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月教08

隱月教08

隱月教08

萬神邸設在山巔之上,原本鋪着一百六十九級階梯,后因月江停身體特殊,才又在左右兩側加建坡道。

在萬神邸高台上放眼望去,涼夜畫卷一般鋪在腳底,浩瀚無垠是濃稠墨硯的着色,寂寂無聲中用變幻的雲描繪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寨里老嬤嬤總愛拿話嚇小孩子——三更一過,鬼魅伏出,要老實待在家裏。

“風真涼啊……”

“掌鏡大人也會怕冷不成?”

塵舟側過頭,看見同樣疑惑的白授,頓時間戲謔笑容僵在嘴角,眉頭一皺,兵刃出鞘,映出冷月凝霜。

白授長刀橫於身前,被夜風吹得睜不開眼,依稀看見百級石階之下,有一段婀娜身影拾級而上。

“來者何人?”白授高聲問。

塵舟卻看清了。

那人白衣長裙,衣襟裙擺被鮮血染紅,彷彿雪地開出烈焰彼岸花,招魂索命。

風越發大,將她鬆散長發高高捧起,她頭頂只一根銀簪,挽了大半頭髮固定腦後,塵舟終於認出來,那是喬鶴的簪子。她手中雙刀隨她向上步伐緩緩滴血,也正是喬鶴的刀。

他心中一緊,視線轉回少女臉龐。

這張臉,他記得,又彷彿從未見過。

之前她膽小、怯懦,柔弱不能自理,眼前女子眉梢嫵媚,眼底凌冽,唇角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如夜行的鬼魅,錦衣艷行,卻刀口染血。

白授怔怔站在原地,忘了這就是先前任人欺凌的漢人小姐。直到眼前人粉面含春,聲線嬌軟,笑着問:“你們兩個……誰先受死呢?”

玩笑一般的語氣,寒霜一般的字句。

白授受此羞辱,怒不可支,大吼一聲,“找死!”

人如離弦劍,倏然向前射去。

長刀短刀相接,長刀五尺,重四十餘斤,短刀一尺七,輕如無物。白授手中長刀自天而降,如泰山壓頂向下劈,柳黛反手握刀,刀刃橫於面前,“鏘——”。

刀落刀起,火光四濺。

火星之後兩人四目相接,一個錯愕,一個不屑。

柳黛輕輕鬆鬆格開白授泰山一刀。再看她以雙刀相接處為軸,腳尖旋轉,身子轉半圈,左手刀剖開白授下腹,再從白授身前繞到身後,右手道在白授後頸再添一道放血的口子。

太快了,快得白授死都未來得及看清。

只有血濺的速度追上柳黛衣角,為她那件血色開遍的輕紗裙加一筆勾花。

塵舟瞠目,口乾舌燥,不自覺吞一口唾液,愣愣看着柳黛把白授踢下階梯。

她看着他。

她的唇被血染紅,更襯得皮膚白如雪,雙眼幽深似此夜。

正是艷到極致,也狠到極致。

她依舊是笑,“試試嗎?塵舟哥哥……”

她有一把夜鶯似的好嗓音,說話甜如蜜,可惜刀鋒不留情。不等她的塵舟哥哥回答,已挽刀如落花,踏步似飛鳥,頃刻間人已到跟前,右手刀快得只剩影,眼看就要從斜上方向下,划爛塵舟那張公子玉面。

塵舟被逼得只剩下本能,踉蹌兩步向後倒去,但他很快穩住步伐,看柳黛並未乘勝追擊,反而玩耍似的拋高刀又接住,笑盈盈看着他。

他這才發現,額角已添一道淺傷,血絲蜿蜒曲折,橫過他原本完美無缺的臉。

柳黛挑眉低笑,“破相了呀?那……喬鶴可要傷心了。”

“你把喬鶴怎麼樣了?”

“我么?”柳黛反握右手刀,橫在胸前,左手刀橫於腹下,作備戰姿態,面上仍是俏皮模樣,“我不過放干他的血呀,就像苗人宰羊……你的刀若夠快,還能趕上他最後一口氣。”

塵舟只覺得周身血脈衝頂,咬牙定要殺了面前長發艷鬼。

他擲出刀去,把短刀當暗器放出第一招,人也作勢去追飛刀,左手刀藏於衣袂翻飛之間,等柳黛擋開飛刀,也就是一睜眼的功夫,他已追到柳黛身前半步,左手刀無聲無息追着柳黛下腹而去,眼看要刺穿她纖薄身體,她卻彷彿早就識破這聲東擊西的一刀,整個身子往他右肩上一靠,借了他肩膀三分力,迅速轉到他身後。

柳黛出刀攻塵舟後頸,塵舟弓腰躲過,髮髻被刀鋒攪亂,夜風捲走斷髮,留下他一身狼狽。

再慢半分,他現下已身首異處。

“映月刀,身如山中雀,刀若月下蝶。年輕一輩里,也就你練出映月刀的神髓。”

塵舟凝目相視,“你究竟是誰?”

柳黛道:“再問,血便要幹了。”話未完,身已去。她這一回再也不與周旋繞圈,她招招致命,刀刀猛勁。塵舟的刀法使出去都像是替她喂招,沒有絲毫殺傷力,柳黛更像一橫空出世的師祖婆婆,實戰中指點他映月刀的精髓。

最終,刀落。

塵舟右手手腕處只一道細細血痕,手臂卻像徹底廢了一般,卻無論如何握不住刀。

他跌坐在地,仰頭等死。

“是我失察,沒看出柳姑娘乃世外高人。今夜,我月塵舟死的不冤。”

“我給他腕子上只劃開小小一個口。”

“你什麼意思?”

柳黛站在塵舟面前,刀背挑起他下頜,強迫他與自己對視,“算算他至多還能撐一炷香時間……司刑大人,把萬神邸打開,我放你走。”

“放我走?你就不怕——”塵舟不能置信。

“手下敗將,你這樣的……再來一百個,也傷不了我分毫,放你走,我有何懼?”她一改先前的戲謔,此刻孑然自傲,視塵舟若無物,下一刻,她便又好心提醒一般,“再說下去,喬鶴可就活不了了。當然,打不開萬神邸,你也是個沒用的東西,我留你做什麼呢?”

此刻,塵舟腦中跑過千萬個念頭,他身負重任,絕不能死在當下。魔教中人,氣節恩義又算什麼?簡直狗屁不是。

他沉默地緩緩爬起來,視線落在柳黛腳底,並不敢直視她雙眼,“你跟在我身後,不要讓機關傷了你。”

柳黛淺淺笑道:“你放心,暗器啟動,我一定拿你去擋。”

塵舟抿了抿嘴角,不再多言,領着柳黛緩步走向萬神邸雙蛇石門。

柳黛收起刀,信步閑庭,絲毫不把塵舟的功夫放在眼裏。

塵舟轉動右門蛇頭,自東向西轉動半圈,再去東左門蛇頭,自南向北半圈。石門轟然大開,露出一條狹窄小徑,連接一扇刻畫人身蛇尾教神相。

柳黛抬頭看,頭頂約三尺高處,架設一方佈滿利箭的機關。

塵舟從腰中抽出一把鑰匙,插0入蛇尾一處鱗片,鑰匙轉動,石門也動起來,從橫轉成豎,把一張窄門一分為二,待柳黛與塵舟一左一右往前。

柳黛邊走邊說:“看來那殘廢乖張多疑,這些年盡琢磨怎麼改萬神邸的機關了。”

話音落地,簌簌破風之聲,一把竹簡迎面襲來。

塵舟閃躲一旁,回身看,那竹簡扎入石壁,竹片做的身子卻不見一絲裂紋,月江停的功力比他估量的更深厚三分。

另一邊,柳黛都當這是小小見面禮,面對月江停這麼一隻憤怒的、隨時準備撲上去咬人的獅,竟不減笑意。

月江停怒目圓睜,臉上暴起一道道青筋,死盯着塵舟,“叛徒都該死!”隨即一掌拍出,掌風過處萬物皆毀,要不是柳黛拉塵舟一把,他當即就要在掌風下碎成肉塊。

塵舟被柳黛帶到石門前,鬆手前他懇切地叮囑,“務必殺了他。”

柳黛露出一絲玩味的笑,輕推一掌將他送出萬神邸,“扔到萬蟲谷如何?”

可惜塵舟沒能聽清,柳黛已迅速將石門合攏,轉過身,整個萬神邸在幾十盞永明燈下如大雄寶殿一般光輝燦爛。

她背靠石門,雙手合抱胸前,手背擦了擦臉上乾涸的血跡,沖月江停一挑眉,“比對完了嗎?這下半部是不是真的?”

月江停伸手去摸腰間兵刃,皺眉問:“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柳黛提步上前,對眼前神秘莫測的隱月教教主沒有半點懼意,更像是見了個不懂事的晚輩,正要耐着性子教他做人的道理,“我想盡辦法千里迢迢的給你送來下半部,你不該乖乖叫我一聲姑姑?”

月江停平白被人佔了便宜,當即怒喝一聲“你找死!”自腰間抽出一把靈蛇似的軟劍直指柳黛咽喉。

柳黛只一個起落,便輕巧落到萬神邸最高處。那琉璃多寶台上供奉着一對雙刀,刀柄鎏金纏絲,各嵌九顆赤紅寶石,一條蛇盤踞當中,刀柄底座刻“多媚”二字。

柳黛扔了喬鶴的刀,自刀鞘中抽出雙刀。見刀刃寒光烈烈,刀身鐫刻無數祭教神之語,如鬼魅纏身,妖邪附體,應是一至邪至陰之物。

她站在萬神邸最高處,低頭俯瞰輪椅上滿臉陰翳的月江停。

“小侄兒,姑姑早就想與你相認,無奈找不着崖山,也進不來萬神邸,便只有等你來找我。崖山離京城真是遠,等得我都要不耐煩,好在最後還是來了不是?也顯得你們這一輩兒沒姑姑想的那麼……一無是處……”她向前邁一步,從琉璃多寶台直直落下,風捧起她烏黑的發,露出一張唇紅齒白、精緻絕華的臉,“《十三夢華》不止你想要,姑姑也想,所以……辛苦你將半部書收藏這麼多年,姑姑這就……給你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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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啥,想要下周申榜,字數要先稍微控制下,所以明天到下周三改隔日更,等周四看怎麼安排吧~~~

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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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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