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零一、昧不知

佰零一、昧不知

“歸正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盛為看了看財寶臉頰上的五條指印,不免於謝酈心下手之“重”略有不悅。但不悅歸不悅,他亦不能立時三刻去為財寶“討個公道”--一來畢竟主僕有分,二來這小子毛毛炸炸的、確是有滿嘴胡唚之嫌。

而財寶挨了一記巴掌,果然就鎮定了些。他想去撫撫熱辣辣的臉頰卻又不敢,聽得盛為問了便先回道,“蕭將軍到了!可是比定下的早了幾天?”

“他到了便到了,縱是早了幾日,可值得這般大呼小叫?你可是這幾日經事太多、是以神魂錯亂?”盛為並不會為蕭將軍早到而驚奇,卻有為“劉赫哪眾屬下若知主君已去會作何應”而生的躊躇--而今庄中的北人已是因皇帝驟去而心不可描,若再加上一夥蠢蠢欲動的呢?

“他到了確是不值大呼小叫!”財寶跺着腳、拚命地搜刮著言辭要將事情說的言簡意駭,“可、可與他一起到的,還有諸多與尚賢他們一樣的人、這還算不得什麼.......”

“什麼?”眾人異口同聲截斷了財寶--“他們是為護送蕭將軍一行而來?還是為押送而來?”盛為無暇多詫便伸手攔住了七嘴八舌,獨問道。

“怎麼不讓奴才把話說完呢!”財寶委屈地像個被夫家無名逐出的怨媳一般,“已不是護送、押送的事兒了,是為爭搶念哥兒.......”

“念哥兒?莫念?他不是同方娘子一起回健康去了么?怎麼又會被他們爭搶?”盛為大驚失色,不由得就拎起了財寶的衣領,“你可是真是發夢未醒?胡言亂語也該有個分寸!”

“主子!二郎!奴才幾個腦袋敢拿這樣的事來渾說?”財寶滿臉哭樣,掙扎着拽起盛為的袖管就往門外使勁,“至於緣由,奴才也不知道啊!只聽見意思念哥兒是與蕭將軍在一處。奴才見了他們張弓拔劍地在那裏爭吵就趕緊奔回來告訴二郎。此刻他們應還在庄前的林子那廂,二郎快去看看罷!”

“莫念?父親的另一儀?蕭將軍與其生了齟齬?蕭將軍那裏可是北人佔了八九之份、且庄中還有無處泄憤的北人不少.......然他們再多可能抵得過父親的幾儀之數......嘶!”盛為愈想愈驚,撒開腳就撇下眾人往庄前狂奔而去。

耳後風生瀟瀟、眼前芒射洒洒。盛為顧不得路人為見二郎“瘋癲”而駐足而望,亦顧不得已然胸悶氣促,只想快一刻到了那裏。“你們要打要殺都是不妨,二郎只需護好了莫念就罷!”此一念始終盤旋在盛為心間腦海,他甚至想帶着莫念與謝酈心就此離奔而去,真真正正地去做了“隱士”......

“蕭將軍,奉郎主之命,我等應將公子護送回京。而盛念公子乃盛家子弟,蕭將軍一外祖家臣,無由再讓公子稽留此處。此話我顛來倒去已說了無數之數--蕭將軍既為俊傑之才,當識實務。”

“盛家大郎早在經年前就已示入贅之意,不然他憑甚統我蕭家之軍,號我蕭家之令?既如此,莫念公子應為蕭莫念公子、是乃蕭家之後,與盛家無涉。你們若要用強,儘管開戰便是!”

“蕭將軍前無去路、后無退徑,無用的倔犟還是收起來為上!”

盛為奔至一眾黑鴉鴉的人牆之前,不見其人,只聞那儼乎其然之聲。心急如焚的他低吼一聲“讓二郎過去”,拔住了兩人肩頭就要硬闖。

“二郎請回,此處不宜逗留。”巍然不動之一人出言“勸”道。

“二郎還是盛家二郎否?若是,便恕二郎不能尊閣下之命。”盛為自知不敵、索性撤了蠻力負手而立,“不論二郎父親待閣下等如何,於二郎看,閣下等還是盛家家臣。既是家臣,便當尊二郎之命,然否?”

但然否?顯然不然否?以為可以“以上凌下”的盛為既不曾等到那兩人側身而讓,亦不曾聽見他們辯駁隻字片語。巍然不動依然是巍然不動,不僅身形不動,縱連嘴角眼帘都無有一絲挪移.......

“你們當是扮個泥塑木雕便能唬得過二郎?!”盛為氣急敗壞地自腰間抽出短劍抵在喉間,“再不讓開,二郎自絕當前!”

“二郎休得莽撞!”忽然那兩人閃開,尚賢自其中而出,“二郎請!”他躬身伸臂作一個請勢,“然屬下並非是為二郎以命相挾而讓二郎,卻是因為二郎或是能從中調和一二。”

“哼!”盛為收劍入鞘,看似怒不可遏卻並不打算與與他計較--自己既不是當真想要自戕,又何須追究他之真心實意?只需得進、既然得進,他事旁物又何須在意?

“蕭將軍!”入得其內的盛為兩廂一掃,自然是往排排弓弩手已作勢待發的蕭將軍處而去,“此話怎樣?莫念又在何處?”

“盛家二郎!”蕭將軍側手行禮、一雙眼卻仍盡在黑衣人之中,“念哥兒自在安逸之處,末將豈可讓他見識這份陣仗?這與教他自相殘殺又有何異?”

“非命、非樂見過二郎!”盛為還不及回話,對面那眾黑衣人中已有兩人出列行禮,“奉郎主之令,屬下當護送念公子回程,請二郎勸解蕭將軍勿再阻撓。”

“哈!”盛為忍俊不住,看向站在側邊的尚賢,“原來當真不曾騙了二郎、果然是會有十儀?原來財寶那東西還是發夢未醒,是以說與二郎的是只新來了諸多。”

“既是聯袂之軍,如何閣下不與他們一處?”盛為繼續笑問道,“蕭將軍此刻背後站的都是北人、本不會顧及彼此死活。方才二郎又聽得你們說道‘前無去路、后無退徑’......如此你們何以不齊齊而上,取了他們性命?這般不自能尋莫念,又何須在此多費口舌?”

話落一瞬,盛為就覺得一陣眼花繚亂,脖頸間已是被寒氣縈繞。“如此,二郎就休怪末將無禮了!”蕭將軍已劍指那一截白頸。“我等雖是北人,但既奉陛下號令與蕭家將軍同路同行,那便是同心同德。”幾個就在左近的劉赫屬下紛紛附和、同樣執劍以對,“盛家二郎,得罪了!”

“看!”盛為兩手一攤,向尚賢道,“二郎勸說無果卻被挾持有了性命之憂,不如你們先行退下,讓二郎先保住了命再論後事?”

“屬下與尚同只行郎主吩咐之事,然此事卻不在其中,因此二郎即使身死亦與屬下無關。”豈料尚賢怔也不怔,平常到再平常不過,“若郎主因此下令追剿殘殺二郎之人,屬下自會不留一人活命。”

“哦!”盛為雖然知曉自己這“圍魏救趙”之計經不起推敲,卻不得不為尚賢分外的無動於衷感覺無趣。他“嘖”了一聲在向新識的非命、非樂轉去,“那爾等呢?在爾等所受之命中,亦是無有要顧得二郎性命的?”

“回二郎!正是!”非樂答道,“因此二郎屢屢以性命為挾、為難屬下,皆是無用。”

“哈!”盛為瞄一眼撤劍不是、不撤劍也不是的蕭將軍,只將兩手一攤,“二郎機謀不成,慚愧!”

“二郎何須自愧。”蕭將軍終於撤下了劍,卻不曾撤下眼中的戒備之色,“在下倒勸二郎,既無力調停不如明哲保身、退去便是。”

“也是條路徑!”盛為點着頭、看似正在揣度.....“不如你們跟了二郎同去吧!此事本也不在你們受命之中,而劉赫與二郎雖不曾結拜卻有兄弟之誼,二郎怎忍你們憑白丟命?撤了撤了,都隨了二郎回去!且讓蕭將軍自與他們較量!”

“盛家二郎!”蕭將軍的劍又逼近了盛為喉結、夾裹着雷霆之怒,“先不論二郎欺人太甚!難道連你侄兒的性命都要不顧?”

“二郎不曾看見侄兒啊!”盛為迎上一步,以喉抵劍,“你們要打要殺皆是不妨,盛家與蕭家要爭什麼更是不妨!二郎只想見了侄兒,既見不到,便順手推舟做件好事救下劉赫部屬,何錯之有?”

“二郎不可!”非命、非樂同聲而喝,“蕭將軍此來幾乎孤身,要藏匿念公子不都是依仗了北軍之人?我等而今尚不曾看見念公子身影,因此北軍之人不可離此半步。”

“唉.......”盛為低頭哀嘆,惹得蕭將軍忙不迭地縮后、只恐當真傷到了他。

“二郎本當你們那‘不可’是為憂急二郎性命,原來卻不是!父親吶父親,如何為了孫兒便視親兒為草芥?二郎若正當死在亂戰之中,父親可會後悔?”

“來!弓弩手準備!”盛為忽然振臂一呼,“二郎數到三時,你們便是弓弩齊發,二郎今日偏要帶你們殺出一條前路來,死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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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斜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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