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九十九、藏於澤

五百九十九、藏於澤

“是以.......至尊終究是如何擇斷的?”聽得鼻尖冒汗的謝酈心問罷了就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她這刻覺得渴極、熱極,卻又全然忘卻了自己正手捧杯盞、而那杯盞里的茶湯恰好已是涼透。

李卉繁斜她一眼,劈手奪了她手裏的盞,一口飲盡了涼茶,才哼了一聲道:“你明知故問,又是何必?”

“我明知故問?”謝酈心這趟追問回去倒不為刻薄,“卻是像呢!”她愣怔怔地點點頭、一雙眼茫乎乎地不知散在何處,“可偏卻不是。我是真拿捏不得那究竟。”

“我心都亂透了,你還與我混鬧?”

“你好歹已得緩了一緩了,我這裏才聽的,這心豈止是亂透了?哪裏還有餘下的氣力來跟你混鬧?”

是啊,這時這刻,誰還有心有力來混鬧?且自己若認定謝酈心是個只會玩鬧之人,又怎會前來“託孤”?李卉繁嘆了一聲,起來行到窗前推開了稍許--寒風漏漏撩起些她散亂在外的烏髮,也似略涼了涼她的點點心火。

“那刻我又拿定過個主意,但凡至尊要選了‘賢侄’、甚至連性命都拋卻不要的,我便抱着孩兒一起追了他去,也算一家同全了氣節......可這一趟,我又是不曾能夠出得去。”李卉繁掠開了掃着臉頰的碎發,衝著亮的潦白的月亮笑着,“他明明是恨到徹骨,我那麼遠看着,都能瞧見他的青筋都快爆了--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走去了龍榻,他要留得青山以待來日、他以為他終而能贏,卻不知,他已然丟去了我於他的敬重。”

“常人都會擇走去龍榻的罷?!”恍若回神的謝酈心似勸非勸、似問非問,“卉繁,你可有覺得是盛家逼人太甚了?若有也是常理.......”

“有嗎?”李卉繁旋迴身子,眸色如月光一般慘淡,“或者有、或者無有,我斷不了一個分明。”

“盛家郎主、娘子從來當我是自家女兒一般,按理我是否該偏了他們?可論是我愛與不愛,至尊也總是我的夫君--出嫁從夫,我好似絕不能生出二心......可若依着我只是我、李卉繁之眼去看,他們誰人無辜?誰人不幸?不都是逼來迫去才有今日之境,不是么?”

“只是可憐我那孩兒是當真無辜,但如今在至尊眼中已是半個妖孽了吧?!之前的種種溺寵、日後想必是不能復得了吧?!”

“我大約是明白了!”謝酈心有醍醐灌頂之醒,“你是覺得......盛家雖則不會去害了你那皇子、但也不妨日後拿他來做要挾之用。而至尊來日必會反攻倒算,這輸贏之間么,大約也只有他自己覺得是能佔到些贏面,且不管輸贏罷,總之皇子是因為東方家的法術而來......”

“咦?怪不得我總覺得娘子有異樣光彩,原來她是那家之人,只不過皇子是她施的法術?那麼梅素姐姐與殿下的孩兒呢,也是?那那那、莫念呢?”

謝酈心又是如常地將思緒“一瀉千里”,李卉繁除卻依舊生氣之外也別無他法:“我倒是願意享兒與莫念是與我的孩兒一樣的,可誰知呢?不如你替我去問個明白?畢竟你快是二郎娘子!”

“我還真要去問問,畢竟日後也是要生孩兒的。但我自己不能去啊,也不能讓盛為去,必然會被他母親打了出來。不如日後讓梅素姐姐去問?”謝酈心分外凝重地撲閃着水葡萄般一雙眼,自認是藏好了那份刻意的勸解之心。

“呸!還不曾成婚呢,就想着生孩兒?你的臉呢?”李卉繁替謝酈心臊了一回,“也正是天定的去配盛為,滿良朝也再尋不見你們這樣一雙之人。”

“那是當然,普天下若還有與我們的一樣的,不如撞死算了!”謝酈心方訕笑完,又忽然將話調一轉,“‘亂世出東方’--我總以為是傳說罷了,一生都難得一見此族中人,不想盛家娘子竟就是......卉繁你說,日後我要成了她兒媳,她可肯帶我去她們族中一游?見一見那些旁人口中的仙人?”

“咳!”李卉繁驀地驚恐不已,自己怎麼就能安心將孩兒的來日交予這一雙二五不着的“璧人”手中,然眼下而今,自己可還有它擇可選?

“你們自家的事、且自家去商議。如今你只管答我應不應我托你之事!”她走近前來,矮身盤坐在了謝酈心當前,兩隻手板住了謝酈心的腮,“快些,爽快些!”

李卉繁須臾回歸“正途”,謝酈心不得不斂起了笑。她一端去扒拉着李卉繁的手,一端含混不清地問,“如果我應了,至尊卻道是我們夾裹了皇子、要派人追殺我們呢?”

“笑話!若我那孩兒要你們照料了,至尊還豈有命在?或說是豈有勢在?他怎麼追殺你們?”李卉繁不曾放下手,反而倒緊了緊,“你若要推脫,也尋個好些的緣由來,胡扯些什麼?”

“哦......那若至尊嫌棄皇子是妖孽、自己要殺他呢?”謝酈心一言“無心”,卻另得李卉繁神色大變,“實則卉繁你最怕的就是此一樁事,可是......”

“倘若、倘若哦,屆時齊、盛兩家本是相安無事的,卻要為我與盛為護了你的孩兒再起齟齬,又要怎生處置?”

“倘或我們是肯了,然盛家郎主與娘子不肯,這全忠還是全義之間,我們又要怎生處置?更別說其中還牽連着我謝家兩門老小,若有偏差、一旦株連,我要怎生跟父母親、叔父、嬸母交代?”

“呀!我想起來,上回劉赫不是還欠你人情?不如托他倒來的乾脆......”

“謝女郎寬恕奴婢則個,只是你這話說得......這不是要將皇子送去寒朝當質子一般么?”臉色與那時的李卉繁一般晦澀的綠喬忍不住打斷了說道半日、卻依舊興緻盎然的謝酈心,“貴嬪娘娘聽了不得跳起來與你撕扯?”

“她還哪裏來的氣力跟我撕扯?且質子又如何?始皇帝陛下當初還是質子之子呢!說不定那皇子來日再能謀划個天下一統,更勝過始皇帝、漢武帝的,也未可知!”謝酈心卻是無忌,搖頭晃腦地煞是高興,“盛為,你說我的道理可對?”

盛為不曾蹙眉,也並不像往日一般極快地應了她去。他也是絲毫不忌初柳與綠喬兩人略泛着驚悚的目色,只慢慢地給謝酈心斟着茶。

“你終而還是應了,卻是在問過了我母親之後。”他篤定道,“且必是連夜與她兩人跳窗而去。茲事體大,你是怕我母親不肯,才必要如此逼了李卉繁自己前去陳情、討個憐惜。

“呀!”謝酈心剎那無趣之極,“你這般能猜,日後我還能否有些自己的心思了?不全讓你猜透了去?”

“好歹二郎亦有東方一族的血脈,你區區心事,還需猜?一觀即知!”盛為終於可依仗“東方一族”驕矜一回,“是以你日後莫生妄念,好自為之!”

“哼!”謝酈心不削,“你這許多年也不曾缺過東方一族的血脈之源,怎麼不見特別?如今知道了,就別緻了?我倒不信。可你當真是從來不知此回之事么?”

“當真不知!”盛為搖着頭,想着那會兒初會東方舉之時雖覺外祖家有“異”、卻是萬料不到會是“異”到這般田地......

“若二郎知,瘋婆更知。瘋婆若知,她們二人又豈能不知?”盛為一眼投向初柳、綠喬,“酈心你此刻問問她們,可曾就此事聽得過隻字片語。”

“是從來不曾聽過。方才聽女郎說來,我這會兒心還跳得砰砰的。”初柳眼觀手、手捂心、“此一遭倒顯得謝家女郎是郎主、娘子最親近的,比誰都先知道。”

“是啊,母親刻意隱瞞了那麼多年的秘辛......”盛為苦笑一聲,“當初為莫念在外得個與外祖家關聯的葫蘆、竟差點要打殺二郎--而今卻明明白白地認下了,還拿出那等書簡......可見至尊此動是讓二郎父母覺得退無可退了。”

“娘子確是說過‘退無可退、迫不得已’之話,是對卉繁說的。讓她莫怪、莫恨。說盛家必然會像保全莫念、享兒一般保全了她的孩兒。”謝酈心又接上了話,“卉繁潛回宮前也曾說了,既然娘子說了,她便信了、可安心了。”

“若是以前旁事,她自然是可安心。然於此事,只怕也就是是說說罷了!自欺欺人!”盛為有些詫異自己的心不禁分毫不亂,更像是比以往都清冷些,“酈心,既是你攜着父親的秘軍而來,想必家中於我們也是另有計較的吧?”

“我並不知事情究竟。”謝酈心當真茫然,“后一日,娘子只是趁夜將我接了去、又送來三個與我、乃至疊翠、連青身形相似的人放在我院裏,同我父母親說好了,於外只說是我因犟生郁是以一病不起.......”

“我到了你家,娘子便將我交給了尚儀、尚賢他們,只教我跟了走便是可尋到你、與你一處,再要將此些事都明白地告訴了你。至於後來如何,說是他們自會與梅素姐姐交代。”謝酈心說罷色變,“呀!梅素姐姐已然不在,他們可要怎麼交代?我一時高興忘性,方才竟忘記要多問他們一嘴。”

“無事,毋憂!”盛為握住了謝酈心的手,心裏早已有了計較,“二郎自會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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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斜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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