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3 章 漠北篇253-張春荷2

第 253 章 漠北篇253-張春荷2

當張小可說到張春荷自從繼母進了門,就和他姐姐一起住在狗棚隔壁,屋子裏響起了幾聲嘆息。

陸星心想:這有家,和沒家也差不多,也是心酸。

這時有人問道,“他不反抗嗎?好歹也是個男人。他那繼母剛進門時他年紀還小,可他會長大啊,再長大點兒也不反抗嗎?還有,他姐姐應該年紀比他大幾歲吧,更懂事,不反抗嗎?”

“反抗?”張小可咂了咂嘴,搖了搖頭,說道,“……會被打。”

有人瞪眼道,“好歹也是他張府里正妻生下的孩子,是大郎君和大娘子,那繼母也敢動手?”

張小可說道,“沒錯,張春荷和他姐姐是正經家主,可是那時候還小嘛,一夥壯年人擺佈幾個小孩子還不容易?再說……”張小可嘆了口氣說道,“一則是生父不理會,再說那繼母可是個狠人。”

“她怎麼?”有人連忙問道。

張春荷姐弟被關在宅子最西角的小院裏,前院的管事先生等人輕易進不到這裏來,就算他們想來,王氏也有各種法子攔阻,周圍又都是王氏手下的僕婦,兩姐弟完全孤立無援。

但是王氏清楚,人是活的,總會想辦法,她也早想好了對付的手段。

其實這手段也很簡單,王氏清楚,失去了母親,又被父親遺忘,這對姐弟就是世上彼此最親的人。於是,誰敢踏出院門半步,把現在身處的情況和王氏那些所做所為等對外吐露半個字,王氏就會責打另一個。

“啥!”有人驚呼道。

張春荷長大一點之後,畢竟他是兒子,還是有可能當未來的張家家主的,後院裏的僕人侍女們開始對張春荷有所顧忌。

有一次張春荷跑出了小院,他不是為自己,是那時他姐姐受了風寒,張春荷心急,出去替姐姐找葯。

侍女們把張春荷抓了回去,並且稟報了王氏。

王氏知道張春荷已經跑出去過,被眾多僕人們所看到,人多嘴雜,孩子病了的事如果傳到他們父親耳朵里,萬一他過問,未必是用言語能敷衍過去的。因此王氏讓侍女給葯和照料張春荷的姐姐,這麼做她就“無愧”了。

而對張春荷,王氏就變了臉,狠狠地警告了一頓,並且當著張春荷姐姐的面,先讓僕人把張春荷拿粗麻繩結結實實地綁起來,用布堵上嘴好發不出聲音,然後命僕人用鋼針扎張春荷的十指縫,扎得十指尖直滴血,又命僕人脫了張春荷的鞋襪,拿寬木尺用力打腳心,打到腳心又紅又腫才停下。

眼見弟弟受這樣的刑罰,張春荷的姐姐哭成了淚人。

打完了,王氏告訴這對姐弟,“你們若是乖乖的,這日子就還能照樣過;你們倆若是懷着其他的心思,或是到了外頭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誰犯我的忌,另一個就照今天這樣罰!姐姐犯錯罰弟弟,弟弟若是犯錯,我就狠狠責罰姐姐,聽明白了嗎?”

王好好這時忍不住說道,“好狠的心!”

張小可說道,“你們想想,張春荷跟他姐姐相依為命,是彼此最親的人,他倆誰能受得了對方因為自己遭罪吃苦,這姐弟倆互相顧念着對方,誰都不敢反抗王氏。”

有人氣道,“真有手段。”

在張春荷十歲和十二歲的時候,府里管家和家中親戚們都向張春荷的父親提過,該讓張春荷接着讀書識字了,但那時王氏從旁勸阻,說什麼“他還小呢,身子骨還嫩,讀書是個吃苦的事,再讓孩子長長再說”,張春荷的父親便不提了。

等張春荷長到十五歲時,已經不能用“他還小”來當借口了,而且這時,張春荷的父親也覺得是該讓他好好學習了。張家是商戶,不僅要識字,還得會看帳目。於是張春荷的父親安排張春荷到前院書房去,除了有先生教導讀書習字外,還讓帳房先生也來教他。

王氏聽說了這些,又着急又慌張又害怕。王氏的手伸不到前院去,她是內宅女眷,她可以把前院的那些管事、帳房,還有書童和小廝們叫到後院來,但是只能說內宅瑣事,其他的事王氏跟他們說不着。

王氏根本不希望張春荷姐弟還在這所宅子裏出現,更加不希望張春荷能學習,但是她既不敢真正把這對孩子送出府去,也阻攔不了管事先生來接張春荷往書房去。

王氏連夜把張春荷姐弟從狗棚隔壁挪到了另一處院子裏,又讓僕人給院子裏搬了些盆花,新凈被褥、四季衣裳都送來了,屋子裏也擺上了玉香爐、瑪瑙插屏等擺設,張春荷的姐姐有了梳妝枱,妝匣里放了幾件金玉首飾和絹花,胭脂水粉也有了。

張春荷瞧着那幾件首飾,想到除夕家宴時的所見,心想:這比起那兩個異母妹妹的插戴,可寒酸多了。

張春荷向姐姐保證,他會好好念書,只要有機會他就會“跳出這個家去”,找一份工掙錢,“有手有腳,我們能做事,能靠着自己過活。我會帶着你。咱們兩個往後都要好好兒的。”

張春荷的姐姐現在出不得住的小院,她被王氏派來的僕婦們嚴密地盯守着,她知道,現在她算是王氏攥在手裏的人質,為的是保證張春荷能繼續在他人面前保持沉默,不揭露王氏的行徑。

張春荷開始在書房裏由先生教導着讀書。

張府里的諸多僕人們平時見不到張春荷,又多少聽到些王氏暗地裏編造出來的對張春荷的不好說辭,大家心裏已經先入為主對這位大郎君有了印象,在誤解之下覺得這孩子“不好”,都不親近他。

張春荷知道王氏的眼線盯着書房,他每天來這裏就是跟着先生和帳房學習,除了問功課,甚少說話,幾乎是不開口。家裏僕人們私下議論,說原來大郎君是個“悶葫蘆”。

時間一長,前院的人們見張春荷在學習上態度認真,接人待物甚是有禮,舉止斯文,不驕不矜,漸漸地,前院裏眾人都開始覺得府里大郎君性格不錯人品亦不錯。

管家和帳房先生開始在張春荷的父親面前誇讚他,又說待來年可以讓張春荷先去科場上見識見識等等。

話傳到王氏耳朵里,讓她焦慮到不行,一時恨不得馬上就把張春荷攆出張家,一時又氣憤於她自己生的兩個兒子年歲還太小,不能夠站出來當家主事,越想越心慌,彷彿已經看見了張春荷當上家主,繼承了家中的田莊鋪面的情景。

王氏氣、恨,但是沒有辦法,張春荷在前院的行事並沒有犯到她的忌,她沒有理由出手責打張春荷的姐姐來震懾弟弟,也不能阻張春荷去書房。坐下來想了半天,王氏覺得還是得把這兩個孩子弄出府去,她才能安逸。

馬上,王氏就開始着手先處置張春荷的姐姐。她叫了好多本地的媒人來家裏,讓她們提供有意待娶的男家的信息,另一方面又開始強力地在張春荷的父親面前“吹枕頭風”,說張春荷的姐姐已經到了年紀,該考慮婚事了。

想到大女兒已經沒了生母,是該替她謀一門合適的親事,張春荷的父親沒有反對。

這下王氏更來了勁,讓媒人們四處打聽。

張春荷的姐姐現在當然不想出嫁,她更盼着能和弟弟離開這個家,獨立生活,可她扭不過一句“女大當嫁”,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張春荷第一次勇敢地站出來反對,剛開口就被父親駁了回去,理由是同樣的,“女大當嫁”。他對兒子說,會讓繼母給大女兒挑一戶好人家,“有個好夫君,你姐姐往後都會好,你們的娘在天有靈,也會高興。”

在這件事上兩姐弟努力反抗過了,然而毫無效果。

王氏表面上是在本地尋找合適的男家,實際上她暗中託人,只往外地打聽,說“隨便什麼人家,彩禮意思意思就行,男方的年歲差不多就得,相貌無所謂,最要緊最要緊是男家離這裏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過了月余,王氏喜滋滋地來向張春荷的父親報告,說給家中長女尋了一門好親事,男方“年歲相當,品貌很好,家中有田有地,是本地富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方家略遠了些,在江南道的坡州轄下一個大縣裏。

張小可說到這裏,屋裏有人問道,“咦,那是哪兒?”

王好好笑了笑,說道,“你們不知道吧,這處地方,在江南道的最東邊一線,往東走不了多遠,就是東平國的地界了。”仟韆仦哾

一聽這個,屋裏好幾個人都叫了起來,“哎喲我的娘哎,那麼遠!”“哎喲喂喂,這離着中州,離着盛京城那得多遠吶。”,“奇怪,這地兒是怎麼找着的?”,“哎喲,也太遠了,真是的,怎麼不再往東走,直走到東海上去呢。”

張小可拍着手說道,“看吧,看吧,就是要把人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這麼遠,沒有辦法省親回娘家。這一去,一輩子怕是就見不着了。”

眾人一想,都覺得是,有人連忙追問,“那嫁了嗎?”

張小可道,“有那個繼母在,哪能不嫁啊。”

頓時,屋子裏響起幾聲嘆氣,有人小聲道,“我可捨不得我妹妹嫁得那麼遠。嫁近一點兒,逢年過節還能見着面,平時也能走動,再者,若是被夫家欺負,我還能給她們出頭撐腰。”

張小可道,“誰說不是呢。”

王氏在張春荷父親的面前把男家誇的花好桃好,彷彿不嫁就吃了大虧似的。張春荷的父親被王氏洗腦成功,同意了。

知道逃不過,張春荷的姐姐在遠嫁的前夜,和弟弟說了半宿的話,反覆叮囑弟弟要照顧好自己,又把得到的夫家地址和信息讓弟弟記牢,希望將來有朝一日,天南地北的兩姐弟還能見到面。

這時屋子裏突然有人問道,“哎,這麼一看,張春荷不願意留在漠北,反覆想逃,怕不是為著能去找他姐姐吧。”

有人應道,“應該是吧。”

又有人道,“他既然已經離開了那個家,完全可以往江南那邊去,去找他姐姐。隨便做點什麼工都好,他一個郎君,總能找得到事做,能活下去,一路過去找他姐姐。”

有人小聲道,“這麼看,他想逃營好像也不完全怪他,情有可原吶。”

陸星這時問道,“奇怪,那他怎麼不是往南走,而是來了北邊,到了漠北?”。

張小可撇撇嘴道,“因為張春荷是被‘賣’來的呀。”

陸星問道,“誰賣的他?誰還能賣他?他好歹也是張家的少主人。”

張小可道,“能賣他的,自然是壓得住他的人,就是他的那個繼母嘍。”

陸星深深皺眉,“……她還能賣人?”

張小可擺了擺手,“那自然是使了手腕的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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