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8章:屍堆之側,彼岸花開
當北風神劍就要穿透滄元身體的時候,一隻巨大的金龍突然飛了過來,攜着巨大的氣勢,將北風神劍硬生生地擋開。
狼牙出現了。
“大將軍?”等死的滄元看着突然出現的狼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實在想不明白,身為攻城軍隊統率的狼牙大將軍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到奪命山谷。
狼牙沒有理會滄元,看着北風,雙手抱拳行禮,說:“北風大將軍,請下令停止戰鬥吧!”又看着滄元,“鳴金,命令將士們停止戰鬥。”
“將軍…”滄元一頭霧水。
“停止戰鬥。”狼牙厲聲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滄元不敢怠慢,親自鳴金,山坡上廝殺的白金部落將士,聽到命令,頓時有序退出戰團,迅速守攏隊形,成防禦態勢。
僅這一個動作,就可以看出,白金軍隊的確是訓練有素,軍令統一。
白金軍隊一退,青木軍隊自然不敢追擊,也是就地收攏隊形,成防禦態勢。
雙方一萬七千餘將士,經此一戰,不足一萬。
狼牙見戰事已停,兩軍形成對峙態勢,再次看着北風,“北風大將軍,想不到我們會在這樣的一個場合見面。”雖是敗軍之將,但狼牙作為大將軍的氣度,卻是絲毫未減。
北風此時也像滄元一樣,對於狼牙的突然出現,一頭霧水,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
不過他心裏卻生出了一種巨大的恐懼之感,莫不是狼牙已經拿下了墨落城,孤身一人前來支援滄元?瞪大眼睛問道:“狼牙大將軍已經拿下了墨落城?”
狼牙沒有回答,他不想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搖搖頭,說:“經此一戰,白金部落與青木部落精銳盡失,再打下去,已經毫無意義,不過徒增傷亡而已。”
他不想再說什麼,戰事不用他說,隨後而來的彼岸自然會告訴北風一切。
狼牙朝着北風再次抱拳,說:“戰事已停,就此別過,後會無期。”說完,朝着滄元說:“領兵,回白金王城。”說完,徑直向著山坡下面走去。
直到此時,北風才看到了狼牙受傷的左腿,鮮血已經沾濕了他的戰衣。
北風絕對肯定,青木部落守城將士之中,無人能夠傷得了力字訣玄境的狼牙大將軍。就像白金的一萬伏兵之中,無人能夠傷得了他一樣。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狼牙攻打墨落城的行動,並不順利,甚至,根本就沒有攻下墨落城,而且在墨落城下,遭到了慘敗。
可是這樣的推斷似乎毫無道理。
區區五千士兵,如何能守得住墨落城?又有誰,能傷得了狼牙?還有,狼牙帶去的三萬大軍呢?為何至今不見蹤影?
看着狼牙的背影,看着有序撤退的白金軍隊,北風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朝着柏約揮了一下手。
成防禦態勢的青木軍隊,閃開了一條道,任由白金部落的軍隊從自己的身邊魚貫而過。
就在此時,奪命山谷的北側谷口處,出現了一支軍隊,雖然已是黃昏,北風卻仍然能夠從他們身上的青色戰衣,看出那是青木的軍隊。
沖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年輕人,未穿戰甲,正是彼岸。
彼岸一馬當先,來到父親面前,翻身下馬,看着父親,眼睛裏淚水閃爍。
“作為北風大將軍的兒子,豈能在戰場上流淚?”北風語氣嚴肅。
彼岸飛速擦乾眼淚。
司徒將軍亦是來到了北風大將軍的面前。
“狼牙的三萬大軍呢?”北風問道。
“死了。”司徒激動地說。
“死了?”北風大將軍不敢相信地重複了一句。
“白金部落的三萬大軍,全都死在了墨落城裏,死在了一場衝天大火之中。”司徒解釋道。
北風自然能夠想到那一場火的來由,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墨落城的百姓,可有傷亡。”
“沒有,末將早就按照彼岸公子的吩咐,將墨落城裏的百姓全部轉移到了城外。”司徒接著說。
北風看着黑夜籠罩的奪命山谷,看着白金軍隊遠方的方向,心中沒有一絲絲的喜悅。
白金三萬大軍全軍覆滅,加上前幾日攻城和奪命山谷中死亡的士兵,五萬大軍不足一萬,白金部落已經精銳盡失。
青木部落未嘗不是如此,五萬大軍,連傷者加起來,所剩亦是不足一萬,青木部落的精銳同樣喪失殆盡。
一場戰爭,死亡近十萬人,只為了鴻帝一人的好奇心,只為了一本《三域》奇書,無論誰輸誰贏,這樣的戰爭,實在是太不值得。
在北風眼裏,這是一場根本沒有勝負的戰爭。或者準確地說,鏖戰的雙方,都是輸家,都輸得很慘。
奪命山谷,奪走了成千上萬士兵的生命。
這是一個被鮮血染紅的黑夜,山坡上橫陣着士兵們的屍體,夜色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的味道。
翹首以盼的家人,永遠等不到他們,也永遠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墨落城,已經成了一座死城。
余煙未燼,一些地方還零星地燃燒着火,火光暗淡,已不似先前那般驚世駭俗,直衝蒼穹。
大軍在城外紮營。
彼岸一個人去了墨落城內。
空氣中充斥着刺鼻的焦糊味道,有肉體的味道,也是茅草的味道。這些味道混合起來,令人聞之欲嘔。
彼岸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墨落城。
當初看到白金三萬大軍直撲墨落城的時候,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讓他們死。
如今他們真的死了,而且是以這樣一種殘酷的方式,彼岸突然覺得心中堵得慌。
是被漫天的大火堵着,同樣也是被大火中無助的哀嚎聲堵着。
想起父親聽聞白金三萬大軍死於一場大火時那一聲重重的嘆息,彼岸突然想到,火攻,父親一定也曾想過,但是他卻絕對不會採用,因為他是五大部落的傳奇將軍,他不會用這樣一種慘絕人寰的手段消滅一支部隊。
或許,狼牙大將軍也不會用。
只有他,彼岸,會用。因為他不是將軍,不是士兵,不懂得戰爭,他甚至從來沒有打過仗。
戰爭沒有道義,但是戰爭也許還會有其它的一些什麼,是什麼?彼岸不懂。
彼岸踩着厚厚的煙塵積土,一直往前走。
三萬將士的肉體,絕大部分已經在衝天的大火中化為灰燼,化為塵煙,一路走來,彼岸幾乎沒有見到幾具屍體,能夠看到的一兩具,也都是極度萎縮,蜷成了小狗般大小的一團。
彼岸能夠想像得到,這些將士們死前,淤積在他們心中的,巨大的恐懼和不甘。
他們不怕與敵對戰,就算是被刀劍刺穿身體,砍掉頭顱,仍然不懼,因為那樣的死,可以讓他們獲得榮譽。
百戰殺強敵,生死皆無畏。
但這樣的死,他們死不瞑目。
前方不遠處,有一朵盛開的花,紅色的花。
沒有葉子,只有花,在一堆沒有完全燒焦的屍體堆邊,燦爛地綻放着,像是一團燃燒着的火,無比詭異。
彼岸走了過去。
這是一株彼岸花。
彼岸認識彼岸花,也知道關於彼岸花的傳說:
“相傳,以前有兩個人名字分別叫做彼和岸,天意註定永不能相見。但是他們心心相念,互相傾慕,終於有一天,他們違背天意,偷偷相見。見面后,彼發現岸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岸也發現彼是個英俊瀟洒的青年,兩人一見如故,心生愛念,便結下了百年之好,決定生生世世永遠廝守在一起。結果是註定的,因為違反天意,這段感情最終被無情的扼殺了,並且受到了殘酷的懲罰,他們變成一株花的花朵和葉子,只是這花非常奇特,有花不見葉,葉生不見花,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生生世世,花葉兩相錯。”
彼岸想不明白,在這片被烈火焚燒的焦土之上,怎麼會突然生出了一朵彼岸花?彼岸有些懵懂地看着彼岸花,彼岸花似乎也在看着他。
突然,彼岸心中生出了一種感覺,自己與這朵彼岸花,竟然有一種互通心息之感。
一起呼吸,一起心跳。
像是久違的朋友,又像是原本從來就沒有分開過。共擁一具肉體,共有一個靈魂。他就是彼岸花,彼岸花就是他。
彼岸為自己有這樣的感覺而感到奇怪。
風仍未停,卻比以前小了許多,但仍能捲起細末般的灰塵,在空中飄舞,像是三萬大軍不甘就死的靈魂,在夜空中哭訴。
彼岸蹲下身,伸手觸摸彼岸花。右手剛接觸到花瓣,彼岸花一下子融化了,化成一團無比詭異的紅色霧氣,將彼岸整個人籠罩,從彼岸的周身向里滲透,如同百川入海,又像是萬蟻覆體。
有一些涼,有一些癢,還有一種淡淡的被壓迫的感覺,就像是處在清晨濃重的霧氣之中。
然後身體裏面,周身血脈之中,好像多了什麼東西,這個東西在不斷地擴張,擴張到他的全身各處,四肢百骸,一直到方寸之地,爾後再從方寸之地,四肢百骸,一絲一絲,一縷一縷,向著他的額頭之處匯聚。
慢慢地,彼岸似乎看到了一個新奇的世界,一個他從未看到過的世界,這個世界的樣子,他說不出來,很迷離,很空靈,很虛幻,很飄浮。
不是用眼睛看到的,是用意念看到的。
除了看到的世界,彼岸感覺自己體內還多了一股力量,這股力量不在丹田,不在血脈,而是存在於他的意念之中,不受他的控制。
就像是天上一隻飛翔的鷹,海中一條遨遊的魚,草原上一匹脫韁的馬,彼岸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卻無法擁有它,更無法控制它。
這股力量極其強大,如海浪般洶湧澎湃,如狂風般怒卷長空,似乎能夠摧毀一切,顛覆一切。
彼岸覺得自己變得強大起來,他想奔跑,於是,他便開始跑起來。
初時很慢,如同往常,後來越來越快,快如疾風,快如閃電。飛奔的身體激起漫天的煙塵,人去煙隨,整個墨落城內,如同颳起了一陣狂風,狂風漫卷,煙柱直衝雲霄。
彼岸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夠跑得如此之快。
跑了很久,體內的異樣感覺慢慢地消失,一切歸於平靜,與往常沒有任何不同,那個突然出現的世界和那股突然而生的力量,均是消失於無形。
彼岸停止奔跑,然後他看到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