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分配
這時,從莊稼地里忙了一天的弟弟推門進來了,看着弟弟襯衫上地圖狀的白色汗漬,臉上一道一道的黑色污跡,吳宇心尖突然間感到痛楚,他總覺得弟弟應該有另一種生活。吳宇拍了拍弟弟肩膀,兄弟二人互相都說對方瘦了。
一番寒暄后,弟弟對父親說道:“再有二三天麥子就能收割了,今年長勢不錯呢。”
“收割機聯繫好了吧?別到時又像去年一樣,追着搶機子。”父親說。
“已經定下了,後天就給我家收。就怕人手不夠啊!”弟弟說道。
“我不是回來了嘛!”吳宇笑着說了一句。
“讓警察來當農民我可不敢,再說你還幹得動嘛?”弟弟切着西瓜。
“切,又不是沒幹過。到時一起上。”吳宇嘴上雖不示弱,可全家人心裏都清楚他不是幹活的料。
一家人邊吃着西瓜,邊哈哈笑了起來,吳宇暫時忘記了對工作的憂慮。
塞北的夏天,太陽很早就射出萬道光芒烘烤着大地,是一年中最難熬的季節。吳宇一家人彎着腰圍在停在田頭的拖拉機旁,正緊張地將鐵槽里脫粒出來的小麥往拖拉機上裝,冒着黑煙和白煙的收割機正突突地在兩行玉米畦間來回穿梭着,很快黃燦燦飄着香味的小麥又從收割機機腹中擁擠着滑進了鐵槽,滿滿一鐵槽的小麥又接着被裝上了拖拉機,堆得像小山一樣時,拖拉機便突突突地將小麥拉回院落去晾曬。吳宇身上被麥芒扎得生疼,再加上汗液和灰塵的混合作用,用手一撓,立馬泛起一片戲斑。更讓他無法堅持的是腰酸脹得難受,一有間隙,吳宇便一**坐在田埂上歇息一下,可機靈的蚊子總要不折不撓地趁機咬上二口。看着不知疲倦撿拾麥穗的父母親,吳宇不明白二位老人哪來的這麼大力氣。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在月光的照耀下,最後一車小麥終於被拉回了家,吳宇眼睛、嘴、鼻子,都是黑乎乎的麥灰,嗓子乾澀的難受,咳嗽了一下,一團黑呼呼的東西脫口而出掉到了地上。家裏人一邊將晾曬的麥粒攏成一堆,一邊快樂地談論着今年的收成。吳宇打來一大盆井水,兌了點熱水,站在院落里劈頭蓋臉澆了下來,一股黑水瞬間從腳面流向了水溝里,笑人笑呵呵地看着他。
將小麥收進屋,家裏並沒有馬上閑下來,稻田裏的雜草在夏收時節茁壯地成長了起來。弟弟帶着吳宇又馬不停蹄地拔除稻田間的雜草了,這是吳宇從小就認為是農村第二苦的差事,兄弟二人並排彎着腰蹲在稻田的一頭,**往上翹,頭向下低,眼睛快速尋找着面前的雜草,還要做到眼到手到,那樣子像極了在水中覓食的長腿鳥。用不了一個小時,吳宇就覺得腰脹腿酸,總要立起身來休息一下,驅趕一下蚊蟲,可弟弟佝僂着腰就像長在稻田裏一樣,隨着手下濺起的小朵水花,不僅越界幫哥哥拔除了不少草,還遠遠將吳宇拋在了後面。這樣又忙了一個多星期,家裏終於閑下來了,吳宇從報紙上看到他一直關注的司法考試七月份就要開始報名了,他更憂慮起自己的工作,分配地點定不下來,就沒法落戶,當年就無法參加考試了,他都打算好了要趁着才畢業,書本上的東西還沒忘記,一鼓作氣考過去的,別給耽誤了。他給一起參加選調的同系校友華瑞發了條短訊,問一下分配情況。華瑞說他也不知道,也在等消息。吳宇在家裏看看書,幫着家人干點農活,他是那種風平浪靜時就往壞處想的人,腦海中總是出現穿着警察,踏着自行車在鄉村奔走的情景,這讓他更加焦急地等待着分配的消息。
轉眼七月已經過去了一半,還是沒有分配的消息,司法考試報名馬上就要結束了,吳宇等不了了。他拿出錄用通知書,撥通了省廳聯繫人魯處長的電話,自我介紹后,吳宇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魯處長,我想問一下分配的定下來了嗎?”
“還沒有呢,領導正在研究呢,要到九月份才通知你們呢。”魯處長帶着光華腔答覆。
“我七月份想要報考司法考試,沒有落戶就沒辦法報啊,能不能請魯處長幫忙給我聯繫下,讓我先報司法考試啊?”吳宇語氣中帶着憂愁,但沒有表露心中的不滿。
“那如果在你老家報呢?”魯處長幫着想辦法。
“我老家戶口已經遷到學校了,現在戶口遷移證在我手上呢,老家報不了,而且就是報成了,到時十月份考試時還要趕回來考,也不方便啊。”吳宇解釋着。
“嗯,這倒是個問題。這樣吧,我向領導請示一下,過幾天給你答覆,盡量不影響你考試。”魯處長很是熱心。
吳宇謝過魯處長,掛了電話,心裏稍微安穩了一些,他高興的拿着木杆去找水溝釣魚了。過了二天,估摸着離知道分配結果日子更近了,吳宇反爾更加的煩燥不安,他急切的想知道結果,但又怕知道結果,他害怕分到江北農村去。就在這樣的不安和焦燥中,他等來了魯處長的電話。
“小吳啊,我向領導彙報了,領導特事特辦,先給你一個人分配了,你帶着報到證到黃海市公安局找政治處洪處長報到,其他人暫時都還沒分配,你要保密啊。”
聽到“黃海”這個陌生的名字而不是清水、平陽這些耳熟能詳的城市時,吳宇心裏就打起了鼓,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裏徘徊,他默默祈禱黃海是在江南。謝過魯處后,吳宇騎車飛奔到了鎮上網吧,他搜索出江海省地圖,從南向北急切地查找着,他熱切地希望黃海市出現在江南的版圖上,隨着心房的慢慢揪緊,目光越過了南北經濟分界線玉帶江,遠遠停留在了最北端,紅色的“黃海市”三個字赫然入目。他悵惘地盯着電腦發了一陣呆,然後緩步出了網吧,“事已至此,只能次中求好了,至少黃海市是沿海開放城市,既然自己已然沒分到最發達地區,但留在城裏的機會總會大些吧,這叫有所失也必有所得吧!”吳宇邊騎自行車邊在心裏安慰自己。
回到家,內心極其鬱悶的吳宇強作笑顏,告訴家人自己分在沿海開放城市黃海市了,就在海邊上。父親看着吳宇問道:
“怎麼沒怎麼聽說過啊?”
“就在黃海邊上,坐車三四個小時就進了上海,坐輪船不到一天就日可以到日本、韓國呢。”吳宇虛張聲勢着。
“電視上天氣預報里我聽說過呢,肯定不小呢!”弟弟附和着。
“那有沒有說具體分到黃海哪啊?”
“還不知道呢,我是提前分配,過幾天就去報到了,到時再分配啊。”吳宇咬了一口番茄,:“太酸了!”他將番茄丟到了一邊。
“還要再分配啊?還不知道要分到哪呢。明天我去買點肉,我們一家人吃頓飯”父親對撫摸着吳宇的手的母親吩咐着。
一家人圍着桌子美美地吃過送別飯,吳宇翻看了一下媽媽收拾好的行禮,猛然間想起自己放在衣櫃裏同學留言的T恤衫,他打開柜子卻找不到了,:“媽,你見沒見我的那件襯衫啊?”
“哦,就是你穿回來的那件吧,畫得不像個樣子了,我好不容易才洗乾淨了些,放在你弟弟衣服里,就留給他穿吧,你買新的吧。”母親紅着眼睛跟在吳宇身後。
吳宇找出那件留有洗衣粉香味的T恤衫,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上面的字體了,他默默地將衫子放進了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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