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寶井之下
墨藍色的天幕褪去，終究迎來了拂曉，村民們踏着晨光，開始了一天的作業，村內人並不多，熙攘卻不顯擁擠。
木央華獨自坐在院子裏，翹着二郎腿，身旁擺個木桌，沏了一壺茶，茶香溢滿了整個院子，但絲毫不會往外滲透一分！
他閉上雙眸，輕抿一口身旁的清茶，享受着落入院子的曦光，剛感覺到幾分溫度，便隨即被晨風吹散，極為舒適愜意！
過了許久，木央華緩緩睜開雙眸，眼中流露出淡淡霞光，呢喃道：“醒了啊...”
他喝完餘下的清茶，拿起一個墨白玉杯，扶着茶壺，倒滿八分，徑直走進屋。
方軒塵迷茫的醒過來，眯着眼，清晨的一縷晨光落在他的臉上，只感覺曦光異常眩目，頭痛欲裂，似有萬蟲叮咬！看東西都生出重影，四肢軟麻無力。
他獃滯的望了望四周，房間內部破損得厲害，牆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龜甲、骨甲，還有一大面牆，上邊滿是羅盤與八卦，皆整齊的排列在牆壁上。
“醒了啊！”木央華醇厚的聲音傳來，往床頭處放了一杯清茶，茶葉的淡雅清香竟讓方軒塵精神抖擻！身體的麻木感都減少了幾分！
“華...華叔？您怎麼在這...對了！芸芸呢？”方軒塵的記憶浮現，瞬間清醒了幾分，連忙問道。
木央華沒有直接回答他，將茶遞給他，輕聲說道：“先把茶喝了再說！”
方軒塵只得壓抑住急躁的情緒，捧起面前的這杯清茶，一飲而盡！
待溫茶入喉，暖流隨着喉嚨而入，擴散到身體的每個部位，其中竟夾雜着幾分清涼通透之意！
暖意與涼意相融交織，卻不顯得突兀，反倒極為融洽，大有相輔相成之意！
他感覺身體無比的暖和，且身上的酸痛感逐漸被消融，暖流隨着身體的經脈而行，傳遍全身，全身都充滿了力量！心臟在無比強大的跳動着！
原本頭痛欲裂的腦袋也被一陣清涼之意所覆蓋，痛覺已然完全消失，只感覺精神抖擻，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正處於一個無比亢奮的狀態！
甚至於，連視力與聽力都提升到一個新高度！院子外村民的問候聲，角落陰暗處的灰塵粒，都逃不過他的感官！彷彿世間一切，盡在他眼中！
他驚訝的感受着身體的變化，只覺得不可思議，隨後望向手中的清茶，並無特別之處！
僅是通透的清水被染上了一抹淺綠，帶着幾片輕舟似的茶葉沉底，看上去與自己以往愛喝的鐵觀音沒有任何區別！
不過方軒塵很快便清醒過來，並沒有沉溺其中，連忙問道：“華叔，請問芸芸在哪裏？”他緊張的看着木央華，內心莫名湧出一陣恐慌。
木央華看着他，眼神里充滿了自責，聲音沙啞的說道：“塵仔，是我來得太晚了，我去到森林的時候，只看到你一個人躺在地上，並沒看見芸芸。”
他自然不會將實話說出，只能暫時編織一個謊言，瞞着他。
方軒塵聽罷，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萬念俱灰：“不，不會的...不行！我要去找她！”說完，一手扯下蓋在身上的被子，鞋子都沒來得及穿，急忙往門口趕。
木央華沉默了，並沒有阻攔他，只是安靜的站在原地，隨後勸誡道：“塵仔，別衝動！以你現在，去了也是送死！這毫無意義！”
方軒塵突然愣在原地，無力的扶着門檻，癱坐在地上，頓時淚如泉湧，泣不成聲......
“華叔，您再把宮燈借給我吧！”方軒塵回過頭來，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道。
木央華看着他，雖不忍心，可還是無情的說道：“塵仔，宮燈每使用一次，便要修複數十載，現在就是一柄普通的燈罷了。”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斷了......
方軒塵眼神空洞，無論他如何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任何對策，因為這不是地球！沒有法律可言！這個世界只以實力為尊，沒有人會理會他這個貧民的訴求。
木央華突然莊嚴的說道：“塵仔！宮燈只是外物！想救回芸芸，只能靠你自身的實力！你...還有辦法！”
方軒塵睜着朦朧的雙眼，看着在霞光下的木央華，如此偉岸！
“想救芸芸！為何不嘗試自身修行？”木央華怒喝道。
聽到這，剛燃起的希望又被撲滅了一半，呵...修行？談何容易！
他剛來到這個修仙世界，內心曾萬分激動過！玄幻小說的場景紛紛在他眼裏浮現，腦子裏的自己都天下無敵了！
可當他試圖踏上修行路時，才發現，自己壓根就是一個廢人！
他甚至還不甘的去城裏，購買幾本基礎的開竅卷，裏邊說明的無法修行體質，足有上百條，可他幾乎全占！活脫脫一個凡人！
木央華眼眸中金光煥發，緩緩勸說道：“塵仔，修行路上，並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決定的！書中怎能藏蘊世間修行大道？哪怕只是一個最基礎的開竅！也不是三兩書籍就能寫遍的！若能銘刻於書上，那還算個鳥的大道！世間的確存在廢體！可那絕對不是你！”
“何況是廢體，也能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長生大道！你有什麼資格放棄自身？”他怒罵道，這是他第一次那麼大聲跟他說話，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
方軒塵如醍醐灌頂！抹去眼角的淚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懇求道：“華叔，請您告訴我，我該怎樣做，才能救回芸芸？”
木央華沉默不語，安靜的看着眼前跪在曦光下的少年，男兒膝下有黃金，一為跪父母，二為跪恩師，三為跪天子！如此算來，我木央華也算他半個師傅！
他開口打破沉默：“塵仔，我們村尾的那口井，每天都有孩童嬉戲打鬧，意外落井無數，可從來沒有發生過溺亡，你可知為何？”
“不知！”方軒塵無比誠懇的回答道。
木央華坐在院子中的太師椅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說道：“寶井不溺凡體，凡人落入井內，便會自動浮出水面！你要想證明自己是不是凡體，便跟隨我來！”
說完，木央華一口飲下熱茶，徑直繞開了方軒塵的身體，大步踏門去，方軒塵見狀，也不敢停留，連忙跟上去。
村尾的水井離他們家僅幾里路遠，可木央華依舊跑得飛快，衣袖間劃過輕微的風聲，似風箏般蕩漾，方軒塵也只得快步跟隨，不敢絲毫懈怠。
所幸飲了那杯熱茶后，身體強度大幅度提高，可僅能勉強跟上木央華的腳步，一路無言，很快便來到井邊。
此時正值清晨，村民們大多忙於生計，或耕耘農作，井邊只剩寥寥幾人，不一會兒便散盡了。
“站上去！”木央華嚴肅喝道。
方軒塵光着腳，踩着地上的泥濘，怯怯的站了上去，井口長滿了青苔，稍微一個不留意便會滑倒！
他望向清澈卻不見底的井水，如同在凝望一道深淵，水波蕩漾出的艷陽時而斑斕，可依舊遮擋不住那浩瀚的深藍。
“跳下去！馬上！”木央華嚴厲催促道。
可方軒塵望着這無盡的深井，內心無比抗拒，井口離水面也足足有十數米，十分狹窄，大概只能容納兩人，弄得他幽閉恐懼症都快衍生出來了。
木央華看着他猶豫的背影，不耐煩的一腳踹去，方軒塵只感覺眼中天搖地動，帶來一股強烈的失重感，徑直的落入水中。
撲通！
方軒塵平穩的墜入水面，似乎有無數雙無形的手，在托扶着他，不讓他下沉，整個人安靜的躺在水面，如同睡在床上，那樣的舒適！
可他的心徹底涼透了，再也提不起一絲希望，木央華也失落的看着他，深深的嘆一口氣。
難道...我只能是個凡人么？
“不！憑什麼你讓我浮起來，我就得浮起來？你他娘的是誰啊！”方軒塵莫名湧現出一股不甘的情緒，他本就年輕氣盛，怎願屈服於此！
於是他身軀一扭，翻過身去，拼了命的往下游，可井水如同一塊混凝土般，看似柔軟，卻怎樣也無法游下去，帶着一陣無形的張力！
可他不依不饒的往下扒水，身體逐漸沒入一分、兩分，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頭髮，正如同一個初學游泳的孩童，是那樣的認真，一絲不苟。
他奮力的抵擋着水的浮力，張開大手，奮力的向下游，漸漸的，身體已然沒入一半！
可是水下的壓力大得驚人！無時無刻都在侵蝕着他的皮肉！血管也被擠壓得黑紫，浸泡在水下的皮膚已經皺得不像人樣！
木央華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驚訝萬分！按理論而言，凡體無論怎樣做，都無法沉入水中半分！難道他體內深處隱藏着未知靈根？
這無疑為木央華帶來幾分曙光，說不定，下方有一份只屬於他的機緣！
方軒塵不顧疼痛，咬牙切齒的把臉埋進水裏，臉部扭曲得厲害，幾乎用盡全身力量，如泥鰍般往裏一鑽！
隨着頭上的最後一根髮絲沒入，他的身體被一陣強大的吸力吸入，身體的疼痛感隨之瞬間消失！
過了數息，井面再度恢復了平靜，如同一面圓滑的明鏡，倒映出天空的蔚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