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色變暗,稀落的鳥兒找到了晚上棲息的場所,氣溫越來越低。
星遠縮了縮身子,他伸手打開了校服的自動調溫功能,眼神茫然地環顧着四周。
自他發現別人看不見他后,起初他倒是很興奮,可當他平靜下來,卻發現這裏光禿禿一片,沒有任何可以玩的事物。
星遠眼皮耷拉了下來,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髮,之後又憑着感覺把頭髮重新撥正。
這時,原本雜亂無節奏的道路上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數道腳步聲不算整齊卻很有紀律,每當靴子踩到地面時,傳來的聲音比一般人要穩重凝實很多。
星遠偏過頭,赤黃色的霞光灑在那一群成年男子的頭頂。
這些高大的男人們披着貴族所擁有的外衣,可無論是外表還是行為都與貴族十分不合。
他們邁着寬大的步子,身體非但沒有尋常貴族的富態,反而削瘦且腰骨里儘是力量。
最引人矚目的是他們的長相。
因為角度問題,星遠只能看到他們的側臉。
這些臉大多棱骨分明,膚質粗糙,一看就飽經風雨,其上或多或少帶着疤。
他們此刻笑着,可那半眯的眼角里儘是銳利。
星遠純凈的眸子一下子睜大,他緊緊盯着這些人的動作。哪怕這些人的服飾不一樣,可僅是一眼,他就知道了這些人的身份!
這些人是……是……!
星遠嘴唇微張,心臟“突突”地跳。
然而不止於此,最吸引他眼球的是最前面的那個男人。
那人腰身挺直如松,雖然裸露的皮膚上疤較多,但骨相卻是數一數二的好。
其每走一步穩健有力,凌厲的步伐帶動路邊的乾草搖曳。
星遠讀不懂那人的情緒,卻能看到對方唇角的笑。
星遠猜測,這人可能性格很好。
當然,最吸引他注意的是這人的髮型。
這人竟然有個小揪揪!
星遠失落的心一下子癒合了。
科坦神話里,武神斯達爾也有個小揪揪!
星遠站立着,他眼眸含光將精力聚與一點,上身微微傾斜,身側的指尖動了動。
*
破敗的城牆映入眼帘,艾斯利腳步變慢。
看着城牆上飛舞的旗幟,艾斯利的笑容漸漸收斂。
他取出手套帶好,又側過身雙手接過弗瑞德遞來的布包。
弗瑞德在一旁感嘆道:“曾經也是一代帝國,如今竟淪落到這種局面。皇帝、大臣一個都沒留……”
艾斯利唇角動了動,不可置否。他活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嘎吱”的聲音。
城牆上的旗幟迎風擺動,艾斯利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了一抹黑白色的身影。
他半眯着眼睛勾起了笑容,眼底卻劃過駭人的銳利。
他摸着腰側的刀,手指發力捏住刀柄。然而他表面上卻再自然不過,甚至笑着指向遠處,跟弗瑞德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弗瑞德說什麼艾斯利也沒有細聽,他活動着脖頸,笑意盈盈地將目光朝那裏看去——
彎着的嘴角漸漸放下,半眯的笑眼不自覺睜開。
他嘴唇動了動,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倉皇地將目光移了回來。
艾斯利閉上了眼睛,戴着手套的手指用力揉着眼皮,他舔着嘴唇的血珠,心臟“咚咚”地跳。
“怎麼了?”,弗瑞德感知到不對,湊上前問道。
艾斯利握拳抵住嘴唇連咳了幾聲,又瞥了他一眼,“沒事。”
“哦哦。”,弗瑞德也沒放在心上,他搓着手繼續看向前方的旗幟。
艾斯利同樣也看向旗幟,他語氣輕鬆,並“不經意”地接着閑聊。
“你見過長得像白瓷一樣的男孩嗎?”
“白瓷?”,弗瑞德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在想什麼?別說白瓷男孩了,我連白瓷都沒見過!那玩意兒價值千金,你見識倒是不少呀!”
艾斯利眯着眼睛摸了摸鼻子,他“嘖”了一聲,瞭望遠處,嘴上繼續念着。
“就是長得白白瘦瘦,皮膚很嫩,像……神靈的使者。”
“怎麼可能?”,弗瑞德被逗笑了,“陛下的小王子也不會長這樣。”
“嗯?”,艾斯利側過頭用眼神向星遠的方向示意。
等弗瑞德朝那邊看去后,艾斯利迅速移過目光看往它處,手下意識攥成拳頭背到身後。
“誒?”弗瑞德道。
艾斯利低頭笑了笑,眼中總算是多了些人情味。
“你說的是前面枯樹上的烏鴉嗎?”
艾斯利:……
他斂了斂笑容,擰着眉抬起頭。當他對上那個孩子湛亮的眼眸時,他還是將眼眸垂下,避過視線。
當星遠發現隊伍中那個金頭髮男人朝他這邊看來時,他瞬間保持警惕向後挪了幾步,生怕對方看見他。
然而,對方僅僅只是將他這裏掃了一眼,便將視線移向了他的頭頂。
咦?
星遠好奇地仰起頭,有幾隻烏鴉在他的頭頂盤旋。
星遠:……
他眨了眨眼睛,同時也鬆了口氣。
看來是看不見他的。
他剛收回目光,卻見那個扎着小揪揪的男人含着幽深的目光也朝他這邊看來。
星遠眼睛張大,圓溜溜的瞳孔露了出來。
但是,還沒有一秒鐘,對方就看向了地面。
星遠:呼,鬆了口氣。
果然看不見他。
星遠自小被親人慣着沒受過什麼苦,見此,他便壯起了膽子光明正大地將目光投向艾斯利。
他方才看的是側面,這次便對着正臉。
視力很好的星遠認真端詳着對方的面容。
男人臉上沒什麼肉,同樣也是棱骨分明。其皮膚比小麥色略深一點,膚質很粗糙。眼睛處有一道很長的疤似乎是早年留下的,從眉骨一直到耳邊,但痕迹較淺。
對方的嘴唇很乾,已經起皮了,甚至滲着血。
雖然男人的皮相不好,但是骨相簡直可以說是黃金比例。
只可惜,這麼多年的戰爭原本長相極好的男人毀成如今這幅模樣。
不算丑,卻也不似原本那麼出色。
星遠正細看着,卻見那男人轉過了頭,將臉蓋了個徹徹底底,只剩下後腦勺。
星遠張了張嘴,嘆了口氣。
有點遺憾。
他沒有看到,那男人在轉身時手指顫了顫,又攥在了一起。
星遠還想着要不靠近看看,誰知,他還沒有邁兩步,男人卻一聲令下,整個隊伍在男人的命令中往城牆的方向走去。
星遠:……
可能是他運氣不好叭。
當這個“貴族老爺”的隊伍踩出凌厲的步調時,周圍人才意識到這群人來歷不凡。
商人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貨物,貧民戰戰兢兢地往牆角縮了縮。
星遠依舊在樹下站着,他好奇地看向那群人。
隊伍走到了城牆上,伴隨着夕陽餘暉,一行人的發頂及半邊身子成了金色。
那一幕沒有敲鑼打鼓,沒有號角長鳴,卻在星遠的記憶里留下了一個特殊的位置。
曾經輝煌帝國的旗幟被取了下來,一個高大的黑色雙手捧着新的旗幟等待着下屬們的忙碌。
破舊的城牆上,嶄新的旗幟意味着這座城已經屬於另一個國家的領土。
赤黃的光影映在湛藍色的瞳孔里,一顆乖巧的腦袋輕輕地點了點。
*
一下城牆,隊伍便散了。
艾斯利笑着搖了搖頭,他拽了一根雜草又銜在嘴裏。
他的周圍沒有一個同伴,而他對這一切似乎已司空見慣。
他撩起了衣角摸了摸兜,摸到了兩枚考恩幣。他拿起來掂量了下,應該能換一大瓶酒。
他瞭望周圍,當看到很遠處那個微不可見的酒館的標誌后,唇邊提起了笑。
自此周圍沒有了下屬,他便放下了平時的架子。他走起路來不再端正,倒是顯得有些弔兒郎當。
當然,哪怕他再隨心所欲,骨子裏的經歷仍讓他走起路來有模有樣。
他叼着草背着手,草枝搖搖晃晃。隨着夕陽的落幕,周圍越發的涼。
軍靴踩在地面時,步子邁得很大,雙腿即穩健且富有力量。
走着走着,艾斯利的耳邊傳來了急促且沒有規律的腳步聲。
艾斯利頓住,腳步停滯了片刻,唇角淌着淡淡的笑意,又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繼續走下去。
他的視線沒有任何挪動,僅僅只是眼角那抹黑白色的身影,他便知道是誰。
回想起那少年的模樣,艾斯利思緒萬千。
他很難估測這個少年的年齡。
少年的皮膚很嫩,歲月難以在其臉上留下痕迹。其長得也高,都快到他的肩膀了,往常能長到這個身高的人在萊特耶帝國都是可以娶妻生子的了。
但是,這個少年的臉又很嫩,就像只有十一二歲……
說起長相,他又想到了。
少年的面孔很柔和,沒有明顯的稜角,也根本不是他們這裏的長相。
倒像是……早些年遇到的異國人。
還有衣服,奇怪的款式。
艾斯利揉着太陽穴眼神晦澀,這麼好的衣料,哪怕是皇帝陛下的朝服也比不上。
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笑了。
星遠一直在觀察着艾斯利的腳步,對方的步子隨意中帶着嚴謹,星遠試圖跟着對方學習,並每一步努力邁出和對方同等的寬度。
他的腿只比艾斯利短一點點,但也是人群中較長的那種。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艾斯利走起路來那麼輕鬆,他卻累的喘不過氣。
他掏出手巾抹去額頭的薄汗。因為氣上不來,他已經開始用嘴呼吸了。
他的嘴唇不似艾斯利那麼乾裂,卻也因為運動過多,唇色從紅潤變得微紅甚至隱約泛白。
艾斯利一直在闊步前行,腰間刀柄掛的穗子一晃一晃。
前方酒館的燈影距離他們還有一段路程,艾斯利的耳畔卻響起了頻頻的喘息聲。
艾斯利擰起了眉,笑容也漸漸收斂。
怎麼才走了幾步路就喘氣成這樣?難道是之前受了重傷?
他偏過頭向下看去,只一眼他便僵住。他張了張口又抿住,到最後他無措又複雜地將目光收回來。
他咬着嘴唇,唇齒間嘗到了血腥味。艾斯利的眉眼擰了個奇怪的表情,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那樣子像是在笑又硬忍着。當然,其中還夾雜着惋惜與疑惑。
他回想起少年的模樣。
少年額頂的細發被汗水浸透,細長又濃密的睫毛上懸挂着汗珠。軟乎的面頰上因為運動而泛起紅暈。
少年努力地跟着他,卻因為太累而氣喘吁吁。
艾斯利:……
他喉結動了動,卻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形容。
一時間,他竟忍不住輕笑出了聲。
這孩子,怎麼就……就走了兩步路就累成這樣?
想着星遠因為想要追上他而累的可憐兮兮的模樣,艾斯利合住了唇。
他用眼神瞥了星遠一眼,隨後端正了步子,恢復了原來的速度。
是的,他走路更快了。
※※※※※※※※※※※※※※※※※※※※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瀾夜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子世無雙、荔味3個;淇水湯湯2個;兔紙、瀾夜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瀾夜86瓶;葉40瓶;筆直.28瓶;皮格馬利翁20瓶;南街的樹17瓶;鳴鳴笛16瓶;雲鳶禾、箬萘菏瀅、淇水湯湯、南乙、藏身還在寫作業、哎哎哎哎哎!10瓶;懶回顧6瓶;公子世無雙3瓶;我該怎麼辦2瓶;insider、鯨魚不吃魚、鹹魚翻身農奴把歌唱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