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鼠
洛問秋髮現,曾敏最近行動有點鬼祟。
她每天早上都會等在水站門口東張西望,一看到洛問秋過來,卻又躲在一旁招呼也不打。要是遇到洛問秋沒有上班,曾敏就會顯得很焦急,抓着人問:“洛問秋呢?她為什麼不來?”
蔡大娘悄悄問洛問秋:“要不要打她一頓?”
洛問秋擺擺手。自從離開刑天小組,不知道為什麼曾經讓她憤怒糾結的情緒消散了許多,經常會看着芥子空間裏的靈泉、丹爐發獃。
師父曾經說過:“最高段位的復仇,是努力過得更好。”當時她聽了不服氣:“那就繼續縱容壞人,看着他們逍遙自在?”師父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頭,又是那一句:“痴兒……”
洛問秋回來才半個多月,想念師父的時間竟然比在修仙世界時還多。
這一天,洛問秋來到了水站,遠遠看到曾敏在水站門口焦急等待。
對面匆匆走來一人,戴着黑邊眼鏡,鏡片厚得像酒瓶底,他手中提着一個鐵籠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都看不清人,差點撞到洛問秋。洛問秋伸出手虛虛一扶:“小心。”
來人黑瘦矮小,頭髮微卷,他一抬眼看到洛問秋,慌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洛問秋眼睛一瞟,看見他手中拎着的鐵籠子裏關着兩隻小動物,有點眼熟,順嘴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眼鏡男近視很深,提起籠子湊到眼前看了半天:“這個?啊,剛抓的兩隻地鼠,好像沒有異化,準備烤了吃。”
這一幕,給了洛問秋無比的熟悉感。上一世自己曾經在燒烤攤邊救過一隻地鼠,可以驅除土壤之中的毒素,幫忙耕作植物。莫非,就是這個?
一陣風吹過,曾敏狂奔而來,一把奪過眼鏡男手中的鐵籠子,再掏出兩個晶核扔在地上,神情倨傲地對他說:“這兩隻小東西我買了。”
眼鏡男是初級精神系異能者,能夠感知人類及動物的情緒變化。他皺着眉沉聲道:“我有說過要賣嗎?”
曾敏將籠子背在身後,彷彿怕人來搶:“反正你也準備烤了吃的,不如賣給我呀。兩個晶核可以買半斤冷凍肉,不好嗎?”
眼鏡男卻半點面子也不給她,一把將籠子搶了過去。高度近視的他根本看不清曾敏的柔弱美麗臉龐,不會受她外貌所蠱惑,精神系異能卻讓他準確地感知到了曾敏的焦灼、鄙視與煩躁。
“哦,你要就得賣給你??”
洛問秋安靜地站在一邊沒有吭聲,她蹲了下來,仔細端詳着籠子裏的兩隻地鼠。
一隻毛色油亮、體型較大,棕黃色的茸毛在陽光下彷彿發著光,一雙小眼睛神采奕奕地盯着人,兩隻前瓜粉紅粉紅的,模樣十分可愛。
另一隻體型較小,毛色卻是淺淺灰,上面帶着三條深棕色的花紋,正蔫巴巴地縮在角落裏。感覺到有人,它悄悄地抬起了頭,一雙綠豆眼正對上洛問秋。似乎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這隻灰色的小地鼠眼神有些獃滯。
洛問秋內心一動,一種憐惜的情感油然而生——就是它了!
曾敏急了,尖叫道:“我偏要買!我非要買!我就要買!”
眼鏡男哼了一聲:“幼稚!”繞過她就要離開,卻被曾敏一把抓住:“求你了,這兩隻地鼠對我很重要,我一看就喜歡,求你賣給我好不好?兩個晶核太少是不是?那我加錢,加錢還不行嗎?”
眼鏡男停住了腳步,有一點動心:“加多少?”
曾敏想到前一陣自己花了范之峰不少錢,讓他對自己的態度變得冷淡,有點心虛,但她咬了咬牙:“三個!”
眼鏡男很奇怪,這個姑娘為什麼對兩隻地鼠戀戀不捨,他想了想,獅子大開口:“六個,少一個子兒也不行。”
曾敏連忙答應:“好好好。”可當她一掏口袋,傻眼了——錢不夠。最近范之峰管束她花銷,只給了三個晶核當作零花。
眼鏡男“嗤”地一聲笑:“沒錢裝什麼大款?”
曾敏期期艾艾拿出僅剩的一個晶核,再將地上扔下的兩個晶核撿起,交給眼鏡男:“先給你三個好不好?”眼鏡男接過晶核,將籠子抬高放在曾敏眼前:“三個……只能買一隻,來,挑一隻吧。”
曾敏看着籠子裏的兩隻地鼠,獃獃地轉頭看向洛問秋:“洛姐姐,你借我三個晶核好不好?”她在內心狂叫,“鬼知道是哪一隻?萬一搞錯了怎麼辦?”
洛問秋白了她一眼。
曾敏茫然四處張望,沒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是早上九點,人人都行色匆匆。上班的上班,領任務的領任務,不努力賺錢連飯都沒得吃,誰會為這段小插曲停留?
曾敏死死盯着籠子裏的兩隻地鼠,眼珠子一轉,看着洛問秋:“洛姐姐,要是你……會買哪一隻?”
洛問秋手指微抬,指向棕色的那隻。還沒來得及說話,曾敏立馬將她一擋:“我來我來,就買這隻金色的。”
眼鏡男將棕色那隻從籠子裏抓了出來,拎着尾巴一抖:“行,那這隻地鼠就給你吧。”
曾敏嚇得尖叫:“放進籠子裏吧,我不敢用手抓。”
眼鏡男半點憐香惜玉的心情都沒有,一瞪眼:“愛要不要,籠子是鐵的,值錢得很!”
曾敏沒有辦法,她緊張地伸出手,取出一塊手絹,央求眼鏡男:“求你了,幫我把它包起來吧,我……我害怕。”
“真煩人!”眼鏡男煩躁地接過手絹,胡亂一包,塞進曾敏手中,拿着籠子便揚長而去。
曾敏眼淚汪汪地抓着地鼠,感覺到手中溫熱的毛茸感,時不時還會暴躁地撲騰。她全身都在顫慄,緊張地抓着手絹包好的棕色地鼠,一路小跑往家奔。
這隻地鼠是雌鼠,體型大、力氣大、性格暴躁,被曾敏抓在手中不斷反抗掙扎。曾敏本就是弱質女流,哪裏捉過這種小動物?拼了命才控制住,最後不得不用兩隻手捏着,壓在懷裏,才勉強將這個一直吱吱亂叫的活物帶回了別墅。
一進門,她就興奮地喊:“快拿個箱子來。”
今天刑天小組沒有出任務,都在別墅休息。聽到曾敏的聲音,熊貴珍,洛問秋的大學室友,綽號小熊的金系異能者第一個衝出來:“什麼事,什麼事?”諂媚之態溢於言表。
“我買了一個寶貝,你先拿着,我去找個紙箱子來養着。”曾敏將手中地鼠塞到熊貴珍手裏,終於不用再抓着這隻精力旺盛的鬼東西了。
熊貴珍不明就理,順勢接過,一邊問:“是什麼?”一邊抖開手絹。這一看不要緊,熊貴珍“嗷”地一聲叫,將地鼠一下就甩出去老遠。
“咚!”地一聲,可憐這隻掙扎了一路早已精疲力竭的地鼠,就這麼飛上半空,砸向茶几,又滾落在地板,暈死過去……
“啊——”
曾敏的尖叫聲響徹大廳。她衝過來顫抖着雙手抱起地鼠,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你殺了我的寶貝,你殺了它,你這個壞蛋!”
熊貴珍慌得直搖手:“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把它塞過來,又不說是什麼,陡然看到一隻老鼠,哪個不怕?我那是條件反射……”
曾敏的尖叫聲引出來一群人。范之峰皺着眉走過來,居高臨下看着她,聲音低沉:“你又在折騰什麼?抓只老鼠回來做什麼?”
曾敏顧不得噁心,將地鼠抓在手心,右手輕輕撫在它後背,感覺還是溫熱的,這才放心了一些。她一邊用異能給它療傷一邊仰頭看着范之峰:“范哥哥,我今天買了個寶貝。這不是老鼠,是只地鼠,可以清除土壤病毒,還能幫忙耕作植物。”
“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就叫小金,好不好呀?”
范之峰聽到曾敏這麼一說,上下打量着這隻地鼠,可有可無地“哦”了一聲之後,非常嚴肅地盯着曾敏,“希望你說的是對的,沒有騙我。”
“放心放心,你要相信我呀。”曾敏巧笑嫣然站起身,拖過牆角的一隻紙箱子,小心地將小金放進去,眼睛裏滿是期待,“小金寶貝,你可要爭氣呀。”
猴子好奇地站在箱子邊,盯着這隻因為摔傷而顯得毫無精神的地鼠,半信半疑:“真的有這麼神奇?難道這是只異獸?只是……我們小組沒有精神系異能者,誰來餵養訓練它?”
曾敏突然回過神來。這幾天心心念念都是黃金地鼠,卻忘記了一個人:蔡柔兒!她可是個中級精神系異能者,擅長馭獸,肯定可以將小金管理得服服帖帖。
曾敏嘴裏喃喃自語,眾人都奇怪地看着她。只聽見她在叨叨着:“我得算算時間……她媽這個時候應該死了……只有死了才能把她帶回來。”
“???”這說的是什麼,又是她媽又是死的,感覺有點魔障了。
曾敏霍地站了起來,對范之峰說:“我要去找一個人,找到了就把她帶回來。她是個精神系異能者,管理一隻小小地鼠應該沒有問題。”
范之峰眯着眼睛,看向曾敏的眼神非常微妙,這讓曾敏有些心慌。她拉過他的手,聲音嬌滴滴的:“范哥哥,咱們隊再養一個人應該沒問題吧?雖然……她可能智力有些問題,但是,她會馭獸啊。”
“你從哪裏知道這個智力有問題的精神系異能者?”
“我……我……唉呀你別管啦,我保證不會害大家就行了呀。”曾敏一陣風地跑了出去。
沒過一會,她又折返回來,嘴裏嘟囔着:“她是個貪吃鬼,我得帶點吃的去。”跑到房間的抽屜里去翻自己藏起來的威化餅乾。
“咦?怎麼不見了?”她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急得滿頭是汗,大叫道:“誰進了我房間?誰動了我的餅乾?”
熊貴珍一聽,心虛了。雙腳下意識地向後退,躲在了猴子身後。
曾敏煩死了,想到小熊曾經向她炫耀過,洛問秋抽屜里的晶核被偷偷拿走都不知道,當時曾敏還附和着嘲笑說洛問秋是個傻子,現在曾敏想罵人。
她衝到門口,惡狠狠地看向熊貴珍:“是你偷拿了對不對?咱們這個小組就你最愛佔小便宜,以前偷洛姐姐的晶核,欺負她好性子。現在又偷我的餅乾,你還要不要臉?”
猴子將小熊一擋:“曾敏,你這樣的指控可要有證據哦。憑什麼說是小熊偷拿了?難道不是你自己吃了,或者被老鼠啃了?”
熊貴珍怯怯地躲在猴子身後,聲音小小的:“我沒有……別冤枉人。”
曾敏氣得七竅生煙。裝軟弱扮可憐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戲,今天竟然被這個又黑又瘦的醜八怪學了去!她右手一抬,指向熊貴珍,咬着牙:“你這個鄉巴佬,眼皮子真是淺!我明天就去買把鎖,專防你這種小偷,有本事你把鎖破壞了去。”
熊貴珍心中得意:“就你會裝小白花嗎?哼哼。”
一聲微弱的“吱吱”提醒了曾敏,她跺了跺腳,瞪了熊貴珍一眼,啐了一口又跑了。看着急慌慌的曾敏,別墅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覷。
馮倫,綽號輪子的土系異能者問:“范老大,曾敏在幹什麼?”
范之峰沒好氣地回一句:“我怎麼知道?莫名其妙買了只地鼠,又說要去接一個精神系異能者回來,她說這隻地鼠是寶貝,姑且信她一回吧。”
從別墅區走到水站,大約需要半個小時。曾敏一路跑一路想,跑到水站大門之前已經是氣喘吁吁,她茫然地站在馬路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忽然開始發慌:“蔡柔兒在哪兒?我應該到哪裏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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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兒:誰在叫我?
蔡大娘:不相干,莫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