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祈縣19
陸星離開祈縣的當天，知道那傢伙不會在晚上跑來打擾，林子心安靜且自在地吃了晚飯，然後休息。
又過了一天，林子心起了個大早，帶好竹背簍和砍刀、粗麻繩等需用之物后就出門，沿着縣城中的大道往城南門而來。
祈縣縣城座落在天晟國通達南北的大官道上，縣城東西兩邊臨山，是個咽喉要地。這座縣城四周圍都修有城牆，東、西兩邊的城門較小些，南、北兩邊的城門修得高大，看起來十分威嚴，初次來此地的人一見南、北的城門，便可藉由此感知此地是個商埠重鎮。
距離南城門越來越近，林子心也越來越緊張，他真的出得去城嗎？那個捕頭，不會在背後使了什麼手段吧。
林子心來到祈縣時間不長，卻隱隱有種陸星在此地“手眼通天”的感覺，他彷彿什麼都知道，城中的其他人幾乎都像是他的耳目一般。
此時出城的大道上人已經很多，有趕清早起程南下的商隊，有短途販運的小販，有本地獵戶，也有跟林子心一樣出城上山去砍柴的人。
夾雜在出城的人和車馬中間，林子心沒有遇到任何盤問，順順利利地出了城南門，這讓他有種鬆快的感覺。
陸星有沒有安排人盤查他，林子心不知道，也不想去理會，他只覺得能自由行動的感覺真好。
其實，單是為著砍柴和采野菜，林子心應該出東門，往縣城東邊的山上去，那裏山勢較平緩，山路好走，野物也多，這是楊柳巷裏的鄰居們告訴給林子心的。今天出城林子心更多的是一種試探，想試試看他走不走得出這座城，更想看看出了這座城，往南去的大道是什麼樣的。
畢竟，他心裏已經計劃好了，將來肯定會離開這裏，再往南去。
沿着大道向南走出了好幾里路，林子心一路上留意觀察周圍的環境，路兩旁都是山地，少人居住。聽縣城裏人說，再往南走出百餘里，地勢漸平，才有村鎮。這裏仍然是雍州地界，直往南下，便是淀州。
站在路邊遙遙地向著南方看了一會，一條官道長得望不到盡頭。林子心垂下頭輕聲嘆氣。他走不動了，就像是飛得很疲倦的鳥兒，就算沒有那名捕快，他暫時也不想走了，他已經顛沛流離了六年，在路上了六年，太累了，想略做休息，再做其他打算。
要離開天晟嗎？林子心現在還不想去想這個問題。
故土難離。以前在外天涯海角四處遊學的時候，林子心覺得思家、思鄉的情懷沒有那麼強烈。現在，家沒了，故鄉也不能再回去，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有個歸處是多麼好。
想着想着，林子心的眼眶濕潤了。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盛京城的那個家了，那個家已經沒有了，所有的家人也全部都沒有了，沒有了。
假裝休息，林子心在路邊背對着大道坐下，他閉上眼睛，把眼淚咽回去。
調整好悲傷的心情，林子心背起竹簍，沿着小道往西邊的山上走去。
過了中午時分，林子心背着一捆柴和小半簍野菜野果，回了城。
接下來的幾天，林子心“窩”在楊柳巷的宅子裏，深居簡出，過得平靜安然。
這樣的日子，才是現在林子心最想要的，能吃飽、睡好，不被任何人注意到，還有他從舊貨店淘來的書可以讀。
要是那個捕頭不在這裏就好了。林子心暗想，如果沒有他，林子心在這裏住着會更安心，將來也能走得順利。
日子一天天過去。
這天，林子心在街上買菜的時候，聽到旁邊有人在交談。
“六爺回來了嗎？”
“還沒有吧，沒見着啊，也沒聽別人提起。”
“哎喲，六爺他們這趟差使也是夠久的，該辦完了吧。”
“喲，是啊，這都十來天了。”
聽到這一句，林子心暗暗計算了一下，陸星走了已經有十五天了。之前他走時說過，這趟差有十來天可以返回，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或者中間有什麼阻礙，事情辦得慢了。林子心轉念一想，管他呢，他的差使自己辦去。
又過去了兩天。
這天下午，林子心正在家裏縫補他從舊衣店買來的一件長衫，忽然聽到外面街上有吵嚷的聲音。
起初，林子心還以為是鄰居在拌嘴吵架，聽着聽着，覺得有些不對。
正猶豫要不要去看看，如果真是為了什麼事起了紛爭，林子心打算勸和勸和，才剛站起來走到院裏，他就看到半掩着的大門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
林子心一愣，一瞬間還以為是陸星那個沒禮貌的傢伙來了，定睛一看，原來不是，是楊柳巷裏的一戶鄰居。
那人推開林子心家的林門，見林子心正站在院裏，就衝著林子心大聲叫道，“李木，李木，不好了！”
見那人一臉惶恐，兩眼通紅，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林子心的心裏也是一驚，他忙定了定心神，問道，“怎麼了？”
“不好了！六爺，六爺他……六爺他……”
陸星？他回來了？
“不好了！六爺他死了！”
林子心一聽，只覺得心頭猛地一震，頓時愣在原地。
這鄰居向林子心說完這些，轉身跑了，林子心不由地追上去想問個明白，等他出了大門，發現原本一向清靜的楊柳巷裏，此時已有人站在街上，互相詢問着。
林子心忙向人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有人告訴林子心道，“六爺死了，是被抬回來的。”
什麼！陸星死了！
林子心覺得難以置信！陸星是那麼意氣風發地騎着馬走的，這才十來天的時間，怎麼會……
林子心不由追問，“怎麼死的？”
那人嗚咽着說道，“不知道……六爺是被抬回來的。”
說話間，林子心看到有人向著巷口奔去。
林子心又拉着人問，“他是怎麼死的？”
“不知道……”
“屍首被抬回來了，現在就放在縣衙里。”
眼見不少街坊都往縣衙的方向去了，林子心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小院。
陸星死了？他就這麼……死了？
林子心被這個突然而來的消息砸得發懵。
怎麼可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死了？他還年輕，他到今年冬天時才滿十八歲啊。
跌坐在床上，林子心說不出現在心裏是什麼滋味。
進入祈縣不過短短一段日子，竟然就見證了一個人的生死，這是林子心萬萬沒有想到的。
身為大夫，早已見慣生死，這一刻林子心仍然心裏難過，垂下了頭。他是不喜歡陸星，討厭他也懼怕他，曾經暗暗期盼陸星要是不在祈縣就好了，但是林子心從來沒想過陸星會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他還那麼年輕。
我已經不想再看到什麼人死了。林子心越想越覺得難受，胸口彷彿被什麼狠狠地揪着。
猛地站起來，林子心往屋外走去，他想去縣衙一趟，看看陸星。不管怎麼說也算是相識一場，起碼，他想知道陸星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