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逆命
“蒼天的棄兒？”裴靖身軀一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很希望邵峰是在說笑，可是看見邵峰那一臉的蒼涼，實在是令他生不起半點的懷疑，一個傷心至極的人，是完全沒有必要編這一段謊話來欺騙自己這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的。Www.wenXuemi.Com
可是這言論又叫人怎能相信？在中土大地之上，有着億萬的生靈，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世道蒼茫，卻堅守着自己天地中的一份小小幸福，同樣有着數之不盡的俗人，在紅塵中摸打滾爬，只為成為一段歷史的閃光點，還有更多的他們，相信着“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至理，堅守着夢想，辛苦耕耘着自己的未來。在五千載的歲月之中，誕生了許許多多的天縱奇才，他們或從文或從武，以自己的智慧和魄力留給後人無說的榜樣，也只不過是虛妄而已？
難道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中土之人的自娛自樂而已么？
“為什麼？”裴靖的心又開始悲傷起來,連說出這句話也花費了巨大的勇氣。
命運實在無常，唯有踏足了更高處，才明了自己的無知與彷徨，凡人的目光，是如何的短淺啊，世上那麼多說要征服天命的人，有幾個明白其實他們所謂的要征服天命的理想的誕生，不過也只是天命**他們的一種手段呢？
“為什麼？要是我知道為何，我又何必如此痛苦？要是我知道怎麼做才能避免悲劇的發生，即便是將天捅個窟窿，也要帶她闖出這個命運的牢籠去！”邵峰說這話時眼中凝聚着無可匹敵的光芒。
“呵呵，也許吧……”裴靖的雙唇輕輕顫抖，苦澀地說。實力決定話語權，他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是啊，自己歸根結底只不過是這群棄兒中最最平凡的一個，普通到了對自己都無能為力。
邵峰望向南方，那兒似乎還是被一層巨大的水幕所籠罩着，卻另有一分奇異的感覺。
“中土有近五千年的歷史了。五千年的悠久歲月，即便是對修者來說也是個極其漫長的時間。許許多多的真相湮沒在了歷史之中。在荒城以南的那個無盡蒼茫世界之中，唯有為數不多的古老珍稀典籍記載了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可這些典籍在無數的紛亂中早已不知去向。在五千年年前的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中，究竟是什麼造就了永隔的兩個天地呢，究竟是什麼使得同樣先祖的兩批人最終有着截然不同的體質和命運？”
“無論是葉笛也好，你的父親也罷，甚至是我，說到底都不過是這蒼茫世界中的渺小棋子而已，犧牲在了時代的變幻之中。”邵峰無奈地低嘆。他珍重地將那封信封存好，往手指上一貼，信封就消失不見了蹤影。他的手上戴着一個和他所穿衣物格格不入的墨青色翡翠戒指，光華絢麗。
裴靖也只能點頭了，他能說什麼？他的一切，出生、成長、病重、流浪，是不是都在這冥冥天數之中呢？真是可怕，弱者的生命原來不歸自己掌控，它們都只是強者的玩物而已。即便是修者的世界沒有如此神通，也無法揣測在蒼茫世界的土地之上，天空之中，是否有着更為強大的一雙手在調整命運的時差。
“我不知道你一介凡人如何來到荒城，荒城所在的南蠻身處裏面充滿着悲煞，無論心志多麼堅定之人在踏入南蠻深處之後，必然會死去的。我從未想過讓你的母親走過那十萬大山，因而未曾告知她這兒的事情。沒想到，你卻最終到來了。緣吧，這一切都只能說是天命了。”
“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雖然荒城只不過是個逃避修行之人，無趣的很，你就在這兒住下吧，也許保證不了你的長生，但是讓你長命百歲卻也不難。在旁邊，我會給你蓋間屋子的。”邵峰似乎不想再多說些什麼，向在裴靖手中的油紙傘輕輕一招手，油紙傘便徐徐地脫離了裴靖的手掌，往邵峰的手中飛去。
離家這麼多年，這把油紙傘不知幫他度過了多麼艱難的日子，他無法對感情體會的深刻，卻能夠感受到油紙傘離開那瞬間自己心中難分難捨的痛楚。但是，他明白，邵峰更加需要這把油紙傘。它寄託着一對男女此生此世都無法斷絕的思念，也是如今只剩一人對燈獨思的殘念。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
裴靖苦澀地搖了搖頭：“謝謝前輩垂愛，可惜只能拒絕前輩好意了，在下身早已患絕症，已無多少時日可活了。”
邵峰愕然地轉過身子，轉眼之間欺近裴靖，握住他的手腕。一股細細的暖流衝進了裴靖的體內，周而復始地轉動着。良久，方才吐了口濁氣。“果然如此……”
裴靖感覺很奇怪，灕江旁的老船夫似乎一眼就已經看出了他的身體狀況，而邵峰卻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呢？難道說，那個永遠平平淡淡的船夫竟然有着比邵峰還要高深的修為？這怎麼可能呢，若是如此，為何他不居住在荒城之中，而要在灕江畔引人渡河？
邵峰凝重地看着他：“凡人的世界如何說？”
“無論是何大夫，都只能以無解回答。自我小時記事之時起便就如此。此心只能感受傷懷，所有愛、恨、喜、怒、懼、痴、慢全都與我無緣。”裴靖淡淡的說，彷彿在敘說著一個與自己無關之人的事情。這是一種多麼悲傷地事情》早已對自己絕望的自暴自棄吧。
邵峰點點頭：“無難怪乎那些煩人大夫如此說了，即便是在修者的世界中，也從未有人同你一般尚能存活。這便是天生心血耗盡，留予悲煞之體。再無心力可用去體味世間八覺的其餘之感了。難怪，難怪你能走過這南蠻的千山萬水，悲煞遇上悲煞，自然毫無用處。”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六道不收，三界不存。一顆殘缺的心，假如你死去，將再無歸屬之地。你的三魂七魄，必然消散在這世間。你的死，早就已經是必然了……”
“因為，缺少了一顆完整的心，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邵峰一字一句的從喉間擠出這段如追魂般的話語。
這句句言辭似乎狠狠地打在了裴靖的心中，壓的他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自己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那麼，應該算是什麼？畜生嗎？
“死便死吧，對我而言，這無甚嚴重。”裴靖雖有滿腔傷懷，外表卻依舊安之若素。
“你啊你，果然是她的孩子，果然是一個沒有怕字一覺的異人。”邵峰的笑很傷感，他始終無法停止想着那個女人，但是一旦想起，便是鑽心的疼痛。
“難道，這便是天意嗎？修者真的不能踏過荒城的地界，一旦逾越，所牽扯的凡人必將遭難，無論自身還是後代，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天啊，如果可能，能不能給我回答啊！”邵峰自言自語着，他的神情突然讓裴靖想起了那個對月痛哭的乞丐。他們有着同樣的瘋狂，唯一不同的是，乞丐將他內心的狂亂揮灑而出，邵峰卻將這深深埋在心底。
“不會的，不會的！葉笛，我絕對不會讓你的血脈斷絕的！我明白，我明白的，你讓你的孩子來，是想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吧！對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邵峰突然對着北方喊起來，那震耳的聲音在天際回蕩，似乎傳遍了千里，久久不能停息。雖然動靜如此之大，但是卻無人問津。
想必，在荒城中的長久俗樂，不乏有人對天長嘯吧……捂住耳朵的裴靖心道。
邵峰突然對裴靖說：“天要你死，我偏不如願。我要逆命，逆你的命！什麼荒城以北之地凡人皆不可修行，純粹就是謬論！我要證明給天看，我要證明給葉笛看，我能辦到！我不是個懦夫……”
“從今夜開始，你就和我學習修行，就算我教不會你，我要讓荒城中的所有大才之人都來嘗試！我要讓你的壽命長長久久！做給天看！指點這個蒼茫世界的一切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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