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巧蓮做此打算后,一家人便開始做着出遠門的準備。
而就在日落時分,絕山的山頂處,正有人幽幽地凝望着山下炊煙裊裊的村落。
那人身材高大,身姿如挺拔勁松,裹着一件半舊的青袍,略顯落魄,披散的長發半遮了臉,只是那臉竟然看不出五官,好像覆蓋了一層慘白的假皮,看着十分陰森。
雖然絕山有靈盾,但是不知為何,卻沒有阻擋住這人和他的兩個隨從,就這麼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山頂樹旁。
立在他身後的一個豹眼熊腰的男子名喚羽臣。
此時,羽臣陪着他的主人已經吹了半個時辰的冷風,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主人,要不要將此事通稟其他的門派?”
他說的“此事”指的是轉生樹上已經結出靈果,可是那果子竟然不知什麼時候掉落在地,只剩下果殼碎片的事情。
這棵樹是萬年而生之樹,當年主人蘇易水以血開祭,交出結丹損耗了一半的修為,才讓此樹可以續接殘魂,化虛無為肉身。
對於主人這般自損的行為,羽臣不甚理解。因為主人如此這般,竟然是為了讓臭名昭著的女魔修沐清歌轉生!
雖然蘇易水曾經是沐清歌的弟子,但當初是女魔頭沐清歌貪戀蘇易水容貌出眾,一心強迫着本是蜀山弟子的他轉投到了她的座下,又迫着他改修魔道。
想他的主人,未曾仙修之前,乃是當時權傾一時的平親王的外室子,雖然不能入宗祠族譜,可因為是平親王心愛女子所生,自小也是養尊處優,哪裏會被個女子呼來喝去?
沒想到小主人十六歲決定修仙隔斷塵俗之後,如花般的少年竟然落到了名聲狼藉的女魔手中。
好在主人乃天縱奇才,天資聰穎,就算修為不及沐清歌,也後來居上,甚至叛出師門,協助正道反殺了這個邪佞的女魔頭。
想當年,沐清歌被修仙三大門派合擊,身中九重祭骨咒,毫無反手的餘地,最後剝離了根骨,打散了靈力,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要不是主人手下留情,留了她的一絲殘魂引附在了轉生樹上,以後世間恐怕再無魔修沐清歌了。
可恨那女魔頭在垂死之前,居然動了動手指,給主人下了個咒,還是他媽的融面咒!害得仙人之姿的蘇易水被封印了容顏,從此只能用面紗遮面。
臨死前還有刁童惡作劇似的勾當,女魔頭的惡毒趣志可見一斑!
也許被融面咒所累,主人偶爾以真面目示人,總是引來驚呼或者嘲諷,他在往後的歲月里,說話也越發的減少,除了築基煉丹之外,大部分的時光就如現在,面對虛無的山野默默一人佇立。
記憶里那個溫雅而有溫度的少年,似乎在沐清歌伏法之後,便如換了人般,死寂得叫人害怕。
也許就是要解開這惱人的咒,所以主人才執着讓這女魔重生吧?
不過就在十七年前,當羽臣和妹妹羽童陪着主人來到絕山上時,突然發現樹上結了果,可惜當時三大門派又派人前來毀掉轉生樹,主人阻止了他們,與幾位大能惡鬥了一場。
因為消耗內丹助沐清歌轉生,讓蘇易水大不如從前,可是隨時震碎元神同歸於盡的架勢也讓人難以抵擋。
畢竟世人都知,當年三大門派能夠取勝,蘇易水居功甚偉,若是死在三大門派的手上,正道之名也會因為卸磨殺驢,毀於一旦。
最後,那幾位大能實在被蘇易水纏鬥得發煩,又看着昔日容姿綽約的他面容模糊,實在可憐,於是決定順坡下驢,開明大度地與蘇易水做下約定——讓沐清歌得以在樹上重生,以便蘇易水解咒。
但是三大門派言明在先,解咒之後,沐清歌的生死便由不得蘇易水來管了。
從此絕山被下了禁咒,任何人不能靠近。只等十年後,轉生果瓜熟蒂落。
不過因為那樹曾經用蘇易水的結丹靈血澆灌,雖然有靈盾卻只能阻擋一些居心叵測之人,並不能阻止蘇易水上山。
但是這麼漫長的歲月里,蘇易水一直沒有再來。直到今日,他們路過此地時,突然發現靈盾轉弱,似乎有被人闖入過的跡象,這才上山來看一看。
這一看可不得了!羽氏兄妹才發現:這轉生樹居然不知何時落果,而果子裏轉生的女魔也不知去向,若重生的沐清歌魔性不改,又無人拘束,豈不是又要天下大亂?
而立在山上半響的蘇易水這時才吐出了幾個字:“還有一顆……”
羽臣聽了這話,回頭一看,詫異地發現方才還有些發禿的樹上,真的還結了一顆果。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發現那果是結在了幾片蔫葉子的後面,也許他看得不仔細,這才沒有發現?
可是那果生長的樹梢明顯跟十年前不一樣啊!難道……這樹結了兩顆果?
一旁一直默默佇立的女子是羽臣的親妹妹,她名喚羽童,也一直追隨服侍蘇易水。
見此情形,羽童試探道:“當年沐清歌罪大惡極,不過與她同修的胞妹沐冉舞卻是心善至純之人,跟她的姐姐品性截然相反。可惜如此良善之人,也逃不過沐清歌的毒手,最後在絕山一戰里與沐清歌同同歸於盡……”
說到這裏,羽童頓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麼:“當時沐冉舞協助三大門派,想用噬魂鎖鎖住沐清歌的元神,可惜卻被沐清歌反制,拉入了噬魂鎖里,會不會就此她們的殘魂纏繞在了一處,所以同在轉生樹上轉生,結出了兩個果子?”
羽童當時年幼,還未築基,對沐冉舞的印象實在是少得可憐。沐冉舞雖然品性良善,可是跟她那天賦甚高,又貌美異常的姐姐來說,沐冉舞真是平庸得叫人記不起樣子來。
叫人想不通的是,這樹上若結了兩果,那先早早落地的轉生之人是沐冉舞,還是沐清歌呢?
當羽臣說出疑問時,一直在風中佇立的蘇易水依舊沒有說話。
倒是羽童緊抿着嘴唇憤憤道:“沒見過杜鵑鳥佔了別的鳥雀的巢穴嗎?杜鵑幼崽一旦出殼,就會將原主的鳥蛋都會擠落出巢穴。轉生樹的靈力有限,若是長了兩個果兒,勢必均分靈力。現在自然是勢弱的被擠掉了。”
就在十七年前,羽童曾經陪着師尊一同來過絕山,當時掉落的那果生長在樹的西梢,而現在,西梢的果子沒了,生在東梢的那顆幾乎看不見的果竟然一下子長得老大。
很明顯沐清歌擠掉了胞妹的殘魂轉生,獨自霸佔了靈樹。畢竟沐冉舞無論從資質還是慧根,都遠遠不及她的姐姐沐清歌。
可憐那沐冉舞,時辰未到掉落下來,恐怕連肉身都沒有結成,就此風化消散了吧?
想起那沐冉舞單純善良的樣子,羽童頗有些於心不忍。
可就在這時,默立許久的蘇易水難得吐出個長句子說道:“靈犀宮好久沒有收徒了,你們去附近的村落收些弟子來吧。”
羽氏兄妹倆聽得一愣。靈犀宮是女魔沐清歌當年自創的門派,入派不看根骨慧根多少,只收孤兒,無論男女都要看容貌是否清俊,這等條規簡直是女色魔本性暴露無遺。
而她當初能收到蘇易水這樣天資出眾的徒弟,完全是瞎貓撞到了死肥的耗子。
後來女魔伏誅,這烏煙瘴氣的靈犀宮也就後繼無人。
不過女魔倒是給她的那些孤兒徒弟們留下了不少的金銀,加上她那些所謂的徒弟們大部分毫無魔修的修為,三大門派自詡正派也不好讓他們一併跟着伏誅,自損了正道名頭,就此讓他們拿了錢財各自謀生去了。
而如今蘇易水卻要以靈犀宮的名義重新開山收徒,這着實讓羽氏兄妹摸不着頭腦。
不過蘇易水不肯再解釋,只輕點腳尖,青袍翩然,從山的另一側飛速下山而去了,而羽氏兩兄妹也趕緊御風而行,緊隨着主人離去。
山上這幾日風雲暗涌,可是村中卻依舊是歲月靜好,村中的人們照舊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巧蓮做出搬家的決定之後,就開始張羅着將家裏的幾畝地長租出去。
村裏的房子不值錢,倒不如先留着,待風聲過去后,他們再看看要不要回來。
可是偏偏這時,節外生了枝丫。
薛木匠這天去丁財主家結算木工的工錢時,那丁財主的婆娘卻挑刺說薛木匠的手藝不佳,打的一張飯桌的桌面都裂開了,所以抵賴不給工錢。
丁財主家的二兒子成婚在即,打的是整副的傢具,薛連貴足足幹了一個多月,現在他家卻不給工錢。現在別說啟程上路,就連家裏的油鹽柴米都有些緊張了。
薛木匠是個倔種。他當初便跟丁財主說過,那桌子的木材不好,有些潮氣,若是用來打傢具恐怕要開裂。
是那丁財主卻貪圖省些木料錢,直說這木材還可用,不肯再買。
薛連貴無奈,只能依着東家的吩咐做出了木活,沒想到丁家婆娘轉過頭來卻死不認賬,還指示着自家的長工,打了薛連貴兩個耳光。
其實這丁家婆娘是有意的。自己的二兒子前程似錦,好不容易攀附上了縣裏的一門貴親。可他偏偏被薛家的病秧子迷了魂,見天嘟囔着將來要納薛冉冉為妾。
這要是舉人小姐知道,豈不是要氣得悔婚?
丁家婆娘覺得二兒子被病秧子的細腰迷走了魂,所以決定要給薛家點教訓,讓他們知道富貴人家的門檻不是那麼好進的,叫小蹄子趁早死心,少來勾搭她兒子,這才找茬虧工錢,還藉機會教訓了薛木匠一頓。
巧蓮聽了氣得臉頰通紅,破口大罵:“瘟才養的,也太缺德了!怪不得先前都沒人肯去他家接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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