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劑師03
這個世界的大背景中,人類在進入星際前,經歷了很長一段黑暗時代。在那個時期,為了抵禦來自宇宙中各個種族的侵襲,尚在母星的人類決定將獸類基因加入到人類基因序列中。
這種違背自然強行拼接的方法當然有各式各樣的後遺症,但它確實也帶來了強大的戰力。而在那個時期,比起這些後遺症來,人類更需要這些戰鬥力,以避免在宇宙種族的威脅中,徹底成為歷史中的一抹塵埃。
而在人類離開母星征服星際,整個星際大環境趨向平穩的後來,問題就凸顯出來了。
不穩定的基因常常陷入崩潰,人類受此影響會變成半獸化的形態。在那種形態下,戰鬥力暴漲的同時,獸化人類也會徹底失去理智、攻擊周圍的一切。
人們稱這種情況為“劣化”。
當然,也不是全然沒有解決辦法。
人類漸漸發現,宇宙中一些物質可以有效鎮定崩潰的基因,緩解這種“劣化”情況。但是那些成分在物體中的佔比少得可憐,而強行提取又會將之破壞。在這個背景下,藥劑師這個職業也就應運而生,這類人天生精神力特殊,他們可以從那些植物或者礦物中特別成分萃取出來,萃取出來的因子能很好地緩解崩潰、甚至於修復已經劣化的基因。
這種被藥劑師萃取出來,在經過一些後續配比,最後得到的能夠修復崩潰基因的產物被稱之為“修復藥劑”,按照其藥效被從F到S級。
而不管什麼情況下,人工的價格終歸高昂且有限。
在巨大的利益驅動下,人類也沒有停止探索優化儀器萃取藥劑的方法。而到現在,F級修復藥劑已經可以量產,成為普通人家中的常備物品。
當然,這究竟是“普通人”,還是路德少爺概念里的“普通人”還有待商榷。
但是就楚路上次來這個世界所見,起碼在首都星,這種基因崩潰的情況確實得到了極好的抑制,除了一些特殊職業,大多數人的基因崩潰問題都會被遏制在源頭狀態,日常用的F級藥劑足夠防微杜漸,避免情況更加惡化。
不過很顯然,不管路德少爺對“普通”的定義到底有沒有問題,這種在聯盟中都未被登記在冊的廢棄星絕對不會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這整個星球,只有楚路現在所供職的唯一一所藥劑店。而裏面的藥水也多以沒有聯盟葯檢認證的三無麻醉劑、傷口恢復藥劑為主,偶爾有的F級修復藥劑都已經賣出了天價,往往一出現就被大勢力收入囊中。
而在這種地方,發生了劣化基本等同於判了死刑,就連“同伴”都不會手軟。
這也是為什麼先前那個男人發現自己手臂上出現鱗片會那麼激動,當然,楚路給他灌修復藥劑也不是出於什麼好心。那傢伙是有通緝的,劣化后基因序列崩潰,要檢測確定身份很費工夫,地下賞金所那種地方,楚路可是一點都不想久呆,說不定哪次不小心就被揭了身份。
在一個滿是通緝犯上的星球兼職賞金獵人?
要不是實在入不敷出,誰願意干這麼危險的事兒呢?
畢竟,他只是一個柔弱的、精神海已經被廢的、前·藥劑師。
至於親自給人灌修復藥劑這種行為,不是路德少爺會幹出來的?
楚路微笑——
畢竟沒有第二個人看見,不是嗎?
而那個男人,恐怕也沒有再說出口的機會了。
——這就是時空局裏老油條和新人的區別。
楚路現在對這種鑽空子的事情早就駕輕就熟。
想想當年他在這個世界還如何戰戰兢兢、力圖將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露破綻,他竟然有那麼一點感慨。
那時候他身邊的系統還是個剛剛出廠,只會在關鍵劇情點給出電子音提示的青澀小系統,哪裏像是現在滿口糙話、讓宿主聽了都腦殼直抽的大爺樣兒。
*
而那邊,質問完楚路之後,黑髮男孩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楚路的手腕。
楚路完全沒想到這小孩會這麼干。
雖然魏極沒說,但是楚路也看出來,這孩子非常抗拒肢體接觸,正好路德少爺也不喜歡,所以除了楚路最開始幫人包紮傷口,兩人幾乎沒有過身體接觸。
——雖然有時候楚路覺得這孩子確實需要一個抱抱。
比如說半夜被噩夢嚇得渾身冷汗,尾巴都冒出來的時候。
不過,楚·工作人員·沒有心·路還是選擇“人設”。
……買個播放器給人放催眠曲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楚路完全沒想到,先打破這個默契的,竟然是這個小崽子。
對方這麼冷不丁地一拉,楚路竟然沒能躲開。
不過按照路德少爺的“柔弱”人設,他也確實躲不開。
別看這孩子不大,楚路估摸着,在自己不暴露底牌、下死手的情況下,路德少爺這種戰鬥力,對方打十個不成問題。
雖然兩人都默契地沒坦白自己的過往,但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多多少少也會露出一些痕迹。就如同魏極能看出路德少爺並非廢棄星的人,楚路這種去過了這麼多世界的豐富閱歷,當然更早就猜到對方的來歷。
血月上有一個地下“斗獸場”。
說是“斗獸場”,其實裏面斗的都是“人”——被用劣化劑激發身體裏獸類基因、再將至投入到場內搏鬥供人觀賞的“人”。
楚路第一次見這孩子時,幾乎沒有認出來這是個人。
它已經完全變成了獸態,身上鱗片和毛髮夾雜着生長,眼瞳是蛇類的豎瞳,周圍的地方被密密麻麻的鱗片包裹,可偏偏下半張臉並不是毒牙蛇信,而是一口似鯊般的尖牙……
丑到甚至有點視覺污染的程度了。
所謂獸化,並不是變成了小動物一般可愛,無論最開始被加入的是什麼基因,經過這麼多代的繁衍混雜,早就混亂的不成樣子,要不然也不會有“崩潰”“劣化”這種代名詞。
那隻獸四肢着地、前肢低伏,衝著楚路嘶吼,脖頸上的傷口淅淅瀝瀝地往下淌着血,它卻全然無覺。
看上去完全失去了理智,就像一個怪物。
——怪物崽子。
楚路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竟然真的冒着崩人設的風險救了這麼一隻崽,還用了自己身上當時唯一值錢的東西、一支B級修復藥劑。
真不知道為什麼他身上連通訊器都被毀了,這支藥劑竟然還好好的。
……
不過直到他施救完畢、這隻小崽子恢復了人形,世界意識也沒什麼反應,他身上也沒感覺到被壓制排斥感。
也確實如前輩所說的,被拉回來走番外時,世界對他們的約束力變弱了。
——按局裏的分析,或許脫離了最開始形成時的劇情,世界意識也不再強行將角色壓制在本該有的命運線里,對人物的束縛自然而然的變弱了。
不過,楚路是經歷過被世界意識全程注視、無聲地說著“滾”的滋味,那可真不是什麼好感覺,他一點也不想試探對方的底線。
也因此,之後他在廢棄星上,雖然性格和以前比有微妙的轉變,但是大體還是維持住了路德少爺的人設。
不是他不能維持和上次來這個世界一樣的性格,但實在是被逼無奈。
依照路德少爺那種看誰都是“老子高高在上,你們都是垃圾”的眼神兒,再加上長得格外好看、一看就出身不凡的臉,基本相當於一只鵝的戰鬥力……
楚路可不是什麼真的在首都星長大的貴族少爺,他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會遭遇什麼。
絕對在一露面就會被逮住,然後不可描述不可描述不可描述不可描述,一直不可描述到脫離世界……
這可不是什麼扣不扣獎金的問題了!
這種事暴露出來,他大概得被整個部門同事笑上一整年。
為了生存,他也是很艱難了。
……
楚路掙了一下那隻明顯是孩子大小、卻遍佈傷疤都手,卻沒掙開。
被這麼無禮對待,路德少爺當然要生氣,他皺眉:“鬆開。”
男孩沒有理會他,而是飛快解開袖口把袖子往上拉,露出手臂來。
他視線在上面逡巡,似乎是在檢查他胳膊上有沒有毛髮鱗片或者剝落的痕迹。
劣化過程中最開始出現異變的地方往往在四肢,就算及時用了修復藥劑緩解,毛髮鱗片的剝落也會留下痕迹。
不過楚路的手臂上白皙乾淨,一點其他的痕迹都沒有。
楚路這會兒倒是明白過來對方為什麼那麼激動了,原來是擔心那修復藥劑是給自己用的。
畢竟經歷過那種事情,這孩子對劣化格外敏感也可以理解。
眼看那孩子又想去看另一隻胳膊,楚路側退一步躲開。
一條胳膊看看沒問題就行了,還沒完了?
下一步是不是還得脫褲子了?
楚路心底腹誹着,臉上的神情卻冷得快結冰。
按照路德少爺的性格,這會兒扔下一句“滾出去”都不奇怪。
不過楚路畢竟經歷的多了,知道對這種孩子來說,摧毀他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安全感往往只需要一句話。
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崽兒,雖然性格彆扭點,但到底還是個好孩子,
楚·沒有心·路,還是有那麼一丟丟人性的。
他在幾個被冒犯的反應中挑挑揀揀,最後冷淡的看了對方一眼,以目光警告“沒有下次”,然後陰沉着臉轉身回房。
當然,以大少爺的教養,也做不出什麼摔門的舉動來。
*
於是,這天晚上的事兒就這麼翻篇了結了。
起碼在楚路的眼中是這樣的。
至於他手指上粘着的那點修復藥劑殘渣。
他怎麼說也是在藥劑店工作,手上沾點藥粉不是再正常不過了?
好吧。
依照這個廢棄星上修復藥劑的珍貴程度,這確實不怎麼正常。
但是楚路覺得他們這一大一小、同住一個屋檐下的人還是有些默契的。
就如同只要這孩子每天晚上按時回來、楚路不會管他白天去幹什麼;他以為自己手上為什麼會沾到藥劑這種小事,對方也會明智地保持沉默。
……起碼當時楚路是這麼想的。
因為那天回來得太晚,讓小孩子硬挨着不睡等他,接下來幾天,楚路也沒出去拓展什麼副業,而是老老實實按時按點的在藥劑店裏打卡下班,回來得特別準時。
廢棄星上技術人員稀少得過分,這唯一一家藥劑店也員工稀少,工作上人際關係簡單、內容對楚路而言也不複雜,又不需要掐着時間點算自己接下來該走什麼劇情,生活閑適到都讓楚路誤以為自己進了什麼度假世界。
但是楚路怎麼也沒想到,他這邊安穩了,魏極那邊卻搞出了事兒。
……
…………
血腥味兒?
楚路一進屋就皺起了眉,握住了衣兜里的劣化劑和注射槍。
在一個到處都是目無法紀流竄罪犯的地方,不要指望自己的家裏是個安全地點,他們可不會和你講什麼“住宅不受侵犯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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