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七星列車·8
正在夏千虹沉浸在思考之中時,走進來一群鬧騰的年輕人。他們一眾五人,看起來年紀相仿,大約是高中生,各種膚色都有,彼此已經很熟絡了。由於之前餐廳里還算安靜,他們一登場就成功得到了所有其他人的注目禮。
“原來已經有吃的放好了呀,真貼心,”一個高個子女孩看見擺滿了各樣菜品和點心的空桌就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了下來,“我真是餓死了!”
“沒想到世界毀滅了還能吃上這麼精緻的飯菜,”一個滿臉雀斑的男孩也順勢落座,“這是意式焗飯和煎扇貝吧?擺盤好專業。”
“哎,也就你在意那些,一整天我們什麼也沒吃,我現在能吃下一頭牛!”矮胖的男孩早就口水直流,肥嘟嘟的手已經去抓漢堡了。
倒是那個留着齊耳短髮女孩子還算理智,面露猶疑道:“等等,好像這裏並沒有餐具……而且,剛才那隻藍兔子不是叫我們去7號桌嗎,這裏是6號桌吧……”
“我覺得不妙,”一個戴眼鏡的男孩不但沒有坐下,反而忍不住退遠了些,側身對短髮女孩道,“我們還是去7號桌吧。”
“真是的,你們不餓嗎?這裏又沒人,火車上也包吃喝,怎麼就不能吃了?”矮胖子嘴裏嚼着肥美多汁的牛肉,不屑一顧地甩了甩手。
“客人們,你們坐錯位置了。”
一位藍兔子此時來到6號桌旁,語氣嚴肅而堅定:“6號桌的客人們非常生氣,請你們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什麼客人?我們不就是客人嗎?”高個子女孩瞪着眼不解地問道,在對方的注視之下硬生生往嘴裏塞了一個馬卡龍。
一時間整個餐廳的人都能聽見那飽滿的外殼嘎吱粉碎的聲響。
藍兔子沉默了一瞬,漆黑的眼睛裏忽然閃過一道精芒,聲音森然:“你們不屬於這裏。”
聽到這話的夏千虹剎那間遍體生寒。
這是什麼意思?
這好比是遊戲裏的NPC公然指出遊戲主人公是玩家一樣!
雖然她不知道被拆穿玩家身份的後果是什麼,但看到藍兔子詭異的神態,夏千虹很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們有好好買票上火車,你什麼意思啊?”高個子女孩不滿地嚷嚷道,“這就是你們對待客人的態度嗎?”
“吃了別的客人的食物,騷擾其他客人,”藍兔子的表情越來越扭曲,聲音越來越不似人類,“最重要的是——你們根本不屬於這裏!”
“你們應當得到處決!!!”
最後幾個字尖銳得超出人類聲帶的極限,周圍人忍不住閉上眼睛緊緊捂住耳朵。然而說時遲那時快,藍兔子的嘴巴驟然張大,毫不猶豫地一口吞掉了高個子女孩的頭顱!
那失去頭的屍體一下子向前倒去,啪嘰一下重重倒在一盤意大利麵上。白色的桌布迅速被染紅,已經完全分不清一片紅色究竟是番茄醬還是人血。
“啊——啊——!!”
餐廳里的尖叫聲劃破天際。
幾個高中生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時間龐大的恐懼重重壓在每個人的心上。那個矮胖子更是兩眼一翻,竟然當場暈了過去。而那個滿臉雀斑的男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面色煞白地向後退了幾步,但因為雙腿發軟,莫名其妙地來了個平地摔,匍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藍兔子不緊不慢地拿出胸前口袋裏的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轉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的男孩,濃黑的眼睛深不見底:“該你了。”
“不,不,不……”地上的男孩顫抖個不停,掙扎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求饒的話。
但很快也失去了必要。
藍兔子又乾淨利落地一口吞了他的頭,跟之前的高個女孩吃馬卡龍一樣,整節車廂里回蕩着嘎嘣嘎嘣脆的聲音。
另一邊,短髮女孩和戴眼鏡的男孩已經在7號桌坐下。二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渾身戰慄,卻依然努力跟前面三人劃清界限裝作一切如常,顯然是準備放任暈倒的胖子自生自滅去了。
藍兔子倒也沒有計較,吃了胖子的頭之後,隨着“咕嘟”一聲響亮的吞咽,它便向施施然向客人們深深鞠了一躬,飽含歉意道:“不好意思,給大家添了麻煩。服務員們很快會過來收拾殘局。請大家用餐愉快。”
語畢藍兔子微笑着轉身離開,毫不避諱地踩在雀斑男的屍體上走過去。
此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在餐廳里漫延開來,要不是在座的各位都餓了一天,估計很多人已經吃不下東西忍不住離開了。確實有玩家已經扶着桌子大聲乾嘔起來,但因為滴水未進,除了些許胃酸什麼也沒吐出來。
一時間,餐廳的味道……難以言喻。
很快,有幾隻訓練有素的藍兔子來到現場,安靜迅速地把三具屍體一塊搬走。其中一隻還不忘噴了點空氣凈化劑,不多時一陣高級酒店廁所里的薰衣草香味蓋過了血腥味。
夏千虹偷偷瞄了那幾隻動作整齊劃一的藍兔子,只見一隻還對她友好地笑了笑,毫不避諱地露出了一排本不該長在兔子嘴裏的尖利牙齒。她很快又用菜單擋住了臉,彷彿這樣就能消除偷看對方的印象。
迪雅留意到夏千虹這分外大膽的表現,本就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圓,止不住問道:“你居然不害怕?”
“嗯……?”想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迪雅在指代什麼,夏千虹語氣無辜,“當然害怕啦,但是一般而言它們不會隨便吃人,只要小心一點迴避可能觸發它們殺人的事件就可以了吧?當然了,這些事件具體是什麼還需要搞清楚……”
“為什麼會默認它們會遵守某種規則?”迪雅訝異道,“它們也有可能是看誰不順眼就動手啊!不是所有人,嗯不對,生物是可以理解的。”
“確實有可能。但是它們都用了‘處決’這個詞,而且在殺人之前也宣判了罪名,雖然剛剛的罪名有點莫名其妙……”夏千虹認真想了想,“最重要的是,這符合它們的人設,就是乘務員的人設,所以我覺得它們是要遵守自己的一套規則的。”
“我不太能理解什麼是‘人設’。”迪雅搖了搖頭,一副十分困惑的模樣。
“嗯……大概就是‘人物設定’的意思?就是說這些生物的言行舉止都必須符合自己扮演的角色特徵才行。”
“你是說它們是在扮演角色?那麼誰是設立規定的人?它們又演給誰看?”
“它們明明不是真正的人類乘務員,但一舉一動都努力模仿,而且言語間一直在強調自己的職責,所以看起來很像是刻意放大角色特徵,”夏千虹試圖解釋道,“至於其他的我不是很清楚,我覺得大概率和時空之主有關係吧。一般遊戲還有小說里都是這種劇情:玩家或者主人公需要通過這些叫‘NPC’的存在獲得更多信息的同時還要避免得罪他們才能順利通關。”
“也就是說這些‘NPC’是時空之主大老闆的員工,扮演各種各樣角色,專門過來給我們重塑世界設置障礙的?”
“這種事情,可能需要經歷更多任務才能下結論吧,我現在也不能確定這些NPC和時空之主的關係。”
正當她們想深入探討之時,理查德和弗萊明二人便一起走了進來。興許因為她的衣服洗乾淨了,理查德先生恢復了之前的熱情,見了她老遠就朝她招了招手。
“我們能和你們坐嗎?”理查德嘴上問了一句,但好像已經篤定對方不會拒絕一般,已經笑呵呵地坐到了夏千虹個身邊。
迪雅認出這兩人是她們一同上車的,倒沒反對,夏千虹也姑且點頭示意。
“哎呀人老了就是精力不太足,以前還在輪椅上的時候就麗絲就經常提醒我不要在外面睡着,容易感冒。不過當我在院子裏曬太陽睡着的時候,她還是會給我蓋上軟軟的毛毯,再把我推回房間,扶到床上……現在回想起來麗絲真是個好孩子,願上帝保佑她。但我這個愛睡覺的習慣也是改不掉了,”理查德一邊不停念叨着一邊隨手翻了翻夏千虹面前的菜單,“不過說來睡覺倒是一個不錯的愛好,一覺醒來什麼掛心的事情都煙消雲散,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雖然知道理查德沒有看見之前三個高中生慘死的可怖場景所以還有心思叨逼叨情有可原,但是,即便夏千虹不愛詛咒人,她也怎麼看怎麼覺得他這樣話多警覺性低的人是炮灰的命呢?她揉了揉太陽穴,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弗萊明和迪雅,問道:“你們想好點什麼了嗎?”
見眾人點頭后,她叫來了藍兔子點菜,方才那隻肉食兔子便徑直走了過來。雖然她知道兔子不會隨便殺人,但瞄到藍兔子胸前幾滴鮮紅如玫瑰的血液,她還是禁不住發憷。於是點完餐之後就不看它,轉頭看向窗外。
入夜後的天空之境自然是群星璀璨,天地間點點繁星交相輝映。肉眼就可以望見兩條星河上下對望,星星如水一般寧靜而神秘。火車已經脫離水面,在空中默默獨行,孤獨而渺小地橫亘在天上與水下的兩個世界之間。
在這種時刻夏千虹總是忍不住想假裝自己只是在普通地度假,可以在強迫自己短暫地忘掉上一秒遇上的危險。緩緩前進的旅途,觸手可及的星光,飯菜的香氣,身邊喋喋不休的老人,柔軟舒適的坐墊,一排的鵝黃色燈光,一切的一切都那麼恰到好處,讓人愜意得想打哈欠、發會呆……
然後她的餘光注意到,已經上好菜的客人們沒有一個開始吃。他們面面相覷,神色凝重,想動手開吃又猶猶豫豫,不知在顧及什麼。
她的心,猛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