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碧波山2
迷霧林確實是一片樹林,裏面霧蒙蒙的,沒有太陽,不分晝夜,分不清時間的流失,像是一個走不出去的迷宮。
方湉湉一進入便覺得一股森然冷氣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是保護宗門弟子的地方嗎?這麼冷,進來不是要凍死啊。”
方湉湉搓了搓手臂,向周圍打量。
四周全是密林,長得一模一樣,並不能分清東南西北。
修仙之人不善裝飾,她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一把劍,也沒有什麼別的飾物,留東西做記號是不能了。
既然以前是保護宗門弟子的地方,方湉湉倒是不擔心有什麼傷人的東西,只是鍾時已經進來兩天,她很怕這個傢伙會不會惱羞成怒做些手腳,還是加點小心為好。
方湉湉拿踏雪劍在左側樹榦上畫了個烏龜。
朝着烏龜屁股的方向走,每隔十餘步就再畫一個烏龜。
這樣不知道走了多久,方湉湉看見前方灰撲撲的樹榦下面有一個白色身影。
鋪天蓋地的灰幕下,棕黃色的樹榦和灰突突的樹葉也看不見生機,那抹白色像是誤入的世外謫仙,給這方天地增了一抹亮色。
只是這謫仙,卻是要取人性命的。
那四個青袍弟子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方湉湉也不指着能碰見他們了。這裏最近沒有弟子被罰入,所以那個樹下的身影只能是小魔頭鍾時。
馬上就要和《天裂》這本書中第二重要的角色見面了,方湉湉深吸了口氣,竟然有些緊張。
書中對於少年魔頭鍾時的描寫詞藻極盡華麗,說他面容妖冶,天生惑人,若為女子,定是傾城之色。作者對於這個角色想必也是愛的深沉,將他寫成了空前絕後的大美男,原書中,在鍾時暴露出魔族身份之前,連原書中的女主都曾對他傾心過。
樹影婆娑,那道身影蜷縮於枯葉之中,將高大的少年籠罩的脆弱單薄。
鵝黃色的身影小踏步走到那抹白色身影前。
微微蹲下身子,方湉湉看向鍾時。
蒼白的面孔幾乎沒有血色,墨發紅唇,少年瘦削、單薄,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着,看起來是人畜無害的模樣。
他身上儘是血跡,雪白的袍子沾滿了血漬和泥土,看樣子傷的不輕。
未來那個舉手投足間裂山翻海的魔頭,如今卻是這樣脆弱。
方湉湉皺眉,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一時有些無措。
正猶豫間,面前原本昏睡的少年忽然睜開了雙眼。
視野里彷彿塗了一層模糊的淺灰色幕布,烏黑的瞳仁正對上少女略帶一絲不忍的目光。
果然是生的好看。
方湉湉腦海中一下子浮現出了這個想法,就這個禍國殃民的樣子,也難怪原身赴湯蹈火了。
不過大魔頭就是大魔頭,不好好改造他就知道害人。
鍾時睜開雙眼,身上陣陣劇痛襲來,累、餓、冷,所有感官在一瞬間恢復,讓他迷茫了一瞬,是多少年沒有過這種讓人憎惡的、不安的感覺了,難道是齊正則那個傢伙耍了什麼花招陷害本座?
視野漸漸清晰,他面前,一個女子正望着他,澄亮的水眸間帶着幾分猶豫不絕。
鵝黃色的少女彷彿為這片天地潤了色,她呆了兩秒,才發現自己醒了,面前少女目光一下子雀躍起來,帶着十分的欣喜,她聲音清亮,道:
“你醒啦!”
多年的察言觀色讓他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面前女子的想法:她想討好自己。
鍾時心內冷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因為面前這個女子的身份。
方湉湉,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十年前就死了。
現在是怎麼回事,他入了誰的夢?
淺灰色的天際一望無邊,這樣不適的身體反應,勾起了他十分不愉快的回憶。
方湉湉盯着鍾時看了許久,想觀察一下他的反應,可是卻發現這傢伙根本是一張面癱臉,絲毫沒有被救的喜悅。
按照原劇情,鍾時一上山就被收下做徒弟了,這是他早就策劃好的。可是因為她的操作,讓鍾時被扔在了迷霧林,他不是應該害怕么?
就算不害怕,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他這會兒也該裝出感激涕零的樣子呀。
兩人對視良久,方湉湉發現鍾時不僅沒有“感激涕零”,反而對着自己的表情十分不耐。
“方湉湉,你怎麼會在這裏?”
少年聲線清冷,帶着不可一世的傲然。
方湉湉有些訝異。她沒記錯的話,鍾時這個時候在原書里還是一個扮可憐的角色吧,怎麼口氣這麼不善?
難道是,失憶了?腦子被打壞了?
方湉湉抿了抿唇,決定將戲演下去,道:“我來救你呀,聽說你誤入迷霧林,我特意來救你的,你沒事吧?”
語氣裏帶着七分關懷三分急切,再配上焦急的表情,方湉湉自認自己將救人的戲演繹的十分到位。
面前的少年卻只是揚了揚眉。
他這才打量周邊的環境。
結界中霧氣涌動,不見天日,是迷霧林,碧波山懲戒弟子的地方。
再看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以及面前女子拙劣的演技。
鍾時瞬間瞭然,定是碧波山的人將自己打了一頓扔進了迷霧林,這事並不稀罕,他少年時沒少被那群道貌岸然的人折磨。
只是碧波山不是早就被他踏平了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面前少女容顏清澈靈動,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
他思量了片刻,換了一副懵懂神情,如同以往無數次那樣,用一雙烏黑的瞳仁看向面前的少女,啞聲道:“師父,好疼啊。”
……
方湉湉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裂開了。
這就是小魔頭的扮柔弱套路?怪不得原身會中招,這是美男計啊美男計。
她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清醒,面前這個是小魔頭,來取你命的。
方湉湉扶起鍾時,道:“我們去傳陣點,找人救你。”
進入迷霧林,需以符紙和法訣為號,而離開迷霧林,只需找到傳陣點。
傳陣點由陣外弟子操控,在方湉湉等人進入之前,為了不讓鍾時離開,方掌門直接關閉了傳陣點。
現在想離開,方湉湉得帶着鍾時找到傳陣點才行。
灰濛濛的天幕下,鵝黃色的身影扶着一個白衣少年,走了許久。方湉湉越走越心涼,因為沿途有許多乾涸的血漬,地面泥土上滿是拖拽的痕迹,這是誰身上流下的,不言而喻。
也不知他拖着這副身體走了多久。
鍾時身上的傷太重了,鞭子抽打的痕迹深可見骨,此刻雖然已經結痂,但是行動間還是會撕裂傷口。
方湉湉看着那一道道鞭痕,有些頭皮發麻,她扶着鍾時,盡量不讓他觸及傷口,問道:“你,還記得是怎麼受的傷嗎?”
她現在只但願小魔頭已經神志不清,記不起受傷原因,這樣或許自己還可以拯救一下自己。
背上的少年眸光淡淡地落在少女身上,帶着涼薄和審視的意味。方湉湉垂着頭,所以鍾時看不清她的表情。
在最初的迷茫過後,鍾時很快梳理了自己的記憶,知道他回到了二十年前,剛剛上碧波山拜師之時。
也正是面前的少女命人將他趕下山,又找來了許多弟子來毆打他,繼而將他扔進迷霧林想要他自生自滅。
現在又裝作救世主來拯救他。道貌岸然,果然還是他記憶里討人厭的樣子。
他看着自己流着血的右臂,皺了下眉頭。
時間過去太久了,他已經記不清當年上碧波山拜師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管是方湉湉、碧波山,還是當年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在他的記憶里,都已經是亡魂了。
少女周身縈繞着一股馨香的氣息,鍾時微微側了側臉,臉上是嫌惡的表情,他低聲道:“記不清了,醒來時就在這裏。”
頓了頓,他又道:“師父若不來救我,我是不是會死在這裏?”
少年聲音膽怯,帶着對她的感激。
記不清就好,方湉湉鬆了口氣,知道小魔頭在演戲,便假意安撫道:“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謝謝師父。”他彎了彎唇。
*
又走了有一會兒,方湉湉看到了自己在樹上留下的烏龜印記,知道自己走回了剛剛來時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傳陣點是不是在這裏。
“閣主!”
洪亮的聲音傳來,是那四個青袍弟子找到了他們。
方湉湉鬆了口氣,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
原身從沒進過迷霧林,認為這裏是懲戒之地,因此也懶得了解這裏,對於從哪裏出去,她簡直是一頭霧水。
然而跑過來的只有三個弟子,那個胖墩墩的弟子不見了。
“閣主,這裏有魔族氣息,剛剛十七師弟走着走着就突然不見了。”
突然不見了?
方湉湉下意識看向鍾時,直覺是他做了什麼手腳。
然而少年此刻虛弱無比,臉色蒼白,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彷彿下一秒就要沒命了。
迷霧林是守護宗門弟子的地方,若是這裏被魔物破壞,他日魔界侵擾修仙界,只怕就大事不妙了。
十七是修仙弟子,若是尋常魔物,他總該有一擊之力,突然消失在原地,想必是觸碰了什麼結界。
方湉湉想了想,將背上的人轉交給其中一個青袍弟子,道:“你帶着他先回去,讓人好好給他療傷,別讓他死了。你們兩個,跟着我去找人。”
少女聲音清亮堅定,小臉嚴肅,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這與往日裏趾高氣揚從不將魔族和宗門弟子放在心上的方閣主很不一樣。
幾個弟子對視一眼,朗聲道:
“是。”
虛弱的少年微微抬了抬眼皮,視線里,那道鵝黃色的身影提着踏雪劍大步離開,裙角飛揚,給這片霧蒙蒙的空間鍍了一層色。
他彎了彎唇,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