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他....需要她
清晨的壽安宮,安靜沉默,太后靜靜的坐在桌前,任由宮女將早先擺好的早膳原封不動的撤出內殿。都是平常她愛吃的菜式,可此時看在眼裏,卻只剩一片死寂般的悲涼。
她貴為一國太后,皇帝的生母,後宮第一人,想要保護自己的家族,卻不得不用如此下作卑劣的手段!而更讓她寒心的,她做了幾十年皇后,幾十年太后,末了,卻比不過一個侯府庶女在皇帝心裏的位置來的重要!!以至於*的她不得不用那個女人的性命,來*自己的兒子低頭。污了皇帝,也污了自己。
外頭一陣腳步聲響起,沉穩而有序,不見一絲慌張,相反,每一步都沉重如磐石。太后煙波動了動,閃過一絲光芒,他終於,是來了。
皇帝走進內殿,一身明黃朝服耀人眼球,滿室的光輝。他並不說話,只是走過來在太後身邊坐了,神色安詳,嘴角略微翹起,彷彿還是以往那個至純至孝的元嘉皇帝,每日早朝來這裏走一趟,親昵的問太后一聲‘母后今日可安好’。
看起來沒變,其實早就不是原來的元嘉皇帝。從太后將手為了爾朱家族伸向他的朝堂的時候,就變了。
素蓉無聲的朝着皇帝福了福身,帶着滿溪郡主和一眾宮女退出了內殿。太后莞爾一笑,卻是深情寥落,“皇帝這會子才來。”
她廢了蘇耀月的正妃身份,關押了她整整一天,他卻今天才來。她突然發現自己看不透他,是從什麼時候才這樣的呢?
皇帝寬和的笑,看着太后的神情依舊孝順,“兒子每日都是這個時候來給母后請安,怎麼唯獨今天,母后嫌棄兒子來晚了?”
太后眼眸一睜,一股怒火倏地就從心底最深處竄了上來,恨他如此的裝腔作勢!!他明明是來救蘇耀月的,他明明對她有那麼多的怨言,卻在這兒跟她母慈子孝的做樣子,他在輕視誰??
“皇帝,果真當哀家年老么?”
爾朱家族橫行多時,其實她知道皇帝一早有心打壓爾朱氏,為未來新帝掃清障礙,卻只是礙於她,不肯動手。如今一朝遭貶,是因為她年老,行將就木,所以,皇帝終於可以無所顧忌了么!!
太后緊緊攥了拳,淚珠子潮水似的想往上涌,可被她生生咽下。這可是,她的親生兒子啊!!
“母后怎麼會老?”皇帝淡笑,眼神點點追憶,“在兒子心裏,母后永遠不會老?”
“所以,你才要對爾朱氏趕盡殺絕??”
太后猛然回頭,直勾勾的盯住了皇帝,忍不住的戰慄。皇帝沉默了一下,搖搖頭,“母后,是不是覺得今天的這一切,都是兒子造成的?”
“難道不是??”太后失聲大吼,引來一陣急促的喘息,“你,還有跟你養的好兒子!!妄費哀家那樣袒護他的母親,他卻反過來恩將仇報,反咬哀家一口!!葬送了哀家兩個侄孫女不說,還妄圖覆滅整個爾朱家族!!皇帝,哀家還沒糊塗,這一切沒有你的授意,他怎麼敢??”
她寵愛小十一寵愛了那麼多年,即便是局勢對他最不利的時候,她還是依舊護着他,不肯給外人以落井下石的機會!!她再了解佑昕不過,到底是誰改變了他?蘇耀月,還是皇帝?
想起蘇耀月,太后滿心的恨,姿色如此普通,卻引得父子二人為她不顧一切,是她太仁慈當年放過了她,還是,她真的老了!!
皇帝嘆息一聲,滿眼的蒼涼,“母后,你做了二十年皇后,又做了三十年的太后,你已經是我赫連氏的人。”
可是,曾經那樣賢明的孝和太后,卻也在晚年之時為了自己的家族,而將手伸進了自己的朝堂,伸進了他赫連氏的天下。他今日不孝,傷害的是太后一人;可若是他今日對她孝順,日後傷害的,便是他赫連氏的列祖列宗以及赫連家的江山,他怎麼對得起皇考,怎麼對得起祖先?
“可是母后,你卻仍當自己是爾朱家的人,為了給爾朱家族謀福祉,母后甚至不惜自毀賢明,算計朕,算計朕的皇子!如若不是母後圖謀我赫連氏的江山,我又何苦,對爾朱氏趕盡殺絕?”
她知道他必定會將皇位傳給佑謹和佑昕當中的任何一個,所以,她才將爾朱柔安姐妹嫁給了佑謹和佑昕。柔安在慶王府把持後院,給蘇知秋下藥,妄想斷了她生育的希望;而爾朱柔婉,乾脆由太后授命,給蘇耀月下藥,想要一點一點的毒死她。
他一直以為太後送了爾朱柔婉給佑昕,不過是跟柔安一樣,分了蘇耀月的寵愛,在佑昕的後院佔有一席之地,從而在以後佑昕繼位后,至少能做個貴妃。如若蘇耀月提前崩逝,甚至還有可能做了皇后。他一直是這麼以為的,所以便沒有過多的管過柔婉。他相信佑昕,更相信耀月不會坐以待斃。
可他卻萬萬想不到,爾朱柔婉進府的目的根本不是分寵,而是毒死蘇耀月!清肌丸的名字時隔多年再重新在他耳邊響起時,他不知道怎麼描述自己的心情。
當年皇考還在世,除卻皇后受寵之外,最受寵的就是孟貴妃。皇考對母后除卻一絲愛意,更多的,是出於對皇后的敬重以及爾朱家族的忌憚,而對孟貴妃,那個水一般柔弱的江南女子,皇考那是真心實意的愛。就像他愛瑤箏一樣,皇考對孟貴妃處處保護,不讓她問世事,更加不會讓任何人來傷害她。而他的母后,竟也忍耐的下去,並且跟皇考一樣保護孟貴妃,知道皇考想要孩子,就想方設法的讓孟貴妃懷了孩子。
他還記得孟貴妃有孕時,皇考看母后的眼神,那樣欣慰,那樣柔軟。時隔多年之後,他才知道皇考那樣的眼神,是將全部的信任都打算交給母后。
可是八個月後,孟貴妃難產而死,時年二十三歲。
母后哭的悲痛欲絕,與父皇坐在一起抱頭痛哭,一個痛失愛人,一個痛失姐妹,他在角落裏看着他們,看着母后臉上肆意的淚水,不寒而慄。
“嘉兒,這是清肌丸,是母后與爾朱家族的密葯,這個天下,母後跟爾朱家族會不擇手段的奪過來給你,絕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它!”
孟貴妃死的那天晚上,母后拿了那黑色的丸藥在手掌中決絕而又溫情的說,他只是呆了一下,就什麼都明白了過來。
為什麼母后可以容忍父皇寵愛孟貴妃,為什麼母后要讓孟貴妃懷孕,為什麼母后明明那樣愛皇考,卻還去維護他喜歡的女人。
她明明知道,如若孟貴妃生下皇子,那麼他這個太子,便不再可能是唯一的太子。可是她還是那樣做了,不惜重金,不惜害死一條無辜的人命,從而換來進宮多年不曾產下一子的孟貴妃身懷六甲。
原來,她在這裏等着她。她欠了她的,她奪了她的,從一開始,她就打算讓她用命來還的。
所以,當他從爾朱柔婉嘴裏再次聽見清肌丸的名字,當他知道太后命爾朱柔婉做佑昕的侍妾,就是為了把清肌丸給耀月服用,從而讓爾朱柔婉有可能位居皇后,永保爾朱家族昌盛時,他的眼前,便再一次浮現起孟貴妃當年身死時蒼白如紙的面容。只不過許久之後,孟貴妃的面容,便換成了蘇耀月的面容。
他覺得寒涼,覺得深徹入骨的失望。
蘇耀月是他的人,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為這個帝國服務的。他要她死,她就得死,可他要她活着,誰都別想從他手裏奪走她的生命。
她一定要是未來的皇后,無論她愛不愛佑昕,也無論她和佑謹之間是怎樣的一筆爛帳,她都得是未來的皇后!!這個國家需要她,他也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