第四章 六嬸兒
早晨的卡勒鎮,炊煙裊裊,橙紅艷麗的朝霞照着大地上那蒼茫的幽綠,鎮上的人們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活,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嘈雜不決。wENxuEmI。cOM
謝樂心站在警局對面的米線攤旁,正在吞咽着口水看着食客們大快朵頤的吃着油辣辣的米線而饞延欲滴,摸遍全身也找不出個銅子,只好吸着肚子緊了緊褲帶,走到攤子邊上靠着牆壁坐下,一會緊盯着對面警局的大門,一會又轉頭瞄瞄旁邊的米線攤,好生難受。
不多時,謝樂心就見昨天那名打自己的警察出現在視野中,便站起身來,裝作低頭走路的樣子靠了上去,和那警察擦身而過時低聲說了句:“井岡山”,又繼續低着頭向前走。
才回到自己租住的四合院,便聽六嬸又在訓人,想起自己還要回屋等消息,只好硬着頭皮走了進去,進到天井,只見六嬸正在拽着那對小夫妻中叫明蘭的女人,啪嗒啪嗒急速的嘮叨:“跟你們說過多少回了,別三天兩頭把床整趴下,這屋還住着娃子,鬧那麼大動靜,你們也不嫌臊的慌,你說說這叫個什麼事兒,光你們住着這幾年裏,我都抹下老臉跟你們喊了多少次王木匠,自己說說。。。。”
“那床本來就不結實”明蘭小聲的嘟囔道
這下可就不得了了,只見那六嬸又指着明蘭的鼻子,吐沫芯子像疾風暴雨般亂飛:“怎麼不結實了,它怎麼就不結實,我和那老鬼自打前清那會就睡這床,這可是上好野梨木,好生生的床看被你們折騰成啥樣,那床腿子,人王木匠今兒早晨跟我說沒法修了,得換,我可不管,要是整不回原樣,那你們小兩口得賠我張新的”說到這裏,六神就見謝樂心悄悄摸摸的惦着腳走了進來,立時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嗖的一下奔過去,用那形容枯槁的手臂緊緊的拽住謝樂心,又嗖的一下把他拽到明蘭跟前。
對着明蘭吐着吐沫芯子又開說起來:“你到是問問謝家娃子,我屋裏的東西結實不結實,不要人笨怪刀鈍,那床你們要是給我整不回原來那樣子,我今天可不依,那你們倆都給我搬出去”
謝樂心這時一臉茫然的望着二人,想答話又怕惹明蘭不快,不答話吧手臂又被六嬸捏的生疼,正在籌措間,只聽那明蘭小聲的道起歉來:“他六嬸兒,是我們的錯,我又沒說不賠您,等我家那口子回來,叫他去買點野梨木,再請王木匠過來,要是實在修不好,我們給您老重新整張新的,好不好?”
六嬸想了想說:“那還差不多,你們想吶,以後要是有人來租房子,睡了那床,晚間床塌了,把人摔出個好歹來,你們到是拍拍**沒了人影,那我這老婆子可還杵在這吶,你叫我上那找你們去”轉過頭問了謝樂心句:“謝家娃子,你說是吧,咦?你昨晚跑哪去了?我一整晚都沒見你,娃子,人要學好,可不敢去偷雞摸狗,做那犯法的勾當。說說,昨晚都去哪了?”
得,謝樂心鬱悶的心想,又輪到我了,這個老不死的那來那麼大的精神頭,要不是老張說這是全鎮最便宜的房子,我他媽寧肯睡草地,也不租這老怪物的房子,老張你個老混蛋,你就坑我吧,使勁坑。謝樂心憤憤的想着,低着頭任由六嬸的吐沫芯子肆意的飛在臉上。他可不敢伸手去抹,要知道明蘭那口子就這麼抹了一下,被六嬸認為對她不尊重,從三山五嶽到大江南北可着勁兒,足足罵了一個晚上,把在屋裏的謝樂心駭的心裏有了陰影,每天晚上不管六嬸說不說話,罵不罵人,睡覺的時候都用棉花死死的塞住耳朵。
明蘭此時見六嬸側身訓着謝樂心,便輕輕的踮着腳倒退着回了自己那屋,回到屋口還對謝樂心無奈的訕訕一笑,便悄悄的掩上房門。
聽着六嬸嘮嘮叨叨的話,謝樂心只能低着頭閉着眼想着吃的東西,反正只要自己不搭話,六嬸頂多說個把時辰就停了,只是難為自己的耳朵,像被人灌進鐵水般,又痛又燙。
“喲,六嬸兒,三條街外就聽到您的話了,誰這麼不懂事,又惹您老生氣了?”
六嬸兒一回頭,就見三個警察站在天井裏,忙陪着笑臉說道:“喲。。周老總啊,今兒什麼事,要您老親自到老婆子這裏來?”
謝樂心聽到有人說話也轉過身去,見到自己等着的人來了,就對六嬸兒說:“嬸兒,您先忙着,我回屋了。”迅速的逃回自己那屋。豎耳向屋外聽去。
姓周的警察此時在天井裏說道:“也沒有什麼事,這不,那幫子赤匪逃竄到了貴州,估計很快得往咱雲南這邊竄過來,上面就要我們到租戶家查查這些房客有沒有赤匪。您得多包含。”
“老婆子我這可都住着平常人家,沒有什麼赤匪,就前幾天來住我這,尋親戚的娃子,也有那籍貫文書。”六嬸緊張的答道。
“這也就查查,得了,您老回屋歇着,我們查完就走”姓周的警官笑着說道,接着指了指身旁左右的屋子命令他身後的兩名警察:“你們倆查這幾間,我去查查那娃子。”
見姓周的警察進到自己屋裏,謝樂心趕緊上去陪着笑臉大聲道:“老總,你喝水”遂即低聲問:“周叔,老張要你查下本鎮上有沒有一個叫伍洪的人,”
姓周的警察就是謝樂心口中的周叔,名叫周德興,是土生土長的卡勒鎮人,后被老張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說服,參加了當地的地下黨組織,昨天就是他給謝樂心傳遞了去見老張的消息。
周德興聽聞后,向屋外瞄了一眼,確定那倆警察正在忙着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先大聲的說了句:“你娃子,趕緊把你的籍貫文書拿出來給老總瞧瞧”然後低聲說道:“你告訴老張,那個叫伍洪的,我知道,是本鎮上和德馬幫的把子,此人現在不在鎮上,三個多月前在我這裏開了通關條子。跟我說要走一批茶葉,起碼得年把才回的來。”
謝樂心本想跟周德興說下自己見到那封信的事情,但是想到老張曾經告訴他,除了他自己和老張外,誰也不要相信,當即對周德興低聲說道:“好的,周叔,我跟老張說”
周德興聽了,點了下頭,就要轉身出去,謝樂心突然想起來自己一早上顆粒未進,當即不好意思的攔住周德興低聲求道:“那個,周叔,先借我點錢,我那錢都被老張管着,嘿嘿,我一早還沒吃東西呢。”
周德興剛要出門見謝樂心突然欄住他,以為還有要事,便警覺的四處張望了下,聽到謝樂心這麼一說后,不僅有點哭笑不得,從制服口袋裏撈了個大洋出來跟謝樂心咬耳道:“給,別跟老張說,省着點花。”然後,吆喝着另外兩個警察走了出去。
謝樂心抓着錢在屋裏急不可耐的走來走去,估摸着周德興他們已經走遠了,便匆匆拉開房門沖了出去。
六嬸見他沖了出來便要上前拽他,並對謝樂心喊道:“謝家娃子,剛剛我說到哪了?”
謝樂心見狀,立馬向旁邊一躲,繞過了六嬸的枯爪,腳上猛的發力,不管不顧的徑直向大門奔去。頭也不回的喊了句:“您老剛說明蘭他那小兩口把您老的床壓壞了,不打算賠。”
聲音傳到六嬸的耳里,謝樂心卻已然不見了蹤影。這時明蘭急忙拉開房門探出腦袋大叫:“你個小王八蛋,我哪有說不賠?”
已經奔出四五條街的謝樂心,這時耳朵里竟傳進六嬸那中氣十足的罵語,暗自慶幸的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心想:這六嬸兒的嘴可比那炸子還要厲害些,那屋是不能在租了,不然我還沒餓死,就得先被罵死。回頭得跟老張說說。
與此同時,在梁源大酒店304號房內,四個身穿黑色洋裝的漢子圍着一個藤條編製的淺色食盒低聲議論着。一個鼻子大大的中年男子一臉擔憂的向旁邊同樣臉色的虯髯漢子說道:“老柳,今天早上發現的食盒我已經問過酒店裏的人了,他們告訴我酒店裏沒有這種模樣的食盒,他們送餐都是用餐車推着盤子,你們再好好回憶下,住進來時這個裝着石頭的食盒有沒有在衣櫥里?”
被問的老柳正是謝樂心搜出的信里提到過的柳小輝,而鼻子大大的中年男人則是楊培偉,
另外正在冥思苦想的兩個年輕人分別是陳傑和張旭桐。
只見那柳小輝抓耳撓腮的回答道:“老楊,兄弟確實記不起了”
旁邊的陳傑也出聲符合道:“是啊,楊大哥,我們誰都沒留意,要不是今天小張哥把衣服掛進去,我們也發現不了,我在想是不是上次有人住過後,那服務生忘了打掃。也許根本就不是我們想的有人進來過。你老多心了。”
楊培偉聽到陳傑的回答,心裏鬱悶的想道,自己帶着三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丘八,被龍主席安排來這個鬼地方接軍火,從昆明來這兒的一路上,這群丘八隻會給自己惹麻煩,處處爭強好勝,囂張跋扈,以為還是在軍隊裏么,昨晚吃完晚餐一回來,就見老柳跟小張頭暈眼花,站立不穩,自己急忙上前攙扶,沒想到那小張眉心有個不起眼的針眼,自己一看就知道他們被人給整了,急忙詢問,那想到,這幫鳥人居然說因為天氣太熱,而不小心中了暑,死不承認遭了別人的暗算,要不是看在自己才從廣東投奔龍雲沒多長時間,根基不穩,那張旭桐又是龍雲的親戚,就憑這事昨晚就得斃了他們兩個,省的以後盡添麻煩。
想道這,楊培偉板著臉對他們三人說道:“記不得就算了,這次也是我的失誤,想着這裏還是龍主席的地盤,所以有些事情沒太上心,還好再過兩天,龍主席派出押送的特務連也要到了,也不怕個什麼,但是,從現在起,你們誰都不準出門更不準換房間,看好錢,我去找伍洪的人,趕緊把交易時間和地點定下來。”
就在楊培偉說完后,柳小輝和陳傑也板著臉不說話,張旭桐這時皺眉向眾人說道:“楊副官說的是,我們都不要出去,就算昨天真有人進來了,現在換房或到其它旅店,只怕會讓更多的人懷疑我們。”然後一臉冷淡的對着楊培偉說:“楊副官,你一個廣東人,在這裏一說話就得引起別人懷疑,我去吧”
楊培偉見他這麼一說,心中厭惡的想,又來搶功,要不是你表叔是龍雲,就你帶着他倆在路上拿着買貨的錢胡作非為,就沖這,要換在廣東,老子早他媽一刀剁了你們這幫鳥人。
楊培偉想雖想,但臉上還是露出一絲笑意:“小張,你說的有道理,那你去吧,趕緊辦完這差使,我們也好早回昆明。”
張旭桐也不答話,站起來拉了拉衣服,從桌子上拿起一頂黑色的小圓禮帽,彈了彈帽沿,說了句:“我去了”,就徑直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