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別著急:百分百,的對等

親愛的,別著急:百分百,的對等

我知曉這世界上有兩種愛情。一種是像我的父母,從相識相戀的日子起,每天都宣誓將對方看成自己的生命,至死不渝;一種是像我的祖母,她胎死腹中的初戀愛情。

我時常在想如果祖母她提前知道她和他之間會發生什麼:心碎,眼淚,愛,希望,背叛……而心碎——是的,總會有心碎。

她還會不會有如此選擇呢?

以前我想我是知道的,是肯定的。但離開天文塔,離開德拉科后,我想我開始不確定了。

上晚課的時候,老樣子,我提前十五分鐘進教室為朋友佔位置。我已經儘可能將頭埋得很低不去和別人產生眼神交流了,卻沒想到他竟然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他應該出現在我也不清楚是哪裏的地方做自己的事,總之不是在我上課的地方。

我能感覺出他盯着我的複雜難辨的視線,他確實是在盯着我的,而我在盯着他鋥亮的鞋子。他身上的香味讓人覺得危險,現在的狀態也讓人覺得危險。我不知道他擋我的路想做什麼,特別是,在下午那件事發生之後。

但不重要了。他不想我插手管那我離得遠遠的就好。我如他所願,希望他不要刻意給我製造難度,比如在我的生活軌跡里橫插一腳。

我在等他離開。

他沒動。

我不得不和他一直在門口僵持下去。

預備鈴響起,我有些焦急地抬手看錶,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於是我維持着低頭的姿勢從他身邊繞過。當我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的身軀動了動,我幾乎要以為他要抓住我不放或者再來擋我的路,嚇得我快走好幾步。

但,沒有,他沒追上來。

本來已經成功躲開他走進教室了,我本來已經成功的,可我還是忍不住退了回去,想看一眼他,一眼就行,我……我有點好奇,僅此而已。

然後我便看到他那張乾瘦憔悴的臉,火光下有些毛絨絨的,他深陷的眼眶中藏着一雙晦暗的灰色眼睛,幾乎看不真切,可我又確實地感受到他的視線,他的視線是落在我身上的,可又好像不是落在我的身上,不知他在想什麼。

“嘿謝麗爾!過來坐啊,在看什麼?”

我彷彿被人抓包般難堪,迅速從門邊縮了回去,看向聲音的來源,日常跟我一起坐在第一排的拉文克勞同級生好友,佩內洛普。

“沒什麼。”

我勉強擠出笑,試圖隨着搖頭的動作把剛剛那雙晦暗的眼眸從腦海里甩出去。

“什麼事也沒發生,真的,特別好。”

我重複道。對佩內洛普說,對自己說。

*

斯內普教授一如既往的嚴苛,一如既往地對我的水平冷嘲熱諷。我現在開始懷疑魔杖對我的用處在哪裏,我已經越發越習慣按照我自己的方式行動了,多了魔杖反而會讓我無所適從,我把這些歸咎於腦海里歷屆繼任者的記憶帶來的下意識反應。一定是這樣的,不然我以前的實戰不會糟糕成這樣。

不過還好,好日子要來了,教授所佈置的未來半個月的課後作業全都是論文和讀書報告,這簡直就像是周五酒水打折狂歡夜。

……好吧,可能只有我這麼想。我同情地看了看身邊愁眉苦臉的同級生,還是決定低調點好,不要太喜形於色。

我儘可能像往日一樣平靜淡然地跟幾個拉文克勞在樓梯口道別,在他們朝塔樓進發的同時和赫奇帕奇學生一起下樓,儘可能不參與到他們對論文選題的討論,暗自思考着明天什麼時候去圖書館能佔到一個靠窗且周圍人少的好位置。如果明天去寫作業的話,今天應該把辛尼斯塔教授交代的任務多完成一些。

辛尼斯塔教授應該是魔法界天文學研究接近巔峰的少數人之一了,她的老師是現如今天文學的執牛耳者,而我是她的學生,我希望能更努力一些,以對得起這份傳承,說不定有機會能經過教授引薦和她的恩師見上……他怎麼在這兒?

月光下泛着光澤的金髮在黑暗裏有些刺眼。我的思緒瞬間就亂了,我的腳步也停在原地。

金色的腦袋動了動,隱於黑暗中的身形也動了動。銀灰色的望遠鏡被挪動到一個奇怪的角度,而後我又看到了那雙眼睛,有別於白日的印象,今晚格外明亮和通透,所投射的視線不偏不倚,還是衝著我來的。

“你怎麼在這裏?”雖然這是個愚蠢的問題但我還是要問。

他用什麼東西敲了敲書本發出悶悶的聲音,我看不清,一如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做天文作業,還有複習,”他說,“辛尼斯塔教授說過我的成績很危險,還是你轉告我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只是做作業的地方千千萬他憑什麼選在天文塔?就算他想要用器具,也大可選在別的時間,他到底什麼意思?挑釁我?

似乎知曉我心中所想,他繼續說:“沒人規定天文塔只有你才能來吧?而且我是級長,在宵禁前我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至於宵禁后,我有我們院長批准的夜遊許可。”

好的,是的,沒有這個規定,他可真會鑽空子。

我悻悻地點了點頭,勉強擠出溫和的笑容:“是的,我的錯。”

“噢別這樣說,你請自便吧。”

還用得着你讓我自便?這裏到底是誰的地盤,他又被級長的權力沖昏頭腦了嗎?我有點生氣了。要不是我需要觀測,我肯定立刻拿着東西走人,離他越遠越好!他這不是故意的嗎?!

我用力將書砸在桌上,重重拖動椅子,坐在離他最遠的眺望口。

不生氣,當他是空氣,各學各的,這沒什麼,以前我們也這樣的。可想到以前,我心裏更難受了,連自我催眠都做不到。

我更生氣了。生我自己的氣。

將筆記本翻得嘩啦啦響,將每一個字母和數字都寫的又狠又粗又圓胖,我漸漸找到感覺,沉浸其中,一如既往。

“到旋轉軸不同距離的恆星分別以不同的速度圍繞旋轉軸旋轉,較遠的恆星落在較近恆星的後方,叫做較差自轉、較差自轉、較差自轉……”

耳朵比大腦更快捕捉到熟悉的名詞,我迅速抬頭,尋找聲音來源,這才驚愕地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德拉科竟然從斜對角的那個眺望角挪到我對面坐下了!我剛剛算得太聚精會神完全沒注意到,他竟然……他為什麼非得到我這桌來?!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奇怪了,仰着頭翻着白眼喃喃背誦的德拉科忽然低下頭,將我捉個正着。

“怎麼了?是我背誦的聲音吵到你了嗎?抱歉。”

他皺起眉,一副關切又疑惑的模樣,打斷我的思緒。

而我,我終於找到由頭來對他不客氣了:“是的,你吵到我了。”

“可你以前完全能屏蔽背景噪聲。”

聽到“以前”我感覺我心裏又被人扎了一刀。

但氣勢不能輸。

“我現在覺得很吵。”我昂起下頜,拔高音調,加重語氣。

他攤攤手,不置可否,閉上了嘴,倒沒再出過一絲動靜,妥協之快,更多的火氣來不及找不到出口,令我心裏更堵了。

他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他就是來氣我的!我很想把他從天文塔趕出去,只恨自己沒這個權力。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正如我們的級長馬爾福所倡導的,權力還是有必要掌握在手裏的,不然……下場就是我現在這樣。

德拉科並沒有在這裏呆很久,我知道他不會的,他還有巡迴查寢的職務要做,我所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

“我要走了。”

果不其然——可關我什麼事?我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他。

對面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我終於鬆了口氣。雖然我的自控力很好,但面對德拉科的時候很多東西都容易出錯,如非必要,我不想進行這種自虐的自我挑戰。

可老天顯然不曾眷顧我,德拉科就像是個幽靈,徘徊在黑暗和我的回憶里已然足夠,可卻非要在明面上晃來晃去——在我又驚又怒又不敢相信的目光里,他就這麼晃蕩着過分寬大的斗篷又一屁股在我對面坐下,微微喘着氣,大大的眼珠亮亮的,彎彎的。

他在笑。

“我又回來了。”

關我什麼事?關我什麼事!他又要跟我玩遊戲了是吧?!

手腕不自覺的力道帶動平尖頭的羽毛筆直接戳破書頁。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朝他喊出聲來,也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心裏的憤懣和心酸了。我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想要跟我耗下去,還是在半夜,他以為他能熬得過我嗎?他不知道我……好吧,他確實不知道。雖然不知者無罪可這也太過了。

可我咬咬牙,想了想,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沒關係,他想耗就耗着吧,反正我是不會困的,誰明天上課犯困被罰被扣分誰活該倒霉,就這麼簡單。反正他已自動進入靜音模式,只要我當他不存在他就不存在。他不存在,他不存在,他不存在……我重複對自己說道。

*

我又做夢了。

在夢裏的我很清醒地知道我正在做夢,因為這個夢已經出現了無數次,無論是對角巷的暴動,還是其中的人物和對話。還是那杯南瓜太妃拿鐵,還是牽着德拉科的手漫步在對角巷的時候,還是生死邊緣和恐慌時放手的毫不猶豫。

【你瞧達靈,你就是這麼固執又愚蠢。】

一切都沒有變,我從最開始便知曉即將發生什麼,就像知曉自己的十指和心臟那樣知曉他和這個夢,儘管這個場景已經浮現過上千遍,每次卻仍會使我像第一次夢到一樣心痛和恐慌。

【不得不說,你真的太好騙了。】

我的夢清醒於被從他的魔杖尖端盛放的煙花擊中之時,鑽心的痛苦使我發出慘烈的尖叫。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成功見到了我最想見的人,他俯視着倒在地上的我,用那種看瀕死小動物的眼神,最後緩緩收起魔杖。

視野逐漸模糊,我哭着醒來,坐在床上劇烈喘息着,將臉埋在手心裏失聲痛哭,像每一個家人逝世后噩夢纏身後清醒的夜晚那樣……只是這次,情緒的巨浪並沒那麼輕易偃旗息鼓。

【因為和你玩遊戲更有趣,當然了。】

夢境和現實的人影與聲息逐漸重合,給予我幾近窒息的感受。我快受不了了。

儘管我給自己下達了如此多的心理暗示,如此渴望德拉科變得更好,甚至勉強自己去接受一個前途光明的、變得更好的德拉科的未來里沒有我的殘酷現實,我如此拚命壓榨自己的勇氣和努力以求成為一個完美的、負責任的女朋友,期待他能用自己的改變當成給我的勳章……現在看來好像什麼都沒變。

沒人領情,也沒人在乎一個不甚重要的麻瓜家庭出身、勢單力孤的孤女的意見,他並不把我當回事,他覺得這就像警匪遊戲,要點在於躲藏和追捕,他喜歡跟我玩遊戲。

我一直以為只要不貪心,做事適可而止的話結果雖然不一定會好但起碼一定不會太糟糕。可能我還小,很多東西都不懂,不過沒關係,初戀不成是正常現象,我早就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我只是……我只是……

大概不是真心實意地愛一個人就能讓對方也把你放在心裏吧。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痛哭了一場,直到次日天明。塞德里克一直保持着遠觀的姿態,儘可能離我遠一點,他知道我不喜歡被人打擾,我在難受的時候只想一個人呆一會。而哭到第二天早上,好吧,這也並不是第一次了。

一如既往,我上了很重的遮瑕和很濃的眼妝來掩蓋。離開公共休息室前往教室的一路上我都維持低頭不語的狀態,儘可能離身邊所有人都遠一點,我把自己隔離在他們的世界之外,對他們的問候視而不見,走得很快,渴望憑藉這樣的姿態就能逃離開一切。

可只有一個人的存在我沒辦法套離開,一旦面對他,我的計劃總是會失控。

*

德拉科·馬爾福先生不知道又想要跟我玩什麼遊戲,我不清楚,我只清楚他又開始了。

要說他死皮賴臉到某種讓圍觀者都忍不住聲討的程度倒也沒那麼誇張——就算地獄結冰那也不可能。他這個人最在乎臉面虛榮,我反正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事物會讓他甘願捨棄臉面虛榮和那些繞身的虛名。

因此雖然沒到死皮賴臉的程度但打擾,是的,我想應該能貼切形容。儘管他的行為舉動並不逾矩,可我就是覺得我受到了打擾。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出現在我想要去的任何一個地方,我是說,任何!如果說我經常能看見他在我上課的教室所在的走廊來回閑晃是因為一他很閑,二他有我的課程表,其他的地方,然而如此說來就有些玄幻色彩了。無論是我和朋友們坐在中庭石子路旁的長椅休息聊天的短暫時刻,還是去往地下休息室的通路和禮堂附近,又或者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辦公室,俱樂部短暫集會聊天的時刻……每當我一抬頭,總能發現他在那裏,總能!就好像他才是有讀心能力的那個秩序者,還是說他背着我偷偷掌握了什麼可以預知的黑魔法……我不知道!天吶……

可他除了出現在附近,像個幽靈一樣在我視線里撒野,也沒做別的,我說了,並不逾矩。他就是用那種……我……我也形容不出來的古里古怪的眼神盯着我,挺複雜的,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嘴唇從來也不動一下。然後,盯着我,凝視我,端詳我。

我覺得渾身不舒服,心裏也不舒服,眼睛也不舒服,根本不敢到處亂瞟亂看,走路只敢低頭盯着地板,生怕看到些不該看到的人讓自己更不舒服。這樣下去撞到人也是常事。

現在我又撞到人了。

這人挺瘦的,撞得我腦袋痛。還沒等我抬頭跟對方道歉,從幾近咫尺的距離傳來熟悉到不可磨滅的香氣,濃郁的皮革香調,還混着同香調的添加了苦橙味道的須后水的香氣。

糟透了……我在心裏默默哀嚎一聲。我感覺自己像是送上獵人槍口的大肥羊。

僅僅自我縱容了短暫的心理活動的功夫,冰冷的手已經先一步撫上我的頭。

“每次都跟你說走路的時候別想事情,看前面,你從來都不聽,”他不滿地嘆了口氣,“布丁腦袋。”

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又湧上來了。

我咽了口口水,強撐鎮定,偏過頭,警惕地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硬邦邦地扔下一句“對不起”,便繞過他快步離開。如果不是在走廊一路小跑太過顯眼,會惹人評價,我絕對會以最快速度跑開。

我得改變打法。按照平時的日程安排行不通,我決定在觀測外的時間走出天文塔,走進圖書館,儘管我已經養成安靜獨處的習慣很久了,可非常時刻,不舒服也沒辦法。正好佩內洛普也要去查資料寫斯內普教授的作業,我便和她一起。我也想了解她平時看哪些相關的書,我平時只看天文學相關以及各科課本範圍內的,並不如她涉獵廣泛。

相比我只拿了五本參考書,她搬了七本來。我更佩服她了。

“這本你有空也可以讀讀看,還有這本,”她大方地將其中兩本從對面推過來給我看封皮,“我比較喜歡研究一些偏門的,老師不會在課上講的東西,誰讓我喜歡黑魔法防禦術呢,黑臉的老蝙蝠,滿腔熱血的我紅亮的心,哈……”

原本礙於圖書館氛圍便十分微弱的調侃的笑徹底消失匿跡,她的眼神禁不住朝我身邊瞟,表情十分僵硬。

我循着她的視線側目,本以為只是我左邊的女孩起身離席而已,沒想到她還沒離開,德拉科已經在她的位置坐下,順手還將她未裝包的幾本書毫不客氣地往桌邊一推,把自己的書從包里拿出來有模有樣地擺上。

我驚愕地注視着他一氣呵成的動作,說不出一句話。

他就像感受不到我在看他一樣,全然沉浸在學習當中,要是我不了解他沒準我會為他的勤奮好學感動得哭出聲呢。

佩內洛普和我對視一眼,她的眼神充滿尷尬和對我的詢問,我只能裝作不知道,搖了搖頭。下一秒我們便開始不約而同地四處尋找着兩個人的空位置,很可惜,午後是學習的高峰期,估計得晚餐時候才有更多空位。

她撇撇嘴,翻了個白眼。有些不自在地指着書,繼續跟我用氣音交談。

我比她還不自在,心不在焉地跟她討論着那幾本書,接連應了下來。

德拉科裝得還挺像那碼事的,鬼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不過他想玩遊戲我就跟他玩下去。比耐性我絕不會輸,他早就見識過這點還如此魯莽挑戰我,真是讓人惋惜他的智商。

我撇撇嘴,露出一個不符我平日風格的哂笑,反正他也看不到。

*

晚餐前人果然少了大半,佩內洛普和我第一件大事就是換位置。

定選題時她對我涉及到關於鍊金術相關的問題部分感興趣,因為就她了解她們院也想寫這個。換到新桌時她順手又在我和她身邊多佔了兩個位置,打算晚餐之後拉着他們一起加入。

兩個人我都認識,木原達也和梅薩,一個笑起來有梨渦的亞裔男孩和高挑的金髮女孩。不過他們沒在我們桌呆上很久,或者說,木原沒有在我們桌呆上很久。

我和佩內洛普抱着一大摞書放回還書處,又去書架上取了幾本,即使加上聊天也不過一刻鐘左右,等我們回來后佩內洛普右邊的木原和他的書都不見了,而我左邊的梅薩變成了德拉科。他又擺出那副心無旁騖讀書的模樣了。

好像周圍還有一點點不一樣。

我下意識看向右邊,原本坐在那裏的斯萊特林男孩和他的書也不見了,還有……好的,我們這桌所有男孩全都不見了,我懂了。這種手段太低級了,而且對始作俑者來說這很容易。

低級,但有效,特別是在激怒我這點上效果絕佳。我用氣音小聲質問德拉科:“你在做什麼!”

他這才慢悠悠轉頭,一臉局外人般的茫然,回答得相當自然:“來圖書館還能做什麼?自習,當然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你現在做的這些幼稚且毫無意義。”我皺起眉,強迫自己面對他的時候要冷靜,要講道理,不能帶入情緒,我們已經脫離需要依賴彼此和產生情緒的階段了,這已經不是從前了。

“我不這麼認為,起碼現在你跟我主動說話了,不是嗎?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

他挑眉反問,理直氣壯得讓我覺得沒辦法和他溝通,一如既往,就是沒辦法溝通。

我搖搖頭,收回目光。我不想繼續呆在這裏了,他有本事就跟回赫奇帕奇休息室,他不可理喻,我不想見到他了。

下定決心后我將東西收拾得飛快,而他只比我慢半拍便立刻也收拾起來,甚至打包得比我還快,當我背起包準備離開時他已經站到過道等我了。

一如既往。

我終於抑制不住,眼裏開始泛酸。他簡直不可理喻,他怎麼還會出現我面前,還擺出和以前一樣的神采和作風,就好像那件事沒發生,他是以為那件事沒發生過嗎?!

我咬着牙繞過他走得飛快。

他沒有拉住我,只是一直跟在我身後,我分辨得清他的腳步聲,我分辨得清他的一切和除他以外的一切的任何區別。我真討厭這些,我討厭死了!

特別是當我知曉他就這麼大跨步慢悠悠地跟在我身後,一點也不着急,那種彷彿在觀察螞蟻能爬多遠的勝券在握的姿態……

“你到底想做什麼?別總跟着我!找點你自己的事做,我的生活與你無關!”

我停下腳步,扭過頭,憤憤地瞪着他,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知道他討厭我哭,我哭着說了那麼多也從未起到什麼用處……念及此我感到難以遏制的悲傷,這股悲傷徹底打消了我剩餘所有想說的話,也讓我的腦海冷靜了下來。我沒必要跟一個一直在跟我玩遊戲的人認真。

我深吸口氣,努力控制自己平靜下來。抹了一把眼睛,使自己能看得更清晰一些,走得更遠。我視野中更清晰的德拉科閃爍着的灰藍色的眼眸是我轉過身前最後看到的事物。他的輪廓太過鋒利,他的眼睛又會騙人,我不想再看見他了。

“達靈,”他的腳步聲沒由來地急促起來,“達靈對不起,達靈,我不是故意這樣做的,達靈!”

他呼喚我的聲音很慌張,我聽得心慌,可能是我心裏很清楚只要他開始跑我就完全不是對手。而事實也確實如此,他繞過我擋住去路,緊緊攥住我的兩隻手臂,無論我怎麼掙扎就是不放手。

“我沒想要打擾你的生活,我只是想陪在你身邊。如果我用錯了方式我跟你道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別這麼謙虛你可太知道該怎麼辦了!你連我要去哪裏、做什麼都一清二楚,你相當明了該如何激怒或者逼瘋一個人。你就是想要打擾我!恭喜你你成功了!”我尖聲打斷他。

“我真的沒想要激怒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你知道我不擅長這些,我已經在做努力了。”

我皺起眉,怪腔怪調地哂笑着回敬:“是的,努力讓我變得更可笑,讓你覺得更有趣——現在夠有趣嗎?你還需要我像以前一樣哭着跟你來一段‘我相信你會更好,我愛你所以我會堅持’的愚蠢演講嗎?那你要再努力刺激我一下了,畢竟醞釀情緒也需要時間,不過我相信手腕高明如你一定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到。”

“達靈,達靈,好了!別再這樣對我了行嗎?我知道我犯了錯!”

“我怎麼對你了?!”我火氣更甚,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用力推了他一下,效果微乎其微,我不死心,又推了他一下,“是我在跟你玩遊戲還是你在跟我玩遊戲,聖人馬爾福,王子殿下,被選中之人!你告訴我我怎麼對你的?”

無論我怎麼推搡他還是紋絲不動,我自己反而因着他禁錮我雙臂的力道感到疼痛難忍。真的太疼了,疼到心裏去,這種被人束縛住手腳不敢放手去做自己,只能小心翼翼地走鋼絲的感覺太疼了,疼得我再次流出眼淚。

我終於放棄了掙扎。我知道這只是無用功,只會讓我更疼。

我抗拒着他的擁抱,雙臂抵在他的胸膛前,強行與他拉開距離。他見我不再試圖掙脫開他的手,也沒有強迫我一定要再和他拉近距離,只不過顫抖的手帶來的痛楚依舊,他喘息起伏着的胸膛冰冷粗糲依舊,熟悉的氣息依舊,它們填滿了這段痛苦而僵持的空間,讓我產生了我們仍然緊密相依的錯覺。而這種不合時宜的錯覺,是的,使我更痛苦了。

“如果你是純粹的邪惡,那我還姑且能找到理由為你辯白,我還可以站在你的立場解釋通你對我的所作所為,理解這一切,甚至是原諒你。但你……”

我閉上了酸痛的眼,深吸一口氣。

“你沒有壞到骨子裏,哪怕所有人都被你張牙舞爪的外表所欺騙覺得你和那群……那群人都是沒有心的魔鬼、野獸,我也仍然清楚你究竟是誰,我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有一顆心,你能感受到愛!也能去給予別人愛!你可以做出改變而且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可你不願意,”我睜開眼,執着地想要用模糊的視線尋得一個深刻雋永的他的影子,執着地想從一個滿口謊言、虛與委蛇的人那裏得到一個非黑即白的答案,因為我不甘心,即使到了這一步,我仍然不甘心就這麼輕言放棄,我始終無法否認這一點,否認我內心的聲音,“你就是不願意!你就是急於將自己的心拋棄,你就是不善於堅持,你就是想要逃避,想要輕言放棄,我搞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你應該去感受和給予愛,把你自己找回來!你應該跟那群人戰鬥!因為我們不是孤身一人,他們是所有人的敵人,只有戰鬥,整個魔法界的未來——”

“——戰鬥?戰鬥?!我怎麼戰鬥!我從小到大生活的世界裏的所有人幾乎都是我的敵人我怎麼戰鬥!我的家人就是我的敵人我怎麼戰鬥!你告訴我我怎麼戰鬥!”

他的雙手倏地收得更緊了,鑽心的痛楚和他發瘋一般的咆哮徹底打斷我的思路。

目眥欲裂的一雙通紅的眼死死地盯着我,順着眼角滑下的一滴眼淚脫離困境獲得自由,卻也不再閃爍,他晦暗的眼裏沒有盈盈閃動着的光斑,只有小小的我,和他一樣瞪大了眼的我,渾身僵硬,陷入恐慌的滔天巨浪。

“……你說什麼?”

他的眼裏終於露出了難得的慌亂,德拉科反射性鬆開手,顫抖着連連搖頭,向後退了一步。

沉默並不是個好兆頭,我心更慌了。

“德拉科。”

他沒有回應我,只是痛苦地閉上眼,眉頭緊鎖,牙關死咬,似乎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德拉科!”我哽咽着再次呼喚道。

又是一段難以言喻的沉默。

而後德拉科終於睜開眼,再次用那雙疲憊的、絕望的、凹陷的灰色的眼望着我。我聽見從他的喉間傳來幾聲低低的嗚咽。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淚,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啜泣出聲,像我一樣,像每一個普通的受挫的青少年一樣,而不是冰冷疏離的,即使流淚和感性也仍然像是石刻的雕塑,彷彿看不到任何心裏的波動。

也就在那一瞬間我什麼都清楚了,原來我曾經的猜想是正確的。可是……他……他為什麼當時不說呢!我又悲傷又氣憤,連帶聲音都飄忽無力,幾乎要被他的啜泣掩蓋。

“你……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他應該聽見了。他緩緩垂下腦袋,像一株即將垂敗殆盡的金盞花。不過他仍沒有立刻應答。我迫切渴望着我能發揮我的能力進入他的心,或者他像以往一樣恣意直抒胸臆,哪怕是咆哮和狂怒也好,總之說出來。

這種揪心的折磨短暫持續了幾十秒,漫長得連我也失去耐心和自控,也同樣哭出了聲。而後姍姍來遲的他乾裂的薄唇的翕動,如同電波在宇宙中踽踽穿行,在寂靜的中庭里依舊清晰,帶來他的聲息。

“我怕我即使說了你也不相信我了。”

我陷入啞然。

他試探地微微抬起頭瞥了我一眼。而這樣熟悉的場景和對白讓我有了一種時間空間復疊重現的錯覺。而這種不合時宜的錯覺,是的,讓我的呼吸和理智都開始亂無章法。

我不斷眨着眼,喘息着,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思緒和不斷湧出的眼淚。

“我害怕,達靈,我真的害怕……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了,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也知道立場和選擇對你多重要可是這對我來說也同樣重要,我以為我能平衡好這一切,你和我的家人同樣重要,可……我沒辦法冒險讓你知道……我是個膽小鬼,我怕你不再相信我,但我卻只能說謊,梅林,”他終於抑制不住情緒,哭着握住我的雙手,將它們放在自己額前,“都是我不好,那些話都是氣話,事發太過突然,我措手不及,只有慌張和生氣了,沒來得及考慮你的感受傷人的話就已經說出去了,說謊和肆意宣洩情緒太多已經成了習慣,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從來沒想要跟你玩遊戲。”

我注視着他深深地在我的手背和指尖落下一個又一個吻,感受着他淚水的濕熱,眼前卻晃過了很多場景,似曾相識,一次,又一次。

沒什麼不同。除了他扯得謊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傷人,除了他的眼淚一次比一次洶湧。其他沒什麼不同,我得剋制住自己。就算他的所作所為事出有因,可那完全不足以構成我寬容他的理由。食死徒就是食死徒,不管是他的家人,還是其他的誰,這個世界上除了黑只有白,他們是邪惡的,就必須付出代價。感情不可能成為道義和真理的絆腳石,永遠不會。

我要清醒一些,他在說謊,他在找借口掩蓋他的真實目的,以及混淆黑白。

猝不及防,我被德拉科用力擁入懷中,他的身軀顫抖着,他的眼淚隨着蹭向我的臉頰沾濕我的側臉和脖頸。

“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達靈?我真是個混蛋,你如果生我的氣那也朝我宣洩情緒好了,隨便你怎麼樣都行,只要你回來,只要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因為我不能沒有你……我什麼都沒有了,達靈,我只剩下你了……只有你還在……”

我盯着天邊濃濃的一大片積雲放空自我,以此忽略他不斷抽動的肩頭和他驚慌又無助的眼神。

“但你接受了這一切不是嗎?不管怎麼說,你加入了他們,這是你的選擇,”我儘可能用我最冷漠的語氣說,“其實在塞德里克過世的那個時候我就設身處地地考慮過未來的各種可能性,拒絕或接受黑暗,無論你怎麼選我都能理解,但你的選擇必定會揭露出你的本質,而我……”

我說不下去了。有一些是老生常談的蠢話,連我自己都厭煩,而還有一些,他向來不願意聽。所以就沒什麼必要再說了。

於是我抵着他的肩,與他分開些許距離,指着自己大概已經哭化妝的難看的臉,學着他的模樣擺出自嘲的笑容,用他的話說道:“瞧瞧我現在的樣子吧,我一直想你身上找到光明,瞧瞧這讓我變成什麼樣。我現在真的覺得自己挺丑的。”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我……我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這不是我,你知道的,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可我也沒到不可救藥那一步,你剛剛……剛剛不也說過了嗎,我不是純粹的邪惡,你說過的!”他的眼神慌張而飄忽,半乾的淚痕復疊交錯,又添上新的印記,“我是可以改變的,我可以改,所以別對我失望,別放棄我,這一切的痛苦,還有選擇都只是暫時的!它不代表什麼!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拜託,別用這種眼神。”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眼神情態,但他既然不喜歡,那我就不看他好了。可我才剛回到放空的模式,他卻又不依不饒地攥住我的手搖晃着,迫使我將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他身上。

“你一直想在我身上尋找的那一面,撞得頭破血流都沒有放棄尋找的那一面是存在的!現在,此時此刻,我完全可以很清楚地告訴你,我身上光明和良善的那一面就是你!是你,謝麗爾·達靈!只有你,不厭其煩地和我渾身上下的壞毛病較勁;只有你,在乎我是不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只有你才願意一次又一次給我機會,不管我是個多糟糕的人,不管別人怎麼看待我,你始終堅定地相信我和選擇我;只有你在我才能擊退所有糟糕的情緒,我才覺得現在暗無天日的生活里有了光!這個世界太他媽噁心了——噁心,骯髒,邪惡,還有一群魔鬼!你要我怎麼從一個沒有你的世界裏尋找那些什麼光明和良善,我做不到!因為你才是我的光你知道嗎!”

彷彿雨夜驚雷,我幾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德拉科竟然會說出這種話?我怎麼也想不到。我試圖從他沒那麼漂亮的眼裏找到些許謊言的痕迹,但他的眼裏閃着篤定而狂熱的光,他從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我。在我們四目相對的瞬間,我頓時熱淚盈眶。

而他也泣不成聲。

“如果離開我,我就……我什麼都沒有了。所以……你不能離開我。反正那些東西本來就是你帶給我的,你要全拿走你就是個冷血無情的強盜,你就相當於想要殺了我。”

“你才是強盜!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氣又委屈,高聲反駁他這種可怕的強盜邏輯,我驚愕於這種話他也能說得出口,於是又憤憤地罵道,“德拉科·馬爾福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你這是知錯就改的態度嗎?想改也要拿出態度啊幹嘛跟我討價還價!還有,不要什麼事都推給別人!不知廉恥!”

“在你面前我不需要什麼羞恥心,當然了,不知廉恥,自私自利——但這不就是愛情嗎?”

“什麼?!”

我皺着眉怪叫出聲。我又開始懷疑我的耳朵了,他為什麼總有一大堆我聽不懂也理解不了的理論體系。

我希望他能好好理解一下愛情的定義,從過來人的故事中,從文學作品中,從魔法或者我曾經跟他講過的某些科學原理中。最好他現在就給我解釋清楚,不然我會覺得我們不在一個世界裏、無法溝通。

不過顯然他會錯了意,他好像誤以為我沒聽清楚,刻意將我的肩膀板正,弓着腰,低着頭,試圖用他的眼神捕捉我的,最後,一如既往,秉持着他致力於將所有含蓄的美好事物撕破面紗、將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話題說到無話可說明明白白的尷尬地步的行事風格,他一字一句、聲音洪亮、字正腔圓地開始解釋他的歪理邪說,讓我難以抑制地渾身發燙。

“我說,我愛你,謝麗爾·達靈。我、愛、你。”

我懷疑我的心臟驟停了。

因為一瞬間我好像聽不見我自己的心跳了。

我還活着嗎?

德拉科好像……好像沒有……沒有這麼說過這三個字吧……

我有點亂。

“別……別開玩笑了!你根本……根本就不了解什麼是愛,你太幼稚太天真了。”我驚慌失措,能做的只有迅速推開他,雙手捧起燙得要命的臉頰,想要離他遠點。

“愛情啊,是嘆息引起的煙霧,散消之後便有火光在情人眼裏舞蹈。還有什麼可以比擬?它是最理智的瘋癲,是難以下咽的苦果,是可口卻吃不到嘴裏的蜜餞。”

我翻了個白眼長嘆一聲:“噢……拜託,別演戲了!”

“我發誓這不是演戲!當我在刻意掩飾或者說謊的時候我會收腹,抬起下巴,就像這樣。”

他說著,做出我所熟悉的精詭的情態,表演非常成功,也成功勾起了我心中更多的火氣,即使他又說,“但現在我沒在演戲,”也只換來我的冷笑。

“這只是一種聯想記憶能力,就像你幫我複習時用的記憶卡片一樣,只要看到一個專有名詞就會抽絲剝繭般牽扯出源源不斷的事物,而這些台詞,還有我現在腦海中所想到的一切,都與你有關。我管這些和你有關的事統一定義為愛,”他一臉嚴肅,眉頭微蹙,語速飛快,“它可以是名詞,也可以是動詞;它是生動的,是抽象的,也可以是宏觀和微觀結合的,可以上升到理論的什麼什麼人體激素的標準,也可以精確細微到我們之間相處過的每件事和度過的每分每秒以及順便說一句巧克力和豌豆糟透了我兩個都討厭——甜食的香味和豌豆的怪味道。那種東西是不可能與之比擬的。綜上所述,我了解愛的方式就是了解你,慢慢形成一種它和你之間的思維定式,一次抽絲剝繭般慢慢了解你,有什麼不對的嗎,天才?”

“你……”

我再次啞口無言,我嚴重懷疑他在模仿我講題的語氣並且我覺得我受到了冒犯。

“你簡直不可理喻!(Youareimpossible!)”我氣結。

“當然可能,別告訴我你這麼聰明還沒聽懂,我已經用各種角度分析了一遍,要說我完全不了解那你就是在誣陷我,雖然我確實還有很多的地方不懂,也包括你,但給我一些時間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因為我了解你,而且會越來越了解你,這就夠了。”

我不想跟他再說下去了,他這樣不斷用他的歪理邪說來曲解我的意思只會沒完沒了。隨他的便吧,隨他怎麼說。

每次當我用沉默消極抵抗的時候他都受不了,這次也不例外,而且他更焦躁了:“你是不是又生氣了?我說錯什麼話了嗎,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了?有什麼想罵我的直接罵出來別憋在心裏。達靈,說點什麼,你不說鬼他媽——”

我用眼神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他生硬地轉了個彎:“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我是想這麼說。”

幼稚。這個時候改得倒挺快的。

“你還在生我的氣?”他歪着腦袋,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我沒理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心裏怎麼一點數都沒有。

“我錯了,達靈,我說過了這只是權宜之計,大不了我以後聽你的,你想要我變成什麼樣子,我……我會努力去改的,我只是需要時間,你難道沒發現我身上已經有了一些變化了嗎?”

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廢話,德拉科總算有那麼一句說到重點了。

不過……我上下打量着他,嚴重懷疑他話語中的真實性。

在我低下頭陷入躊躇和掙扎中時,他輕輕抬起我的下頜,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時間會證明一切的,達靈。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其他人和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樣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把自己徹底搞砸,變成我心愛的女孩討厭的那種人?謝謝,我沒蠢到那種地步。你知道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很多事情可以慢慢來。我想要的僅僅是你在我身邊而已。”

根本沒這麼簡單。就算他有這種決心,就算他真的對我有感情,可是……風險太高了。

“我……”

他期盼的、閃爍着的,還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刺痛了我的眼睛。也許愛真的會讓我們做出自己曾經一度永遠無法想像的事,就像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們會變成現在這樣,德拉科他……他確實是變了。因為我,他確實是變了。

繞了很多彎路還能走到這個地步真的不容易,超乎預料,我收穫到了比我預想還要多的回饋,比如他的心。相比於曾經的聖誕節,我更確信這一點。他還沒定型,也還沒定性,就算這是一種冒險,不過哪怕有一絲希望也值得。儘管我知道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百分百對等的關係,我也不算是個主動的、外向的人,但德拉科的出現打破了我規規矩矩的生活,成為第一個讓我想要去主動和努力愛上的人,那他就非常值得我去冒這個險。

畢竟能夠去放開手腳冒險的機會不多,就我個人而言。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了解你,你在撒謊時候會不自覺地反覆跟我確認‘你相信我,對不對’,你在下午四點時候喝超過一壺濃濃的熱紅茶晚上就會直到兩點都睡不着覺。有時候又覺得一點也不了解你,你說你的未來里有我,卻一次又一次做出將我從你的身邊推開的選擇,你說你愛我,卻又忍受不了我對你的束縛和要求。你喜歡一遍遍問我‘你是不是又在心裏偷偷罵我’,卻一遍遍地當著我的面將那些更讓我傷心的話語扎向我。

“我們……我們好像在兜着圈子繞彎你知道嗎?或許在愛裏面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吧,你總得先照顧到自己然後再去考慮別人是死是活。我……至於我,我早已經習慣不是你最優先考量的那一個了。”

他的眉越蹙越緊,隱約透露出的不安和緊張近距離傳遞給了我。我猜他很想打斷我,迫切解釋什麼,但他應該更想聽我心裏的想法,就像他說的,他今天講得夠多的了。再讓他講下去我估計和逼迫他撒謊沒什麼區別,該說的都說了就好,說得太多太浮誇也沒用。

態度是很重要的,難得他放下臉面虛榮說出坦率的話,我覺得我也有必要用同樣的態度來回應。

我想了想,修改了腦內的遣詞造句。

“不誇張來說,如果我付出的心意和努力按照百分百算那麼得到的你的回應可能只有80%甚至還要少?我不知道,只是估算,不過我也從不覺得失望,本來我對你的預估也沒多高,順便一提你剛剛刷新了我的新紀錄,我覺得有必要給你加一下分。

“我很清楚你的本性,德拉科。你真的是我見過的人中名列前茅的自私的人,應該能打90分,所以你自私一點完全沒有關係,德拉科,我不在乎你多為你自己考慮,怕受傷、怕投入過多沒有回報什麼的……都好,我都理解。真的,我不在乎,因為我可以多付出一些,只要不是嚴重的天平傾斜不平等,都是合理的。

“我喜歡的就是你原本的樣子——沒人能控制你,沒人能阻止你,桀驁不馴、主見極強,永遠做事只憑自己好惡,像只橫衝直撞的小野獸,那個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就立刻會採取各種手段得到它的男人,而不是扭曲自己屈從於恐懼和邪惡,只為了一個你根本得不到、也不會需要的東西而犧牲掉在你生命中更珍貴的。”

他的眉糾結在一起,露出極為複雜難辨的神情,怔怔地凝視着我,唇線緊抿,好像有更強烈想要訴說的慾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只要……只要別越過那條線,不要越界,其他的真的不重要。無論你跟不跟我在一起,有沒有未來,我……”

我深吸一口氣,想要衝淡熟悉的刻刀劃過血肉般的痛楚,想要讓自己更平靜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態度。可我想我和德拉科都不擅長這個,我們沒有同對方訴說的東西太多了,一時半會可能難以習慣。

“我並不想把你徹底改造成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我只是希望你變得更好,走一條正道,沐浴在陽光下,這真的太重要了。我只要你是個完整的你,有完整的靈魂和心,只要這樣就夠了,“說著,我兀自點點頭作自我認同狀,“如果那個德拉科回來,我會陪着他的,一直陪着他,到那時候……”

我又想了想,被大腦中的茫然牽絆腳步。那種可能性渺茫到讓我幾乎沒有考慮過,曾經神遊幻想過的可憐的些許又不合時宜,沒辦法說出口。

我有些手足無措,張開雙臂,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掙脫開他的懷抱,雙臂耷拉了下來。

“恩,就這些了,你一定要明白這一點。”我後退了兩步,和他重新拉開安全距離。

一片靜默。我猜這代表我們彼此都說完了目前心中可以對對方說出的所有。那我也沒什麼必要再跟他僵持在中庭了,我們在這裏幾乎耗盡了一節課的時間,等再過一陣下課後學生多起來就更不適宜在這裏談這些了,對他不利,對我也沒什麼好處。

單肩背着挎包,我的肩有點酸。我活動了一下左肩,正準備轉身離開,可德拉科卻像熟知我心中所想一樣倏地扣住我的手腕。

“我們該怎麼做才能對付一個擁有一切的人,一個可以控制着每一個人的人?”

顫抖的聲線像是一根從遠方扔來的繩索,牢牢牽絆住我的腳步。我望着他那雙痛苦的、晦暗的眼睛,深切感受到他的絕望,原本想要邁出的那一步不自覺地變換方向,反而朝他靠得更近了。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們付出代價,”我抱住德拉科,將耳側貼近他的胸口,去聆聽他鏗鏘的心跳,柔聲說,“我們不能屈服,一旦如此,這種人就贏了。你要向他們證明,誰也沒辦法將屬於你的從你身邊奪走。”

“你會陪着我嗎?”

我忍住眼眶中的酸澀,吸了吸鼻子,將他抱得更緊了。對於疑心病患者來說實際行動才是強心針。

而下一秒,德拉科也緊緊地回抱住了我,心跳聲擾人地吵鬧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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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已經在整理歌單了哈哈哈哈哈

今天新加一首。我已經腦循環一周了哈哈哈哈在家天天戴着耳機聽歌自我蹦迪。

BacktoYou-LouisTomlinson/BebeRexha

這個不用當BGM!就是純推薦!因為是在去年就一直聽的歌,每次聽都會腦循環好久。

我可真是太愛Bebe了,沒辦法

等我把線上完結之後給大家發我歌單的連結,線下部分的歌單正在整理中,雖然還沒開始寫,但是歌一定準備好,我還搞了一張托尼班尼特的唱片,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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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HP]親愛的,別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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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別著急:百分百,的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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