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使臣
“也是。”
“不過這高昌與焉耆……嘿嘿,終究是留不得了。”
聽着王玄策的話,蘇辰忽然想起了那兩片無花果乾這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下場。
經過了一夜的忙碌,總算是將這一幫大唐來的使臣全都給送到事先如同搶時間一般安排出來的別宮驛館當中。
當酒宴上的歡聲笑語散去,偌大個宮殿頓時變得清冷了不少。
靠着椅背以手支撐着自己那越來越沉重的腦袋的麴文泰低垂着雙眼看着面前的這一片狼藉。
強撐着自己對坐在自己身旁不遠處那個狀態看起來似乎也不比自己好多少的龍突騎支說道:“如何龍王,可還有雅興陪麴某在對飲幾杯?”
整個人已經完全縮在椅子上,下巴都要耷拉在自己那張椅子的扶手上的龍突騎支聞言頓時就是一個激靈。
不得不說,這位焉耆龍王的嗓音還真是洪亮,即便他如今都已經累到恨不得倒頭就睡了,可從他的嘴巴裏頭發出來的聲音依舊想若驚雷……
“娘的,這殘杯冷酒的你願意繼續吃你就留着自家享用去罷,老子要回去睡覺!”
這龍王做起事情來倒也確如他的聲音一般雷厲風行,只見他伸手握住那根龍頭權杖當作長拐一般在地上一杵,丈二金剛一般的身軀立時站起。
隨後也不見他見禮或是說句告辭便直接轉過身來大踏步地朝着門外走去。
那精鐵打造的厚底馬靴伴隨着龍王大步流星地腳步撞擊在宮殿中的地板上,竟然發出了隕星墜入山岩的轟鳴之聲。
可是這樣的聲音在一眾跟着焉耆王來陪坐於酒席之上的臣子們聽來卻如同天上的仙樂一樣美妙——在此刻他們的心中。
哪怕是將龜茲最好的樂師請來演奏,恐怕都演奏不出這般讓他們心動的感覺了。
於是乎這些焉耆國的臣子們流露出了如釋重負般的眼神。
隨後一個個就如同商量好了一般收起臉上那早已僵硬變形到完全冷卻看不見一絲一毫熱情的笑容,掙扎着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連滾帶爬地追隨着那滾雷一般響亮的腳步聲而去了。
揉着自己那尚且還處在之前龍王開嗓的“餘震”當中的雙耳麴文泰的語氣平淡之極、波瀾不驚。
周圍的人竟然愣是聽不出他此刻的心思:“好了,你等今日也都辛苦了,都各自散了,好生安歇去罷……”
從高昌王那逐漸變得低沉而不自覺拉長的尾音當中,還留在現場的包括王太子麴智勝在內的高昌臣子們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疲憊。
不過不管怎麼說,在場除高昌王以外的所有人全都如蒙大赦,也都一個接一個地學着焉耆國臣子們的樣子踉踉蹌蹌地跑出了大殿。
而在高昌王繼而打發走來還兀自站在殿中的侍者、宮娥以後,這偌大個宮殿轉瞬間可就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這一對比可真就是冷清了不少,不久前的歡聲笑語、鶯歌燕舞全都沒了動靜,此刻的殿中唯有穿堂而過的夜風還在奏響着亘古不變的樂章……
高昌國的君王麴文泰就這般一個人沉默而祥和地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之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位沉默的君王忽然伸手將桌子上的那個由鑲嵌了瑪瑙的犀牛角打造的酒壺直接提在了手上。
麴文泰端詳着裏頭那殷紅如血的酒液,忽然輕聲一笑:“就這一小壺,足以讓一戶尋常人家傾家蕩產。”
在說完了這句話后,臉上終於顯露出了掩飾不住的疲憊的麴文泰忽然仰頭便將其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當這一切都做完了之後,麴文泰也不知是醉了還是怎樣,總之他就是忽然藉著這這股子由美酒燃燒而起的火氣一下子站了起來,將手中的酒杯朝着地面狠命一摜!
這樣一個材質上乘、做工精美的瑪瑙犀牛角酒壺徑直衝撞在了地板之上,跌了個粉碎,無數的碎片當即四散飛出。
一枚碎片在地面送來的反震之力的加持下直接沖騰而起,竟衝著麴文泰的臉部直衝而去。
看這破片上那鋒利的邊緣,這一下若是打中了,恐怕麴文泰的臉上以後都要留下一個難以痊癒的疤痕。
可麴文泰卻還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發著呆,好似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即將遭遇到的危險一般無動於衷。
眼看着,這樣一位西域雄主就要破了面相,結果他的身前陡然間閃過了一抹墨痕——就像是某位才情難以的墨客提筆揮灑而出的筆墨一般。
這一抹墨痕自出現之後便當即攔截在了麴文泰與那枚破片之間。
這一抹墨痕自從出現以後,便如同一道固若金湯的壁壘一般直接直接護住了麴文泰的一部分臉。
是的,只是一部分的臉。
這當然不是說麴文泰臉大,而是這道出現的墨痕真的很窄,它真的不過只有窄窄一線罷了……
可是這一線墨痕自從一出現就精準地出現在了它高出現的位置,精準無比地攔下了那一枚破片。
伴隨這“嘩啦”一聲,那被攔下來的墨痕便隨着這一線墨痕一同跌落在了地上,散成了一灘。
這時,麴文泰才似有所覺一般低頭一看。
就在這時,一個健碩但內斂的身影出現在了麴文泰的面前,手上端着半碗水。
此人正是高昌國如今的宮廷侍衛長、曾經的西域武林第一高手,龍格。
麴文泰垂眼看了看龍格手上的半碗水,忽然明白了:原來方才攔截在他面前的並非是什麼墨水,而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水線。
甚至都不是一碗水,龍格只是動用了他自認為需要的水量罷了。
精準,自信,不愧為曾經的西域第一高手。
不過真正令麴文泰感到欽佩的卻還不是這一點,畢竟他最開始看到這一道水線的時候下意識地以為這是一道墨痕,可實際上,這居然是一道無色的水線……
麴文泰自認為自己可還沒到老糊塗的時候,他明明記得,在他看見這道水線的第一眼的時候,這是一道黑色的水線——否則他也不會下意識地認為這是一道墨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