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三韓·東吳的三角關係
三國吳黃龍元年(229)春*,冬天的寒氣尚未脫盡,建業江面上便開來了一支前所未見的巨大艦隊,立即引得觀者如堵。
歷來到建業通商的外來商民船隻皆褊小,素未有如此者。東吳的水官連忙通事接洽,原來是遼東公孫淵派遣的使臣。
公孫氏是當時中國東北地方的割據勢力,從祖輩公孫度開始經營遼東,到魏太和二年公孫淵篡奪叔父公孫恭職位以後,共領有遼東、樂浪、玄菟三郡,二十萬戶,六十萬口。官拜曹魏遼東太守,車騎將軍、假節,封平郭侯。雖然受到如此重封,然而實際遼東一帶並不受曹魏的節制。從公孫度開始,公孫一族就視東北為私產,任意處分。公孫度曾分遼東郡為遼西中遼郡,並任命太守。後來曹操追討袁氏兄弟到遼東,封公孫度為永寧鄉侯,公孫度斷然曰:“我王遼東,何永寧也!”表現對中原朝廷的不屑。其時中原隳亂,人物多避於遼東、雍涼、荊揚、蜀中,故中國弱而四夷強。曹魏方專註經略南方,故將東北作為“絕域”處置,而對公孫氏採取懷柔羈縻態度。公孫氏亦依仗山川險阻,遠居海外之故,陽奉陰違,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
公孫氏對中央朝廷桀驁不遜,而對海東諸小國,更儼然以中國代理人的身份出現。從漢代起,遼東\樂浪諸郡就是以中原朝廷代表的身份,處理東夷各國的朝貢獻納事務。各國使者非有特殊身份與情況,不必跋涉千山萬水到中國的國都長安洛陽,直接在此就近完成外交儀式。到了公孫氏掌權,則乾脆斷絕了東夷各國與中原朝廷往來的道路,完全將各國使者留在領內進行朝貢,從而實際上將自己置於宗主國的地位上。各國不明就裏,依舊封貢不斷。還是在公孫度時代,度將宗女下嫁給夫余王尉仇台以結交友好.建安年間,公孫康分屯樂浪郡有縣以南荒地為帶方郡,並將這裏作為新的外交辦事點,聚集了外交官員,集中處理外事。於是南方三韓\諸倭來朝.公孫康又趁高句麗內訌出軍擊之,破其國,焚燒邑落,逼迫其遷都,收降其餘眾.正是通過數代軟硬兼施\文武並濟,終於在海東諸國中建立了絕高的威望.當是時,句麗震懾,夫余親附,倭韓敬服,海東莫可與相較者,咸伏首鞠躬至闕下.公孫氏霸業臻於鼎盛.
於是,到太和二年公孫淵反亂為止,公孫氏已無後顧之憂,躍躍欲試,希圖逐鹿中原.而當時天下三分,吳蜀連兵以窺中國.公孫氏偏處海東,欲與中國抗衡,可交結呼應者唯吳越之地.出於如此的戰略構想,公孫淵派出了歷史上第一批遼東使臣.以後,公孫淵又先後派遣了三次"遣吳使".
但是,遼東的使者又是如何行駛到達江東的呢?
分析地圖,遼東使者的船隊行經的黃海海域,終年盛行逆時針的黃海沿岸流,即在朝鮮半島西岸自南向北,在山東\江蘇沿岸自北向南.以當時的航海技術,雖然有較大距離的遠洋航行,但是仍然以近海航行為主.事實上,直到元代,中國的海上運糧船仍然大多取道沿海,而非遠離海岸的較近航線.所以可以推斷,在元代以前1000年的三國時期,近海航行必將更為普遍,而遠海航行技術在北中國,只能是鳳毛麟角.遼東使者船隊沿岸航行無疑.但是,山東\江蘇沿岸為魏國勢力範圍,所以遼東只能取道朝鮮西海岸,逆海流緩慢而行.然後在朝鮮半島西南海域某處,將船頭掉轉向西南,如此方能正確到達吳國地界.朝鮮半島西岸是傳統的航海路線,倭使朝覲中國的必經之路,三國志上有詳盡記載.公孫氏緊緊掌握海東諸國,對這條航路也應熟悉.但是,在茫茫大海之上,遼東使又如何判定,具體於何處向西南轉向,又如何判定轉向的角度呢?失之毫釐,謬之千里,對航海者猶為如此,計算稍微偏差,輕則財貨漂沒,甚者殞身溟陌.
對於當時肩負重要國家使命的使臣來說,是一點偏差都不能出現的.否則自己身命是小,耽擱軍國大事才甚關利害.迄公孫氏滅亡前,公孫淵還派遣過向東吳的求援使.如此關乎國家興亡重大使命的遼東使,公孫淵憑藉什麼來確保萬無一失的呢?
只有一個可能:公孫氏在這個航路拐點上有着陸補給點.着陸點就在朝鮮半島西南角一帶.
當時,朝鮮半島西南部正是馬韓的勢力範圍.而馬韓正是公孫氏的藩國,兩方歷來友好,從未發生過征戰.馬韓在水路上幫助公孫氏是完全在情理之中的.那麼登陸補給點也就在馬韓領內.
但是這並不是最終的答案,事實遠沒有這麼簡單.
在上,記載了州胡這麼個地方:"州胡在馬韓之西海中大島上,.乘船往來,市買韓中".
同樣的文字出現在的東夷傳中.州胡是哪裏?觀察地圖將一目了然.馬韓當時是朝鮮南部的龐大勢力,據說祖先是從北方逃來的商箕子子孫王准.不但自身有五十四個加盟邦國,而且控制東方由秦移民組成的辰國的十二個邦國.在朝鮮半島西南角的馬韓"以西",唯一可以稱的上大島,足以獨立於馬韓之外的,惟有濟州島而已.濟州島到朝鮮半島貿易頻繁,"乘船往來,市買韓中",那麼公孫氏到達州胡也是完全有可能的.離江東較朝鮮半島為近的州胡被當作登陸補給點是更為有利的選擇.
一個旁證:***大探海
三國志吳主傳記載,就在遼東使到達建業后不久,黃龍元年五月,孫權使校尉張剛、管篤之遼東。他們的航線我們無由得知.早在建安年間,東吳就曾派遣過到遼東的使臣,但是被當時的遼主公孫康斬殺.但是那時侯三分局勢尚未形成,北方遠未統一.根據赤壁大戰曹魏軍隊的表現,北方的水軍勢力非常薄弱.所以東吳可以毫無忌憚的沿山東江蘇海岸航行.但是到229年,北方已然統一了20年,魏水軍勢力已今非昔比.這從曹丕在黃初六年"以舟師自譙循渦入淮.臨江觀兵,戎卒十餘萬,旌旗數百里"的記載可見一斑.曹丕當時傲然賦詩說:"誰雲江水廣,一葦可以航",以一文弱秉性而賦出如此豪壯不亞乃父的詞句,依可想見當下曹軍水師盛狀.可以說,即令進取不足,守成則有餘.東吳斷不能再走原路了.吳嘉禾元年(232),將軍周賀出使遼東,返迴路上被魏將田豫要擊,斬賀於成山,也恰恰說明這一點.所以開拓赴遼新航路對東吳來說就成為迫在眉睫的問題.與其自己漫無目標的探索新航路,則不如跟從公孫氏跑一趟.據在下推測本次東吳使就是搭乘遼東使的返航船一行前往的.
但是對於當時分裂着的中華來說,每一個勢力都想充當中華的唯一代表,在自己周圍形成一個"小中華"群體,於是就招使周邊邦國來訪,造成"萬國來朝"的局面,從而證明自己才是中國的正宗.王莽篡位的時代,都不忘記偽造幾個外國使臣和進獻的方物,足見外國對中國朝廷的權威多麼重要.遼東威服海東,也有攜外方以自雄的意義.他斷絕了中國與海東的往來,自然也不會允許其他勢力插手.所以東吳使者搭乘遼東船只能獲得多少有用的訊息就可想而知了.事實上直到1400年後大航海時代,航海路線還是各國間互相保守的秘密.東吳使的境遇實在是可以理解的.
吳黃龍元年(229)春正月,孫權派遣了一支由將軍衛溫、諸葛直率領的***探險隊出海尋找亶洲.夷洲.這兩個海島是自遠古以來就傳說的仙島,近年來卻被百姓"驗明"確有其地",並且其中亶洲"傳言秦始皇遣方士徐福將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求蓬萊神仙不得,徐福畏誅不敢還,遂止此洲."()其實百姓何曾驗明古代神話,只不過在海外發現"新大陸",套用古名詞而已.我們且不談傳說中的怪誕訛奇,卻說"新大陸"據傳有數萬家百姓,按照中國一戶五口計算,其地人口當在十萬以上.可見這個人口有所誇張,但是也不應低於5萬.奇妙的是,這個洲"人民時至會稽",開展貿易,但是中國人卻不能到達其地,"所在絕遠,不可往來"。只有遭遇大風,才能偶然漂流到對方土地.按說中國人的航海術是當時東亞一流的,怎麼會有外族掌握而自己不能知的航路呢?況且如此人口繁盛而神秘的大島,究竟是哪裏呢?展閱地圖,中國東面,只有濟州\九州\台灣三個島可以與之相對應.此次大探險只找到了夷洲(其實是不是先前民間傳說的夷洲也不一定),亶洲因為太遠,沒有找到.這個"夷洲"就是現在的台灣也已經是當代學者的共識.那麼台灣島就可以排除.
在日本弘仁六年(815)編寫的里,有這樣的條目:
牟佐村主――――呉孫権男高の後―――――――――――――――左京諸蕃下
牟佐呉公――――呉國王子青清王の後―不見―――――――――未定雑姓大和國
茨田勝―――――呉國王、孫皓の後、富加牟枳君の後――――――河內國諸蕃
蜂田薬師――――呉主孫権王の後―――――――――――――――和泉國諸蕃
這四家都是吳國的宗族.孫權長子孫登,字子高,其後裔輾轉東徙,在日本改姓身俠。身俠,一作“牟佐”,是大和國高市郡的地名,孫登後裔移居日本后,取地名為姓.這個記載無論真假,都可見東吳對倭有直接的往來.如果是真的,價值自不待言;即令有假,其為旁人冒稱,那麼一個前提就是吳國後裔的名分足以抬高自己身份.編撰的年代已經在東吳滅亡后五六百年,吳王後裔這樣的名分居然仍是令普通人敬仰的尊貴身份.這隻能解釋為東吳強大的國力對倭產生重大的影響,給其人民留下深刻印象.反過來說,倘若吳國與倭沒有國交,倭人了解吳國是根據後人的傳言記述,那麼斷不會對一個早已滅亡的陌生國家的王族心存敬畏的.亦即是說,東吳到滅亡為止開通了能到達九州的航路.所以,這個有來無往的"亶洲"就只能是濟州島了.
然而,孫權探求亶洲目的又何在呢?出海探險,又為什麼要派甲士多達***呢?有人認為是為了出海虜獲人口.但是我們結合前文,不難發現,此次探險只與遼東使來航相差1年,又恰恰在應答使回歸以後.所以綜合前文推測可以進一步認為,由於前次使者並沒有掌握確切的航海資料,本次出海就是為了依據使者提供的有限信息,尋找遼東至江東的航路拐點亶洲.亶洲之所以百姓有來無往,則是因為公孫氏在其上有補給點,從而封鎖了情報.東吳派遣甲士隨同探險就是為了奪取這個據點.這樣,東吳的這次目的不明的大探海,就成為公孫氏在濟州島上有據點的有力印證.且甲士派遣多達***,我們更可以估計該據點規模之大了.然而二位將領不但迷失方向,誤入歧途,無功而反,而且欺瞞虛報,企圖矇混過關,所以直接就被問斬了.
東吳的收穫
日本在我國史籍上出現很早,最古老的可以追溯到山海經的記載.但是從開始,才開始對日本有了詳盡的描述.此後直到宋史,對日本的紀述鮮有什麼新鮮的變化.如就在下所知,到南朝宋為止,對日本的印象始終是"高驪東南大海中",而且日本的朝覲航路也仍然是從對馬到半島南岸,然後沿岸北行,只不過後半段不是航行到中國北方的遼東或者洛陽,而是沿江蘇海岸南下入長江口.由此可知,三國吳時代中國絕對沒有直通日本的航線.但是日本現在有大量的銅鏡等考古物證,證明了東吳與倭的交流.而且前文談到,東吳的皇族宗親也最終逃亡到日本.這又如何解釋呢?只有一種可能:東吳雖然不能直通倭地,但是卻掌握了從朝鮮半島到倭國的航線.那麼,東吳必定是在朝鮮半島尋找到了一個登陸點.可見,東吳雖然沒有找到傳說中的亶洲,卻也非全然一無所獲.當然,這個發現並不一定是在***大探海.
相對於遼闊的東海,從江東出海到達朝鮮半島的概率遠比到濟州概率為高.而由於馬韓當時強大的實力與對公孫氏的"親善"態度,使得公孫氏對其並沒有集中太多的注意力.這就給東吳的介入製造了機會.東吳可以利用中國傳統的薄取厚予的原則換得馬韓人的信任,使馬韓嘗到甜頭,願意協助東吳,從而與之建立外交關係.當然,這一切都是在隱瞞公孫氏的情況下開展的.馬韓一仆二主,左右逢源,當時應該是有莫大的好處,但是也為日後埋下了禍根.
又一個旁證:句麗大逃亡
吳嘉禾二年(233)春三月,孫權派遣了太常張彌、執金吾許晏、將軍賀達等重要官員,率領士兵七八千人,攜帶金寶珍貨,九錫備物,浩浩蕩蕩的向遼東進發了.結果使團被公孫淵暗算,張彌等人被切下腦袋包好送到洛陽請賞,近萬的士卒被充實邊關或收沒為奴,財貨重寶則盡數收入內府.以友好(?)目的出使的大隊人馬竟頃刻間灰飛湮滅,由自己一意孤行送上絕路,這實在是讓花甲之年的紫髯老漢孫權由衷的懊惱.他氣的大叫,宣示要血債血償.尚書僕射薛綜等立即進諫制止.事情便也就這麼過去了.
然而孫權的使團並沒有全軍覆沒.中使秦旦、張群、杜德、黃疆四個人從玄菟郡逃脫了重重追殺,翻越川嶺,披荊斬棘,終於到達了東面的句驪國.在那裏他們得到了國王"宮"的救治與補給,終於帶着當地土產千枚貂皮,十具鶡雞皮,和25個隨從,生還江東.
然而,這四位窮途末路的竄荒使者又是以什麼途徑回國的呢?
參照我們可以知道,這裏的句驪國是高句麗.高句麗素居山業山野,不習水行,一貧如洗的東吳使自無船隻,無法從這裏出海.又不能折回遼東尋找渡口,那麼,他們渡航回國的起點就只能是三韓沿海了.前文說到,當時天下各勢力都對與外國交通有強烈的渴求,所以此次東吳使經過了三韓,以後吳國必然會與三韓建立外交關係.然後再以三韓為起點,開展與倭人的往來.從這個意義上將,四使大逃亡不僅僅是打開了通往高句麗的窗口,更是開啟了與倭韓官方往來的門戶,功勛卓著.
然而事實僅限於此嗎?還有一些疑點尚存.如四使脫出虎口后徑直向東出走便甚為可怪.遼東遠在江東之北,異國逃亡,援絕糧盡,四使者為何南轅北轍空耗其力呢?尤其逃亡途中,張群在困於膝生惡創難於行進之際,勸大家丟下自己奮前疾行說:"卿諸人宜速進道,冀有所達。"彷彿他們行進已然有了既定目標,並無遁入絕域莽原的惶然無措.可以猜測,他們是早就知道玄菟郡東的句驪國的.他們甚至還清楚的了解它於公孫氏積怨甚深,"詔言有賜為遼東所攻奪",用這種言辭蒙蔽句驪王宮.而這些情報公孫氏是不會透露給他們的,所以情報的來源就只能是東吳自己在韓半島的情報採集站了.另外,四使在韓半島沿海能找到足以容納30人並能承載一定貨物的船隻並最終安全跨越東海回歸祖國,似乎太過幸運.合理的解釋是,他們在韓半島上受到了東吳在韓半島據點的幫助.如此可知,三韓與東吳的國交要來得更早一些,而逃亡事件只是為我們確定韓吳國交啟始年代提供了一個下限.
再一個旁證:空曠的地圖
魏景初二年,曹睿派遣海陸兩面攻打公孫氏.其中劉昕、鮮於嗣越海平定了帶方樂浪兩郡,又當下封賞了三韓的臣智(較大部落首領)以邑郡和邑長的印綬,試圖維護傳統友誼.然而馬韓似乎並不買帳.後來到了弓遵\劉茂管理樂浪帶方二郡的時候,部從事吳林認為三韓是樂浪屬地,辰國是中國舊民,就打算劃分辰國十二國中的八國歸樂浪管轄.結果因為翻譯官出了點差錯,又有臣智在旁邊煽風點火,激的馬韓國王火冒三丈,發兵攻打帶方郡崎離營。結果二郡連兵反擊,馬韓哪裏是對手,就被二郡滅亡了.
弓遵也在這次戰鬥中戰死.
中國軍隊既然與馬韓交戰,並且深入其境,攻破了他的國都,將其滅亡,可以想像必然應該深刻了解對方的地理方位.然而猶為可笑的是,在中,雖然關於邈遠的女王國邪馬台的位置里數方向非常詳盡,但是對三韓共七十八國的地理方位卻完全沒有記載.我們可以想像,當曹魏官吏繪製海東地圖時,韓半島的輪廓將十分完整準確,而其中卻是一片空白.這即使是理解為中國對倭重視超過三韓,也難以完全解釋.上述事實說明,即使經過戰爭曹魏也沒有能真正控制與了解三韓.這也只能被理解為又一次信息屏蔽-——不過不是在海上-——吳人憑藉在馬韓的據點而控制馬韓,令曹魏不能獲得三韓的信服,也就無法獲得三韓的確切信息.況且歷來與中國是友好國家素無交戰的馬韓,這次何以竟至於刀兵相見?馬韓罪過未深,二郡為何一定要滅亡之呢?身經數戰的的常勝將郡太守一級大員弓遵又何以至於戰死沙場呢?可見此次戰鬥亦並非為史***載那麼簡單,甚至也有吳國人挑唆與參與的成分.也許曹魏滅亡的"馬韓"僅僅是馬韓五十四國北部的一個邦國而已.事後馬韓諸國中的伯濟國興起,統一諸國,就是南北朝時代強大的百濟國,這是后話.
小結
總前所述,通過對古籍碎片的連綴縫合,對歷史真實的查考推證,我們大略可以描繪出韓國在三國時期的外交關係.最早韓國是公孫氏的屬國,公孫氏通過在州胡建立據點,掌控着從遼東到江東的航路.接着東吳通過229年到233年的探索活動,雖然沒有找到亶洲,但卻在朝鮮半島西南找到了登陸點,從而也掌握了從江東到遼東的航線,並且和三韓諸倭開展了外交.馬韓開始向東吳稱臣,從事二主,收穫巨利.洎公孫氏覆滅,東吳趁海東的勢力空缺之際,牢牢掌控了三韓,令曹魏沒有能力插手.甚至挑唆三韓與曹魏開戰,並親自介入了戰爭.馬韓以一事二,最終也捲入吳魏兩國在韓半島紛爭招致滅亡的命運.
*具體到達月份未見記載.但根據季節風判斷,南航的時間應該是冬季;又根據翌年孫權派遣使者的時間,大略估計得出229年春的結論.此問題未關宏旨,所以在下也沒有深究.
作者:伊文子秀虎來源:悠遊社區——
【新書第一稿第一章】
第一章
高懸半空的烈陽肆無忌憚的向大地投射着毒辣鋒芒,儘管還不是入伏的時節,但江淮之地一如既往的提早置入火爐之中。
林牧遠眺望到前方有一片小樹林,頓時從炎熱煎熬中恢復了幾分氣力,如獲珍寶一般小跑着鑽進樹蔭之中,將身後繁重的背囊大大咧咧的扔在地上,倚着一顆樹榦落座下來。
在過去幾天時間裏,他每天都遭受着酷熱天氣無情的壓榨,心中已經不止一次希望能像二十一世紀那樣,縱然沒有空調、冰鎮飲料,起碼也能大大方方的袒胸露懷。要知道,自己現在身上所穿着的是一件深棕色亞麻布長袍,內里還有短衫和長褲,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絕不是大夏天合適的行裝。
只是自從一年前穿越來到這個年代后,他不僅獲得了一個全新的身份和一個特殊的職業,眼下更是還肩負着一項重要的使命,稍有不慎甚至會有性命之憂。正因為如此,哪怕被汗水滲透的亞麻布長袍叫人無比難受,自己也只能咬緊牙關默默承受。
取下系掛在背囊側面已經空了大半截的水壺,林牧遠強忍着一通牛飲的衝動,盡量小口的吞了一些水。清晨離開句容縣時才裝滿的水壺,這會兒已經所剩不多,在到達此行目的地江寧之前,只怕是沒地方再補充水源和食物了。
重新裝好水壺的木塞,他長長的舒展了一口氣,仰着身子換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姿勢,眯着目光似是而非的盯着樹林盡頭,心頭不由自主生出了些許的惆悵和感嘆。自香港動身正式開始這次行程,無論是在前往上海的火輪船上,還是與往來蘇滬的商隊結伴同行,又或者是渡過太湖后隻身一人風餐露宿,每當晚上入睡之前,他都會發自心底的感慨自己的“命運”竟是如此曲折離奇。
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一八五五年的香港,已經是一件讓人難以置信的遭遇,而在隨後幾個月裏的經歷則可以用峰迴路轉來形容。就彷佛冥冥之中一切早已安排好,哪怕計劃只想利用超前的知識和思維當一個不愁衣食的普通人都不能得償所願,偏偏要巧遇到一位姓洪的教會人員,又偏偏成為了這位洪教士的門生,還偏偏這位洪教士名叫洪仁玕。
每每感慨到這裏時,林牧遠都會不由自主露出一絲苦笑:“命運”真是難以捉摸!
若不是此時此刻已經身處在句容縣西北郊外的某地,他是絕不會相信自己竟能隻身攜帶着洪仁玕的密信,和一支新式的燧發火槍,前後顛簸三千餘里的路途抵達江寧,或者說是現今太平天國國都天京。
即便是二十一世紀,像這樣提心弔膽的千里之行只怕也絕不會容易!更別說眼下正是天平天國與清軍交戰正激烈的階段,南京更名天京之後,蘇滬一帶早已成了軍事戒嚴重地,可想而知此行是有何其之巨的風險。
“唉,好歹總算是熬到句容縣,這裏也應該算是天京的地頭了。”
剛到上海那幾天,上海城內便在盛傳江北大營遭受太平軍猛攻,清軍局勢岌岌可危。沒過幾天抵達蘇州時,又聽說江北大營早已失守,太平軍眼下正在圍攻江南大營。而就在昨天傍晚路過句容縣郊,親眼目睹數百綠營潰兵倉皇向東南撤退。不難想像太平軍這會兒已經肅清天京周邊的清軍,按時間來推算怕是連江南大營業已告破。
林牧遠繃緊了十多天的神經,總算隨着這番自言自語稍微放鬆了一些。
仔細回想當初答應洪仁玕前往天京送信的原因,還真是有許多諷刺的意味。一部分是出於報恩,畢竟過去在香港一年的生活完全是靠洪仁玕接濟;另一部分是一時腦熱,總以為擁有超前的思想和意識,必然能人所不能;除此之外,也或許是受到洪仁玕宗教似鼓動的影響。
儘管他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居然被一個古代人所洗腦,不過事到如今沒必要再抱怨,此行的終點就在眼前,無論如何算是修成正果。等進了天京城,向天王洪秀全呈上洪仁玕的信函,自己肯定能在太平軍中謀得一份不錯的官銜,多少可以先享受一段時間的清福。
一念及此,之前憂鬱的情緒去了一大半。林牧遠信手將水壺放在了身旁,緩緩閉上了雙眼,在腦海里構想着抵達天京之後如何展開手腳來干一番大事。連續數日的舟馬勞頓和神經緊張,突然鬆弛下來竟有一種十分暢快的愜意,不知不覺間竟打了一個盹兒。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脆響,似乎是一根乾癟樹枝折斷的聲音。
林牧遠一下子驚醒過來,原本鬆弛的精神狀態重新繃緊,帶着狐疑和警覺的臉色連忙環顧四周。小樹林一如既往的安靜,接近傍晚的陽光略顯綿軟無力,透過樹枝在地面上鋪灑出一片斑斑點點,那些光點隨着似有而無的威風蕩漾和搖曳。
“看來剛才不止睡著了,我還做了一個夢。”
深吸了一口氣,林牧遠沒有再多想剛才的動靜,眼看時辰不早,心裏惦記着最好能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腳的地方,最好直接能遇上太平軍。他一邊從地上爬起身來,一邊順手抓起丟在一旁的水壺。如果此時是一個有野外生存經驗的人,必然會發現周邊環境的異常,正是因為安靜的連鳥獸聲都沒有,這才是有問題的地方。
就在剛剛直立起身子,正前方的一簇草叢後面突如其來一聲悶響,一道黑影飛快的撲面而來。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只感到頭頂“嗖”劃過一陣火辣辣的勁風,一支羽箭竟然緊貼着頭皮嵌入身後的樹榦之中。
林牧遠怔怔的伸手摸了一下只有寸長頭髮的前額,這才意識到剛才那一箭已經刺破了一層皮,只要在稍微放低半寸,嵌進去的那可就是自己的腦門。
“我的……媽……”
哪怕過去十多天時間裏,幾乎每天都要面對清軍哨卡、巡隊的檢查,他都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恐慌害怕到極點。只有真正命懸一線時,人才會有一種在鬼門關前走上一遭的感覺。先前還在為燥熱不堪的天氣怨言不斷,這一瞬間卻已然嚇出了一身冷汗。
本能的就要轉身向後逃跑,冷不防草叢中又傳出“嗖”的一聲,第二支箭正中原本擰在手中的水壺上。林牧遠情急之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水壺脫手歪在一旁,插着箭杆子的地方汣汣漏着水。
變故發生的實在太突然,他再也顧不上其他一切,一邊止不住的驚呼,一邊連滾帶爬的趕緊往相反方向逃竄,心裏還懊惱着眼看就到天京,卻偏偏在臨門一腳之際遇到這檔子事。使出全身力氣在地上毫無章法的爬行了一段距離,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準備直起身子改爬為跑,就在這時,眼前的幾顆大樹後面突然閃出幾個人影。他還沒有看清楚這些人的樣子,幾把明晃晃的大刀已經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不……不要殺我,我……我是信義會的傳教士……”慌亂之中,他幾乎不假思索的脫口喊出了自己的身份。一路到此,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人或事,傳教士的身份多多少少都能提供一定保障。眼下自然而然便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身後傳來一陣響動,遠處甚至還有馬蹄聲和馬嘶聲。
一刻鐘之前還是平靜如常的一片小樹林,轉眼之間竟然出現了一大隊全副武裝的人。
林牧遠縮着身子抱着頭,不過仍然鼓起勇氣向周圍看了一眼。只見這些毫無徵兆就彷彿是憑空變出來的人,清一色皆是白色長衣長褲勁裝打扮,上衣外面全部套着一件背心似的土色小褂,頭上也統一帶着深黃色的風巾帽。在樹林外圍還有一些正在靠攏過來的騎兵,所有坐下馬匹亦是標準的通體烏黑。
單單從着裝樣式上便能一眼分辨出,這顯然並不是一支清軍。只瞬間的思索,不用多猜也能知道這必然是一支太平軍。
大致看清楚周圍的情形之後,他稍微穩定了幾分心緒,暗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隨即直起身子趕緊解釋道:“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這只是一場誤會……”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並且連最關鍵的話都還沒說出口,很快又陷入了一陣驚愕。
萬萬沒有想到,無論是正拿着刀架住自己脖子的幾個太平軍兵士,還是從四面八方正圍過來的人,甚至連那些在外圍遊走的騎兵,居然全部都是女人。當然,他很清楚歷史上太平軍確實是有女營的軍事編製,本不應該為此大驚小怪,不過一則這種編製很少,二則能上戰場的女子基本上都是五大三粗,三則幾乎罕有軍官。
眼前這些太平軍女兵大多都有一副好身段,一眼望去相貌也算清秀;此外人人攜刀帶弓,還配備毛色一致的戰馬,足見裝備精良;更重要的一點是,所有人都戴着黃色風巾帽。
做為一個近代歷史愛好者,他對太平天國這段歷史有過深刻研究,早先還曾為某些影視作品中太平軍自上而下全部頭戴黃風巾帽吐槽不已,因為歷史上太平軍只有部分高級將領才有資格佩戴這樣的頭飾。要知道太平軍可不是東漢末年的黃巾軍!
正是因為有這些考慮,一時半會兒實在無從斷定這些女兵究竟什麼來頭。
林牧遠定睛仔細打量了一番離自己最近的持刀女兵,儘管三人都被長衫長褲包裹的嚴實,但從臉頰、脖頸處可以看出膚色只是稍有沉紅並不算太黑,顯然不曾長久在外奔波。
不僅如此,這三位女兵的樣貌皆算得上有姿色,配合一身勁裝和威嚴的神色,更有一種剛中帶柔的性感。尤其是最左邊的一人,目測年齡不過十八九,清瘦細緻的臉龐,上下緊扎的衣飾凸顯出曼妙的身段,當真有兩三分氣質可言。引得林牧遠即便是在如此危急的時刻,都情不自禁多看了幾眼。
“淫賊,你在往哪裏看!”
女兵們不明白這個衣着奇怪的男人為什麼話到一半突然戛止,本來還在等待着對方把話說完,卻漸漸發現這個男人的眼神越來越詭異。最左邊的年輕女兵見林牧遠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由臉頰發燙,心頭也燒起一股怒火,大聲斥罵一聲之後,掄起手中長刀的刀身,狠狠地向其腦袋上抽了一下。
“啊!女俠……息怒,我不是淫賊,我真不是淫賊。”林牧遠硬生生的挨了一下,腦袋上頓時浮現出一道紅腫的痕迹,他再次縮起身子雙手抱頭,急急忙忙的辯解道,“我,我只是沒見過女人披堅執銳,所以才感到驚奇,僅此而已,絕無冒犯之意。”
“看你這怪裏怪氣的穿着打扮,又這般油腔滑調,你必是清妖派來的細作。”
“趕緊從實招來!”
兩個女兵一邊厲聲斥問,一邊將貼着林牧遠脖子的刀更壓緊了一些。
冰冷的刀刃傳遞着刺骨的寒冷,林牧遠感到自己流出的汗水幾乎都快要結成冰疙瘩,他強撐着底氣,兩隻手指着自己的長袍,故作鄭重的說道:“諸位姐姐……女俠,早先我已經說過了,我是信義會的傳教士,從香港來,這身是我們信義會的教袍。另外在下也絕不是清妖,相反在下此行正是要前往天京面見洪天王,轉交家師洪益謙先生的信函。”
眼前的女兵面面相覷,正中間個子較高的一人面色不改,冷聲說道:“滿口胡言,天王豈是想見就能見。你是中國人,卻做洋教的傳教士,簡直是丟人現眼。”
林牧遠哭笑不得,雖然拜上帝教與基督教有很多出入,但洪秀全等人創立拜上帝教也是受到基督教的影響,多少能算是一脈同出,怎麼可以反過來貶低基督教?不過劍拔弩張之際,他可沒心思去向這些太平軍女兵闡述宗教起源,只好繼續說道:“這位女俠……”
“什麼女俠,我們都是天國聖兵!”
“呃,那好吧,這位聖兵,我家師洪益謙先生是天王的弟弟。你們或許不認識他,不過只要你們能帶我去天京,將家師的信函轉交到天王手裏,天王自然會明白一切緣由。”林牧遠改變了語氣,既顯得十分誠懇又不乏一絲不苟。
一聽到“天王的弟弟”這句話,幾個女兵先是微微怔了怔,隨即臉上又露出譏諷之色,她們自然不清楚林牧遠口中的“洪益謙”是何許人,不過縱然真有此人,也絕不可能單憑眼前這個陌路人簡單幾句話就信以為真,倒是林牧遠裝出一副像模像樣的樣子當真叫人好笑。
“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你若是天王弟弟的徒弟,怎麼還會在腦袋上留着清妖的穢物。分明就是招搖撞騙。”
“看來,不給你一點厲害,你還真不會說實話了。”高個子女兵陰沉着說道,說罷,舉起手中的長刀作勢要砍向林牧遠的肩頭。
“且慢,且慢,你們口口聲聲自稱聖兵,怎麼一點都不講道理,說砍人就砍人?就算我說的是假話,你們也得先證明我說的是假話。更何況,如果我說的是真話,你們這麼對待我,今後如何向天王交代。”眼看這刀落下來鐵定要見血,林牧遠忍不住大呼小叫說出一通道理來。他歷經千辛萬苦行程三千里來到這裏,一路上既然能夠應付清軍重重檢查,自然也早就預料到與太平軍見面時的種種情況,這番話便是早就在心中預想好了的。
揮舞着的長刀應聲止住,女兵們不得不承認林牧遠的這番話當真是切中要害,無論真假與否,現在都沒有一個準信。對方偏偏一下子就跟天王扯上關係,正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所言屬實,她們又該如何向天王交代?
不光是持刀架着林牧遠三個女兵們露出疑慮之色,鄰近夫人其他女兵也都陷入了一陣猶豫,或沉思或左右交耳低聲議論。
林牧遠稍微鬆了一口氣,心中暗嘆幸虧自己早有準備。正當他打算繼續解釋並且取出信函進一步證實身份,這時,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個冰冷卻不失清脆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只聽這問話的口吻,還以為是一個上了年紀且有威望的人物,然而當林牧遠轉過身來看去時,卻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甚至都不能稱之為少女,一眼看去對方的年齡不足十五歲,小小的胸脯尚未完全發育,儼然就是一個小蘿莉。不過這個小蘿莉的穿着打扮與其他女兵大相逕庭,長衫外並不是一個簡單的背心,而是一件修飾精美的皮甲,頭上戴着也不是風巾帽,僅僅是用一條紅巾簡單包裹,露出一截齊肩的小馬尾。
少女一手扶着系掛在腰間的短劍劍柄,另一隻手提着一柄長弓,搭配着緊身皮甲頗顯出一番英姿,只可惜她的身材太過嬌小,個頭也不高,仍然難掩一種“小大人”般的可愛淘氣。林牧遠注意到其他女兵多是將長弓背負在肩上或放置在馬背上,唯獨她將長弓倒提在手,隱隱約約意識到之前在草叢放箭的人應該就是這個小孩女。
在小蘿莉身後還跟着兩個女兵,其中一個女兵正擰着林牧遠的行囊,行囊正中已經被破開一道口子,許多衣物裸露在外;另一個女兵端着一支火槍,正是早先一直藏在行囊中的燧發火槍。可見就在剛才行囊已經被徹底搜查了一遍。
“在下林牧遠,信義會教徒。”
林牧遠擺出一副書生模樣,故意用文縐縐的語氣回答道。
等到小蘿莉與另外兩個女兵走近時,之前圍着林牧遠的眾女兵紛紛下意識的後退半步,齊齊放下手中的兵刃,盡皆換上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態。
林牧遠從眼角瞥見了這一幕,心頭不由自主暗暗吃了一緊:難道這小丫頭片子竟然她們的頭,這也太過誇張了吧?
“你剛才說是從香港來,我且不問你這一路走來如何能夠毫髮無損,你說你師傅洪益謙是天王的弟弟,洪益謙可是他的本名?”小女孩在林牧遠面前站定,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盯視着林牧遠,說話時的語氣十分低沉,低沉中透着一股冰冷。
在林牧遠看來,如果少女不開口說話,清麗柔和的容貌加上細細的馬尾辮,必然是一個十足蘿莉般可愛的女孩兒。可就是這低沉冰冷近乎陰鬱的說話方式,完全不應該出現在這樣年齡段的人身上,更何況還是一個女孩!
“家師姓洪,諱仁玕,字益謙。”雖然心中錯愕,他還是沉着氣回答。
“仁伯伯我是認識的,也聽說他人現在確實是在香港。”小蘿莉面不改色,語氣彷佛定格一般還是那樣冰冷陰沉,就彷佛是一件沒有感情思想的機械。
“哦,太好了,總算有人認識家師……呃,等等,你剛才稱家師為仁伯伯,你還見過他?莫非說你是天國國宗?”林牧遠反應過來,立刻吃疑的追問道。
林牧遠真正是有苦說不出,他原本是將兩封信分開放置,怎知蘇松太道道台的介紹信會莫名其妙鑽進這本《道德經》裏面,更不巧的偏偏還是在這個時候掉落出來,全然讓一樁簡單的事,一下子徒增許多無謂的麻煩。
少女之前只是一副冰冷漠然的表情,只一轉眼間竟爆發出一股驚人的怒恨氣息,縱然還是那樣清麗可人的臉龐,卻讓人再也找不到哪怕一丁點陰柔。她並沒有打算一劍刺死林牧遠,然則緊握短劍的手十分用力,劍尖已經刺破了林牧遠的外袍內衣,扎進血肉之中。
這點疼痛對於林牧遠來說自然不算什麼,但在這一剎那他心中終於有了一種覺悟,總算明白眼前這個小蘿莉與常人最大的不同之處,不是少了天真爛漫,也不是一味的冷漠陰沉,而是在冷漠陰沉背後永遠揮之不去的“戾氣”。
實在難以想像,究竟要經歷什麼樣可怕的遭遇,才會使得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變得有如此這般駭人的戾氣。
不過眼下處在刀劍加身的境地,他可沒有那麼多心思去考慮其他,只是一想到這些太平天國的女兵蠻不講理,即便是寄予希望能冷靜處理問題的小蘿莉監軍,這會兒也近乎喪失理智似的變成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心中豈能不感到失望?
“哼,你若真認為我是細作,那就殺了我好了。清妖還真是會安排細作,還沒進到天京就被一群小娘們識破。”憤怒的情緒在這一刻佔了上風,哪怕林牧遠仍然很怕抵在胸口的短劍會深扎進去,但在這會兒卻有一種不吐不快的衝動。
“你說誰是小娘們!”小蘿莉眼中帶火,猛然出手擰住了林牧遠的辮子,握劍的手更加用力挺進了一分。
“我說的就是你們,事情都還沒弄明白,只知道喊打喊殺!是,那確實是上海道台簽署的介紹信,但是你把全文都看完了嗎?怕是你根本就認不得幾個字,恰恰就認得一個蘇松太道。告訴你,這介紹信是信義會牧師何理士先生利用瑞士國身份,費了許多口舌才請動上海道台開出這封信。我若不是因為有這封信,怎麼可能穿過重重哨卡來到這裏?”林牧遠熱血湧上心頭,索性什麼都不管,發泄般一通嘶吼。
小蘿莉臉色有幾分漲紅,小小的胸脯起伏不定,儼然就像是一座快要爆發的小火山。
她用力拽着林牧遠的辮子,本來個子沒有林牧遠的高,竟硬生生將林牧遠拉扯的彎下腰。隨即又舉起手中的短劍,用劍柄用力的在林牧遠的額頭上敲了兩下。一邊敲打着,一邊咬牙切齒的怒道:“叫你小娘們,叫你不認得字,叫你瞧不起人!”
林牧遠吃疼的齜牙咧嘴,一個大老爺們豈能讓你一個小不點女孩欺負,心中憋屈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他揮起雙手掙扎,企圖反抓住小蘿莉正在施暴的雙手。可才剛剛有所動作,周圍幾個女兵一擁而上,擒住了他的雙手直接摁到在地上。
“仗勢欺人,好,你們殺了我吧,我絕不會求饒。就當我林牧遠有眼無珠,什麼口口聲聲說天下一家、同享太平,都是胡話,你們就是一群不講道理的野蠻人。虧家師讓我精修火器,歷經千辛萬苦趕到天京助你們一臂之力。真是失望,真是瞎了眼。”
即便被好幾個人壓倒在地上,林牧遠還是不肯輕易就範,一邊發自肺腑的痛批,一邊不顧一切的扭動身子想要掙脫縛制。
小蘿莉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又聽見林牧遠發狂似的不遜之言,一時間殺意頓氣。
不過即便如此,她也並沒有立刻下手,只是用殺氣騰騰的目光狠狠盯着被壓在地上的林牧遠,捏着短劍的小手因為用力過度而隱隱抖動。
“大人且先息怒,這裏……好像真有一封信。”
就在這時,先前罵過林牧遠是“淫賊”漂亮女兵從地上拾起了《道德經》,並將書頁翻倒縫製信函的那一面,雙手遞到小蘿莉的面前。
小蘿莉氣呼呼的接過《道德經》,卻只是隨意的看了一眼,繼而交回到那女兵手裏。
“收好,等回去后再辨真偽。”她胸口雖然還在起伏,但語氣卻恢復了正常的冰冷狀態。
林牧遠自然是聽到對方所說的話,意識到這個暴力的小丫頭姑且算是相信自己。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只覺得被太平軍女兵這一番暴打,心頭的惡氣無論如何都平復不下來。只是事到如今,哪怕再感到失望也沒有其他辦法,既然上了這條船必然是要繼續向前看,半途跳船絕不是明智之舉。
“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他喘着粗氣,一字一頓的說道,說話時的語氣不再像之前那麼發狂衝動,但也充滿了難以掩飾的憤恨。
擒着林牧遠的幾個女兵有些拿不到主意,不過下意識的減輕了一些手上的力道。
“先將他捆起來。”就在林牧遠準備站起身來時,少女監軍冷冷的開口下達命令。
女兵們先是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迅速的照辦。
眼看目的地天京就在眼前,偏偏卻要原路折返,這種心情可想而知有多麼膈應。
林牧遠原本以為在返回句容的途中,這種膈應的心情將會成為自己最頭疼的一件事。可是隊伍才出發沒多久,他很快意識到什麼膈應什麼心情都是其次,這些女兵們人人配有坐騎,只不過沒有一個人願意與自己同乘,不僅如此,自己還得被人牽着繩子跟在馬屁股後面小跑。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牽着繩子的人是之前聊過話的那位漂亮女兵,在林牧遠看來,也只有對方算得上通情達理。整個行程當中漂亮女兵都沒有太過刁難,時不時會放慢馬速,讓林牧遠有足夠的時間緩一緩氣。
然而即便如此,對於林牧遠來說也不會有任何欣慰之意,若是還有力氣來反抗或者抱怨,他一定會不遺餘力的來付出行動,只是如此這般奔波才行了一半的路途,便已經讓自己完全喪失了任何開口的慾望,腦子中唯一念想着的就是儘可能保存氣力,否則只會讓精神和肉體上更加遭罪、更加難過。
再次來到句容縣時,天色已經完全入黑。
女兵們沒有輕易進城,先在郊外一處荒廢不久的村莊上落腳。清軍軍紀廢弛人所皆知,即便軍令在身都能做出種種惡行,更別說兵敗潰逃之際順手撈上一筆。縣城附近的窮苦老百姓要麼傾家蕩產淪為流民,要麼舉家遷徙逃離苦境,又或者一怒之下投奔長毛。
隨後,小蘿莉監軍有條不紊的一番安排,分派出幾名斥候悄然摸索到縣城外圍打探情況。縱然江南大營已被太平軍一舉攻破,但清軍在鎮江、廣德、燕子磯附近仍有殘餘駐部,再加上江南大營敗潰下來的清軍兵士仍有萬餘之眾,即便全部撤退也需要一段時間。
第四章
暫時安頓李文成、張明漢二人在營中住下,李開芳與眾人部下仍聚在農舍之中。
李文成今日帶來的消息實在過於重要,不過同時又製造了一系列新的問題。
按照李文成的意思,似乎一切都必須按照他的意思來行事,兩天之後無論如何都必須採取行動,如若錯失了這次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北伐軍勢必會困死滄州。或許其他將領會感同身受,但對李開芳來說,李文成的突圍計劃一切都好,偏偏正是這種強勢的態度,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似無而有的坎兒。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很傾向李文成的這次計劃的。從李文成的談吞不難看出,對方絕非是一個庸才,既然制訂好這一套詳細的突圍計劃,那一定是做足了周全準備。至於事先未經過任何商議擅自做出計劃,或許可以歸結為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
“丞相,退一萬步來說,我們也不熟悉這廝的底細,就算他帶來的消息都是真的,可突圍終歸是一件大事,才兩天的時間連準備都不夠。再說了,難不成真不去通知林丞相那邊,這不等於出賣了林丞相嗎?”
羅大牛顯得有幾分不甘心,做為一個地地道道農民出身,他一向很討厭那些喜歡賣弄顯擺的讀書人,尤其是天王早已制訂毀學宮、禁孔學的規定,哪怕李文成能似諸葛亮那般推演天文,到底也只是一個腐儒而已。
“別胡說。靜海縣城那邊的情況與我們獨流鎮這邊大有不同,林丞相兵力充足,又佔據堅城,要比我們更容易據守。正如李文成所言,我部若能順利突圍,必能牽動清妖的防線,到時候林丞相要想脫身也會容易得多。”李開芳認真的說道。
他並非貪生怕死,一味的只求先讓自己這一路人馬先行脫身,而是從一個指揮者的角度認真進行了一番思考。事實就是如此,林鳳祥部所在位置靠北,沒辦法第一時間趕到獨流鎮會合。而從整體的突圍計劃而言,林鳳祥部繼續留守只會對大局更有利。如果為了謀求兩路人馬會合而耽誤了最佳突圍的時機,不僅會讓李文成的六百奇兵承擔更多的風險,甚至還有可能因為缺乏必要的掩護而導致突圍作戰不利。
“那,咱們真的就按照那小子的話來安排嗎?”羅大牛再次確定的問道。
李開芳自認自己向來不會婆婆媽媽,但是在回答之前他還是再三思量了一陣。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當斷則斷。不過,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時間短促,而是無論如何都要提前向林丞相支會一聲,要知道,那個人尚且還在靜海縣城內,無論如何也要保證那個人的安全。”
“丞相,剛才那個張明漢都已經說漏嘴了,此次帶隊援軍的人選是東王親自擬定,若不是因為用人不當,援軍也不至於在臨清敗的一塌糊塗。都這個時候了,還理會那個人作甚?若有什麼閃失,要怪就怪東王咎由自取。”羅大牛義憤填膺的說道。
一番話說出口,在場其他幾名親信將領也都點頭附和,但依然有個別幾人沉默不語。
李開芳突然轉過身來,狠狠的瞪了羅大牛一眼,原本憂鬱的臉色瞬間變得雷霆震怒。
縱然是粗獷如斯的羅大牛頓時也嚇了一跳,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趕緊噤聲不語。
“總之,我意已決,明日派人前往縣城通傳此事,讓林丞相先有一個準備。我部立刻着手安排突圍部署。其他閑言碎語休要再提。”李開芳冷冷的下達了命令,此時他沒有發怒反而更讓人感到可怕。
與此同時,獨流鎮向北一條短街盡頭,這裏的幾座民宅早已被徵用成兵營。靠前的一座小宅院偏屋裏,李文成剛剛用熱水洗過一把臉,在這樣窘迫的環境之下,一盆熱水可謂是僅有的奢侈。用衣袖擦了一把臉,他轉身來到空蕩蕩的屋子中間,這裏僅剩下兩張殘破鬆動的小板凳,張明漢正臉色凝重的坐在其中一張小板凳上。
“先生,李丞相他的會相信咱們嗎?這麼大的事,單憑几句話,怕是少了一些譜。”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我相信李丞相是開明之人,必會洞悉其中關鍵。”李文成一如既往顯得很冷靜,冥冥之中便顯出了一種說話的底氣。
“但願如先生所言,此次兄弟們能否全身而退,全仰仗先生了。”張明漢由衷的說道。
他打心底對李文成是欽佩的,臨清一敗全軍潰散,正是群龍無首身陷絕境的時刻,若不是李文成挺身而出領導兄弟們突圍,自己另外數百兄弟豈能苟活到今天?
援軍動身北上之初,他身為曾立昌的頭領侍衛,一開始確實也沒有正眼瞧過李文成這個賬前聽參。不過隨着戰事越來越激烈,李文成向曾立昌屢屢進言,每次幾乎都說中要害,可偏偏曾立昌不肯接納。久而久之,自己也漸漸轉變了對其的印象。
直到臨清慘敗的當天,他親眼目睹李文成乘馬提刀,一邊親身陷陣,一邊指揮突圍。實不曾料到平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那一刻竟變成了一位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自此之後,他發自肺腑的感嘆人不可貌相。
“明日你先回關家屯,屆時衝鋒陷陣少不了你這個老手。”李文成忽然說道。
“難道先生你要留在這裏?”張明漢有些奇怪的問道。
“沒錯。既然行動部署已經全部安排妥當,只要遵照這個計劃行事相信不會有什麼大的差池,有沒有我坐鎮指揮都一樣。我之所以要留下來,還是擔心李丞相的部屬之中會有人不信任,凡事以大局為重,以免因小失大。”李文成輕描淡寫的解釋道。
他早就看出來,連李開芳這樣英明的領袖都有幾許猜疑,更何況那些農民出身的大將。萬一李開芳這些手下鬧情緒,關鍵時候必會連累大局。
“可是先生……”張明漢似乎還要再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時又覺得無話可說。
“我意已決,你也毋須再贅言。只要是為大局着想,其他一切都可暫時放下。”李文成很是堅決的說道。
當晚,獨流鎮上下便開始為突圍着手準備。
李開芳的命令並沒有立刻傳達到麾下各部,而是選擇性的優先通知部分中高級將領,以及如今還保持着最佳戰鬥力的幾營生力軍。他深知突圍行動需要儘可能做到保密,一方面是要杜絕敵軍提前洞悉,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免內部軍心混亂。
經過長達數月的困守作戰,傷兵與日俱增,到今天已經成了相當的負擔。
縱然他從沒有打算放棄這些並肩作戰的兄弟,但整個突圍部署太過倉促,難保那些行動不便的傷兵會胡思亂想,引起不必要的動亂。
整整一夜,駐守獨流鎮的太平軍七個大營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着調動,表面上似乎並沒有太多波瀾,然而洶湧的暗流卻隱藏在平靜的背後。僅剩的糧草物資最先被集中打包;擔任主力的兩個大營則遵照吩咐派出大量探馬,專門對突圍路線進行詳細勘測;東南方向剛剛經歷一場惡鬥,這會兒也開始調整防守陣勢,搶修陣地缺口,加固原有據點。
統計近七千人的部隊,在濃稠潮濕的夜幕掩護之下有條不紊的忙碌着。
對於太平軍兵士們而言,近半年困獸猶鬥的狀態實在不好過,軍糧一天比一天匱乏任誰都清楚,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豁出去拼上一把。所以此次做出突圍的決定,哪怕顯得很突然,多多少少也起到了一定振奮人心的作用。
第五章
次日一早,李文成、張明漢先來到李開芳的中軍營,也即是昨日見面的農舍。
見到李開芳時,一眼便看見對方雙眼通紅、眼圈浮腫,似乎一夜未曾合眼,不過卻還是顯得很有精力,正在與另外兩司馬佈置突圍時殿後的任務。
略等片刻,待到李開芳忙完手頭的軍務之後,這才接見李、張二人。
事實上早從昨天晚上鎮上的動靜,李文成已經看出李開芳總算是下定了決心,也不枉自己冒着極大的風險,又費神費力策劃這次接應北伐軍突圍的計劃。他沒有急着了解李開芳的具體安排,倒是先告知今日會讓張明漢返回關家屯,希望北伐軍這邊最好也派出兩、三名聯絡人,方便後天突圍時能夠更好的接應。
“如此說來,李兄弟你要留在這裏,與我們一起突圍?”聽完李文成的話,李開芳很奇怪的問道。
“是的。在下不過區區聽參,無非紙上談兵,盡綿薄之力罷了。關家屯的兄弟們終歸離不了明漢兄弟的指揮,有明漢兄弟坐鎮,必能萬無一失。”李文成很客氣的說道。
李開芳沒有多想,一則他相信李文成這麼安排一定有其目的,二則對方自動請纓更誠信,三則還能確保有關大霧預言的軍法承諾。除此之外,他也考慮到李文成是太平軍中少有的讀書人,又富有真才實幹,若能招攬到自己身邊絕非是壞事。
“既然是李兄弟的意思,那就這麼定下來。我立刻安排兩名得力之人,隨張兄弟一同潛回關家屯。不過在此之前倒是需要與李兄弟、張兄弟你們確定一件事,若是後天組織突圍,具體在什麼時候?”身為常年帶兵的軍事將領,李開芳自是不會放過任何可用的細節。
“大霧起,以西南火光為信。屆時我部弟兄必會潛襲王口到雙塘的清妖營地,儘可能縱火燒營。王口、雙塘據此只有十餘里地,並無高山深林,此處定能看到火煙。”李文成說道。
“我明白了,火光信號之前,我部只能按兵不動。”李開芳似有隱語的說道。
李文成沒有再接對方的話,李開芳心中所顧慮的東西,他早先就預料到了,一切累言贅語都無意義,待到突圍當天一切便能煙消雲散。
晌午,獨流鎮的太平軍方才開始分配今日的第一餐。李開芳為人嚴謹清明,每日所安排的吃食一定上下一致,絕無任何特例。就連他本人也是一塊不大的饅頭,外加一碗清可見底的菜根扮米湯。
吃過晌午飯,李開芳叫來前日曾去過關家屯的趙安,又安排自己的親衛長王景升,二人隨同張明漢一起繞道離開獨流鎮前往關家屯。臨行前,李文成將自己一身清軍打扮的裝束與王景升做了交換,又專門梳了一條辮子出來,以此掩人耳目。
送走張明漢三人,李文成隨李開芳回到中軍營,他察覺到李開芳臉色有些許凝重。
不管李開芳心裏到底在想什麼,李文成其實隱約也能感同身受。他與北伐軍前後接觸不過三五天,之前張明漢初來聯絡時並沒有透露太多的情況,自己親來會晤則直接帶來一次突圍計劃,想來這一切太過突然。
就算拋開突圍計劃可靠與否,來來回回派人喬裝打扮穿行獨流鎮和關家屯,同樣存在許多風險,一旦有人不幸被識破,導致突圍計劃敗露,接下來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李文成雖能有這樣的感受,但打心底里並沒有太多顧慮,過去一段時間早已將西南方向的清兵摸透,連六百人都能潛伏在清兵眼皮底下,可見整體防線的渙散。當然,他也做好相應的預防,無論是誰失手被擒,關家屯那邊都有新的代替者。在清妖刑訊拷問出情報之前,突圍行動業已應該展開,到時候一切依然在計劃之內。
不過,他寧可相信這些人不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