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降臨
星曆5281-3043年6月7號。
新征星宇邊緣地帶，由七級戰艦長風號護送，試驗戰艦星辰號搭載一級虛能晶核引擎，準備進行兩千萬光年超距降臨試驗。
長風號三號機庫。
“第一到第十七號一級固定鎖脫離……第一至第七號二級固定鎖脫離……艦身固定鎖脫離百分之七十。”秦磊在航向控制台前快速彙報情況。
“百分之八十六。”
“百分之百，星辰號脫離固定，準備解除空間錨。”
一根根懸架撤離，機庫實時畫面中，“星辰號”三字噴塗在正面艦身，整體接近一公里。
微微反光的銀白色高強度金屬勾出一道道優美弧形角，將星聯工業美展露無遺。
圓盤艦體沉重而富有力量壓迫感，像久經沙場，浴血奮戰的女王，最後則是兩個直徑一百米的粒子噴射器，彷彿她與生俱有的“戰裙”。
這時，艦橋忽響起一聲激動的粗獷男聲，由輪機室呼入，明顯等待已久。
“這裏是輪機室，三級亞光速引擎預熱就緒，一級虛能引擎狀態良好，各單位準備完畢！”
“收到。”
確認全系統指標為綠，石海坐在艦橋正中，示意高婉打開通信頻道，“長風號，這裏是星辰號艦長石海，準備解除空間錨。”
嗞！
話音剛落，艦橋前突然彈出一道人像，皮膚黝黑，但那對眼珠卻異常銳利，像征服天空的雄鷹，威猛利索。
看清了模樣后，石海及艾森斯神情頓時一振，“噌”的一聲起身站得筆直，敬禮。
“弗洛上將！”
其餘人一個機靈，回身同步敬禮，幾乎都是頭一遭與上將級人物見面，瞬間被驚得喘不過氣，甚至微微腿軟，一個個腦海升起個巨大問號。
弗洛？最高聯邦議事員——弗洛？！
環視一圈，形同狩獵，弗洛回禮后沉穩地點點頭，“從各位眼中，我看到了星辰號被譽為‘傳奇’的原因。”
“這次超距降臨，你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歷史會永刻真正戰士的名字！敢踏無人前往的星空，敢歷前所未有的艱險，這是屬於你們的傳奇！屬於人類星際聯邦的榮耀！”
“為人類榮耀而戰！”
短短几句，卻極為鏗鏘，艦橋回蕩着星聯自古而來的奮血吶喊，弗洛再次向星辰號指揮部人員敬禮。
最終，鋒銳目光停留在了秦磊那張英俊臉龐上。
“預祝各位成功。”
“是！”
嗞！
人像消失，艦橋頓時安靜，弗洛上將帶來的巨大壓迫感及鼓舞久久不散。
即便是活了快兩千歲的石海，也在其強大情感渲染下無法抑制心情激動，緩緩坐在了艦長椅上。
他摩挲着扶手，胸口熱血奔騰，恨不得立刻踏入星海，征服未知星空。
這才是真正屬於每一名星艦艦長內心的渴望！
咚！
秦磊重重坐在控制台前，似乎方才被弗洛上將盯着略顯不適，微微喘息。
呵，這小子還是太年輕。
旁邊張從南瞅着他面色變差，大致明白，便點了點手邊指令，微粒凝聚，一個精緻咖啡杯被傳送至控制台。
散着濃香，遞了過去。
“休息一下？第一次見上將的時候我比你好不到哪兒去，大概是三四百年前的事。”
他隨意攤了攤手，“不過應該誰也沒想到堂堂長風號的艦長弗洛上將居然會親自助陣，畢竟大人物都很少出恆啟星，看來小莫鼓搗的那東西價值不菲。”
“哈……哈哈，也得虧他沒在這，不然肯定得多笑話我一陣子。”
接過了話，秦磊尷尬笑着彎腰，保持血液供應，數秒后，左手扶着航向控制台坐正，強行壓下了一絲不適，面色便好了不少。
提了提咖啡杯向張從南表示謝意，品過後便贊口不絕。
待他左手放開，航行控制台邊沿下方便已多了個不起眼的指粗黑色小金屬塊……
放下了咖啡，秦磊深吸一口氣，迅速恢復工作狀態，調出控制界面，“長風號，這裏是星辰號。空間錨已解除，輔助動力系統上線，相對速度0，申請脫離。”
“光力場頻率固定，准許脫離。”
得到長風號離艦允許，巴尼特確認機庫對內光力場頻率固定，解鎖至航向控制台。
“星辰號離艦。”
傳感指示標轉綠，石海向秦磊點了點頭，隨即秦磊的右手緩緩前推控制界面。
“是，艦長。輔助動力系統正常，相對速度10，主動力系統上線，三級亞光速引擎啟動。”
轟！
星辰號兩個懸浮式粒子噴射口驟然爆發澄澈而璀璨的藍光，強大推力讓接近一公里長的圓盤星艦緩緩靠近機庫出口。
如一座大山碾壓般，優雅穿過光力場，隨後艦尾噴射口進一步展開固定於艦身，整體從長風號右舷艦首三公里位置脫離。
“一級推力加速，星辰號全系統正常。”
“七級戰艦……長風號還真是大到百看不厭，但魅力肯定比不上咱家這姑娘。”張從南吹了聲口哨，掃過觀測界面。
對此頗為認同，高婉安靜道，“七級戰艦又稱‘陸吾’級戰艦，從莫啟這邊的資料看，長風號標配三座一級虛能晶核引擎，配合九根增幅場域帶，能輕易率領艦隊跨越千萬光年，戰力並非一個量級，但如果這次試驗成功，我能保證，星辰號將一躍成‘最強’星艦。”
她的笑容中透露着自信。
“嘿，我運氣一直不錯。”
星辰號拖拽一條長光劃過寂靜星空，加速十五分鐘后，脫離長風號接近兩千萬公里。
秦磊再度上滑航行操作界面，嘴角上揚，相當熟練，“二級推力加速，艦體穩定性偏離係數上升至0.01，開啟時空錨定。”
一陣輕微震動后，所有人經歷一種恍惚感，隨即恢復正常，艦體穩定性偏離係數下降為零。
無數星辰快速后掠，像一根根線，航速又加快攀升了十五分鐘，艦橋各崗位迅速彙報狀態。
“距離長風號0.12個絕對星位。”
“長風號引力極導峰值回落，三分鐘后達到降臨臨界。”
“三級亞光速引擎降低為一級推力，關閉時空錨定，艦體穩定性偏離係數0.02，0.01，0。”
“一級虛能晶核引擎十分鐘後上線，輪機室請準備。”
“收到。”
一切正常，石海沉聲下令，“四分鐘後進行減速。”
全員答覆，“收到。”
……
星辰號醫療室，基因培育艙。
莫啟的基因改造已持續近五個小時，與過去八次一樣，並未產生預想中令人驚悚的排斥現象。
穩步提升着他的壽命極限，強悍體能，這也正是星聯虛能生命學的強大之處。
而在與星辰號指揮部眾人告別後，莫啟也一直保持着大腦清醒，於一片淡綠色視野中，陷入了一種精神放空狀態。
或者說是難以入眠。
現在回想起這一百二十七年間的種種，星辰號承載了他太多不舍回憶，也有太多難分的人。
是否留下也是一種人生意義？這裏有我的歸處，有我的事業，我的朋友……
或許我做的這些遲早也會有人去做，培育後代，就此度過一生，是否才是真實？
三級亞光速引擎啟動……一級0.2倍光速推力……二級0.5倍光速推力……頻率，震動強度，莫啟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十分鐘內將切換至一級虛能晶核引擎，降臨至兩千萬光年外的臨雲星系，分析試驗數據后，預計總耗半小時完成本次試驗。
按原計劃，他這時候應該是待在輪機室檢查虛能晶核引擎，保持其最佳運行狀態才對。
毫無疑問，那是他這百年裏最大的心血。
“九兒，調出星辰號觀測長風號的光學影像以及……晶核引擎狀態。”
“按理，你現在應該多休息。”
一個僅有巴掌大小的人兒忽出現在莫啟面前，聲音稚嫩，穿着金絲秀邊白裙，棕色髮絲長直，到了末端微卷。
瞳孔玉紅，她抱着一雙手臂，明明有些生氣，卻怎麼看也只是多了一分瓷娃娃般的可愛。
話雖如此，畢竟是知曉莫啟的性格，她也乖巧伸手一展，張開了兩張畫面。
分別是七級戰艦長風號光學觀測，以及一級虛能晶核引擎狀態的實時分析圖。
此舉，主要為了繞過艦橋及輪機室的傳感器而獲取一些必要信息，又不想留下什麼痕迹。
否則，事後讓秦磊他們得知，恐怕又免不得一陣數落。
“現在行了吧，你不放心？”
“謝了。”
莫啟默默注視着逐漸縮小的梭舟形長風號，以其超出一百三十公里的長度計算，掃了眼觀察比例。
大致推測出目前星辰號距其0.1到0.2個絕對星位之間，航速接近0.4倍光速。
算上相對效應，引力極導峰值應該已經回落。
秦磊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玩快……
腦海一聲無奈嘆息，針對這事他也不知向艦長提過多少次，星辰號艦身穩定性時常因此波動，但也總是得到石海天馬行空般的回復。
“虛能引擎有戴老爺子在，除了我，他就是最了解相關研究的人。”莫啟笑道。
尤且記得，剛登上星辰號時，戴青寧戴老爺子就已經是輪機長，自己也跟着他學了十多年虛能引擎方面更為專業領域的東西，受惠良多。
如果說真有什麼不放心，他也不會選擇這時候注射基因改造劑了。
“嗯，也對，根據以往試驗記錄，這次成功率不低於百分之八十一。”
九兒不是多理解地點點頭，身為智靈，卻在虛能晶核引擎研究方面不得不對這兩人深感佩服。
隨即攤了攤手，帶着成熟又質問語氣，“莫啟，昕姐的事你真不再考慮一下？家裏雖然沒催促，但總歸是一個不妙的情況。”
她來了興緻，“對了，我運算過你們的基因譜，順利結合的話，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將誕生一名高智力後代，按照星聯給出的福利政策……”
一級虛能晶核引擎狀態界面，虛能穩定度，虛能頻率，晶核引擎溫度，壓力……嗯，都還不錯。
各類參數上一一掃過，並無異常，一邊聽着耳邊那喋喋不休，莫啟索性便閉上了眼，示意關閉畫面，自顧自道。
“九兒，星辰號完成降臨后叫醒我，先睡了。”
“喂！我說的可是正事！”九兒在他臉上狠狠跺着腳，儘管意義不大。
……
十分鐘后，星辰號減速至零，靜靜懸浮於深寂星空。
距長風號0.22個絕對星位，肉眼看，即便是那百公里的龐大星艦，互相也都縮成了極小一點。
“艦長，引力極導值回歸正常，確認航線標記，降臨區域已清空，准許進行試驗。”高婉快速彙報情況。
石海穩穩點頭，稍微猶豫，還是最後詢問了一次，“輪機室，一級虛能晶核引擎狀況彙報。”
戴青寧脫口便道，“嘿嘿，現在這寶貝兒絕對是最誘人的時候！別說兩千萬光年，憑她現在這……”
就當他回復的是“沒問題”，石海淡然切斷了通信，艾森斯在一旁咳嗽一聲，看得見怪不怪。
畢竟戴青寧也是這星辰號上的老話嘮了，等他開大了口，也就和莫啟談索依理論一個樣。
待高婉開啟加密通信，看了眼手錶，石海緩緩從艦長椅上起身，深吸一口氣，“這裏是星辰號艦長石海，預計三分鐘後進行超距降臨試驗。”
“長風號收到，預祝成功。”
“銀河號收到，預祝成功。”
“新征號收到，預祝成功。”
三艘星艦加密頻道回應，除了執行護送任務的長風號，同為七級戰艦的銀河號及新征號分別於預計降臨中段一千萬光年，末段兩千萬光年位置進行防備。
很大程度上，最高聯邦議事對此次試驗不可謂不重視。
“能被三艘七級戰艦照看，嘖，這輩子運氣也算到頭了。”張從南輕笑一聲。
來了口咖啡，秦磊直接附和，“沒準星辰號上已經預訂了什麼大人物，都跑過來巴結，以後咱們說出去那可都是面子。”
“唉，你小子這話在理，不能讓小莫跑得太輕鬆。”
二人在這方面十足默契，不過，背後忽再響起艾森斯一聲咳嗽，艦橋迅速加緊了氛圍。
“凱博，啟動護盾。”
“是，長官。”
一聲令下，巨大而穩定的能量由輪機室虛能晶核引擎輸出，經過聚能裝置快速形成一張透明能量護盾。
覆蓋星辰號表面，變幻流光，像是多了一層晶殼。
如果通過極微距成像仔細分辨，甚至能夠看到是一面面小九邊形堆疊嵌合而成，極其平整，堅固感十足。
“九玄盾！”
七級戰艦才能配置的強能護盾！
一眼認出的秦磊直接驚訝站起身，難以置信，駕駛星艦近百年，這是他頭一次親眼見到了九玄盾，還是在星辰號！
要知道，一張九玄盾可是能完全抵擋七級戰艦主炮滿功率一擊！
整個艦橋，只石海和艾森斯笑而不語。
除了他倆，就連啟動護盾的凱博也和秦磊一個樣，所有人啞口，滿臉寫着震驚，隨即血液不由自主地加速。
九玄盾，就是直接將星辰號跳進恆星都能完好無損地飛出來！
毫無疑問，這就是人類征服星空的最強“戰甲”！
“這只是星辰號的一個新起點。”
石海負手站立，嚴肅出令，“輪機室，啟動一級虛能晶核引擎，啟動降臨程序，全員戰鬥準備。”
嗚！嗚！
艦橋瞬間紅燈警報乍起，石海坐回艦長椅，所有人員快速固定座位，精神一振。
“全艦系統正常。”
星辰號運行至最佳狀態，秦磊確認過引擎數據后，便接手張從南划來的星圖計算航道，彈出三張超距降臨控制界面。
“降臨程序啟動，主動力系統由亞光速引擎切換至一級虛能晶核引擎，功率百分之二十，降臨場增幅百分之七。”
“九玄盾狀態正常。”
透過艦橋視窗，迅速能看見空間有些晃動不穩。
“一級虛能晶核引擎功率百分之五十，降臨場增幅百分之十九，制動器縮減百分十。”秦磊雙手在三張控制界面上飛點。
“全頻道通信中斷。”高婉彙報道。
“一級虛能晶核引擎功率百分之七十，降臨場增幅百分之六十二，艦體穩定性0.2，制動器縮減百分三十，觀測到大範圍強空間波，撞擊計時，三，二，一。”
嗡……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九玄盾瞬間爆發出激烈而璀璨的光芒，表面卻不見半點崩潰痕迹，防禦力幾乎令人倒吸一口寒氣。
“護盾剩餘百分之九十一，真他媽的強。”凱博握拳直接啐了一句。
換作過去星辰號的護盾，這一次就足夠跌破至百分之四十左右，只能進入降臨狀態，完全無法發揮這座虛能晶核引擎的全部功率。
一級虛能晶核引擎功率持續攀升，艦橋內開始產生小幅震動。
“一級虛能晶核引擎功率百分之百，降臨場增幅百分之八十七，艦體穩定性0.4，制動器縮減百分六十！空間波撞擊準備！”
轟！
星辰號艦體外再度升騰出大片能量光芒，宛如恆星炸裂，降臨場增幅已經超越了過去實驗極限。
整個艦橋產生明顯震動，但空間波能量依舊無法突破九玄盾那強悍防禦。
“護盾剩餘百分之五十！穩定器功率下降至百分之六十！”凱博面色變得有些難看，試圖通過控制界面穩定護盾能量。
“引擎功率百分之一百二十！超載三十秒計時！”內部通信頻道傳來戴青寧的焦急。
各操作屏上鮮紅數字瞬間跳動，報警聲接連作響，石海重拳一錘，不能再等。
“制動器全開！”
“是，艦長！”
降臨場增幅由張從南控制，空間波觀測交給高婉，秦磊快速輸入權限碼，切換制動器到手動狀態。
他的額頭汗珠急生，穩穩推動兩個灰色圖標上移。
“制動器縮減百分之八十！艦體穩定性0.6！制動器百分之百！穩定性1！”
整個艦橋因咆哮着的引擎而急劇顫動，紅光就彷彿催命一般，高婉突然驚呼，“艦長！艦首空間波能量激增，超一能量級，二能量級……四能量級！倒計時，七，六，五……”
正對星辰號，觀測界面扭曲，一股肉眼都能察覺的恐怖空間波能量瘋涌而來！
再等等……再等等……
像是沒聽見，張從南雙手在控制界面上飛速划動，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所有人目光鎖定過去。
停？
就在石海的手指懸在一個紅色按鍵之上，死咬牙床猶豫是否直接降臨或者終止試驗時，見秦磊猛地一拍控制台，最後一個數字發生變化。
“穩定場增幅百分之百！”
“三……二……”
石海握緊了扶手，終於大喝，“走！”
幾乎就在那龐大空間波能量撞上九玄盾的前一秒，秦磊按死了控制台上一個紅色三角圖標。
嗡！
一級虛能晶核引擎發出最為震撼的嘶吼，由外太空看，整個空間劇烈波動后，星辰號艦體重疊變幻，驟然消失在了原地！
猶如攪碎了時空，足足數十秒過去，掀起的龐大空間波能量才得以平靜。
……
（註：1個絕對星位=7.6億公里，約為木地平均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