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口
咬月亮/餘溫酒
chapter002
——
江昕芸剛費勁地抬起眼,衣袖被鬆開,她腳步踉蹌了下。
男人沒再扶她,只說了句:“小心。”
聲音有些慵懶,帶了點溫柔的笑,語調卻莫名冷淡。
江昕芸站在電梯裏,手撐着電梯,不眨眼地看着他。
男人帶着白色的禦寒口罩,露出半截挺直的鼻樑。長而卷的密睫柔順地覆蓋下來,半遮半掩狹長稍揚的桃花眼。
電梯裏的光線慘白,打在他臉上。皮膚白得透明,像在發光。黑眸含着細碎的光,璀璨卻淡漠。
身上的米色大衣格外修身,襯得他愈發清冷淡然。
他正垂着眼看她,眸底什麼情緒都沒有。
宛如不起漣漪的海面,落滿星芒和月光。
好像她只是個陌生人。
無關緊要的。
但,這雙眼,這個人,不止一次出現在她的夢境中。
江昕芸站在原地,腳底像生了根,動彈不得。大腦徹底渾噩,身體完全僵硬,沒意識也沒力氣做任何反應。
灼熱的身體燒得更厲害,全身的血液都沸騰,開始肆意流竄,直衝她的天靈蓋,似下一刻就會火山噴發那樣濺出來。
就算頭暈得快站不穩;就算眼花得快看不清;就算他只露了一雙眼;就算他只說了六個字;就算她已經十年沒見過他。
她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是陸行雲。
她的行雲哥。
陸行雲走進電梯,見小姑娘完全沒要出電梯的意思,還直勾勾地盯着他,輕擰了下眉梢。
弧度小,且轉瞬即逝。
很快,他眼尾稍揚,溫聲提醒:“已經是一樓了。”
江昕芸眨眼,像是沒聽懂。她終究沒敵過高燒,清醒曇花一現。灼熱、寒冷和窒息感捲土重來,攪得她站不穩、彎下腰和垂下腦袋,條件反射地冒了句:“我不是私生飯。”
話音剛落,饒是她燒得眼冒金星,都注意到陸行雲的眼神變了變。她立刻反應過來,這話不是變相地說,雖然你戴着口罩,但我認出你了哦,你是陸行雲,嘻嘻。
江昕芸:“……”
江昕芸,你怎麼這麼笨蛋?
江昕芸擔心他誤會,情急下又道:“我真不是私生飯。”
江昕芸:“……”
江昕芸,你是什麼品種的笨蛋?
陸行雲沒什麼反應,眼神淡然地看着她,沒說話。
江昕芸心跳如擂鼓,大腦又重又燙,還在不停運作。
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
而且,有哪個迷妹見到男神,張嘴就是:我不是私生飯。
還說了兩遍!!!
江昕芸覺得自己已經社死了兩次。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要不?直接暈倒?
說不定還能挽回點形象?
不,不行。
如果她現在暈倒,行雲哥那麼善良,肯定會幫她打120。
到時候,以行雲哥的熱度,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所以,她必須站得比小青竹還挺直!千萬不能栽倒!!
江昕芸手心使勁,摁緊電梯,費勁地抬頭挺胸,拉直自己的脊背,艱難地咽咽口水,正想說點什麼時。
陸行雲突然輕笑了聲。
聲音壓得很低。隔着口罩,只剩淺淡的氣息。
但江昕芸聽到了。
行雲哥在笑嗎?
笑什麼呀?
我嗎?
我被行雲哥笑話了?
好丟人。
丟死人了。
小姑娘說第一句話時,陸行雲確實心驚了下,以為這個地方又被發現,他又得搬家。
但懷疑很快消失,小姑娘站在原地沒動,也沒靠近他的意思,甚至看都沒看他,應該只是認識他。
小姑娘腳步虛浮,已經快站不穩,小臉紅得不正常,眼角還掛着淚痕,應該是剛哭過,聲音低且啞,一看就是不舒服。
看着小姑娘紅撲撲的小臉,陸行雲下意識地放軟聲音:“診所還沒關門,趕緊去吧。”
依然是關心,但這一句所含的真誠比剛剛那三句加起來都多得多。
聲音溫柔得像是要滴出水。
那一刻,江昕芸覺得自己被蠱惑。
不是隔着屏幕,被他飾演的角色,而是被陸行雲這個人。
十年後,再次被蠱惑。
什麼東西直衝她腦門,再流竄到四肢百骸,混沌的大腦沒做出任何反應,她好像說了句謝謝,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江昕芸搖搖晃晃地走出電梯,東倒西歪地往診所方向走。
明明只有幾十米,明明只有幾分鐘,她卻想了很多事情。
她見到了行雲哥。
行雲哥拉了她的衣袖。
他竟然拉了她的衣袖?!
四捨五入不就是牽手?!!
頭好暈,腿好軟,診所怎麼還沒到……
不僅牽了手,還說了話。
說了四!句!
整整四句呢!!
每一句都在關心她的身體!!!
這不就是某種意義上的求婚的瘋狂暗示!!!!
剛剛不該離開那麼快,該跟他好好聊聊,婚禮在哪辦,怎麼辦,中式還是西式呢……
她喜歡中式,不過,如果他喜歡西式,也不是不行。
走進診所的前一秒,江昕芸冒煙的大腦還在思考,以後生小寶寶,如果難產的話,保大還是保小呢……
現在天冷,時間又晚,江昕芸去的時候,診所里沒多少病人,很快輪到她。醫生給她量了體溫,開了單子。護士把她帶進輸液室,給她掛水。
剛剛在路上,又冷又沒藥,因為想着行雲哥,注意力被分散,沒覺得多難受。現在有葯有空調,還有張床,身體和精神卻突然擰巴起來。
江昕芸側頭,臉埋進枕頭,輕蹭了幾下,依然覺得難受。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人都有點小矯情,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憐,外面飄着鵝毛大雪,她孤零零地躺在病床,手背被敲了個洞,冰冷的藥水灌進身體……
這什麼絕世小可憐啊QAQ~
好可憐,真可憐,最可憐。
所以,還是繼續思考保大保小的問題吧……
江昕芸盯着往下滴的藥液,表情乖巧,杏眸圓潤,長睫忽閃,就像一尊精緻的陶瓷娃娃。大腦卻在瘋狂運轉,構想她跟陸行雲的絕美愛情故事——
相遇相識、久別重逢、相愛相許。然後世紀婚禮、生小寶寶、開心育兒。情人節、生日趴、結婚紀念日,還有銀婚、金婚、磚石婚,等等。一會在法國巴黎鐵塔,一會在英國伊麗莎白塔,一會在孤兒院的百年榕樹下……
最後,江昕芸迷迷糊糊地睡着。
唇角微彎。
——
江昕芸醒來時,護士正在給她拔針。
許暖坐在床沿,見她睜開眼,擔憂地問:“感覺怎麼樣?好點沒?”
江昕芸臉色蒼白,嘴唇也沒血色。因為出了汗,耳發和劉海貼在側臉,看着可憐巴巴。但感覺好了很多,就是沒力氣。
她慢吞吞地抬手,挑開黏在側臉的耳發,聲音嘶啞:“你怎麼來了?”
許暖又氣又無奈:“我給你打電話了啊,原本想說電影的事,沒想到聽護士說,你燒到快四十度,正在診所掛水。”
緩了口氣,繼續道:“燒得這麼嚴重,你竟然不告訴我?還跟我一塊吃火鍋、喝冰啤酒,不要命了?”
江昕芸垂着腦袋,抿了抿唇,小聲道:“你好不容易被經紀人同意吃一回火鍋,我不想掃你的興嘛。”
許暖更氣:“這很重要?”
江昕芸看着她,眼神澄澈,認真地點頭:“重要。”
許暖一怔,與她對視幾秒,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
過了幾秒,許暖稍稍彎腰,抱住江昕芸,做了今晚一直想做的動作,揉她的臉。
一人半躺在病床,一人坐在床沿,親昵地抱在一塊。
許暖笑着嘆了聲:“以後別這樣,天這麼冷,燒得這麼嚴重,萬一倒在雪地里,該怎麼辦?”
提到這個,江昕芸立刻想起陸行雲扶她的事,輕啊了聲。
許暖忙鬆開她,緊張地問:“怎麼了?”
江昕芸欣喜地睜大眼:“暖暖,你猜我看見誰了?”
許暖:“誰?”
江昕芸:“我看見行雲哥了!”
許暖:“……”
安靜幾秒。
許暖抬手,摸她額頭,擰着眉:“燒退了啊,怎麼還在做夢,難不成剛剛把腦子燒壞了。”
江昕芸抿着唇,鼓着臉頰,輕輕拍開她的手:“我真看見行雲哥了!真的!!”
許暖看着她,輕哦了聲,表情明顯不信。
江昕芸:“……”
見此,江昕芸有點着急,忙把在電梯的事仔細說了遍。
許暖邊漫不經心地聽着,邊給她穿外套。
江昕芸坐在床沿,小孩似的伸開雙臂,仰頭看許暖。原本蒼白的臉因激動的情緒變粉,杏眸亮晶晶,聲音啞,語調卻往上揚:“行雲哥眼睛好漂亮,就像黑寶石。他不僅牽了我的衣袖,還說了話,整整四句哦。”
聽起來有鼻子有眼,許暖開始相信:“他說什麼了?”
江昕芸被許暖扶着往外面走,笑得傻乎乎的:“他說,你沒事吧;小心;已經到一樓了;診所還沒關門,趕緊去吧。”
說完,偏頭看許暖,白嫩手指捏住她衣袖,輕扯兩下,左眼“刺啦刺啦”地冒着粉紅小火花,右眼“嘩啦嘩啦”地流着清澈小淚花,感動不已:“行雲哥怎麼這麼溫油?”
“這像陸行雲會說的話。”許暖道,“那你說什麼了?”
江昕芸表情一僵,瞬間垮下來,吸吸鼻子,聲音低得快聽不清:“我說,我不是私生飯,我真不是私生飯。”
許暖:“……”
許暖:“……這也像你會說的話。”
——
走到電梯間,江昕芸像小女孩指着櫥窗里的芭比娃娃那樣指着電梯,開心不已:“就是在這裏。”
許暖邊摁電梯,邊無情嘲笑:“也是在這裏,你說,我不是私生飯,我真不是私生飯。”
江昕芸:“……”
這個世界好殘忍,更殘忍的是,閨蜜還幫她回憶QAQ~
已經凌晨,沒什麼人,電梯很快到。
許暖扶江昕芸進電梯,見她皺着小臉,耷着小腦袋,喪得不要不要的,安撫:“別難過了,陸行雲通告多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又有幾千萬小迷妹,估計根本不記得剛剛的事。”
江昕芸抬眸看她,抿着唇:“感覺更難過了……”
她放在心尖尖上,翻來覆去回憶的珍貴瞬間,對陸行雲來說,連被記住的價值都沒,說不定還心生厭煩。
江昕芸吸吸鼻子,聲音低落:“芸芸好慘……”
許暖:“……”
許暖撓頭,完全不懂閨蜜難過的點。
在她看來,這件事完全不值得傷心。陸行雲那麼忙,那麼多小迷妹,如果每件小事、每個小迷妹都記住,那得多累?他不會記也記不住剛剛的事,幹嘛要為這種事傷心難過?
但閨蜜這麼難受,許暖不忍心說實話,繼續安撫:“沒事啦,下次遇見陸行雲,好好表現不就行了。”
江昕芸抬眸看她,小聲問:“我還有機會?”
“當然有啊,你看,”許暖笑道,“小區安保這麼好,一般人根本進不來,這說明什麼?”
江昕芸歪頭,想了想。幾秒后,眼睛一亮。
許暖笑:“明白了?”
“明白,”江昕芸連連點頭,眼睛亮晶晶,“我就知道,行雲哥不是一般人,他是神仙,能飛檐走壁。”
許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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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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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拉了下衣袖,說了四句話,四捨五入不就是白頭偕老了嗎:-D感謝在2020-11-1619:38:48~2020-11-1722:01: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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