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又是一年開學季,黎娟重新帶了一屆學生。
黎娟重新建了個微信群,忙着在手機上備註學生父母的手機號。
“老師,這篇作文誰寫的,真是個人才啊!他同桌有那麼好看嗎?寫了八百多個讚美的詞,還不帶重複。”黎娟新帶了一屆學生,班級里幾個女生替她整理辦公桌,無意間翻了一片小作文出來,還認真的看完了。
“對啊,他同桌是個女生嗎?”
“黎老師,你給我們講講嘛!”
幾個女生搶着那篇小作文,擁堵着黎娟,非要她給說說這篇作文的故事。
“這個嘛——”黎娟自己都忘了這篇作文的存在了,她笑了笑,不再言語。
一篇作文,勾起了一段過往,那是關於兩個少年的,燦爛、肆意的青春。
……
五年後。
聞肆和許崔再次在炒菜館相遇。
“你竟然成為了法醫?”聞肆覺得許崔是在跟他開玩笑。
“一樣是需要開膛破肚,外科醫生和法醫沒差啦!”許崔翻了個白眼,冷笑道,“況且,你現在當了片警,也沒比我高尚到哪去,咋倆半斤八兩,誰也別瞧不起誰。”
“不,你誤會了,我沒瞧不起你,只是好奇你竟然沒被許主任打死,也沒缺胳膊少腿的,奇迹了。你當初積極跑到帝都去,不就為了班長嗎?難道是被拒絕得心灰意冷,自暴自棄。”
許崔,“……”朋友,你真相了,但我是不會承認的。告白被拒絕八次這麼丟人的事情,決不能告訴這玩意,指不定怎麼幸災樂禍嘲笑他呢!雖然目前看來,他倆境況半斤八兩的。
“別揪着我不放了,說說你吧?不打算離開藤市去外面看看。你似乎,這些年,一步都不曾踏出藤市,還找了個這麼……這麼接地氣的工作,你工資沒我高吧。”
聞肆不屑說,“錢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況且,父母在不遠遊。”
許崔,“……”你分明是不想離開,怕錯過某個人罷了,說得那麼清新脫俗高大上幹嘛。
“你……還在等?”五年前大家分道揚鑣后,祁笙和聞肆斷絕了與他們所有聯繫,他們還以為那兩人是故意的,也就沒有在意,哪知道半年後,聞肆瘋了一樣,不停給他們打電話,問祁笙有沒有和他們聯繫過。後來,許崔才從張光磊那知道了聞肆和祁笙談戀愛的事情,驚訝歸驚訝,卻不覺得意外,聞肆待祁笙的不同,他只要稍稍一聯想,便能明白。
祁笙並沒有去當初報志願的那所大學,而是選擇出了國,異國他鄉,他跑得那麼遠,那麼遠——
聞肆摁滅煙頭,聲線很是平穩,“等什麼?等他?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離開自己熟悉的城市罷了,去一個陌生地方,還要重新認識人,重新交朋友,想想就累。”
“那你不想他嗎?”
想又如何,當初熬了整整半年,他以為他做到了,只有看不見祁笙人,聽不見祁笙的聲音,他就不會想他。還故意切斷了和別人的所有聯繫,唯恐誰不長眼提到祁笙兩個字。當初互相當著對方的刪除所有聯繫方式,即便他將那串數字背的滾瓜爛熟又如何,卻始終沒有勇氣打過去。
相思的滋味不好熬,第一個過年即將來臨,他忍不住偷偷跑到C大去,只想遠遠看他一眼,一打聽了才知道,祁笙根本沒有來報名,打他電話,已經換了號碼,他失魂落魄地回了藤市,當面問了小表妹,才知道,祁笙出國了,在開學前的一個月他突然申請了國外的大學,具體是哪所大學,祁笙一個字也沒有透露,只是讓祁燕梅他們不要擔心。
聞肆難過得要死,過年那一天,聞肆跑到了祁笙姑姑家小區的後面小公園待到了半夜,差點沒凍成冰棍,還是他哥把他背回家,他真的以為那晚他的心會難過地疼死,但他熬過來了,那說明沒了祁笙,他也不會死。
“我知道他在哪,但我不敢去找。”怕祁笙會以為自己是為了和他在一起,而欺騙他,拋棄家人。祁笙不但不會接受自己,還可能再一次玩消失。
得到答案的許崔,直盯着他唇角那抹勉強的笑,識相沒再問。想想那時候,張光磊才是最聰明的吧,洞悉一切,卻不動聲色的。看在眼裏,卻裝作若無其事的。
老闆娘也算是見證了聞肆這五年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她坐在門口的小藤椅上,磕着瓜子,似在對自己說,又似在接他們的話,“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愛情,還有親情。一意孤行的愛情,是沒有好結果的。還不如趁着愛得沒那麼深,快刀斬亂麻。該分就分,痛苦兩個人總比痛苦一群人要好。”
“老闆娘,你說得真對。”聞肆挑着眉,看向老闆娘,竟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情緒,彷彿感同身受一般。
哪有什麼感同身受,有的,只是有着遭遇同樣的經歷罷了。
“老闆娘,怎麼聽着,你好像也有故事?”許崔吃飽喝足,也抓了一把瓜子磕。湊到老闆娘身邊,一屁股坐在台階上,“講講唄!”
老闆娘翹着腳,晃晃蕩盪,語氣沒了平時的波瀾起伏,“有什麼好講的,你個沒談過戀愛的小屁孩,講了你也聽不懂,你理解不了的。”說道最後,老闆娘露出一個笑容,似苦澀,似嘲諷,似無奈,與平時的她,仿若兩人。
她拍拍手,催促道,“結賬結賬,你們拿着單位的工資,來這消耗時間,對得起黨和國家的信任,對得起我們人民群眾交的稅嗎。”
“老闆娘,好不容易我們在你這相遇續一下同學情,你張口就趕人,太冷酷無情了吧。”
聞肆沒說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又從兜里掏了根煙出來點上,深邃成熟的五官繚繞在煙霧之中,竟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說說吧,你不在大城市待着,回來幹什麼?當初我記得你報的醫學專業手術外科吧,怎麼就成了法醫了。”聞肆吸了幾口,微眯着眼睛看許崔。
許崔只好實話實說,“我爸最近身體不好,就我一個兒子,我只好辭職回來陪他,誰知道,這邊醫生一大堆,就缺法醫,我勉強接受了,現在實習呢。”
“比起我,你確實是個孝子了。”聞肆嘆了口氣,“我去年才剛畢業,我媽就給我迫不及待地安排相親,現在藤市的姑娘不用見面,聽着我名字就躲了。”
聞肆在第四年的時候,向老爺子坦誠了他的性取向。
聞肆一進去就跪在老爺子面前。
“你瞞着我犯什麼錯了,需要行這麼大禮。”老頭子笑眯眯道,但下一句,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聞肆說,“我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所以呢,你跟我說這個是要我接受他,祝福你們?”老爺子混濁的眼睛,威嚴猶在。
聞肆絕望又難過地說道,“都不是,他早就走了,四年前就離開了,我怕您知道對他下手,我放他走了,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一面。但我憋了四年,現在終於敢跟你說了,我怕再憋下去,把自己憋出病來,走在你前頭,叫你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說的什麼混賬話。”老爺子厲聲呵斥道。
聞肆磕了三個響頭,磕過頭的地方,留下了幾滴淚痕。
“在你們眼裏,我就這麼是非不分,愛牽連無辜的人?”老爺子沉下臉,“當年欺騙你姑姑的那個男人,能力是不錯,若他沒招惹你姑姑,我是欣賞那人的。可惜就是個披着人皮的畜牲罷了。我也就在你姑姑這件事上犯了魔怔,其它的,我還分得清楚是非黑白。”
“既然走了,那你就等着,你們要是有緣還會再相遇。”
“爺爺?”
“有機會,帶給我看看。我總要過過眼的,品行端正,那我無話可說。就怕——當初,我不同意你姑姑的婚事,就是那個男人太會裝了,表現得完美無缺,無一絲破綻,這個世界,哪有人做事會滴水不漏,就像你爸,商界混了二十多年精明地如同狐狸,不還是被人騙了五百萬。哼,這些年你這副半死不活的,就為了他?”或許在老爺子眼裏,德行品行勝過性別。老爺子這麼說,說明他不在意聞肆愛的是男是女,只看對方品行是否合格。
聞肆以前以為爺爺不讓提,是因為他厭惡同性,但他只是厭惡同性騙婚騙無辜的少女罷了。
他的爺爺一直分得很清楚,是聞復文擅自在心裏把爺爺認定了是厭惡同性的存在。因為他當年也是和爺爺一樣,恨不得把對方千刀萬剮,他痛恨這種人的存在,在心裏潛移默化,認為同性的存在是噁心的。
但聞復文也慢慢鬆口了,大概還是不捨得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獨身一輩子。
聞肆沒有做出任何叛逆的行為,反而像以前一樣,該怎樣就怎樣,大學畢業后,除了工作自己選的之外,他們介紹的對象,他每一個都見過,還交往過幾個,但沒過幾天都無疾而終。有一個女孩犀利又傷心地說,“你心不在自己身上,又何必勉強自己和我交往,跟你見個面費勁,說句話你都聽不進去,我們交往一周,見了不到兩次面,每次見面說了不到三句話,你就走。你還是別出來禍害別人了。”
聞肆回家,又會被阮良煙追着問,“怎麼又把女孩氣跑了,聞肆,你就不能對人家好一點,還是你真的喜歡男人這個毛病改不了了?”
“媽,我不喜歡男人。”
阮良煙喜上眉梢,“那最好了,那媽再給你介紹——”
聞肆又說,“我不喜歡男的,也不喜歡女的,我只是喜歡祁笙,僅此而已。”
阮良煙面色一僵,“你的意思是非他不可是嗎?你以前不是還喜歡小姑娘嗎?就七歲那年——”
“媽,那也是他,只不過那時候,他被他媽媽打扮成了女孩子而已。”
聞肆很久沒有笑過了,幽深的眼睛裏濃郁地好像有化不開的情緒,她清楚,那就是難過,壓抑。
但一提起那個人,他笑得很開心,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帶着對心裏那人的思念,深情。
她的聞肆從小就懂事,很少會對什麼割捨不下,唯二兩次,念念不忘。第一次是嘉州那次,他念了十年的白雪公主,第二次是此時此刻,他念了五年的祁笙。
到頭來,他念的是同一個人,念了十五年。
阮良煙不知道這是緣分註定,還是命運使然。
阮良煙放棄了,聞復文也鬆口了,老爺子更是從來就沒有干涉過。
聞肆他想,他與祁笙因為這些,生生錯過了五年。
他和祁笙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甚至牽着他的手帶他回家見父母。可聞肆除了委屈,他已經沒有什麼別的情緒了。
這五年祁笙或許,碰上了對他更好的人,男的,女的……
這個念頭一起,猶如野草瘋長,怎麼停也停不下來。
聞肆瘋了一樣,到處找祁笙的聯繫方式。
他想告訴他,你看,我爸媽同意了,爺爺還讓我帶你去給他看看,你看啊,祁笙,我做到了。
你在哪?
世界這麼大,我該去哪裏找你?
你不要愛上別人,只能想着我,愛着我。
亦如我一般。
……
“你也別想太多,祁笙會回來的,他表妹不是快要高考了嗎?他疼他表妹的話,一定會回來的。”許崔的安慰,令聞肆皺起的眉頭鬆開了。
許崔猜得不錯,即使祁燕梅對方曉萱耳提面命,不許她去打擾祁笙,可方曉萱還是偷偷給祁笙打電話。
不僅僅是為自己,更是為了聞肆,每年過來都給她禮物的聞肆,就連媽媽想買的化妝品,他都能二話不說送到面前。
一個男人究竟用情多深,才會對他在乎的人照顧的無微不至。
“表哥,我就要高考了,你必須回來給我加油。老師他們講的課都沒有你講得好,你提前回來,或許還能讓我成績提升提升。”
方曉萱離高考只剩下最後一個多月了,她緊張,但更多的是希望祁笙能回來讓她安心點。
祁笙早就訂好了機票,想給小姑娘一個驚喜,嘴上還是答應着,“好,我知道了,我馬上訂票好不好。”
方曉萱高興又興奮,“那表哥你回來,媽媽問你怎麼突然回來,你別說是我求你回來的,不然媽媽又要罵我了。”
“好,你好好複習。”
祁笙一出國就是五年,除了逢年過節打個電話問候,平時不聯繫。
祁燕梅擔憂不已,但也拿他沒辦法,只好放任,等祁笙自己想通了,回國。
在電話里也報喜不報憂,生了病也瞞着祁笙,就是不想他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