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神在夢境殺人了?
夢神,即掌控夢境之神,這個職稱是天帝給取的。
在去往人間之前,懿澤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夢神,也是夢神族女君的唯一女兒,是下一任女君的唯一人選。
不過,懿澤覺得,夢神作為眾神族中最沒落的一支,就算是做了女君,也實在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看着族人們每天醉生夢死的過日子。
對,就是醉生夢死。
夢神族——唯一一個仍保留着母系氏族制度的神族,世世代代居于勒得海的群山上。
勒得海群山中最高的一座,喚作格姆山,是女君的專屬之所。
因此,夢神族的歷代女君、包括懿澤在內,都被山下凡人親切的稱為格姆女神。
懿澤時常下山溜達,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走婚橋。
在勒得海,無論群山上的夢神、還是山下的凡人,都奉行着“男不婚、女不嫁”的走婚風俗。
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就有一撥又一撥的青年男子開始走婚了,他們通過走婚橋,走到心儀姑娘的花樓中,然後共度良宵。
懿澤常常站在某個花樓外,幻想自己未來的“阿注”是什麼模樣:他一定風度翩翩、文武雙全,是世間少有的極品,帥到讓所有女子都相見恨晚、讓所有男子都後悔投錯了胎。
正幻想入神的時候,懿澤被母親丹陽抓回了格姆山。
“沒有背會龍城訣之前,不許再下山!”丹陽嚴厲的呵斥了懿澤,然後用術法將她們母女所住的女神洞洞口封禁了。
懿澤不敢反抗,心裏卻默默的罵著:龍城訣、龍城訣,去你妹的龍城訣!
從懿澤記事開始,丹陽就天天要求她背誦這麼一個口訣,動不動就不讓干這個、不讓干那個,還說什麼龍城訣是夢神族的至尊秘術,神通廣大,只有女君才有資格得知。她可能是有點笨,先人們聽幾遍就能記住的龍城訣,她卻像背書一樣背了幾年,還是記了個七零八落。
然而,事實證明,逼迫是有用的。
被限制自由之後,懿澤竟然把龍城訣給背下來了,於是得到丹陽特赦,可以下山了。
山中不知歲月,懿澤也不知自己被關了多久,只覺得渾身快要發霉了,一定要下山玩個痛快!
她去各山頭串門子,混吃混喝,晚上又去走婚橋、各個花樓,偷窺人家怎麼談情說愛,夜半又與族人們圍着火把一起大肆跳舞,舉杯痛飲,喝了個一醉方休。
天亮酒醒,懿澤猛然意識到,她竟然徹夜未歸?
懿澤心想:完了,這次玩過頭了,一定把丹陽給氣懵了!
她忙回到格姆山女神洞,卻發現丹陽並不在家。大概是做賊心虛,她也不敢再出門,就老老實實的在女神洞等着。
可是,直到夜晚,丹陽也沒有回來。懿澤似乎覺得有點不對勁,她將洞中檢查一遍,發現龍錫杖也不見了。
龍錫杖乃神龍之骨所化,這條神龍生前名喚夢龍,與懿澤的祖先交情匪淺。夢龍死後,龍骨化作錫杖,被夢神族視為至寶,也是女君的御用法器,從祖上代代相傳,傳到丹陽手裏,已經是第十七代了。丹陽只有出遠門時,才會將龍錫杖隨身攜帶。
一連幾天,懿澤都找不到丹陽,她開始有些害怕了。
某日,有個陌生的天神來到格姆山,一見到懿澤,就開始宣讀天旨:“天帝有旨,夢神丹陽,利用職務之便,於夢境殺人,違反天規,且死者為丹陽生父,更天理難容,故將丹陽囚於天牢,無有歸期。”
宣讀完畢,天神將天旨和龍錫杖一併交給了懿澤。
懿澤接過,一頭霧水,迷迷糊糊的問:“什麼意思?龍錫杖為什麼會在你們手上?”
傳旨天神沒有理會懿澤,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這般態度,懿澤早就習慣了。天神一向看不上地神,更何況是地神中混的最糟糕的夢神?除了執行公務,人家壓根不願意多說一句話!
懿澤年紀太小,知道的也太少,什麼狀況都搞不明白。她只好帶着滿腦袋的問號,來到了格姆山的鄰山,那裏住着一大家子夢神。他們看了天旨上的內容、聽了懿澤的轉述,也都一肚子疑問,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什麼叫做‘於夢境殺人’?咱們雖能潛入夢境、掌控夢境,那夢也畢竟只是夢而已,即便在夢中殺了人,那人夢醒的時候,不也還活着么?女君怎麼就‘違反天規’了呢?”
“是也,是也。夢神一職,本來就是一個閑職,莫要說別的神仙,就連凡人,都不會把做夢當回事!天帝下旨前,是不是誤聽誤信,弄錯了什麼?”
“想必是弄錯了!女君是何等正義?她從來都是樂於助人,哪裏會殺人?”
“即便是弄錯了,可女君已然被抓,還聲稱‘無有歸期’。我們又去不到天宮、見不得天帝,如之奈何?”
“那就只有……請新的女君即位。”
話風討論到這裏,眾位夢神的目光都落在了懿澤身上。
懿澤淡淡一笑,心中默默想着:難怪眾神都看不起夢神族,眼前這幫夢神,可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窩囊廢!平日裏對別的神仙忍氣吞聲也就算了,連首領莫名其妙被抓這種大事,他們能想出來的對策,竟然是換個首領?
懿澤又看了一遍天旨上的“死者為丹陽生父”,抬頭問一眾夢神:“你們中有誰能告訴我,丹陽的生父是誰么?”
諸位夢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答不上來。
只有一位男神,上前一步,回答了懿澤的問題:“他是一個凡人,名叫胤禛。”
回答問題的這個男神喚作穆謖,他是丹陽的阿注,也是懿澤的生父。除了他,這裏大約也沒有人更清楚丹陽的身世了。
“胤禛?一個凡人?”懿澤追問着,她是有點想不明白,他們夢神一族,真身都是鳳凰,是神鳳之後,丹陽身為女君,竟然有一個凡人父親?
穆謖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句:“所以,丹陽只有一半的神族血統。”
懿澤又追問:“那麼……你說的這個叫做胤禛的凡人,他已經死了嗎?”
“死了。”
“什麼時候死的?”
“前兩天剛死。”
“你確定?”
穆謖知道懿澤在疑惑什麼,進一步解釋道:“你可能不知道,胤禛,是人間的皇帝,被凡人稱為雍正帝。現在,京城那邊正在辦喪事,馬上就要舉行新君登基大典了。這件事,到人間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錯不了。”
懿澤聽了這個答案,更加心驚膽戰。可是,就算胤禛死去的時間、與丹陽失蹤的時間完全吻合,也不能證明丹陽就是作案者。
懿澤忽然舉起龍錫杖,要求道:“你跟我一起去九重天,龍錫杖是神龍之骨,一定能帶我們去!我們去找天帝問個明白!如果丹陽是被冤枉的呢?就算定罪,他也得拿出證據給我們證明一下吧?”
穆謖還沒來得及開口,他那些家人就先上前來勸阻,又是七嘴八舌的,一起奉勸懿澤:
“不要去了,天神懲治地神,有哪次是給過‘證據’的?”
“就算龍錫杖去得了九重天,你也見不着天帝!能見到的,最多也就是地位不怎高的天官。”
“天帝手下那些天官,個個都不是好惹的,咱們就別拿雞蛋去碰石頭了。”
“天神法力高強,我們去了討不到好果子吃,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把小命給丟了!”
懿澤不想與旁人閑扯,只扯住穆謖的衣袖,問:“你也不想去救丹陽嗎?她可是你的心上人啊!”
“我……”穆謖猶豫了一下,有些難為情的對懿澤說:“我當然想救丹陽,可是,懿澤,你也知道,天神從來不把地神放在眼裏。我只怕,我們去了也救不出丹陽,只不過是多兩個人陷進去罷了……”
“懦夫!”懿澤打斷了穆謖的話,吼問着:“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這個……這個……咱們再慢慢商量……”穆謖勉為其難的應和着,又尷尬的笑笑。
聽到“商量”二字,穆謖的家人們趕緊將穆謖團團圍住,一個個都是苦口婆心的模樣,不停的說道着上天有多麼危險、天官有多不好惹。他們拚命勸阻穆謖,生怕他答應了懿澤的要求。尤其穆謖的母親,嚇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懿澤又說了一句:“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
穆謖的家人們太多了,他們勸阻的說話聲完全蓋住了懿澤發出的聲響,穆謖壓根沒聽見懿澤這最後一句話。
懿澤見如此,心裏說不出有多失望。她默默轉身,走出了這一大家人的家門。
在嘈雜的環境中,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懿澤已經離開了。或者,他們只是假裝沒有看到懿澤離開罷了。
懿澤走出之後,又回頭看了一眼。果然,沒有一個人追出來。她記得,從前她每次來這裏,穆謖和家人都會盛情款待,告別之時,更會有一大群人爭着把她送下山。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大家都特別懂得審時度勢、趨利避害。這點,一個小孩子還不能完全明白。
懿澤回到了格姆山,站在女神洞的洞口往下眺望。
再也沒有人會逼她背口訣了,再也沒有人能限制她的自由了,可是,一個人孤零零的自由,又有什麼意思?
她開始後悔,過去不夠用功,所知所會的東西都甚少,丹陽教了她那麼多夢神應掌握的法術,她也就勉強學會了一個催眠術而已,而且學的還不怎麼樣!她的催眠術,只能讓有困意的人入眠,如果遇到了有強烈清醒意念的人,她便無可奈何了。
這般法力,算個屁!
回望空無一人的女神洞,裏面只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女神石像。這些石像,都是懿澤的先人們遺體所化。
在夢神族,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就是歷代女君及其後人,生命終結之後,遺體都不會腐化,而是在女神洞中化作一尊石像。因此,格姆山的女神洞有無數女神石像。
懿澤心想,難道她以後就只能與這些不會說話的石頭們作伴了嗎?
再看一眼山下的勒得海,勒得海的水是那樣清澈,如一面大鏡子,將圍圈群山的倒影都收納其中,綠的那樣怡人。格姆山下、勒得海邊,到處都是桃樹,每當花開時節,都將整個勒得海裝點的粉嫩嬌艷,沁人心脾。穿梭在桃花紛飛中的美感,更是妙不可言。
懿澤真的很喜歡這個地方,但是,現在,她決定離開了。
對。她要上九重天。
無論天神是否如族人們說的那般強悍,無論此行是否兇險,她總要試一試。不然,還會有誰願意以身犯險去救丹陽?
懿澤看着龍錫杖,獃獃問了一句:“你能把我帶到九重天嗎?”
龍錫杖遠比懿澤想像中有靈性,在懿澤話音剛落,龍錫杖便帶着她,一飛衝天!
本文所寫的夢神一族的居住地“勒得海”,就是現在的瀘沽湖,位於雲南省寧蒗縣和四川省鹽源縣之間,瀘沽湖的居民主要是摩梭人,至今仍然有人沿用“男不婚,女不嫁”的“走婚”風俗,在“走婚”風俗中,男子被稱為“阿注”,女子被稱為“阿夏”。在瀘沽湖邊有一座格姆女神山,簡稱格姆山,格姆女神是摩梭的神話傳說,深受摩梭人敬重,有興趣的朋友們可以了解一下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