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二章責任的力量
“可以,我們在北平的撤離點被發現了,所以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撤離點,這裏就是最好的掩護。”
“我明白了,既然這樣,我幫你們這個忙。”王民點點頭。低下頭不再說話。
江淮三人點點頭,起身便要離開。
“等一下。”王民突然叫住了他們。
“怎麼?”江淮有些好奇,難不成王民有什麼好辦法?
“我可以去見見我戰友的家人么?他們就在北平城裏。”王民的聲音有些苦澀:“他走了好幾年了,家裏人都不知道,我不想在瞞着他們了。”王民的聲音十分誠懇,更像是在懇求幾人。
王宗長嘆了一口氣,也看向江淮:“帶他去吧,家人總有資格應該知道這件事,就說他在戰場上陣亡了吧。”
“好吧,跟我們走吧,明天一早就回來。”江淮無奈,只好帶着王民一起下山。
走到半山腰的村子裏,之前出賣了自己幾人的老婆婆突然從自家的院子裏沖了出來,手裏舉着鋤頭,大叫着沖向江淮,當頭便砸。
江淮並沒有看清來人是誰,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腳踹在鋤頭的把柄上,將整個鋤頭踢飛,老婆婆也因為巨大的衝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趙大娘!”王民大喊一聲,跑過去把老婆婆扶了起來。
江淮這才看清來人,拍了拍胸口:“大娘,是我們,差點被你賣了的人。”
趙大娘看清了三人,十分激動,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便要給三人磕頭:“你們可得救救小翠跟小喜啊!他倆可都是好孩子啊,被那群山賊們關在山上,還說過幾天就把他倆槍斃了。”
“這。”三人對視一眼,都是一愣,趕忙將老婆婆扶起來,攙着她走進了屋子裏。
“你怎麼會知道他們要槍斃仇天理和小翠?”
“今天晚上的時候,趙虎帶着一身血跑到我家裏,告訴我出事了,我想把他留在這,他說這裏不安全,拿了點繃帶就跑了,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上去問,結果守門的人告訴我說小喜子和小翠被叛變的山匪抓了,都關在地窖里,過幾天就要當著全寨子的面前槍斃他們。”老婆婆語無倫次,好久才重複了一邊事情的經過。
“看來咱們的時間不多了。”王民看着江淮,安撫了趙大娘的心情,壓低了聲音:“我還真不知道小翠也被關在地窖里,我可能不能幫你們打開寨門了,我一個人無論如何也弄不開那個寨門。”
“如果實在打不開就算了,大不了我們強行打進去。”江淮長嘆一口氣。
“那不行,上次我們也是想着強打進去,結果一個營的人差點都死在寨門口,相信我,我一定能想出辦法打開寨門的。”王民趕忙改口:“我這幾年在裏面別的不說,朋友還是有幾個的,相信他們都會幫我。”
“注意安全,千萬注意。”江淮再三叮囑他。
苦苦勸說之後,江淮終於將心慌意亂的趙大娘哄好,死人趁着夜色,走下了山。
王民看着江淮的車,嘖嘖稱奇:“我見過咱們軍隊的大官,沒幾個有車開的,你這倒好,還弄了個專車。”
“小鬼子的,不開白不開。”趙凌雲嘿嘿笑了兩聲,鑽進了車裏。
“好幾年沒見過他的家人了,都不知道什麼樣了,呵呵。”王民越接近戰友的家裏,卻表現的越發拘謹,雙手不停地搓着褲腿,十分緊張。
“你搓褲子幹啥,你手上有泥巴啊?”趙凌雲坐在他的身邊,不耐煩地看着他的動作。
“跟小媳婦要見公婆一樣。”王宗嘴裏叼着煙,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迷離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到了,就是這了。”王民指着一家院子,長嘆了一口氣。
江淮將車子停遠了一些,畢竟這是軍政部的車,被家人發現了不好解釋。
“你們不進去?”王民看着端坐在車上的三人,三人卻彷彿屁股沾上了一樣,一點沒有挪動的想法。
“你的戰友,他的家人,我們外人跟着湊合不太好。”江淮給他扔了一根煙:“害怕就抽完再進去。”
說完,江淮發動汽車,駛出了街道。
王民看着手裏的煙,從兜里摸出火柴,蹲在牆根,點燃了香煙,雙眼望着灰暗的天空:“老哥啊,這麼多年,你想家嗎?”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天上緩緩飄下的雪花,打在他的肩膀上。
“別哭啊,老哥,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為了咱家,我都得接着扛下去啊。”
抽完了煙,他將煙屁股捻滅,放在了懷裏,敲響了大門。
江淮三人回到茶館的時候,卻又些意外,本來奄奄一息的中年人趙虎,竟然已經醒了過來。
江淮走到他的床前,坐在他的身邊:“趙大哥,到底怎麼回事?還不到一天的時間,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哎,作孽啊。”趙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良久才睜開,看着江淮,緩緩地重複了今天的事情。
“小喜本來打算讓大家金盆洗手,想跟着他接着乾的,就留下,不想當部隊的,就給他們錢,讓他們做點見得了光的生意,也好做一回堂堂正正的人。可是誰知道,他之前千辛萬苦訓練出來的那群畜生,不但不想當軍隊,還想把他拉下來,說他連一個軍人都打不過,不配領導這些人,要他交出位置,帶着人滾下山。”
“小喜什麼脾氣啊,當時就不幹了,帶着早就埋伏在一邊的人和他們打了起來,但還是架不住他們人多兇狠,小喜被打了個半死,扔在地窖里,我本來想趁亂跑出來通知你們,結果被他們發現,中了幾槍,強行跑到這裏。”
“大致的情況我們知道了,你在這裏好好養傷,沒人敢來這裏動你,仇天理我們一定會救出來的。”江淮安慰他。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行了,對了,我得告訴你一件事。”趙虎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
“你說。”
“寨子裏,可能有日本人的姦細,還不止一個。”趙虎說完,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昏睡了過去。
趙虎的話,讓江淮更加難受了,這下不僅要殺了那群造反的山賊,還有把山寨裏面的姦細揪出來,這可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
猴子從外面走進來,看見趙虎睡著了,松下了一口氣。
“這是我見過的第二個。”猴子掏出一根煙遞給江淮,兩人走到院子裏,抽着煙看着雪。
“什麼第二個?”江淮一愣。
“第二個受了重傷還能保持神志清醒的人。”猴子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趙虎。
“第一個呢?”江淮有些好奇。
“第一個是一個工人,當時我剛從軍校出來,在一家醫院裏幫忙,那個人從四樓摔下來,送過來的時候都快死了,不停的吐血,一直嘟囔着想要見他的家人。後來家人來了,痛哭流涕,他最開始送過來的時候就應該死了,但是就是想見家人最後一面,硬是多捱了一個多鐘頭,才吐血身亡。”
“這就是精神,信仰。”江淮咂了咂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晌才琢磨出一句話。
“不,這是責任,一個兒子,父親,丈夫的責任。”猴子正色,轉頭看着江淮:“你沒有。”
“我還不負責任?什麼任務交給我沒完成過?”江淮瞪着眼睛。
“你要是真的負責任,你和那個女中尉就不是現在這樣。”猴子哼哼一聲,轉過頭去不理江淮。
“我!”江淮想了想,終究沒說什麼,悶悶地將煙屁股抽完,起身回了屋子。
第二天一早,江淮便開車來到王民之前進去過的戰友家,可沒想到王民竟然早早地就等在門口,身後還跟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江淮心中好奇,將車停下,看着一旁的孩子,捏了捏孩子被凍紅的臉蛋:“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耳巴。”小男孩有些驚恐地看着江淮的車,縮在王民的身後。
“他們不是漢族人。”王民小聲提醒江淮。
“明白了。”江淮點點頭,摸了摸耳巴的頭髮:“別怕,叔叔不是鬼子,這車是我偷來的,厲害吧?”
耳巴看着江淮的裝扮,緩緩地點了點頭:“叔叔,你能不能教教我啊,我也想偷小鬼子的車。”
江淮哈哈大笑,輕輕地擰了一把他的臉:“小東西毛還沒長齊就想着偷東西,該打,不準學。”
耳巴有些委屈,拉了拉王民的手:“叔叔你還回不回來啊?我想我爹了。”
兩人頓時一頓,臉色有些苦澀,長嘆了一口氣:“耳巴,相信我,你爹會回來的,叔叔保證把他帶回來。”
“好,媽媽說王叔叔和爹爹都是軍人,軍人不騙人的。”耳巴顯然十分高興,大喊大叫。
王民和江淮鼻子一酸,險些哭出來,拍了拍耳巴的腦袋:“叔叔走了,等着我把你爹爹帶回來!”
兩人上了車,一路無話,江淮將車停在山腳下,緩緩地點上了一根煙。
王民坐在車上,並沒有下去,而是長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江淮:“兄弟,答應我一件事。”
“說吧。”
“如果我這次死了。”
“幫你照顧耳巴和他的家人對吧。”
“對。”
“我拒絕。”江淮叼着煙,一副光棍的樣子。
“什麼?”王民有些不敢相信。
“老子拒絕,你的戰友,他的家人,憑什麼讓老子給你照顧?仗還沒打呢就開始說晦氣話,這要是戰場,你要是我的手下,老子第一個弄死你丫的。給老子活下來好好照顧他的家人,懂么?”江淮不耐煩地砸了一下儀錶盤,瞪着王民。
王民愣了一會,突然咧嘴笑了,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對不起,是我喪氣了,我一定活下來照顧他們。”
“知道了還不滾?等着老子請你吃飯么?”江淮將煙頭扔出了窗外,掉在一個小雪堆上,嗞啦一聲便熄滅了。
王民走下車,頂着清晨能將人吹起來的寒風,一步一步地爬上了山,漸漸消失在了江淮的視野里。
直到他消失不見,江淮才發動汽車,轉身返回了北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