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幽靜的石室之中,盤膝修鍊的白衣青年漸漸收斂了氣息,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眸中有一瞬的痛苦之色流過,而後,便是略帶疑惑的恍然。
這裏是——與明峰上,他常常獨自靜修的石室?
他怎麼會在這裏?
雲青崖忽然一陣劇烈的頭疼,許許多多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飛速略過,不過只是瞬息的片刻,他卻好像又重新經歷了一世生死。饒是雲青崖素來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刻也禁不住全身微微的發顫,他的心臟,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了,縱是極度忍耐之下,喉間也控制不住的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喊。
前生紛繁的畫面在雲青崖的眼前如走馬燈般流轉而過,他雙眼酸澀,顫抖着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眼前遠去的人,但最終,卻只是觸到了一片虛無。
“雪客……”
周遭的光影瞬間暗淡。雲青崖睜開眼睛,定了定神,發現自己的意識,似乎正處在一片,非常奇怪的空間之內。
雲青崖前世死時,已經是化神期大圓滿了。他不可能不認識自己的識海,但這裏,卻很明顯,並非是他的識海。
方才雲青崖剛剛從打坐之中醒來時,對自己身體的感知,是化神初期。化神初期和化神大圓滿,雖然差距劇大,但這世上,能夠達到化神期的人,屈指可數。雲青崖絕不相信,能夠有“人”可以做到,輕易將一名化神期修士的神識,拖入到另外的一片空間之中去。
所以,……這裏,究竟是哪裏呢?
雲青崖的心中疑惑不已,但他自認為無牽無掛,所以也並無恐懼。——既然不知道此時自己的神識身在何方,也不知道是何人所為,那不如就索性在這裏信步走走。反正,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做完全無意義的事情,那人既將他的神識拘到了此處,便必然是有用。至於是什麼用么……
雲青崖已經懶得去想了。
他三百多年的人生如夢一場。
還是一場噩夢。
雲青崖最重要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雖然不是雲青崖的意願,但傅雪客的的確確,是因他而死。
雲青崖自認是個混賬,如果不是他鬼迷心竅似的封禁了傅雪客的靈力,強行把他鎖在與明峰上,傅雪客也不會被人害得如此凄慘的離世。
——靈骨被挖,蛇毒蔓延。最終灰飛煙滅,死無葬身之地。
這不應該的。
傅雪客從來也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他不應該落得如此下場!
……都是他的錯。
雲青崖想,都是自己的錯。
是他害死了傅雪客。是他辜負了傅雪客的心意,一次又一次的恣意踐踏傷害對方。……過往的記憶如同潮水般襲來,逼的雲青崖幾乎窒息。
又來了。
前世,雲青崖生命最後一段時間裏,那樣絕望崩潰的感覺,又來了。
還記得,當年,為了復活傅雪客,雲青崖翻遍了幾乎所有與之相關的古籍、禁術,只為了尋找能夠令人起死回生的秘法。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與失敗之後,他最終,只能在徹骨的絕望中認清現實,那就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起死回生的法術。
一個人死了,他就是死了。
再也回不來了。
永遠,……也不可能,再出現了。
在認清現實的那一刻,雲青崖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空洞之感。
就好像,他已然不再是一個活人,而只是一具,氣息尚存的行屍走肉罷了。
於那時的雲青崖而言,生存還是死亡,似乎並不存在很大的差別。
所以,在所謂“正道”打上門來,穆惟初與他約戰,意欲將他誅殺的時候,雲青崖甚至都沒有反抗。
雲青崖是一個劍修。曾經天下第一的劍修。
但臨了,他的心中茫然無物,一片荒蕪。竟是再也不配執劍。
已然化神期大圓滿的雲青崖,並不是無力與穆惟初一戰,只是他自己心裏明白,即使是他出劍了,也不可能有一招一式,是能夠令他自己滿意的。
那些,不過都只是空有招數和靈力的花架子而已,沒有半分的靈魂。
沒有劍意的空洞招式,就是對一個劍修最大的諷刺。
雖未必敗,但不論輸贏,都是恥辱。
與其如此,還不如坦坦蕩蕩的站着走。
總歸,是他虧欠了傅雪客。穆惟初要為自己的師尊報仇,也是情理之中。死在對方的手裏,對於雲青崖而言,也算是一種解脫。
雲青崖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憶着從前。說起來也奇怪,許多的過往,分明他自己心中明晰,覺得歷歷在目,但若要去回憶自己當時的心境,雲青崖卻又是一點的共情也沒有。——那些過往經歷的主人公,似乎的確是他無疑,但是拋開了“雲青崖”這個名字,這個身份,此時再去回想,卻又好像都是別人的故事一樣,全然的不可控。
雲青崖想到了自己從前,在結契的“新婚之夜”,把傅雪客趕出了房間。
那時的雲青崖,似乎是有很多的不滿。
他不滿傅雪客,因為他與傅雪客本該是陌路人,是天命石顯示兩人應當結契雙修,共成大道,所以這兩個原本毫不相干,本應該是兩條平行線的人,才會硬生生的被綁在了一起。
雲青崖那天晚上,和傅雪客說,自己早已經有了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姐,青梅竹馬的天一宗第一美人,雲宛顏。
也唯有第一美人云宛顏,方才是堪稱天才的“雲青崖”,真正想要共結連理的人。
然而,傅雪客的出現,卻是令他完完全全喪失了所有的可能。
雲青崖因此而厭惡傅雪客,這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沒有任何的問題。
但是,但是……
雲青崖再一次頭疼了起來,他痛苦的按住了自己的眉心,當年——
當年,結契之前,雲青崖和傅雪客,是有過三次約會的。
原本,雲青崖的確是滿心不願,甚至,在第一次見面時,他還故意遲到了很久,內心暗自希望,自己這個天命石拉郎配的未來道侶,能夠等的不耐煩了,轉身就走,也好免去相親的許多尷尬。
但那日清風徐來,碎星湖水波粼粼,湖畔一襲素衣的青年回過身來的溫柔一眼,便足以令雲青崖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膛。
——這就是天命石的眼光嗎?
果然,極准。
姍姍來遲的雲青崖兩手空空,他很尷尬。幸而從小是個面無表情的高冷木頭臉,有情緒沒情緒,素來都看不大出來,唯有手心的汗意津津,無法作偽。不過,這一點,不為人所知,倒也就不算丟人。
那一天,兩人簡單地做過了自我介紹之後,便雙雙陷入了沉默。雲青崖知道,自己今天表現的不好,可是他肚子裏打好了滿腹的道歉言語,每每以為做好了準備,想要開口解釋,卻是只要看一眼傅雪客,便又語塞了,竟是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傅雪客本來,也不是個話多的性子,他沉靜慣了,今日遇見了雲青崖這樣“高冷”的人物,已經主動沒話找話似的,努力開了好幾個話頭,想要活躍氣氛,但云青崖瞧着,總好像一臉冷漠,似乎是不太願意接口的樣子。傅雪客貼了雲青崖好幾回冷臉,心中難免有些局促不安,……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繼續了。
兩人有些尷尬的一道站了一會兒,彷彿就像是兩個木頭人在比賽,看誰能夠堅持的時間更久。
雲青崖看一會兒碎星湖的黃昏落日,便忍不住要偷着瞧傅雪客一眼。又趁着對方察覺之前,飛快的別過眼去。
兩人默默無言的立在一起。終於到了臨別之時,雲青崖看見地上有朵不知名的野花,在夕陽下極為動人,清麗間隱含嫵媚,端的是分外可憐。於是,也不知怎麼,就腦子一熱,摘了下來,送給了傅雪客。
“你我,”雲青崖微微抿了抿唇,來掩飾自己的緊張。他問:“你我,何日能夠再見呢?”
傅雪客難得聽見雲青崖主動開口,委實是“好不容易”。他稍稍怔了怔,旋即便微笑着接過了那朵花。傅雪客的耳朵尖微微泛紅,他輕輕的說:“凝光君來定吧。”
凝光,是雲青崖的尊號。他們,這就算是約定了,下一次相見的日期了。
……
那一天晚上從碎星湖回去,雲青崖沒能睡着。
打坐修鍊,就更不必說了,根本無法靜心。
他只是心心念念的想着要見傅雪客,一個人在房間裏兜兜轉轉,一會兒翻自己的私庫,想着下一次相見,他該送傅雪客什麼禮物好,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這住了幾百年的房間好像太樸素太冷清了,傅雪客大約不會喜歡,他得趁着兩人還沒成婚前,趕緊改造一下。
是的。雲青崖在自己的屋中,添置了許多的東西。
而那些,都是他想着傅雪客興許會喜歡,為了傅雪客而添的。
所以,雲青崖想,自己分明,從一開始,就那麼的喜歡傅雪客。
他因為傅雪客而輾轉反側,三百年來,頭一次心中有了修鍊之外的其他人與物。傅雪客是唯一的一個,能夠讓他一看見,就手心瘋狂冒汗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厭惡他呢?
況且,就算是他不喜歡傅雪客,也不會去喜歡師姐雲宛顏啊!
朝夕相處了近三百年,雲青崖都沒對雲宛顏動過綺念,怎麼可能三百年後,突然說愛上,就愛上了呢!
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想到了這一點之後,雲青崖的心中,忽然一輕。
彷彿是有什麼枷鎖桎梏,在這一刻,全部都被打破了。
他一如醍醐灌頂般,瞬間神思清明!
星星點點如同火光一般的光團,一枚又一枚的,在雲青崖的身畔浮現。
其中最大的一枚光團,也與雲青崖的距離最近。
他伸手,捉過了那一枚光團,光團倏忽一顫,化作了一部捲軸。
捲軸打開,其上空白無無字,而雲青崖的腦海中,卻是在捲軸打開的一瞬間,驟然多出來了許許多多的東西。
那是,……這個世界的,核心本源?
雲青崖微微皺眉,他盤膝閉目坐下,開始在腦海中,快速的閱讀和消化自己剛才讀到的捲軸內容。
這部捲軸,或者說,世界的核心本源,為了使一切不過分繁複,所以,它其實,是有着一個“主角”的。
世界中所有的人,他們都是獨立的,但是世界的中心,卻是只有一個人。
誠然,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修仙界中,天之驕子也比比皆是,但是其中最為耀眼,最為奪目的那一個人,卻必然只能是“主角”。
——而那個“主角”,也就是此方世界的天命之子,不是別人,正是傅雪客從前,好心收留的小徒弟,穆惟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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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捲軸的小雲表面:【高冷】【面癱】【不動如山】
看見了捲軸的小雲內心:【地鐵】【老人】【好傢夥】!!!
總而言之,開新文啦!
發現始終還是不太會寫開頭,改了很多遍,最後還是決定按照原本的計劃寫吧。希望不要太糟糕~
本文修真等級: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
嗯,其實就是非常常規的一套。不過這不是一篇升級文,所以等級什麼的,其實只是個概念~
只要知道主角很強就好啦~!
這次的小雲是一個,看起來高冷麵癱,但實際上內心自帶槽點,一緊張就會手心瘋狂冒汗的人設。不過這種瘋狂冒汗的事情,估計只會在面對受的時候發生???
最後,走過路過,可以給個收藏評論咩?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