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別著急:漫長的,復活節

親愛的,別著急:漫長的,復活節

這是德拉科和我共同度過的第二個假期,也是我第一次向他展示我從小生活的環境,我的家鄉。

計劃和準備工作都是我在做,德拉科本人輕裝上陣,什麼都沒帶,我背了一個小斜挎包裝些證件、零錢、卡片和流動電話,打算到時候需要什麼東西再買現成的。

從國王十字聖潘可拉斯地鐵站只要幾站就能直達倫敦市的市中心,再往北走一段路便是伊斯靈頓,我們下午要去的阿爾梅達大劇院,然後住宅區,也就是蘭德莊園的所在,這是最快的路,也最方便,車站彼此相連,轉車自如,大家都這麼走。

不過我們還有一些時間,我們大可不必那麼著急。

節假日時地鐵里的人不是一般的多,德拉科的臉色從出了火車站便不怎麼好看。我很想告訴他麻瓜世界可是很大的,不過大也有大的好處,它會讓人和人之間顯得孤獨。可我又覺得沒必要跟他說這些掃興的話。

我想了想,在擁擠的人潮中突兀地駐足,不顧身後湧入的人群的擁擠感,看向同樣隨着我停下腳步的德拉科。

“計劃有變,我們從這裏出去坐別的車吧。”

他挑起眉,頗感意外地看着我,好像有話要講,不過他最後只是聳聳肩:“你是我領導,你說了算。”

我朝他抿唇一笑,沒有說話。如果再讓他在地鐵站里待下去,可能他就沒辦法死撐下去了。

雙層巴士是個好選擇,雖然耗時會大大增加,還會繞遠路,也沒計程車那麼私密,不過勝在沒那麼擁擠,還可以坐到頂層吹吹風,這真的很特別,我想他會喜歡的。這一定會是特別的回憶。

“呃,所以我……呃……”

——十分特別。

等我率先刷卡上車,在車廂內走了好幾步,身後才傳來德拉科的聲線,猶猶豫豫的。

我回望着他拿着乘車卡,秀氣的金色的眉緊蹙着,手足無措的模樣,這才意識到德拉科根本不會坐公交車。

“靠近感應器刷一下就行了。”

“什麼?!刷一下……好了閉嘴別吵了!”他的眉蹙得更緊了,身後有人催促他,他不耐煩地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全然不在乎堵在門口其實是自己的問題,“你是說……”

他轉過來看向我,語氣帶着遲疑,拿着卡片的手胡亂地在感應器和自己胸口前虛空比劃着,一臉茫然。

我忽然特別想笑。

“就像……噗……就像古靈閣給你們家發放的身份象徵卡一樣。”為了我的生命安全考慮,我努力將笑聲憋了回去。

終於,德拉科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情,眉頭舒展開來。

“噢,明白了,身份象徵卡,沒問題,”他的脊背又挺直了,往日的德拉科又回來了,他趾高氣昂地睥睨着車內一層那些零零星星坐着的乘客,再次看向我的時候,滿臉都是孩子般興奮又開朗的笑,“所以,現在無論我們想坐哪裏它都得聽令嗎?到哪裏都行?”

噢我的老天……我無奈地捂住臉。

*

我越來越懷疑德拉科不是十六歲而是五六歲。

我花了一點功夫教小孩識字般地跟他解釋了一下那些站點的作用,再跟他講清我們自己的行程和車站。我知道這麼簡單的東西他只要隨便聽聽就懂了,可他根本沒有在認真聽,他的關注點是為什麼我會坐公交車。

“你跟我說你去的是個學業繁重的綜合公立學校,離家很近,有人接送,”他皺着眉,目光緊迫,“你騙了我?”

“那也不代表我無時無刻都得讓司機接送我吧,跟朋友們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有一個成年人在門口等着多尷尬。”

他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注視着我:“是么,你居然還能跟朋友們一起出去玩?去哪兒,去酒吧釣凱子嗎?”

我翻了個白眼。我就知道他還對那天我被迪莉婭拖到酒吧,還跟別的男生跳舞耿耿於懷,這已經是他第無數次無比做作地拿它挖苦我了。

但我不能跟他這種幼稚鬼一般見識,於是我用上哄小孩的語氣,耐心地說:“你瞧,我一般在男生女生的小團體裏起到的是這種作用——‘媽咪我能去在廢棄的監獄那兒舉辦的說唱對抗賽嗎?謝麗爾也去哦所以沒問題!’‘媽咪我能坐巴士去紐漢姆和我那群貧民窟的朋友們一起玩嗎?謝麗爾也跟我們一起去。’‘媽我能去老城區看一場午夜恐怖電影嗎?能讓青少年在過道嚇哭到嘔吐的那種。謝麗爾也去。’‘媽咪……’”

我捏着嗓子學着一群十一二歲的小朋友們奶聲奶氣地說話,聽得德拉科快要笑瘋了,他又開始在座椅上前仰後合,肆無忌憚地嘲笑我到渾身顫抖。

“如果你不滿意我還可以多說幾段。”

“不用了不用了,我知道了,我的錯,噗……我不笑了……噗……工具人謝麗爾·達靈哈哈哈哈哈!”他嘴上說著很嚴肅的話,卻又開始大笑不止。

我有些無語地望着他,我知道這很好笑,他也不用這麼誇張。

搭在我肩頭的手毫無徵兆地用上了力,我被他攬到懷裏,側臉上深深印了一個吻。

“為什麼你跟我身邊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他的唇在我的臉上磨蹭着,隨後是高挺的鼻,撲扇着的睫毛,弄得我細痒痒的,“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你不用任何的聰明伎倆,自然而然就能使我開懷。真好,達靈,你真好……”

他呢喃般的低語使我心裏泛上一股又酸又甜的疼痛。

我輕輕靠在他的肩上,主動去握他空餘的手,將我們的十指融融地絞在一起。

“睡一會吧德拉科,還有些時間才能到站呢,”我努力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正常些,“到時候我會叫醒你的。”

感受到頭頂落下一個吻,他的頭緩緩抵着我的頭,也靠了過來。

“好。”

*

為了選一個能讓德拉科也感興趣的劇我真是絞盡腦汁。最後我選定了《傲慢與偏見》的音樂劇改編版本,他喜歡音樂劇,而且劇情也很有趣,我想他會從中找到些共鳴:社會階層,偏見,虛榮心,不要臉的程度……我不知道,大概都有吧。

劇還沒開始,我決定先研究一下宣傳冊,看看主演陣容中有沒有我熟悉的演員。

“怎麼樣,德拉科,感覺還不錯吧,”我特地定了VIP包廂,環境非常好,又私密,我也好久沒看劇了,有點懷念這種感覺,因此看向他的目光十分興奮,“我希望你也會覺得開心。”

“噢,達靈,我已然非常開心了,瞧啊,一家賣酒的劇院,”他晃晃手中的小冊子,吹了聲口哨,“如果教堂也這樣我說不定也會去呢。”

我的笑容緩緩消失在臉上。

我本以為他也和我一樣看的是宣傳冊,沒想到他……他在看酒水?!

“德拉科,別告訴我你從來都不去教堂。”

“恩?什麼教堂?從我出生后不久就幾乎沒怎麼再去了吧,我為什麼要去那裏?反正家裏也沒人去聽什麼精神垃圾,”他饒有興緻地研究着酒水,頭也不抬,“達靈,你要喝點什麼?來個調酒吧,這裏便宜得要命,節日期間還買二贈一,不過這個價錢我就不指望它的口感了。我想點一個,以免這個劇實在無聊。”

“這樣不合規矩,公共場合的酗酒行為是不正確的,不要,點別的吧。”為了防止他再針對自己的觀點說些什麼歪理,我迅速從他手中抽走菜單。

他先是一愣,隨後發出不滿的聲音。

“嘿!”

我視若無睹地幫他點了咖啡,又幫自己點了橙汁。他休想叫我從真正的重點上轉移注意。

“每個人都會去教堂,就算去得不頻繁也可以,這對人的心靈和精神有好處。我不懂為什麼你們家從來都不去,還將信仰稱作精神垃圾,這有點太過分了。”

“大概因為我們全家都是C&E教徒?大概因為我們從來只是走個受戒的儀式,很少做禮拜?大概因為你們口中的上帝從來沒庇護過我們,我們只相信自己?我不知道,從我出生時就是這樣了。”

他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百無聊賴地盯着深紅的幕布,而我在盯着他,心裏暗自驚訝怎麼會有這樣的家族存在,他們都沒有什麼家族傳統嗎,除了坑蒙拐騙不擇手段以外?

我還想在說些什麼,報幕的鈴聲已經被拉響,深紅的幕布緩緩揚起,露出泛着光亮的寬敞又華麗的舞台。德拉科跟隨全場的觀眾一起為即將帶來的劇目鼓掌,嘴角帶着禮節性的皮笑肉不笑,就好像對此全無期待,就好像他與全世界都無關。

他的樣子讓我感到有點掃興,虧我還特地按照他的喜好來安排呢……我內心哀嘆着。

可是經典作品,屢試不爽地,總能讓人歡欣鼓舞。有着低沉聲線的男聲用極其風趣、抑揚頓挫又有些誇張的口吻說。

【有這樣一條公認的真理,那就是,腰纏——】

“——那就是,腰纏萬貫的單身漢都想要娶位太太。①”

我情不自禁地跟着他有些誇張的敘述搖頭晃腦地復誦出來,並和其他包廂中的女士和紳士們一樣,因着這句話,以及舞台上相對應的男演員們對着鏡子梳抹油頭的誇張動作笑出聲來。

“看起來你對這部劇很熟悉。”

我側過臉看了德拉科一眼,笑意盈盈:“豈止熟悉,原著里七成以上的描寫和人物對白我都能復誦出來。在這裏,這本書很經典,我們從小就得讀它。”

“是嗎,有點意思,”他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過了幾秒,才轉了回去,“我開始對麻瓜改觀了,他們也並非所有人都是群產垃圾的廢物。”

我笑得更開心了,真是難得他會說出這種話,儘管……好吧,仍然很難聽,很侮辱,可這也算是小小的進步不是嗎?屬於德拉科的進步,屬於我的他的讓步,屬於我們兩個的回憶。

感覺到眼睛有點發酸,我連忙停下那些不合時宜的聯想,從他的側臉收回目光,湊近他,用氣聲說:“繼續看下去,你會喜歡的。”

正在我準備收心欣賞舞台的時候,耳邊傳來他低沉的聲線,一如被撩撥的大提琴,在靜謐的包廂里電波般導入我心,激起一絲又一絲細微的震顫。

“我也認為如此。”

*

這部劇原本時長就不短,被改編成音樂劇以後又添加了很多元素,每一段伊麗莎白的獨唱都非常動人心弦,而我,我很沒出息地被他們的愛情感動哭了,經常處在一種又哭又笑的狀態,惹得德拉科直翻白眼。

燈光亮起,演員在掌聲中謝幕時他一直不斷地從兜里遞東西給我,手帕用完了用紙巾,紙巾用完了只能用我們兩個的衣服和袖子——我沒有袖子,我穿的是弔帶連衣裙。

德拉科滿臉拒絕,卻又沒辦法,一咬牙心一橫,捧着我的臉,一邊嘴裏嘟嘟囔囔,一邊用他的西裝衣袖胡亂蹭着,像是不會用抹布的小孩,將我的臉和妝容都蹭得亂七八糟。他將我從精神上的智商情商到生理上的淚腺和哭得通紅的眼睛全都諷刺了一遍,還質疑我是否真的看過那麼多遍這本書,為什麼對一本他完全無感的小說改編如此感動。

他這話我沒法接。我眼窩淺,淚點低。他該看看我看《比得兔》的時候,就好像看動畫片我不會哭似的。

“好點了沒?”見我點頭,他鬆了口氣,不知道第多少次又翻了個白眼,“我可真受不了你,布丁腦袋,開心點,不管是書里還是電影裏還是別的什麼,你記着——你看過的所有都是假的。明白嗎?那都不是真的。別為了那些真實生活中不可能發生的東西傻不愣登地流眼淚。”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現實生活中不會發生,但是……但你不覺得正是因為這樣它們才更可貴嗎?支撐一個人的精神上的東西。那種真實存在的,伸手就能握住的東西:愛,信任,希望,還有……我不知道,太多了。”

他靜靜地注視着我,沒有說話,也好像沒有起身隨着觀眾離開演出廳的意願,就這麼注視着我,等我平復心情。

感受到他刻意的等待,我立刻控制住了自己,逼迫自己將所有被牽引出來的東西一股腦全塞回去。

我感覺好多了。

特別是當德拉科抽出魔杖,在我驚愕的目光和極力的制止下仍然置若罔聞地揮動魔杖,將手中捲起的劇目宣傳冊變形成盛開的紅玫瑰的時候。我知道我應該因為他在麻瓜世界如此魯莽的行為感到生氣,並勸導他下不為例的,我知道身為一個負責的女朋友該怎麼樣做才對他更好……

可我還是深深被動容,什麼都說不出來。

更甚者,好不容易才偃旗息鼓的眼淚和情緒再次洶湧着不再安分。

安安分分、小巧玲瓏的一小束,不張揚,更不會讓人覺得驚嚇過度,散發著馥郁的芬芳,鮮紅到像是被血染紅的玫瑰,被他蒼白骨感的手握着,如此刺眼,如此奪人心魄,就好像那些血即將滴落到他手中,灘染成更多用語言難以描摹的愛與美、罪與罰。

書上說過,16世紀時重罪以及被判死刑的犯人身上將被打上玫瑰烙印,便於逃獄時被人辨認。那時的人們肯定打死都沒想過有天紅玫瑰會代表戀人之間純真的愛。

純真的愛,緊接着就是血光之災。

瞧啊,這種壞影響對人影響多大,它誘人墮落,誘人犯罪。

“怎麼,被我感動得徹底傻了?是不是有一種想要哭着喊着跪求我娶你的衝動,”德拉科眉飛色舞的神色和他的金髮在劇院的暖光下同樣耀眼,“別著急啊,達靈,你多笑一笑,讓我看得開心了什麼都會有的。”

明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趣,明明我心裏高興得要死,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回敬他,想要看看他因為我而豐富的心情:“不是,我是在想,不知道你聽沒聽過‘愛是給傻瓜的,玫瑰是給蠢貨的’,如果真是如此,傻瓜和蠢貨的結合未免有趣。”

哪知他今天像是吃錯藥一般,根本不上我的當,心智和情緒都平穩而堅定,我懷疑我的□□桶戀人被他家裏人掉包了。

“那我們就做一對傻瓜和蠢貨,有何不可?”

他眉頭輕挑,歪着腦袋端詳着我,一時令我語塞。

“真該讓學校里那些人聽聽你現在的發言。”我半天才擠出這樣一句,無奈地笑了笑,吸着鼻子,將那些心痛和眼淚逼了回去。

我從他手中接過花束,細嗅撫摸。如果不去用腦思考那麼多不合時宜的東西,它其實真的挺美好的,難怪德拉科喜歡。

“關他們什麼事?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別在意別人的想法,達靈,你總是……我不知道?也許你將自己收得太緊了,這樣會很累。我不想看你這麼累。”

我怔愣住。

在那一瞬我有很多話想告訴他,很多、很多話,但我最後說出口的只是一句相當輕鬆的回應,帶着相當輕鬆的笑容:“我不累啊,一點也不。”

他聳聳肩,垂眸盯着我手中的玫瑰,伸手將我攬入懷裏,在我額前吻了一下。

“總之就開心點,達靈。我會在你身邊的,你知道的,就像你為我做的那樣。”

我噙着淚,努力咧着嘴笑得很開,用力點頭,顫聲說:“對,我知道,有你在,我也會一直開心着。”

他安靜地抱着我,我安靜地靠在他肩上,將他的腰環得很緊很用力,就像一放手這一切都會隨着四月中旬過季了的花一樣隨風而逝,只剩枯枝敗葉。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還有先生,這一場已經結束了,接下來還有別的場次,能否移步到主樓售票大廳?”工作人員走近我們的包廂,輕聲提醒道。

如大夢初醒,我渾身一僵,下意識揪緊懷中人的腰襯和衣襟。

我仰起頭,想要看清德拉科的臉,正巧他也在注視着我,左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理順着我腦後的長發。

“走嗎?”他這樣問。

“走吧。”我回答說。

*

走齣劇院我們才發現外面下雨了,滂沱大雨。許多和我們一樣的觀眾都站在屋檐下焦急地向外探頭張望,更多的人返回劇院大廳,不浪費時間在此逗留。

德拉科仰望着水汽瀰漫的陰沉天色,低聲咒罵了一句。

我覺得有點好笑,他估計在擔心他精心梳抹的背頭泡了湯,還擔心他的西裝,不過後者在給我擦過眼淚之後應該也不差這點雨了。

我望着模糊的雨簾外的世界,這樣的伊斯靈頓真的很美,墨綠的樹影,遠處的房屋,還有霧蒙蒙的像是德拉科眼睛顏色的天空,層層疊疊,有一種沉鬱的水彩畫質感,又有一種身臨仙境的錯覺,就好像可以從現在的生活中徹底剝離,去往另一個世界。

這樣想着,鬼使神差般,我脫口而出:“不如我們沖回去吧。”

他用圍觀神經病的眼神瞪着我,壓低聲音:“我以為你會說用避水咒,天才新生。”

“可雨中漫步很浪漫啊,”我望着他和天空一樣沉鬱的灰藍色調的眼眸,微微笑了一下,“電影裏都這樣演,男主角和女主角,一對情侶,你知道的,我還有很多這樣浪漫的事情都沒跟你一起做過呢。”

他呆愣愣地眨着眼,就這麼盯着我,好像剛認識我一樣。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挽了挽碎發:“怎麼這麼看我?”

“沒什麼就是……你嚇到我了,達靈,在我有生之年竟然能從你口裏聽到這種話,”他僵硬活動了一下肩膀,又動了動脖子,輕咳了一聲,“那個,咳……我反正是無所謂,女生這種無聊的把戲我一向不齒,驚喜啊眼淚啊浪漫啊什麼的,呵……但你要想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已經不會着涼生病了。”

我無聲地笑了。

我身邊最可愛的幼稚鬼用眼角餘光瞥了我一眼,心情頗好地揚起嘴角,轉而牽起我的手,下頜往前方揚了揚:“所以,準備好了嗎?”

“當然,聽你號令,長官。”

我擺出刻板嚴肅的模樣來,逗得他徹底綳不住,綻放了個大大的笑容。

“那麼,倒數到三——3,2,1!”

德拉科喜歡冒險,冒險約等於不守規矩。他往日和陰雨天一樣灰濛濛的眼睛因為我的提議迸發出神采,他扯着我的手同我一起衝進雨中,一雙大長腿將步伐邁得又大又急,便朝我所指向的方向衝去。我沒料到他會跑得這麼快這麼急,連連踉蹌,差點面朝水坑倒下去。

我撇撇嘴,這又不是嫌棄雨會弄亂髮型打濕衣服的時候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算是踩着料峭春寒尾巴的冷雨了,沒人會想在這種天氣冒雨出門,除非是神經病。

我就是這種神經病。

自己是個神經病不容易,找到個能陪我一起的神經病就更不容易了,我盯着他被雨淋濕后更深邃更漆黑的影子,服帖地貼在腦後和額前的濕黏黏的金髮,忽然覺得難得湊到一起的兩個不正常的人如果不在一起真是太可惜了。

這種冷不丁冒出來的想法逗笑了我。

而聽到我的笑聲,德拉科回過頭來,眉頭微蹙,用一種似笑非笑的探究式的目光望着我,朦朧下他尖刻凌厲的五官輪廓和總是維持嘲諷姿態的嘴角都顯得柔和許多。他的眼眸濕漉漉的,被雨徹底融化掉那些不太通透的灰色調,裏面澄澈地映射出一個狼狽不堪的小小的我,隨着深邃的蔚色波瀾流淌。

我怔怔地望着他,再也走不動路了。

太可惜了。

他隨之停下腳步,笑着回望我,眼神逐漸變得迷惑。

胸口有一種被抑制了不知道多久的衝動終於衝破閘門,撞碎厚重落塵的鎖頭,洶湧而出,佔據了我整個人的主動權。我猛地抱住德拉科,勾着他的脖頸熱烈地接吻。

我主動將身體更緊貼過去,仰起頭奉送我的唇舌。

現在這一刻,他完全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可以輕易得到我。

只要他想要。

也許是今天的這一切難得地很符合他一貫的浪漫美學,也許是他當真感受到我的心情,也許是我們之間無數次被驗證過的那種無形的默契,在我心甘情願地閉上眼,放任自己難得地沉溺的同時,他立刻用雙臂將我禁錮得很緊,很緊。濕透的冰冷身體有些粗魯地在我身上磨蹭着,他的手卻反常地炙熱,讓我原本便火燒一般的體溫根本無法在雨中得以緩和。

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交頸長吻,漫長而深刻,交換了彼此的所有。我們像是所有文學作品或者影視劇集裏的一對一對,也像是街頭巷尾尋常可見的男女,不知道□□和愛情哪個會先迎來死亡,卻還是願意因為一些在外人眼裏蠢透了的雨水而感到愛的悸動,也因為一束鮮艷的玫瑰堅信會一直年輕,永遠深愛。

雨聲很大。

心跳很吵。

我們忘情地擁吻着,吻得我心都深深刺痛起來。

雨天總有雨天的好處,沒有人知道在這一秒我內心有多痛苦,哭得有多崩潰,甚至包括我身邊最親最愛的人。

就像愛情沒有放過這世界上的任何人一樣,德拉科看起來也沒被雨水放過,渾身濕冷,和我一樣;又看起來滿心滿眼都是堆積的淚水,堆不下了,就這樣奪眶而出,肆意流淌,和我一樣。

*

我的家,蘭德莊園,離劇院其實有挺長一段距離,由於實在太大,不得不建設在阿爾梅達街和上街區再往郊外延伸的地方。原本按照我母親的想法並不想住得離市中心那麼遠,可她又捨棄不下建設超大莊園的公主夢,於是我們家將原本就在劇院和教堂對面的那棟祖母婚後住的迷人的小公館和小花園保留了下來,只是全家一起挪到了現在的地方,重新建了一個更大的莊園。

可現在那裏除了莊園的管理員還領着由家庭律師和顧問代為打理的薪水,簡單維持着治安問題,還住在原處以外,幾乎和荒園沒什麼兩樣。

在我們家徹底出事以後,祖母的兩個弟弟,也就是我的兩個祖父輩的長輩的家被烈火焚燒成了廢墟,我們家雖然遭遇厄運的方式不同,但莊園還是慘遭食死徒毒手。後來安妮卡小姐,相當於我半個家人的律師小姐,往學校寄了很多警察取證的照片,家裏被人翻騰得一團糟,就像招了賊。麻瓜們不知道緣由,但我們知曉。

時常想起以前庄園裏繁盛的景象總能讓我陷入沉默。

所以我不打算帶德拉科回莊園。

那裏不再適合我了,對於德拉科來說,那裏一定會讓他覺得不舒服的,已經沒必要再用某些事物做些可笑的明示暗示了,舒心是最重要的,其他真的……就是沒必要。

“我們這是在哪兒”

所以當德拉科站在他從未了解過的地點時,面對他的疑問,我只能在內心裏苦笑。

“在一棟可愛的小房子前呀!它不可愛嗎?”我故作天真地歪頭沖他笑笑,慶幸雨只是小了些,它仍然留戀和眷顧着我沒有停。

“好吧,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意思,這到底是不是你家的房子?你怎麼連鑰匙都沒有?”

“這不是我的房子,而是我祖母的,後來我姑姑實在很喜歡這套她從小住到大的小公館,捨不得離開,於是祖母就把它當成結婚禮物送給她。不過後來姑姑姑父遭受喪女之痛后就搬來我們家一起住,偶爾才回來一趟,通常是在倫敦市區里忙工作的時候就近回來住,”我一邊跟他解釋着,一邊踮起腳,整個人趴在窗台上,努力伸手勾着屋檐,向上摸索着,“我以前都是跟簡姑姑一起回來的,哪裏需要鑰匙?不過我記得她把備用鑰匙放在……恩?找到了。”

我鬆了口氣,腳下一滑,差點仰着腦袋跌下來,還好身後有德拉科,他穩穩地扶住我的腰,直接將我從窗台上抱了下來。還好一切順利,不然這附近可沒什麼豪華酒店可住,我們還得原路返回到劇院那條街訂酒店,德拉科估計會累瘋。

我清了清嗓子,站定,用鑰匙打開房門,躬身邀請,做足他喜歡的儀態,甚至拿捏上腔調:“那麼,馬爾福先生,請吧,歡迎光臨寒舍。”

“都被雨淋成這副德性了還請什麼請。搞得好像除了你以外有人真的喜歡淋雨似的,布丁腦袋。”他上下打量着我,嗤笑一聲,搖搖頭,率先走了進去。

“可是這種機會並不常有,我們總得珍惜,不是嗎?你聽說記憶替代法嗎?”我想了想,跟在他身後,關上門。

“什麼?”他停下四處打量的目光,疑惑地回眸,搖了搖頭,“沒有。”

“就是用一段新的類似的記憶將以往不太好的記憶洗掉。比如某個女孩的前男友喜歡吃藍莓味的煎薄餅,等到分手之後,她交了一個新男朋友,如果她擅長用記憶替代法而不是刪除法的話,她一定也會帶新男朋友去吃藍莓味的煎薄餅,用更快樂的回憶替代掉。”我走近德拉科,握住他的手,還在他手背上輕輕捏了一下,“正巧,以後關於雨啊雪啊什麼的天氣糟糕的時候你都會想起我,肯定比你以前被雨淋成落湯雞的回憶要好。”

他的五官緩緩皺成一團,呈現出一種顯而易見的抗拒。

“從一隻落湯雞變成一對落湯雞,哪裏好了?你是瞎還是蠢,達靈,我搞不懂你。”

“你說過,偶數比雙數要好。這是升級版本的。”

“說什麼你都有道理在後面等着,呵,”他撇撇嘴,不過神色着實緩和了些,“對了,那刪除法呢?”

“噢,很簡單,就是以後再也不碰相關的東西了,繞遠路,樹立警示牌,將那些回憶和事物全部封印。讓自己快樂和從回憶中走出來的方法因人而異,其實還有別的,只是這兩種比較常見。”

“原來如此,還有這種說法,我都不知道。”

“所以我才叫你多讀書,別總是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鍊金術和魔葯。你缺乏很多生活常識,卻又拒絕跟大眾交流,德拉科。上次我發現了,你連怎麼洗衣服都不會,好吧雖然我剛開始也不會,但是你竟然到現在都沒有學到這個技能還是讓我感到驚奇。”

“呵,那些東西扔了就可以,沒必要在乎。況且你還總是自閉,總看天文學相關的書呢。別總說我,管管你自己吧,自閉患兒。”

“德拉科!”

我鬆開他的手,板起臉裝作生氣的樣子。

他反倒樂了。還想伸手過來抱我,揉我的腰和臉,被我躲開了。

“如果你以後繼續這樣的話,總有一天你會將身邊所有想對你好的人全氣跑的。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刻意培養一些習慣,剛開始可能會很困難,慢慢適應就好了。”

“瞧你,別總是那麼緊繃著,我們不是說好的么,苦活累活你來干,我負責給你獎勵。”他勾了勾我的下頜,一副輕佻的模樣,口吻歡快活潑。

我嘆了口氣。他不能養成習慣,總是在別人給他提意見、為他好的時候接話和不服管教,這樣不對。

“真的,德拉科,我沒跟你開玩笑。以後你自己一定要——”

他歪着頭,皺着眉,靜靜地注視着我,而我剩下的那些話便怎麼樣都無法說出口了。

“一定要上點心,不過我也不指望你一蹴而就,”我認命地吐出一口頹唐的氣,吹着額前的劉海,“總之你先去洗澡,一點點來,臟衣服分類放到籃子裏,外面的和內襯分開,特別是深色淺色的也要分開放,我相信這點即使是你也懂的對吧?”

“什麼叫‘即使是我’,你把我當三歲小孩嗎?!我懶得洗衣服不代表我什麼都不懂!我只是懶!”

我對他不滿的高喊置若罔聞,在身後推着他上樓梯。

“是是是,多麼高尚的意志品質啊,你可以讓全世界都知道這點。”

“可我的衣服——”

“——我會幫你準備換洗的衣服,我姑父有些西裝應該還在,都很貴,很好看,不用擔心。臟衣服你放在那裏就不用管了,等我晚點再研究一下洗衣機的問題,你可以盡情發揮你的意志品質。這裏好久沒人住了不知道還有沒有電……我要先打個電話問問小區管理員……”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電可是個大問題,而且還有食物……我以為德拉科已經進門了,沒想到他還是堵在浴室門口跟我耗時間。我有點着急,不得不拔高聲音再次催促他。

“你還在磨蹭什麼?着涼怎麼辦!這裏可沒有讓你兩天就能活蹦亂跳的特效魔葯,生病就得躺七天,海灘度假就飛了,明白了嗎?所以快去洗!”

“那你呢?你家不可能只有一個浴室吧。”

我愣了一下。

“我等一下再說,換個衣服就行,還有不少事情我得準備一下,老房子裏可不會憑空變出東西來,放心,我又不會感冒,”我聳聳肩,“洗好就下樓來吃東西,我估計到時候時間正好。現在去吧。好好泡個澡。”

我剛轉身準備下樓,他卻忽然扣住我的手腕不放。

“恩?”我疑惑地皺起眉,“我還有什麼沒跟你說明白的嗎?”

他沒答話。

我的眉皺得更深了。我試圖從他的眼神或者表情中看出什麼端倪,然而他的表情一如往常,至於眼神……灰藍色的眼睛濕漉漉的,除了執着地想要尋覓着我的眼外,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

我配合地迎上他的直視。

德拉科單手撐着門框,另一隻扣住我手腕的手輕輕將我向他懷裏扯了扯。就在我被牽引着靠近的時候,他緩緩俯身,在我的唇上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

我的心跳瞬間變了速,牽連着臉上又開始發燒。

窗外,相比我們來時,大雨漸弱,雨聲輕巧得像是小姑娘在街上哼着歌蹦蹦跳跳。老舊的公館裏安靜而昏暗,彼此吵鬧不停的相互感染的心跳是主旋律,穿插着在我頭頂不遠處德拉科的呼吸聲比以往厚重些,卻依舊均勻且誘人。

“不正經,”趁着我自己的呼吸還正常,我紅着臉推開他濕漉漉的胸膛,小聲嗔怪,“去吧,明天還會很累,多泡一會解乏。”

夾雜在厚重呼吸聲中的一聲低沉嘆息,和他的言語一樣有着很刻意的抑揚頓挫。

“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盼望什麼時候你能跟我一起洗。”

“等着吧!等地獄結冰!”

我又羞又氣,甩開他的手,不管不顧地大喊一句,便逃也似地順着走廊跑開,氣呼呼地一路將地板跺得咚咚響。

氣死我了,難得有那麼一丁點溫情時刻,他總能破壞氣氛!這個混蛋!流氓!

回房換衣服時,我將房門重重關上,羞憤又使我不解氣似的還落了一道畫蛇添足的鎖。我將自己鎖在房間裏,靠着門,平復着自己的心跳,不知所措地盯着吊燈。

我們還要共同度過兩個夜晚,老天,這可怎麼辦是好。

*

水電各種東西都正常,無論是樓上德拉科用於洗浴的熱水,還是樓下的冰箱和天然氣,幸運的是我們達靈家的資產沒人給我們擅作主張,一切都好,我之後一定要寄信給安妮卡感謝她。

不過冰箱裏有一部分東西都不能吃了就是。清理了大半個冰箱變質或者變味的食物,我感到有點惋惜,又開始不知所措起來。都怪我一年前因為不願意再回家,所以停掉了管理員幫忙採購日常生活用品的安排,現在真需要的時候簡直捉襟見肘。

至於為數不多剩下可以吃的東西,我又不會烹調。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做過菜,何況還是……在資源這麼匱乏的情況下。我已經不知道晚上該吃什麼好了……

天,虧我還跟德拉科說之後下樓就有東西吃了。我有點頭疼。

我硬着頭皮奮戰在廚房製作黑暗料理的第一線,帶着我莫名的自信,可能覺得只要不是魔葯製作再糟也不會糟到哪裏去,何況原材料如此簡單。

直到門口響起腳步聲,還有德拉科輕快的詢問:“達靈,你在那裏做什麼?”

我正專心撒着棉花糖做最後的擺盤工作,循聲抬頭,上下打量了一下煥然一新的我的男孩,情不自禁露出微笑。他洗過澡后吹乾頭髮,換上我幫他找的我姑父的黑色襯衫,看起來好多了。我就知道他穿上一定好看,黑色在他身上就如同復活節的巧克力蛋,聖誕節的紅白綠三色,都是最合適、最讓人過目不忘的搭配。

不過在我眼裏他穿什麼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當然了。

聽到他喚我的名字,我回了回神,臉上有些發燙。

“美味佳肴啊,用馬拉斯奇諾櫻桃和棉花糖做的,”我指了指餐桌,示意他跟我一起坐下來享用,“你來得剛好。”

他這才注意到我手捧的一大盆彩色的美食,以鮮紅的馬拉斯奇諾櫻桃和各種小小的點綴在飲品中專用的彩色棉花糖搭配在一起,均勻地灑在碗盆中層層疊疊的豐富奶油霜之上。

他張張口,想要說什麼,卻艱難地剎住了車。他的眉毛揚起一個相當誇張的弧度,頭也隨之誇張地揚起,重重地點了一下。

“還裹上了一大坨奶油。”

“是的!”我自暴自棄地攤開手,“來吧,盡情嘲笑我吧!”

德拉科沒有接話,出奇地詭異,他今天竟然沒有嘲笑我的衝動。但,此時無聲勝有聲,他的神情已經出賣了一切。他坐到我對面后,盯着這盆美食短短一兩分鐘臉色精彩地變了好幾變。

“別告訴我今晚就吃這個。”

“除非你會做菜。”

一陣詭異的沉默。

他終於忍不住露出嫌惡的神情,將碗朝我這邊推了推:“等雨停了我們晚上出去吃吧,吃點好的,這實在……實在是……”

他詞窮了,只能用眼神來無聲向我傳達。

“我知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把這個忘了吧,翻篇吧。”

“好的,很好,沒錯。”

“非常好。”

德拉科和我默契地起身離席,雙雙忽視它,離開餐廳,最後,我關上了餐廳的燈。

不過很快我們就後悔了,因為這場雨直到我們臨睡前都沒有停下來的徵兆。為了活着,有時候艱難困苦是必須要經歷的,比如一盆馬拉斯奇諾櫻桃、棉花糖和奶油做的美味佳肴。

當然,那都是臨睡前的后話了,屬於兩個已經餓瘋了的青少年,不屬於五個小時前的我們。因為五個小時前將這盆美味佳肴拋諸腦後的我們,不得不說,在家裏懶散着的還挺快樂的。

短暫減弱的雨勢逐漸失控,越下越大,離開餐廳后德拉科和我再也沒提過出門的計劃,只是窩在客廳沙發上百無聊賴地調着電視頻道。他的左臂搭在沙發靠沿上,垂下來的手自然而然地攬着我的肩,我坐在他的左側,整個人蜷縮在軟乎乎的沙發和他的懷裏。

德拉科對麻瓜的科技很感興趣是沒錯,但他對電視節目就完全提不起精神來了,因此常常引起家庭糾紛的罪惡根源——遙控器,始終都牢牢把控在我的手裏。

瞧啊,我們兩個在一起才是最好的,不會為了想看的電視節目而吵起來是多少三口之家的夢想。雖然我知道我們之間絕不會有這一天,但我還是忍不住得意。

我從探索頻道、新聞頻道換到各種各樣的電影頻道,就在我也快要和德拉科一樣興緻缺缺時,我最喜歡的男演員的特寫鏡頭映入眼帘,那種極其俊美的、五官深邃、輪廓分明的臉龐所泛起的笑容瞬間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我再也無法按下換台鍵了。

他在對着他心愛的女人笑,張揚卻不失溫和,灰藍色的深邃的眼眸中閃着極其富有侵略性的光芒,女孩的直覺告訴我那就是女主角本人了。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當女人傾身向他靠近,緩緩地抱住他穿着白襯衫的堅實的胸膛時,他的眼眸倏地變得很溫柔很溫柔,專註得就好像全宇宙都只剩她一個人。

他們不斷靠近,彼此吸引,最後深深地吻在一起。

我看得臉上一陣一陣發燙,於是捧起臉頰,換了個坐姿。

“你喜歡看這種精神垃圾一樣的愛情電影,為什麼我一點也不意外?”德拉科涼涼地譏誚道。

“不是什麼樣的電影都值得一看的,他主演的電影在麻瓜世界裏都賣座到爆,而且值得反覆觀賞。”

“為什麼,就因為這傢伙有一張漂亮臉蛋?”

我想了想:“一部分,還有演技,歌喉,敬業,紳士風度,太多了,不過也僅限於電影裏面的角色,鑒於我對休·格蘭特這個人鏡頭外的行事作風有些個人意見。”

他挑挑眉瞥了我一眼,隨意應了一聲。我們默契地對那些演員的私人生活表示不感興趣,安靜地看着這部電影。

期間德拉科一直都沒跟我說話過,只是時不時打一兩個呵欠,一度讓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很討厭這種電影,甚至連帶着討厭到讓他不想理睬我。老實說我真的蠻忐忑的,可是這部電影我之前沒看過,我有太久沒回這個世界了,以至於有些潮流脫節,而它的劇情也真的很吸引人,令我挪不開眼,真的很想看下去。

【我站在教堂里,發現在我這輩子中我首次全心全意地愛上了一個人。她並不是站在我身邊穿着婚紗的那個人,而是現在站在我面前,站在雨中的這個人。】

雨勢漸息,查爾斯深深地望着凱莉②,皺着眉,篤定的話語令後者眼中閃過錯愕和難以言狀的動容。

【還在下雨嗎?】她痴痴地凝望着心愛的人的臉,輕聲問,【我……我都沒發覺它停了。】

他露出不可思議般的輕笑,很快眉間卻又被陰霾籠罩。

【事實上,我對你一見鍾情……等等,你不會再次突然地離我而去,對吧?】

可能是藝術源於生活高於生活,或者這世界上所有形式和故事走向不盡相同的感情都有着共同的內核,我被如此戲劇化的愛情、機緣巧合與衝突深深動容。此時的我,發誓就像查爾斯一樣對於女主角的回答緊張不已。

我緊張地揪起自己的睡裙裙擺。

她張張口,猶豫着,避開查爾斯的視線:【不,我可能會被愛深深沉溺住,不能自已,但,不,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我噙着眼淚,總算鬆了口氣。真好,皆大歡喜的快樂結局。

雖然我知道這樣的愛情喜劇一定會有一個這樣的結局,可沒有親眼見到始終就是會不相信他們真的會有那麼快樂和歡喜。

我窩在德拉科的懷裏安靜地一直看到片尾字幕,這才長舒口氣,吸吸鼻子,從沙發上跳起來:“終於看完了!好了,我去洗澡,你隨意吧,覺得節目沒意思你還可以去書房找書看。”

“我知道……等等。”他應了一聲后,不知怎地忽然叫住我,在我回頭時,他從他那邊的紙抽取了兩張紙,遞給我。

我頓時變得窘迫起來。其實由於是個喜劇的關係我已經很控制我自己了。

“謝謝。”

我尷尬地笑笑,接過紙巾。在背過身去后又變得懊惱起來,看來我被德拉科傳染得現在也越來越會破壞氣氛了,我怎麼會對他說謝謝?他最討厭我跟他說這種客氣用語,而且,我還旁若無人地看了一個小時電影,忘了顧忌他的心情。天吶他一定對我感到不滿了……

我後知後覺地忐忑着,上樓時不忘探頭朝客廳德拉科的方向張望,卻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他仍維持着原來的坐姿,仍然將左臂搭在靠沿上,只是空出來一個我的位置。他盯着不斷變換着的電視屏幕,五彩的光束在昏暗的房間裏打在他的臉上,連帶着日常擺出的撲克臉都有些撲朔。

這個澡泡得我心裏嘀嘀咕咕的。

最後,心神不寧的我草草站起來淋掉身上的泡沫,放走浴缸中的水,將身體擦乾淨,結束了今晚這個沒那麼舒服的享受。

整棟雙層公館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靜謐,來自一層客廳的電視機的聲音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銷聲匿跡,樓下光線也十分昏暗,根本感受不到德拉科的氣息。

老實說,那種每當我一個人時困擾我的糟糕想法和壞兆頭再次席捲而來。

“德拉科?”我忍住恐懼和懷疑,顫抖着拔高聲音,“德拉科你在哪裏?”

我默默做好調動能量的準備,以便施展防禦的咒語,萬一有什麼忽然的聲響……

走廊斜對角的房間猝不及防地被人推開了門,相當大的動靜,驚得我渾身寒毛豎起,連連後退。

“達靈?你剛剛在叫我?”

驚疑未定中,我劇烈喘息着,身體緊緊貼着牆根,因着恐懼而顫抖的格擋在身前的手後知後覺地鬆弛下來。

德拉科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你怎麼了?”

“沒事!”我高聲答道,幾乎脫口而出,“什麼事都沒有!一切都很好。”

他微微仄歪着腦袋,好像不太想得通,過了幾秒,才撇嘴嗤笑着:“得了,你被嚇到了吧!別裝了!你有多怕黑多膽小我還不清楚嗎?布丁腦袋。”

我的心情因着他純粹而開朗的笑迅速平復下來。但我卻不敢去看他那雙閃着微光的眼睛。

“說破就不可愛了,德拉科。”我尷尬地笑了笑,低下頭,挽了一下並不存在的耳鬢碎發。

“這是你應得!在我面前你有什麼需要偽裝的?”他兇巴巴地教訓我,“還不過來!”

我又被他冷不丁拔高的音調嚇到,遲疑着不敢輕易靠近。

“過來呀達靈,快點!沒聽到音樂在響嗎?書房裏有好東西。”

他不耐煩地再三催促,我不斷地給自己打氣,終於強迫着自己嚇到僵硬的腿重新邁動起來。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已經離開學校那麼遠了,如果德拉科要對我做些什麼的話在出校門的瞬間就做了,怎麼會等到現在……我怎麼會……

我更加唾棄我自己,卻也不敢繼續細想這其中的所有,只是更快地朝德拉科的懷抱撲了過去。他原本向我伸出的手捉了個空,又被我撲得向後踉蹌兩步,那隻錯過的手這時才姍姍來遲,撫上我的脊背。

“布丁腦袋,瞧你嚇得,”他嗤笑着,下頜抵着我的發蹭了兩下,“有我在呢,有我在你身邊。”

我拚命在他懷裏點着頭,將耳朵更緊貼在他的胸口處。我喜歡聽他的心跳,這讓我覺得心安。

我的姑姑雖然是個新潮的、奔放開朗的插畫家,不過她的丈夫,和德拉科相似,卻是個很老派的紳士,秉承着很多別人沒有的愛好,收藏,古玩,書籍……從他的書房便可見一斑。我小時候經常來這裏玩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在看書。

碩大的留聲機正在播放着前任主人留下的經典唱片,甜膩的女聲真切地不斷上揚的聲調渴盼着她的情人,甜心,甜心,一聲,又一聲。

我注意到德拉科身後的留聲機還有書桌上散亂的一些書籍,笑了:“原來你一直在這兒讀書聽音樂,不錯的消遣。”

“等你的時候太無聊了,也太難熬,你說得對,我確實該多讀點書,事實上今天我開始對麻瓜改觀了不少,我翻了翻書,覺得有些東西寫得還算湊合。”

今天的德拉科總能說出些讓我意外的話,我挑起眉,稍稍離開些他的懷抱,戲謔地反問:“比如?”

他緩緩鬆開懷抱着我的手,稍稍向後退了步。

“比如……”

他從書桌上疑似男士錢包的小皮夾變魔術般地抽出一個扁扁的方盒子,背對着我,悄悄打開看了一眼,又迅速合上,重新轉回來。

他輕咳了兩聲,儘力擺出嚴肅的樣子,在我疑惑的注視中紅了耳根。

“比如有這樣一條公認的真理,那就是腰纏萬貫的單身漢都想要娶位太太。”

“什麼?”

我皺起眉,完全摸不着頭腦。

他也皺起了眉,且看起來比我還要迷惑和為難。他張張口,本想要說什麼,卻被後來居上的蔓延開來的脖頸和側臉的紅潮遏制住,又閉上了嘴,選擇打開方盒子,直接揭曉答案。

我很確定這就是一切的答案,那些未說出口的,那些和未來相關的,那些可以用“我們”開頭的奢侈的話語,都藏在這條極其華麗又端莊的老款式祖母綠項鏈中。大塊大塊繁重的綠寶石像是一個又一個的房間,充斥着華美與富貴,垂墜在鑲嵌着鑽石的銀鏈的四周,典型的維多利亞風格,奢靡到普通場合根本戴不出去。它就像是嬌氣矜貴的少小姐,需要鎏金的耳飾和戒指來配,需要華麗的束腰拖地長裙和一場盛大的茶會做襯,需要一個響噹噹的名頭來讓人喊出去,需要一位拿得出手的紳士挽着她才完美。

這個名頭自然叫做馬爾福,這位紳士是個金髮藍眼的馬爾福,只是我不知道這一切是否屬於我。

第一眼的驚艷帶來的緊接着是不知所措。

而後,就變成了恐懼。

鄧布利多教授當時在校長室與我的談話詭異地縈繞在耳邊,那麼不合時宜,卻又恰如其分。我控制不住自己想到凱蒂·貝爾和那條差點要了她的命的蛋白石項鏈,德拉科·馬爾福的,蛋白石項鏈。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他這麼快就做出了選擇嗎?

我望着這條漂亮到絕無僅有的項鏈,努力控制着不讓自己崩潰。

“如果換成別的女孩,我絕對不可能在這個年紀說這種瘋話,但面對你,我得承認,我想結婚了。”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眼眶瞬間濕潤了。

“什麼?”

我知道我該多說些什麼而不只是愚蠢地重複詢問,可我……我說不出話來,我的喉嚨很酸,很痛,我現在收到了巨大的衝擊,這簡直像做夢一樣。我以為……他是要對我……

“在我想像中,此時此刻你看到的應該是一對繼承人的對戒,不過它現在還在我父母親手上,按照家族傳統必須要等到結婚的時候再交給新人戴上,所以……沒辦法,果然我不適合計劃這種東西,一開始規劃總會出偏差。”

似乎想到什麼,他無奈地搖搖頭。卻又很快地正色道。

“可我不認輸,絕不。”

我的心跳隨着他鏗鏘有力的這句不服輸的宣言失控到快要掙脫束縛與他私奔。他現在這種義正言辭又堅定的模樣實在要多迷人有多迷人,就好像有扭轉乾坤擺脫一切,任由自己掌控的決心,且志在必得——對他想要的一切,對這個世界,對我。

在那一刻我真切感受到我愛的那個德拉科他又回來了,不,他始終都在。

而他上前一步,以便我能更仔細地端詳馬爾福家的寶物,而我,我根本不在乎這些,我在乎的是他現在望着我的眼神,那種從未有過的認真和篤定,如同海中漩渦,將我吸引,使我沉溺。

我覺得我不能呼吸了。

“這是我曾、曾、曾祖父留下來的。”

他刻意分隔和加重讀音而顯得有些咬牙切齒的模樣沒有逗笑我,卻把他自己給逗笑了。

“當年他和未婚妻,也就是後來我的曾曾祖母,在古靈閣附近的一家現在已經被拆除的拍賣行里見到它,一見傾心,就高價拍了回去,據說還是奧地利麻瓜皇室失落的古董什麼的,我聽我母親說過一回不過我忘了,總之是會讓女人高興的東西,”他聳聳肩,“而後這就成了我們馬爾福家族傳承下來的見證物,和給繼承人夫婦的對戒一起,將會交給下一任繼承人。”

下一任繼承人夫婦。

我心裏湧上一股極其複雜的感受,又酸又甜又疼,特別疼,疼得我的聲音都在顫抖。

“你要送給我?”

“不然呢?還有其他更好的女孩可送嗎?”

他的調侃語氣一如既往地不正經,這次我卻沉默了。

我垂下眼帘,猶豫着反問:“萬一有呢?”

他的笑聲更清朗了:“達靈,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你想我自證觀點嗎?如果你想聽我確實可以。”

“不我是在說你對自己也太沒信心了吧。那個因為一篇四頁紙的論文拿了個E就寫了篇六頁紙的論文解釋她為什麼足夠優秀到可以拿O的女孩到哪兒去了?”

是啊,到哪裏去了呢。我垂下眼帘,視線不受控制地變得模糊,淚如雨下。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沒那麼少女,事情進展到這步田地,我早已不會聯想到結婚,只會下意識覺得我們絕對不可能。

【讓我稱呼你為甜心吧,我已經為你沉迷,讓我聽你在我耳邊低語吧,告訴我你也如此愛我③……】

留聲機仍然在唱,甜膩的女聲不斷渴盼着,渴盼着,但我卻覺得德拉科和我之間的空間和隔閡已經無法用音樂用浪漫用各種東西去填滿了。

“達靈。”

打破這深淵一般沉默的是德拉科,他呼喚我的聲音無比嚴肅,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我不敢抬頭看他,只好盯着地板。

“達靈,看着我,”他卻還是不放過我,上前幾步,攥住我的雙肩,執着地尋找我的眼睛,“為什麼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達靈!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說過了我不需要什麼更好的人,我只要眼前這個人,我只要你!如果你一直把它當成戲言從未認真聽進去,那麼今天我可以鄭重地告訴你,謝麗爾·溫德米爾·達靈——”

他從未如此鄭重地叫過我的名字,他向來只簡單而草率地叫我的姓,叫我達靈,或者其他簡單而草率的他擅長的綽號,而不是我出生證明上冗長又嚴肅的全名。每次德拉科嚴肅認真的時候總有一種令我難以抗拒的魔力,這次也不例外,我情不自禁抬起頭。

淚眼朦朧中德拉科的輪廓不甚清晰,我只能依照他的輪廓分辨他是他而不是別人。但我又清楚地知曉,哪怕他已經不是他,我還是能從萬萬千個(millionsof)背景牆一樣的男女中分辨出他是誰。因為我像知曉我自己的姓名那樣知曉他,像愛我自己那樣地愛他,所以他就是和萬萬千個人不一樣。

他是特別的那一個。

他是我的萬中選一。(He'smyone-in-a-million.)

而在他的眼裏好像我也是如此……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就變成這樣了。事實總是出人意料,令我不禁又悲又喜,無聲地落下淚來。

“——你就是我這一輩子唯一想要共度餘生的人,因為在我眼裏這世界上不會存在任何一個比你更好的女孩。這條項鏈代表我對你的承諾,就像寶石,永遠不變,也只有你配得上這條項鏈。你是它唯一的主人,也是馬爾福家未來的女主人。不管誰想把你從我身邊奪走,父母也好,家族也好,邪惡也好……你擔心的一切全都不會發生,因為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我也不會放開你的手,我不會放棄我想要共度餘生的這個唯一的心愛的人!”

他深深地望着我,灰藍色的眼裏劇烈的情緒像是波濤洶湧的海浪,淹沒了他也沒有放過我,即使我早已沉溺於汪洋之中幾近窒息,它也仍未放過我一絲一毫。

“真的嗎?你真的不會放手嗎?”

“永遠不會。”

篤定的語氣。前所未有的篤定,像是敲開我腦海中宮殿的鑰匙,一瞬間讓所有情緒都傾軋而出。

和不斷為德拉科考量,幫他構思未來,斟酌每一步相反,我從不敢構想我自己的未來。

以前我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恐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但是現在我清楚了。因為我怕我只要一想到那個屬於我自己的未來就再也無法逃避一個真理,那就是從被德拉科吸引的那一秒起,我腦海中未來所有的一切就全部都是他。

可我同時又想到了無數種我們分別的方式,無數種離別後各自的可能性,我想得實在是太周密了,我不知道還有什麼離開的場景是我沒想到的。漸漸地我不敢去想未來了。

我知道現在他所說的一切全都不會發生但是……

但是……

我抱住他泣不成聲。

他微微和我分開了些距離,騰出手幫我拭去眼淚,動作笨拙粗魯沒有耐心,弄得我的皮膚有些痛,痛得我眼淚剎不住車。我估計他耐心用光之後開始嫌我麻煩了,於是咂咂舌,捧着我的臉直接上了袖子,抹布似的胡亂蹭着。我更難受了。

“德拉科我快要呼吸不上來了!”我抱怨着推開他的胳膊。

他從喉間發出惡作劇得逞的嗚咽聲,再次迅速地捧起我的臉,在我的唇上用力啄了一口,發出啵地一聲響。

“那就不許再哭了!”他的聲音聽起來相當不客氣,“你如果不笑我就吻你。”

說著他順勢又堵住我的嘴,狠狠吻了一下。

我完全沒反應過來就又被他親了。

“笑不笑,恩?”

一個又一個聲音響亮的吻。

我感覺我的嘴唇有點麻,他吻得很用力,還順帶着每次都要吮一下。

眼見他還要繼續,我連忙求饒:“我笑,我笑還不行嗎?”

“這還差不多,”這個賴皮鬼嘴上明明說著要收手的話,動作可一點沒這個意思,又捧着我的臉連續吻了兩下,一下比一下重,這才覺得滿意,“好了,那我幫你戴上。”

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我聽到這句話倏地醒了,而相信我,現實中的那些聲音和畫面絕對沒有剛剛堪比我夢中那麼可愛的德拉科要美好。很多很多蒼老的、尖刻的聲音夢魘般纏繞着我,它們又開始了。

“不……不……不用了。”我推開德拉科那雙重新想要打開首飾盒的手,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

“怎麼了?”

他好似全無察覺——他當然毫無察覺了,他對我現在心裏活動一無所知,正如曾經被他蒙在鼓裏的我,只是對我而言這滋味並不好受,至於對他,那就不好說了。我只知道他現在對於讓我的脖子上套上這條項鏈無比執着,我每後退一步他便拿着項鏈想要追上一步,可我又不能逃走,這樣暴露得太徹底。

退後了兩步,又眼睜睜見着這些空間被對方主動填滿,我內心有多複雜他根本無法想像。

“達靈?不能為我戴上看看嗎?”

我緊盯着項鏈,喉嚨艱澀:“一定要這麼做嗎?”

他緩緩眯起眼,眉間的陰影無以復加,聲音的頹唐一如他無力垂下的那雙拿着珍貴項鏈的手。

“你……”他的眼睫顫抖着,撲扇着,在燈光下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那樣美麗又易碎,“你現在是……在拒絕我嗎?”

“不我願意!”

過於迫切和渴盼,連帶聲音都變得不再像我自己,當我脫口而出的時候德拉科的眼睛彷彿是深夜裏被漁火點亮的遠海,那些縹緲無依的遐想和可以以一個嶄新開頭開篇的故事好像又回來了,海上的人又找到了回家的路。

至於我……我現在感覺自己糟透了。

“我就是……”在他過於炙熱的眼神中,我的心更為忐忑,“它實在意義非凡。”

鬼使神差地,《傲慢與偏見》中的旁白浮現心頭——“伊麗莎白從來沒有像今天那樣為難,心裏想的是一套,表面上卻要裝作另一套。”

“奢華要有奢華配,可我現在沒化妝也沒穿禮服,形象實在太糟,而且我……我想等到我們訂婚的那天再戴給你看,給所有不看好我們兩個的人看。不過在那之前可能……你需要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做點心理準備,可以嗎?我總得習慣該怎麼做一個馬爾福的未婚妻。”

我越說聲音越小,底氣也逐漸消失,最後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好繼續盯着地板,雙手汗涔涔地糾結睡裙的衣擺。

對面德拉科的呼吸一滯,令我越發越緊張。

“好!沒……沒關係!很快,是的,你說得對!而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直接跳到那一天了!梅林!我們的訂婚宴,還有結婚典禮,你能想像到嗎?”

他釋然地笑出了聲,像是個得到獎勵的孩子。

在他徹底從我模糊的視線中消融得一絲不剩之前,我含着淚點了點頭,過於用力,淚珠甩了出來,砸在柏木地板上,銷聲匿跡。

他抱得我那麼緊,就好像下一秒我就要從他身邊跑掉一樣。他抱着我興奮地轉了個圈,我的整個世界也因為他而天旋地轉。雙腳離地的感覺令我更為依賴他的懷抱,我將他的脖頸摟得死死的,反倒惹他更惡劣地笑起來。

他將我重新放回地面,心裏踏實許多我才敢睜眼。

如此之近的距離,如此閃爍的灰藍色的眼睛,其中映照着一個不知所措的眸光痴痴然的我,只有我。

時間彷彿在此刻靜止,那些曾經被鎖好的情緒今天被釋放得淋漓盡致后再也不甘於妥協,它們現在又開始恣意在我身體遊走,給我的大腦發號施令又妄想控制我的心。

它們成功了。

“閉上眼睛。”我紅着臉,小聲命令德拉科道。

我鼓足勇氣好久,終於準備湊上去吻他,誰知道他卻忽然睜開灰藍色的眼睛,目光閃爍。

我一個急剎車,停在一半,完全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空氣中浮動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

我窘迫得推開他,卻推不動分毫,反而被他湊過來的鼻尖和側臉磨蹭得睜不開眼。我更加惱羞成怒,大喊道:“我們說好的!你怎麼能忽然睜開眼睛呢?!德拉科你不守規則!”

“噢梅林吶我們在一起多久了,你什麼時候看見我遵守過規則?布丁腦袋,”他挑眉,邪氣地笑了,還用力地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把我弄得更窘迫了,“我就是你的規則,你遵守我的規則就好了。”

我渾身發燙不敢看他,只能胡亂點頭:“哦。”

“你‘哦’是什麼意思?”他一副不太滿意的模樣,眉毛又吊起來了。

“是‘好’的意思。”

我怯生生地回答,臉上燒得更厲害了,只想在他懷裏找個地方鴕鳥一樣窩起來逃避現實。

“達靈。”

不知就這樣無聲地過了多久,他忽然叫我的名字,我只能抬起眼再次看向他:“恩?”

“復活節快樂。”

書桌上的電子鬧鐘恰巧在此刻發出一聲整點清脆的報時,樓下,公館客廳那座立式擺鐘也緩緩開始敲響厚重的鐘罄,一下,兩下……十二下。我怔怔地凝望着他的眼眸,他的鼻樑,他濃密的金色的眉,他的一切,原本已經剎住車的眼淚再次洶湧。

我害怕他看見我的眼淚,連忙轉身,胡亂搖了搖頭,用力掙脫開他的懷抱,逃也似地離開書房,到隔壁屋裏將自己關起來。我蹲坐在門邊,用力咬着手腕不讓自己哭出聲,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他面前表現出內心的所有。這太難了,我快要崩潰了……太難了。

但我又很清醒地知曉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應該還有一些時間——哪怕只剩一天,一小時,一分一秒,我都不想任由這最後一點點時間從指尖流走。時間於我本該是永生都不會發愁的課題,可跟德拉科在一起的每天我都在抱怨着它如此殘忍和不公。

對此我毫無辦法,只能被時間的洪流推着繼續向前走。

我抱着首飾盒,心情漸漸平復,卻又忍不住想要打開它,再看一眼,沒什麼,反正這不屬於我,我也不太敢真的戴上以身犯險,我只是……隨便欣賞欣賞,瞧一瞧馬爾福家老祖宗的審美。

和第一眼見到它一樣,我再次被它奢華的美貌驚艷到,儘管我並不像大多數女生那樣迷戀大塊的寶石和首飾,儘管奢華和我的穿搭風格截然不符,我也依舊情不自禁為它而動心。

這種深邃而通透的綠和我深色長發非常相配,我一直都知曉這一點。

然後我便忍不住想像着它戴在我身上時候的樣子。

真的很漂亮。

即使置身於徹頭徹尾的黑暗中,它依舊閃爍着迷人的微光。

“達靈?好了達靈,你今天害羞的反應太大了點吧?別跟學校里那些噁心的女孩學得那麼做作,差不多就行了別胡鬧,快點回到我身邊來。明天什麼時候出發,我們來過一遍你最愛的計劃表,卧室等你,你快一點。”德拉科一邊敲門一邊不耐煩地催促着走遠。

我深吸口氣,以最快速度整理好心情,合上首飾盒,擦了擦眼淚。

德拉科需要我,我得快點到他身邊去。用跑的才行。

“來了!馬上來!”

*

我說過,德拉科是個典型的樂過天的人,而且,“天是最好的天”。

對於天氣,他也始終堅信這點。他相信既然天氣預報對倫敦的雨雪陰霾從來都不那麼精準無誤,也一定會偶爾失誤將難得的晴天就這麼錯漏。也許明天並不一定會像天氣預報說得那樣仍然暴雨連綿,亦或只是一時光景,總會放晴。畢竟,倫敦的天就像小孩子的臉,他這樣理直氣壯地認為道。

我看是像你的臉才對吧。我在心裏這樣說道,也只敢在心裏說。

我搖搖頭,不想暴露出我真實的情緒,但已經在內心思索萬一海灘計劃泡湯后的備用方案,提前做準備總是好的,儘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在此時達成德拉科的願望,並同樣想以任何方式留下我們最開心最美好的時刻。於是我暗暗地在心中祈求上帝,祈求現在下個不停的雨水能稍稍寬容一些,多給我們一些時間。

如果明天放晴,我們便可以正常去海灘。之前有讀過一本小說,男女主角一起去看海上日出,那種壯觀和浪漫讓人浮想聯翩,是語言文字所不能及,我想德拉科一定會喜歡的。

哪知德拉科的抵觸反應出乎意料的大。

“為什麼要閑得沒事看什麼日出?不要,不去!你知道加上消耗在路上的時間我們得起得多早嗎!發什麼瘋,不去!”

我很想告訴他其實並沒有特別早,但他已經瞪起眼睛來準備和我以吼叫的狀態理論一番,我只好作罷。

已經將近一點半,實在太晚,可我們又在睡覺的事情上發生了分歧。老樣子,德拉科根本就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能和我同床共枕的機會,我甚至將公館裏最大的卧房讓給他住,他都不買賬,死活賴在我的床上不走,拖不動也說不得他。

德拉科懶趴趴地從枕頭上翻了個身,面向我,露出了招牌的狡黠的笑容,活像個六七歲的小孩子,幼稚得很。

我只能放棄,敷衍地不斷點頭,認命地聽着他用十分做作又誇張的語調老生常談般地將所有能用來發誓的上帝、天使、神明,以及家族中最有名望的幾位先人的名號都拿來發誓了一通,催促我快點熄燈上床睡覺。

“你先睡吧,我還要準備一下明天出髮帶的東西,別等我了,”我頭也不抬,調撥鬧鐘,“說吧懶漢,你幾點鐘能睜眼?”

“我有選擇的餘地嗎?”他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

“事實上你有,我們最好八點左右起床,最晚不超八點半,不然可能會很趕時間。”

“那就八點半。”

果不其然,他接話接得極為流利,還帶着喉間竊喜的感嘆。

受不了,老天,我翻了個白眼。

還好我沒告訴他最晚的時間其實是九點。攤上個德拉科當我男朋友我真是操碎了心。

*

其實準備的東西並不算特別多,泳裝和換洗的衣服可以現買,至於食物冰箱裏的存貨除了零食之外也沒什麼別的,我只準備了個小背包,放了些瓶裝水和防晒乳這樣手邊可以準備的。當然,我並沒忘記將那條暫時屬於我的項鏈也好好地放進背包最裏層,就好像精心掩埋一個秘密。

全過程沒費太多時間,不過確實已經過了一點半。當我回到卧室時,除了床邊的落地燈還柔柔地散發著暖橘色的光,房間的大多地方都被黑暗所籠罩。

德拉科側卧在背對着門的方向,用不太舒展的睡姿蜷在深藍色的被子裏,金髮凌亂而黯淡,像是被烏雲遮蔽的月光,融融恰恰地含在被風吹皺的深藍色的夜空中。

我輕手輕腳地走進房裏,關上落地燈,儘可能不吵醒他,可他還是在我靠近床的另一側時睜開眼,單手單手支着腦袋打了個哈欠。

“你怎麼這麼慢,我都快睡著了,哪有什麼東西需要整理,你總是瞎忙碌。”

“還是有必要裝包的,萬一用上了呢?你可以先睡的。”

我剛在他身邊躺下,便被他大手一攬,直接緊貼到他的胸膛。他的體溫依舊比正常人要稍微低一點點,也依舊讓我渾身抑制不住地發燙。

“你不在我身邊我怎麼睡得着?”

他貼近我的耳邊,低沉的聲音順着我的耳廓癢酥酥地往我身上爬,往我耳朵眼和心裏鑽。我更害羞了,他怎麼總是在這種時候撩撥我,覺得很有意思嗎?我寧願他平時少發些脾氣,情緒管理更好些,這樣才對他的以後更好。

看到我直往他胸口裏窩,他低低地笑出聲來,揉着我的肩,在我頭頂吻了一下。

我向來恐懼黑夜,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和德拉科在一起的時候這樣的暗無天日從未動搖過我的心神,只會讓我抱他抱得更緊。他強有力的心跳頻率快得像是窗外的驟雨,而我恐懼的心卻反而在聆聽雨聲中獲得平靜。

可能是一時情緒,可能又遠非一時之功,我不由自主地開口喚他的名字,抬頭去尋他的眼睛。

“德拉科。”

“恩?”

“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不記得什麼時候我們不在一起過。”

篤定而理所應當的答覆,帶來毫無預兆的怦然心動。可與此同時我也覺得無比悲傷,悲傷到我特別,特別想哭。

我又不能。

我只能忍住所有悲傷和眼淚,裝作被冒犯的樣子,毫不客氣地用手指在他胸膛戳着:“得了吧,撒謊精,有人可是甩過我呢,還弄得全校皆知。”

“那只是走個形式,男人的尊嚴,懂嗎?而且當時我還在生氣呢,跟你低頭算怎麼回事?”他哼了一聲。

“什麼男人,還沒成年你就開始得意了,實話實說吧你心理年齡根本只有六歲而不是十六歲,你真當你自己是小孩子嗎?”

他垂眼望着我,撇撇嘴,抱怨道:“就算真是如此,那你就不能縱容一下身為小孩子的我嗎!”

“不能,”我被他感染,同樣拔高音調,回答得斬釘截鐵,“縱容和溺愛會毀了你的,我不能寵壞你,再說你自己就夠溺愛你自己的了哪用得着我代勞?”

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癟着嘴,一副對我無話可說的模樣。巧了,我也這麼這麼想的。

“你,謝麗爾·達靈你——”

他抬起撫着我後背的手,直接掐上我的臉頰,不輕不重地朝我示威,眉毛眼睛都吊了起來。

"我看你這個人不順眼已經很久了,”他咬牙切齒地說,好像恨不得在我臉上咬下塊肉來,“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每天每夜霸佔着我的腦海,片刻都不休息,你想要對我做什麼,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恩?上帝派你來做間諜的嗎?時時刻刻讓我想你,從我本該做的事情上各種分心各種精神渙散,搞得我整個人都不像我自己了。你以後禁止在我腦子裏撒野,我可是以後要當學生會會長、走上社會之後站在巫師界的頂端做大事的人你知不知道?所以安分點,別讓我總想你。”

德拉科的口吻隨着停頓而緩和,變得出奇的平靜和溫柔,往日少見的那種溫柔,就像倫敦雨後放晴的天空又突然多了一道讓人欣喜的彩虹。

“別再回到以前那樣了,見不到你又說不上話,只能在腦里胡亂想一想,那種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你無法想像,”他深深地、彷彿從心底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要是每天都能像今天這樣就好了。”

“我……”

我眼眶溫熱,張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一如既往,我對他真的沒什麼可說的了。

他手中力道減輕,轉而撫上我的臉,垂眸靜靜地望着我。

“會有這麼一天的,”我哽咽着主動去握他的手,貪戀地感受着他的手所帶給我的觸感,閉上了眼睛,“我保證。”

他呼吸一滯。

“達靈。”

炙熱的呼吸朝我靠近,另一隻空閑的手輕輕捏住我的下頜,我以為他要吻我,於是沒有拒絕,也沒有睜開眼。但那股炙熱的呼吸卻噴在我的頸間,接着由脖頸到肩頭便是一陣濕滑的觸覺,而原本那隻手也轉而下移,描摹我鎖骨的輪廓。

我喘息着,輕聲說:“你不……不是……說睡覺嗎?”

德拉科聽到我的話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而冰冷的唇也依然留戀在我的肩頭上。

我見他不答,只好又問了一遍。

這次他說話了,同樣夾雜着紊亂的氣息:“你在我懷裏……我哪有那麼輕易入睡?”說話的同時薄唇已吻向我的耳廓,並伸出溫熱濕滑的舌一遍遍的描繪着我耳朵的輪廓,我被這舒服的觸覺刺激的身上一陣哆嗦。

【差那麼一丁丁丁……點變成巨輪的大快艇——】

*

難得的好眠。

已經不記得有多長時間沒有超過三小時的睡眠時間了。不過我本以為我凌晨六點睡到自然醒已經相當早,沒想到德拉科比我還早,睡夢中我下意識就想往熟悉的懷抱里鑽,擁抱我的卻只有空氣。這種虛無的不真實感令我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慌張地尋找德拉科的身影。

好在他還在我身邊,好在他從來沒離開過我哪怕一點點。

我望着站在卧室大落地窗前,近在咫尺的我的男孩,竟然在這短短的幾秒鐘之間產生了一種失而復得的幸運感。

“該死的天氣預報,預測晴天的時候向來不準,但預測雨雪惡劣天氣靈驗得詭異,簡直比魔法還魔法,”德拉科正一邊喝咖啡一邊聆聽雨聲,似乎察覺到剛剛的騷動,這樣說,“這下好了,我期待已久的海灘度假被淋成落湯雞。”

我嘆了口氣:“我真討厭我是對的。”

“有時候我挺高興你是對的,即使是現在這個時候,”他轉身朝床邊走來,“能用上備用計劃才是對你這種慢郎中計劃狂的最高獎勵,我猜你今天心情一定會超級好,對吧?”

倒也沒那麼誇張,不過我確實會因此而感到驕傲就是了。我不太好意思地別開視線,將並不凌亂的耳邊碎發挽好,沒有答言:“可你期待的行程泡湯了就再也補不回來了,你知道的,我只跟院長請了兩天的假。我……我寧可我們互換,也不想讓你不高興。”說著,我想起了更多東西,越來越沮喪。

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出聲:“布丁腦袋,想什麼呢,這次去不成又不是永遠都去不了了,大不了暑假再來。”

“暑假?”

“沒錯,風景也是最佳季節,到時候我們直接玩它三天再回來。到時候我帶你去,從我家這邊出發,麻瓜世界那時候放暑假的孩子太多了,人擠人還玩什麼。”他厭惡地皺起鼻子,彷彿嗅到了什麼帶着臭味的髒東西。

我有些悵然,不知該說什麼是好。校長如果想讓我呆滿一年就不會在期末的時候跟我說這些了。到時候……

德拉科還在興奮地向我介紹着從魔法界出發該如何屏蔽麻瓜,清凈自在地到一些旅遊景點遊玩而不被發現,還在跟我炫耀他以前的旅行經歷,希望等我成年的時候我能跟他一起去法國訂婚,說那裏有多浪漫多好玩,就好像不記得之前已經跟我說過無數遍了似的。

脫口秀般講了好久,他才意識到我也隨之沉默好久。

“怎麼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你以前也在法國沒玩夠嗎?現在變卦了?”

“不,我也很喜歡那裏,你喜歡的話一切都隨你,我就是……剛剛在擔心你跟我來到你討厭的地方過假期,願望也沒被滿足……”

“你還在擔心我不高興?”他拔高了些音調,聽着好像挺不耐煩的。

我為難地點點頭。儘管知道可能會讓他更嫌棄我磨嘰不爽快,我也還是想真實地對他表達出我的心情,這也是我為數不多可以做到的事情了。

“又開始瞎操心假客氣了,我可真是受不了你。”

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終於表露出對我的嫌棄和不耐煩了。我就知道,他早就對我感到不耐煩了,只是出於禮節還是什麼的沒有說。很多時候我都沒有辦法和他相互滿足對方的情感需求,就像我不那麼浪漫和高調,他不那麼實際和理智。

“剛起床的時候確實不太開心,實話實說,不過很快我就發現了能讓我開心起來的東西,”他挑起眉,沖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想看嗎?”

“什麼?”

他從房內的茶几上抓起相機……等等,相機什麼時候在這屋裏的我怎麼不知道?

但我發現我顯然驚訝得過於早了,拍立得相機下面還壓着好幾張相片,被他遞到我的手裏。我簡單翻看了一下,果然都是昨天和今天剛拍的。

德拉科真的很有藝術天賦,不僅限於他最擅長的繪畫,哪怕是最簡單最普通的傻瓜相機都能用得如此順手,無論是屋檐下透明的即將滴落的雨滴,光線昏暗的、空蕩蕩的雙層公館,還是昏黃燈光勾勒的女孩窈窕瘦削的墨色剪影,都是能讓人感受到技術的作品。只是我這個還無意中闖入他鏡頭過的人,竟然不清楚他是什麼時候從房裏翻出來相機開始擺弄開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又開始遺憾沒能去成海灘了。我昨晚還將單鏡反光機和膠捲都塞進包里預備好了呢,如果有那麼好的景色,德拉科一定能拍出更棒的相片,一展才華。

“達靈,別著急啊,後面還有呢,”他從喉間按捺不住地發出惡劣的笑聲,“我最喜歡是最後那張。”

擅專始終是德拉科的風格,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變。不等我欣賞完,他便將最後一張從我手中抽出,強行加塞,迫使我面對它,或者說是照片中的那個我,雙手合十乖巧地放在臉側,又長又軟的睫毛塌下來,嘴唇微張,上唇上翹,顯得有些豐盈,我嚴重懷疑那些晶晶亮的東西是我的口水……天吶我的形象!我……我……

我驚得簡直說不出一句完整話,只能從喉中發出破碎的音節,用眼神質問他。

“我……呃……這個……”

“瞧你,醒着的時候傻乎乎的也就算了,睡着的時候還跟死豬一樣,嘴還是撅起來的,像直哼哼的小胖豬仔,你見過嗎,漫畫裏那種?噢我忘了,全優生沒時間看漫畫,她只看低齡化的動畫片,還會嚶嚶嚶地哭,哈哈哈哈哈!”

他嘴角抽動了一下,發齣戲謔的聲音,還不忘發揮擅長的模仿技,誇張地撅起嘴,將照片里的我誇張了一百倍那種,又發出相當難耐的笑聲,旨在逼我羞臊,而他也成功了。我被他逼得語言功能又恢復了。

“我沒有!”

“撒謊精!你對着你的照片再說一次,嘴撅得這麼高你想幹嘛,向我索吻嗎?做夢也想吻我,這麼迷戀我嗎?”他湊近,用那種曖昧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特別定格在脖頸之間,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這才意識到昨天晚上被黑暗隱藏的秘密一絲不少全都顯現在光亮的白天裏。

我更惱羞成怒了:“胡說八道!我已經好幾天沒夢到你了!給我!把照片給我!我要沒收!”

“噢,這麼說在這之前你一直每天都夢見跟我索吻咯?”

“德拉科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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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迴光返照甜

今日歌單《浪漫宇宙的核心》徐秉龍

我是不是還沒給你們推過中文歌做BGM啊哈哈哈哈

其實本來是怕齣戲的,畢竟是個外國的故事,但我前幾天8了它的譜子,然後發現很適合寫作,寫的時候蠻舒服的(也可能是我彈琴彈得順手了)

①出自《傲慢與偏見》,第一章第一頁第一句

②出自電影《四個婚禮一個葬禮》

③歌曲《LetMeCallYouSweetheart》,十九世紀老歌,版本千千萬,感興趣的可以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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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HP]親愛的,別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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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別著急:漫長的,復活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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