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別離
接下來的日子甚是平淡，段老先生第二天即告離去，臨走時送給王斧頭兩塊十兩重的銀錠，把王斧頭樂得合不攏嘴，畢竟他砍一年柴也換不來五兩銀子。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如今有了這銀子，可以合計給王陣找一房好媳婦了。
村裏有幾戶有錢人家，兒子才七八歲就把十七八歲的媳婦接到了家，家裏平添一個勞力。窮人家孩子一般要到十七八歲才能談婚論嫁。
這一天吃完早飯，王陣在屋裏練字，王斧頭則沏上一壺平日捨不得喝的好茶葉，美滋滋地合計着去找個媒婆。突然闖進來一人，正是李換。李換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一把奪過王陣手裏的毛筆：“小斧頭，快走，我家來人了。”這句話沒頭沒尾，王斧頭被弄得一愣：“來人，來什麼人？”
“仙人呀，收我們做徒弟，去當神仙的！”李換喊道，“快走吧，去晚了仙人生氣了！”然後拉起王陣就往外跑。
王斧頭愣了一會才醒過神，神仙？要收徒？是我兒子嗎，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想到這兒，他哆嗦着手放下茶壺，也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出去。
到了李大刀家，王斧頭髮現屋裏站着一個陌生女子。這女子大概二十有餘，長得也算俊俏，只是眉眼間透着一絲冷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李換和王陣站在這女子面前，一動不動。旁邊的李大刀也沒了往日的模樣，畏畏縮縮站在一旁搓着手。見王斧頭進來，李大刀忙叫他過來，聲音里透着掩藏不住的喜悅。
這陌生女子見兩方家長都到了，便道：“李換，王陣的父親聽好，我乃是靈山門下的接引人，因有同門舉薦，特來接這兩個孩子入山修仙，你們可願意。”
李大刀忙不迭地點頭：“願意願意！”王斧頭伸手一捅李大刀，心道：傻子，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就這麼放心把兒子送出去了？
王斧頭的舉動早被那女子看在眼裏，也不見她如何動作，桌上的一隻茶碗已飛到了王斧頭面前，這女子冷冷地又問了一句：“那王陣的父親，你可願意？”王斧頭哪裏見過這等神技，心裏頓時確信無疑。頓時說道：“願意，我願意。”然後便伸手要接過那茶碗，那女子高傲地撇了撇嘴，法術一收，那茶碗“啪”地摔在了地上，將屋裏的人都嚇了一跳。
王陣站在那裏心情很是不爽，他頗不喜歡這女子的做派，見父親被這般追問，突然道：“我不願意！”
此語一出，屋裏人這女子也有些驚訝，往日裏去凡人家裏接引，哪個不是畢恭畢敬膽戰心驚，唯恐仙家不收。今日這孩子竟說不願意，是何原因。於是這女子耐着性子問道：“你為何不願意？你難道不知修仙的好處嗎？”
王陣還沒說話，李換那邊忍不住了：“小斧頭，你傻啦，修仙還不願意？”
王陣道：“我若去修仙了，爹怎麼辦？”段老先生與段宣的故事王陣也略知一二，知道修仙之後便要與父母分隔，一輩子也見不了幾面。李換聽王陣這麼說，也低頭不語。
這時，那女子道：“你們兩個孩子，倒有幾分孝心。我告訴你們，修仙不是坐牢，你若能修到結丹期，自可雲遊四海，沒有絲毫限制。到那時孝敬父母也不遲。”王斧頭和李大刀也急忙上前來勸說王陣，王陣想了想，便答應了，此時已在心中立下了志願，要早日修至結丹期，雖然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麼艱難。
這女子見兩家都沒有異議，玉手微動，王斧頭和李大刀手裏便多了兩個沉甸甸的布包，這女子道：“這裏面乃是安家之資，足夠你們下半生所用。裏面另有一枚神符，可保家中無鬼邪之物。”
“今日你們敘敘離別之情，明日清晨自會有人來接你們。”這女子說完之後，邁步出了李大刀的家門。王斧頭還有話要問，急忙追了出去，出得門來，已是人影皆無。
王斧頭帶王陣回了家，打開那個布包，裏面是幾錠金銀，另有一個非金非木的符篆，上面只刻着一個字——“辟”！往日裏王斧頭若見了這許多金銀，怕都要跳起來，今日捏着這個布包，心裏感覺怪怪的，彷彿這些錢把他的寶貝兒子買去了似的。
直到此時，王斧頭的心跳還很快，他不知道凡人見到不掩飾法力的修仙者都會如此，這種內心的威壓是無法用年齡和閱歷來彌補的。王斧頭看了看王陣，這孩子倒是如往常一樣，表情平靜，臉上波瀾不驚。王陣從小便是這樣，多大的事都不會在臉上顯露出來，不過內心倒是豐富的很。
“或許我兒子真的能做神仙。”王斧頭心道。然後伸手摸了摸王陣的腦袋，道：“陣兒，你娘走得早，爹爹這些年也沒照顧好你，最多只能教你砍柴，不過爹知道，要想出人頭地，砍柴是不行的，所以爹爹又送你去讀書。”
“不過爹覺得，修仙肯定比讀書好，不然怎麼那麼多人都要去修仙。你也不用惦記爹，爹身子還硬朗，有機會回來看看爹就行了。”
王陣低着頭，眼睛裏似乎有淚光閃動，自他懂事以來，王斧頭從未對他如此和藹。不過王陣知道，爹爹是在意他的。
這個砍柴的粗人，會在半夜裏經常起來給王陣掖被角；王陣睡着時，他咳嗽都會強忍着跑到屋外去；無論寒暑，每日熱乎乎的三餐是不可少的，王斧頭常說：寒食傷胃；每次去鎮上賣完柴火，都會給王陣帶回幾件好玩好吃的東西。
王陣六歲那年，王斧頭問過王陣：“陣兒，你想不想要一個娘。”連自己親娘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的王陣立即回答道：“不要！我就要爹。”然後王斧頭至今未再續弦……
王陣道：“爹爹，你放心。孩兒將來會給你找一顆長生不老丹，讓你也成仙人。”
王斧頭道：“那倒不用了，成仙哪是那麼容易的，從今以後，爹爹不在身邊，你和小刀兩個人以後要相互照應。”
王陣“嗯”了一聲。
王斧頭突然挺直了身子：“今天，給我兒子燉大肉吃！”說完便出去了。
在李大刀家裏，同樣的事情在發生着。
村子裏事情傳的特別快，不知是誰知道了這個消息，然後整個村子都知道這兩個孩子要去修仙。頓時李大刀和王斧頭家裏也熱鬧了起來，登門造訪的人絡繹不絕，一天也不得安寧。
王陣吃了午飯後，便跑到了馬先生的私塾去和馬先生道別，王陣還不明白“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道理，他只知道從馬先生這裏，他學到了許多從前不知道的東西。從這一點來看，他就應該感謝馬先生。
馬先生還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樣，聽說王陣要去修仙，他那副似乎永遠睜不開的睡眼一下子瞪圓了：“修仙？你不想活了嗎？”
王陣嚇了一跳，怎麼聽起來修仙像是要殺頭似的。王陣問道：“修仙和不想活有什麼干係。”
馬先生道：“我昔年遊歷天下時，聽過許多修仙的傳聞，都說修仙乃是九死一生之事。逆天而行也就不必說了，修仙者之間爾虞我詐，處處陷阱，哪裏比這塵世來得自在。”
王陣道：“塵世雖好卻短暫，修仙雖險卻能長久，有人爭的東西才好。”
馬先生揉揉眼睛，彷彿不認識王陣一樣。這個平時木訥寡言的孩子每隔幾天就給他送一擔燒柴，一直給他印象不錯。沒想到他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令人當刮目相看。
馬先生嘆了一聲道：“沒想到啊沒想到……”不知意指何處。說完，他對王陣道：“你隨我來，我送你一樣東西。”
王陣隨馬先生進了內室，馬先生從床頭的小櫃裏翻出一個盒子，遞給王陣，臉上換了一副慎重的表情，道：“當年我師臨終前贈與我此書，多年未曾用到，今日就轉贈於你吧！”
王陣心道，莫非是什麼寶物不成，於是伸手接過盒子。
馬先生笑道：“不必如此拘謹，我一個窮酸書生能有什麼寶貝，這是一本字集，上面有古字十種，海外文字六種，乃是當年書院幾輩師祖積累而成。我見你將去修仙，將來能用到也未可知。”
王陣一聽此書來歷如此久遠，忙鞠躬稱謝。
別了馬先生，回到家中，王陣見爹爹正在院中同一群村人飲酒，匆匆和眾人打了個招呼后，便鑽進了屋裏。
王陣打開盒子，裏面是兩冊書。書名分別為《古字大全》和《異字大全》。翻開泛黃的書頁，確實如馬先生所說，裏面全是生僻的古字。好在每個古字下都有今字的對照，王陣才能勉強看懂。
王陣將這兩冊書用油布包好，貼身放在了懷裏。又從柜子裏翻出幾件換洗衣服，自己打了一個小包裹。
然後王陣拿出自己用了幾年的小斧頭，這斧把早已被王陣的小手磨得油黑髮亮。王陣摩挲了許久，想了想便將這小斧頭裝進了包裹里。
生活了十一年的村子，明日就將離開。這一去，不知何日方能回來，再回來時，尚有幾人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