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柄尖銳的短刀自背後刺入他的心臟,毫無阻礙地向前送。
薄薄的刀刃穿透過胸膛微露出一寸尖口,沾染上心口的血液,沿着銀色刀身滴在他的衣襟上。
時間遊走得緩慢,彷彿在嘲笑他的鬆懈。
刀越送越前,帶着切齒的痛恨。
鑽心的疼從胸口傳遞而來。
他臉色不變,胸口插着一把短刀,就這麼若無其事地側頭,對上了粉衣女子的視線。
額間乍現的印記隱隱透露了細微的情緒。
粉衣女子鬆開握刀的手,不敢置信地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可能?
即使是再強大的修士,捅到心臟也不可能存活!
她的情緒紛亂混沌,但見他臉色蒼白如紙,以為這只是死前的迴光返照。
眸中再次迸現出狠厲,指尖鑽出密密匝匝的細線,氣勢洶洶地朝他涌過去。
密集的細絲仿若嘶吼着的浪濤,欲將人吞噬。
容景分出一絲空閑的心思,悠然道:“傀儡術。”
石桌上的劍隨之顫慄,發出嗡嗡的鳴叫聲,猛地從劍鞘中飛出,劍身於日光反射下,劍光四溢,匯聚成一道刺目的劍氣。
他輕瞥一眼,輕車熟路地握住劍柄。
未起身,劍刃閃動,像極了寒夜中投下的月光,凌厲地橫空劈去,流月劍的劍氣生生切斷了第一波細絲。
粉衣女子未料到他受到重傷還能遊刃有餘。
這會兒她不像第一次夜襲時急速收回傀儡,殺人的衝動戰勝了恐懼和理智,反而身如閃電般躍過去,竟然妄想近距離用堅韌的細絲纏住他,以一種用傀儡同歸於盡的姿態襲來。
成敗在此一舉!
若失敗,她不過損失一個傀儡,若成功,乃消除她心頭大恨!
容景的唇角流出一絲鮮血,在這關鍵時刻,他還不慌不忙地用手指擦拭掉那抹血。
系統急得團團轉。
看得它恨不得使用惡意回收程序,即使知道對傀儡無效!
粉衣撲了過來。
容景眸中映着和薑糖一模一樣的面容,眼神冷漠又嚇人,全然沒有在真正薑糖面前流露出的笑意。
他覺得眼前的傀儡礙眼至極。
假的就是假的,一絲一毫都不像。
不等粉衣逼近,他厭煩地蹙眉,倏然拔出胸口浸血的短刀,動作極快甚至讓粉衣女子來不及反應。
銀光騰空一閃,快得眼前出現一道殘影。
剎那間,傀儡的身形停滯。
面色凝滯在不可置信的一瞬。
她的額間扎進親自挑選的短刀,隨後轟然倒在地上化為灰燼。
同一刻。
清心殿某個廂房的黃衣女子吐出一大口血,臉色慘白地起身,模樣狀似歇斯底里,平日的冷靜理智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次襲擊,竟然一次都沒成功!
第一次是她失策,撞見薑糖未及時抽身。
雖然失敗了,卻得到一個關鍵性的信息,這個女人對聞鏡來說有些許特別之處。
這次她吸取教訓,特地扮成薑糖的模樣,分明成功了!
分明刺入了他的心臟!
黃衣女子痛苦地閉了閉眼。
她會繼承傀儡的三成重創,目前已有兩個傀儡陣亡,相當於承受了六成傷害,再無反擊的能力,須等休生養息,再做打算。
窗外蟬鳴聲聲,空洞地發出聒噪且無意義的聲響,令別院更顯出一分死寂。
黃衣坐在梳妝桌上,盯着銅鏡無聲流淚。
是她太心急了,以為憑藉自己大乘鏡的修為能夠有聞鏡一戰的本事。
結果反而傷人三分,傷己六分。
她努力去思考聞鏡為何受到致命傷害還能作出反擊。
混亂的思緒中交雜着過往的記憶,讓她不由自主顫抖,憶起當年無峰遺迹的戰鬥。
血染的天色下,聞鏡比她們魔族人更像是魔族,渾身染血,黑色的衣袍看不出血的顏色,臉龐、髮絲上滴落暗紅,每走過一段路,地上便留下一個血的腳印。
在她悲痛欲絕的目光下,他不帶任何感情地盯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魔主,唇角掛着一抹嘲諷的笑,狀若瘋癲,當場挖出魔主的內丹。
她倒在一邊,身受重傷,只能眼睜睜看着心上人的雙眸逐漸失去了光澤,看到他最後朝她望去一眼,嘴角輕扯,說出一字:逃。
快逃。
可她不論逃去哪裏,都記得他最後的眼神!
交雜着甜蜜的過往,牽扯着她痛楚的心臟!
她逃不掉了,索性不逃了。
鏡中黃衣的眼神從恍惚、猙獰,變成無法撼動的堅定。
等她恢復精力,即使用盡一生和生命,也要讓聞鏡死!
……
薑糖趕來時,正好看到一個粉色的背影倒在地上,仔細一瞧,長得有那麼一丁點眼熟。
還不待走近多看兩眼,這人就冒煙化作空氣,淡青的煙霧逐漸地稀淡,薄薄的像是燒開水時往上翻滾的水汽。
容景坐在石椅上,倚着桌沿吐血。
低着頭時,發梢擋住了他的半邊面容,從她的角度只能從微微拂動的髮絲間瞧見低垂的眼睫和一抹刺眼的鮮紅。
以前那副反覆無常、傲慢睥睨的姿態被帶着血的唇角減淡,遠遠看去反倒像是一個病弱美人。
“你沒事吧?”
薑糖大致上猜到發生了些什麼,像容景這樣厲害的人,輕而易舉一劍劈開仿若鋼鐵般的細線,現在卻受傷乃至吐血,必定是前日的歹人再次來偷襲,還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和計謀。
容景不吭聲,日光下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
她躊躇不定,小心翼翼走進。
聽到一個呼天搶地的聲音道:“又來了!殺了她!”
系統再次看到這女人,大圓臉露出一個憤怒的表情。
薑糖茫然不解,覺得這系統好像對她有什麼不滿和成見,沒忍住暗自睨了它一眼。
這悄悄的一眼,恰恰被敏銳的容景捕捉到。
他的目光瞬間變得幽深,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動作像是刻意放慢,一點一點拭去血液。
當薑糖回過目光,望向他時,正看到他的神色奇異,眸中醞釀著某種看不透道不明的心緒,隨即轉瞬即逝,不留一絲痕迹。
讓她摸不着頭腦,只以為自己看錯了。
薑糖沒把這個小插曲當回事。
目光停在他的額間。
白凈的肌膚上綴上三朵顏色鮮艷如朝霞的印記。
遠看似火,近看似花,在他潔白如玉的額上綻放。
這幅未曾見過的形象帶來莫大的衝擊。
“你這是……”
容景譏諷地勾起唇角。
修真界人人痛恨魔族。
即使身上流動着一半的人血,他仍舊是憎惡、恨不得除之後快的對象。
當他還小的時候,已經清晰地意識到,他是異類,是完全不相同,水火不相容的異類。
世界上所有察覺到他真實身份的人,都已死在他的劍下。
容景斂着眼眸:“既然你都看到,想必已經明白……”
“我明白,”薑糖盯着他的印記,一臉肯定道,“這是你的花鈿。”
薑糖眼眸亮閃閃的,彷彿看到了稀奇的、極其好看的裝飾品。
太漂亮了!紋在額間真踏馬好看!!
容景回過神來,目光匪夷所思。
直勾勾的視線穿透她的眼睛,試圖望進她的腦袋,晃晃裏面到底在想些什麼。
薑糖目不轉睛地望着印記:“我也想要。”
似乎已經考慮好了,期待道:“一朵就夠了。”
容景:“……”
他捂了捂胸口,頓時無言以對。
薑糖笑容滿面:“誰畫的?還是說貼上去的?”
一連串的提問像是墜入了無底洞,沒半點回應。
他收回視線,眉眼冷淡,不聲不響,似乎懶得說話。
半晌后,她按捺不住地伸出了一隻爪子,猝不及防地擦過他的額心。
肌膚是涼絲絲的,而印記滾燙如岩漿,觸摸了一秒鐘后,他還未反應過來,她就像是被燙到后縮回了手。
容景眼皮一跳,視線定定地看着她:“你當真不知道?”
“知道什麼?”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歡悅,充滿了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心,“這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嗎?”
見他要開口,她立即擺擺手制止:“如果是秘密就別說了,我可不想被你懷疑和威脅。”
假如這是秘密,日後有其他人知道,他肯定會疑神疑鬼,然後理所當然扣個黑鍋按在她的頭上。
腦補了後續的畫面,薑糖神色忐忑,像是要隨時撲過來制止他。
可容景要說的話從來沒人能阻止,先是故意停頓了一下,讓薑糖放鬆警惕。
然後語速極快道:“這是魔族印記。”
薑糖來不及捂住耳朵,他挑出一抹陰謀得逞的笑容。
“你聽到了。”
是,她聽到了。
被、迫、的、
他的眼眸黑得純粹,盯着她,恐嚇:“這是噬魂術吞噬無數人的血印,上上千上萬人的性命葬送於此。”
薑糖果然露出了膽怯的神色。
似乎是流血過多,他的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湊近她,附在耳邊嚇唬:“我是邪惡的魔,殺人不眨眼。”
薑糖吞了吞口水,熱熱的呼吸撲在她的耳廓邊,瞬間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兩人距離極近,近得可以看到他蒼白臉頰上的細小血管。
瞄了兩眼,不知怎的眸中的害怕漸漸消散,薑糖的心思往奇怪的地方飄去。
他的皮膚好像有些薄,還是說太白了所以容易看出皮膚底下的毛細血管?
修真界的人真是太隨便了,都不懂得愛護肌膚!
容景:“你怕了?”
“嗯,怕了怕了。”薑糖敷衍地點頭,憋了憋,仍是情不自禁地問了句。
“容景……平時你洗臉很用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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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糖:來來來,我教你怎麼護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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