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我不該等
張政微微笑道:“我希望她的那條道上是空的!”
夏雨辰笑了下,沒有說話。
次年夏天,方曉悠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如所有人所盼望的那樣,是一對龍鳳胎!為了照顧小寶寶,方曉悠的母親也辭掉了學校的聘請,來到省城幫着女兒女婿帶孩子,大家都住在夏振海家裏。
(第四更)
醫院裏,潘蓉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起了初次約會的情形。不知不覺,她笑出聲了。
“怎麼了?想到什麼了?”張政聽見聲音,趕緊放下書,問道。
她笑着搖搖頭,說:“我只是在想,你這個人,其實挺矛盾的。是做金融的吧,可是呢,休息時間就喜歡看這些文學書,下圍棋喝茶,根本不像是金融街上待着的。至於你的性格呢,究竟是內向呢還是外向?說你外向吧,以前和你見面,從來都不去熱鬧的地方。說你內向吧,好像又挺能講的。”
其實,這就是這些年結識以來,她對張政最真切的看法。
他輕輕笑了,溫柔地問:“要不要下地走走?”
她點點頭,他便小心地扶她坐起來,扶着她,緩緩在病房裏走動着。
上個月,她終於等到了匹配的骨髓,再次接受了手術。像她這樣兩次都可以有配對的骨髓,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是罕見的好運氣。而這次,醫生更加慎重,每一個步驟都是仔細檢查,反覆設計治療方案。這段時間,張政幾乎每天都會來醫院陪她,要是周末,他就乾脆兩天徹底待在醫院裏。而她也沒有再趕他走,面對這樣的一個人,她還有什麼理由趕呢?
她做手術的時候,夏雨辰和方曉悠也來了。看着他的那一刻,她的心,突然放鬆了下來。這麼多年,她是該走出來了。既然老天給了她一個重生的機會,她又為什麼老是待在死胡同里不出來呢?如今,他有幸福的家庭,即將有可愛的孩子,雖然她給不了他這些,可是,只要他能得到,她還有什麼可以不放心的呢?
進入手術室門口,張政一直在她旁邊,她把手從被子下伸出去,他心有靈犀地握住,輕聲說了句“我們等着你”,她點點頭。
手術室的門閉上了,從那門上的玻璃上,她似乎還能看到張政。
是啊,是張政,不是夏雨辰!
身邊的人當中,兩次,張政是第一個發現她生病的,那是他們兩個有次見面的時候,她突然犯病吃藥,張政才發現的。不管她怎樣拒絕,他都不予理會,幾乎是把她綁架到了醫院門口,她才將事情說了。
聽到她生病的那一刻,張政的耳中突然“嗡”的一下,他是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的。可是,看着她絲毫沒有那種絕望,他的心卻——
當時,他沒有說一個字,只是靜靜地坐着。
而之後,她和夏雨辰就結婚了,夏雨辰陪着她治療,而她又複發了。
如今,張政攙扶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她走不穩的時候,他扶着,她累的時候,他抱着。雖然他再也沒有說過結婚之類的話,可是,大家都明白。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儘管已經做了手術,可是,究竟以後會怎樣,她不知道。有很多次,看着張政守着她照顧她,她都想勸他離開,那麼多話,就是說不出口。
兩次她發病,都是張政發現,這算不算是他們之間緣分?
想想曾經的自己,不也是這樣默默無聲地守候着另一個人嗎?
走着走着,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只要張政在,她的手機就是在他手上的,他擔心手機的輻射對她有影響。他看了一下,停下腳步,把椅子搬過來,將手機交給她。
“我出去一下。就在門口。”他說,她看了他一眼,只是點點頭。
他看見那是夏雨辰的來電。
儘管不曾一次告訴自己不要介意,可是,他的內心裏總是對夏雨辰有着特別的感覺。每次夏雨辰打來電話,他就不想待在潘蓉身邊,好像在特意躲避。問題是,他為什麼躲避呢?當初不是他找夏雨辰來勸她接受治療的嗎?
他說不清為什麼潘蓉對他這麼特別,一見鍾情嗎?不算吧。可是,自從那次在服裝店見了她之後,心裏似乎就開始為她留了位置。儘管她在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就說明了不想以男女朋友的方式和他交往,可是,他似乎沒有放棄過。仔細想想,好像他從來都沒有對一個異性有過如此的包容與等待。
走廊里,偶爾過去一個人,他卻不曾在意。直到有雙腳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才被迫抬起頭——
“你來了?”他說。
潘強在張政一旁坐下,雙肘搭在膝蓋上,望着這位好友。
許久后,張政笑了下,問道:“什麼?”
“我剛才找鄭醫生談了下,小蓉的病——”潘強說,張政止住他,說:“我知道。”
潘強拍拍張政的肩,說:“作為我來說,或許不該說這番話,只是,”他頓了下,“當初是我介紹你們認識的,這麼多年,你們之間的事,我也大概知道些。你對小蓉的情意,大家都很清楚,可是,讓你繼續這樣子等着,我,我也不忍心。小蓉的病,治好了一次又來了第二次,這是個怎麼樣的結局,誰都說不好,你,還是,還是放棄吧!”張政沒有說話,潘強嘆息道:“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們都無法預測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到了這一步,你——”
“你別再勸我了。當初是我拉着她來醫院的,你也看到了,現在她那麼努力地配合著治療,我們怎麼可以把她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希望熄滅掉?”張政望着潘強,停頓了下,聲音中卻透出無盡的蒼涼,“你也說我們無法預測未來,既然無法預測,那就,順其自然吧!”
潘強很清楚張政的心思,情深至此,世上究竟有幾人可比的?
兩人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了不到五分鐘,張政因為擔心潘蓉,兩人就進去病房了,而正好,她和夏雨辰的通話也結束了。
“今天精神不錯!”潘強笑着對妹妹說。
“嗯,還好!”潘蓉想要自己站起身,手撐在椅子扶手上,張政趕緊過去扶住她,語氣略帶怪怨,道:“別那麼用力,你的身體還弱。”
潘蓉微微笑了下,張政便扶着她躺到了床上。
“哥,你今天怎麼過來了?”潘蓉問道。
“沒事就是過來看看你。”潘強道,“哦,我忘了跟你說,公司的事,你就別擔心了,好好養病。”
上周,為了一項併購案,潘蓉的助理來醫院給她看了些資料。因為那項議案是她一直在跟進的,所以,之後,她就給接手的一位高管打了電話說了一些要注意的情況。結果,有人去潘強那裏說了,潘強知道妹妹是個工作狂,可是,如今她這樣的狀況過問公司的事,似乎就不是工作狂那麼簡單了。
潘蓉聽哥哥這樣說,霎時間有些愣住,雖然身體不舒服,腦子轉起來卻還是很快。
人走茶涼的意思嗎?她雖這樣想,卻還是表現得很感謝堂哥的體貼,笑着說:“在醫院裏住着很無聊,就想着做些事。不過,唉,看來我這樣子,如果不乖乖養病的話,恐怕是從這裏出不去的。”
張政看了她一眼,似乎感覺她有些異樣,卻沒說出來,只是和潘強閑聊了兩句。潘強說不能影響病人休息,就主動告辭了,張政將他送到門外。
看着潘強離去,潘蓉只是苦笑着嘆了口氣。
她記得當初,夏雨辰總是說什麼人走茶涼的事,那是他外公離開崗位后,家裏遭遇的一些變故。那些變故讓他充分體會到人情的淡漠,特別是官場,儘管那時他還很小。或許,他那個冷冰冰的性格,就是這些現實教育的結果吧!她雖是知道這樣冷酷的現實,可是,自己真正經歷,還是頭一遭。
罷了罷了,潘強是公司的頭,他總歸是要為大局考慮的,讓她這樣一個病秧子佔着位置不幹活,他也沒法向大家交代。
張政進來的時候,竟看到她舒暢的一笑。
“怎麼了?”張政問。
她搖搖頭。
“是不是你們公司的事?”他問。
她沒有驚訝,潘強那麼明顯的寓意,張政怎麼會看不出來?
“是啊!恐怕等我病好了回到公司,就沒有我的位置了。這個世界,競爭還真是激烈!”她笑道。
“你覺得是自己的生命重要,還是工作重要?”張政問。
潘蓉笑了下,沒有回答。
“什麼都別想,好好養身體。等你病好了,要是潘氏真的沒有你的位子,大不了就去別的公司找份工作,或者,”他看了她一眼,“出院以後,就先別工作了。”
說著,他給她壓好被角。
“不工作怎麼行?我那點存款,用不了幾年就坐吃山空了。”她笑着說。
“我養你!”他抬起頭,兩隻黑亮的眼睛盯着她。
“別開玩笑——”她失聲笑了出來,卻被他那雙眼睛給止住了。
“我這樣的身體,不配——”她轉過臉望着窗外。
“潘蓉,你知道嗎,從我們認識到現在,過了多少年?”他說。
她沒有回答。
“七年,整整七年!”
“你說,我們還能有多少個七年?還要再這樣兜兜轉轉嗎?”
他說完,溫柔地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凝視着她憔悴的面容。
(第五更)
七年了,她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明艷,卻是比過去更加的沉穩。或許是經歷了這番生死之劫的緣故!
她無力去看他,很清楚地可以感受到他的掌中傳來的熱度,那是給了她新生的力量,那是溫暖了她人生的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