陞官

陞官

田家莊的位置很不錯,北邊靠河,西邊是驛道,整個村子所在地勢平坦,可蓋房這地就太矮了,所以家家蓋房都把地基往高里拔,石塊撿了往河邊堆,整個田家莊除了衚衕比較齊整外,坑窪地就很多。

田樹滿當時看中的這塊空地能蓋五間正房,此時蓋了三間,旁邊還空出來一塊地,窪地里都讓他填上了蓋房子時挖出來的亂石塊,這幾天他就推着獨輪車把那石塊又挨着撿了出來,推到河邊挖了好的土再填到地里,兩口子忙活了兩天,又收拾出來塊菜地。

鄰居王家三媳婦挎着個籃子路過田樹滿家門口,就看程氏在兩家牆外刨地,不解道,

“嫂子,你這是菜不夠吃?”

她掂了腳尖看了眼院子裏,樹滿大哥家的院子沒蓋廂房,牆邊上一片綠油油的,這菜不少啊!

程氏直起了腰,撐着頭歇口氣,

“大柱家的,我家地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院子裏那些菜都快不結了,要種些新的接茬吃。”

正說著話,田樹滿從院子裏拎了桶肥水出來,這是缸里發酵的豆餅,今年家裏沒養豬,打了油的豆餅就被桂芝拿去發酵肥水了,此時拎出來的是沉底的豆渣,正好拌到土裏肥地。

王大柱家的聞着一股怪怪的味道,感覺胃裏一酸,忙捂着鼻子快步走了,田桂芝從院子裏走了出來,正好看到她那犯噁心的樣子,奇道,

“娘,三嬸子是不是有了?”

“你這孩子真是嘴上沒個把門的!”

程氏氣的伸出指頭戳了女兒腦門一下,

“讓你王奶奶聽見了當真了咋整?”

這大柱家媳婦進門快一年了肚子還沒個動靜,她婆婆當著她的面不說,左鄰右舍可都念叨遍了,都知道她盼孫子呢。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兩家就隔了堵牆,他們就站人家牆外說話,王奶奶在院子裏可都聽見了,據說小孩子說這些話可是很靈的…

田樹滿把發酵過的豆渣拌到土裏有點不放心,

“這肥水能行嗎?”

“爹,保你菜長的肥肥的!”

田桂芝信心滿滿的道。

地收拾好了,種什麼菜卻猶豫不決,

“娘,你多種點長豇豆吧,吃不了咱晒乾或者腌成鹹菜,冬天吃!”

田桂芝想起那酸豆角流口水,只是現在天太熱沒敢做,等天涼快了,嘿嘿…

“行!”

程氏點頭,兩行長豇豆中間她還撒了蘿蔔種子,蘿蔔立秋前種,現在多撒點種子可以先間苗吃,等立秋後再種白菜,這塊地開出來,這個冬天菜就夠吃了!

又是半個月過去,地里的糧食鬱鬱蔥蔥正在開始拔節的時候,田樹滿在院子外架長豇豆,衚衕口拐進來一架騾車,趕車的人老遠看着他就喊,

“表哥!”

“大表弟?”

田樹滿驚喜極了,放下手中的竹竿上前幫着拴好了騾車,

“表弟快屋裏坐!”

“我不坐了,今天要走好多家,”

杜連業說是不坐,還是被表哥拉着進屋喝了杯水,潤了下嗓子,掏出來一張帖子,對着自己表哥也沒整那些虛的,直接道,

“我爹陞官了,請你去吃酒!”

他們家裏也沒個管家管事的,只能他們兄弟自己跑了,他是老大,負責回老家給這一路的親戚送帖子,說完他就起身,

“我還要給姨夫送帖子,到時候你們一起來。”

田兆升是長輩,他必須走一趟,等下還要回杜家村,自己的丈人家,弟弟的丈人家,幾十年下來,他們的親戚已經很多了。

田樹滿隨着父親直送到了村口,直到騾車遠去,田兆升拍了拍長子的肩膀,高興的許諾道,

“大郎,賀禮我來準備,五日後我借個驢車,咱一早出發。”

“好的爹。”

“噢!差點忘了一件大事!”

田兆升一拍腦袋,恍然才想起來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大郎,那京里楊記雜貨鋪掌柜的問我要什麼剪紙的冊子,說是有客人在你那裏見過,要從上面選成親用的剪紙,你回去準備一份這次咱一起帶上。”

田樹滿就想起了那個付了定金沒拿剪紙的小姑娘,順便想起了那位軍爺,竟然是真的想要嗎?只是他現在不想剪紙,

“爹,那剪紙他們賣的又不多,我不想給他們了!”

田兆升有些心虛,大郎可是知道自己今年送的都是四郎五郎的剪紙了?當下語重心長道,

“那掌柜一直幫着咱家賣紅紙,這樣拒絕不太好吧,而且那位客人還指明要你的剪紙。”

“好吧,那我回去準備一下。”

田樹滿意興闌珊的回道。

“這幾天你多剪幾張那新花樣的,順便帶去。”

田兆升想一次把新花樣的錢多賺些回來。

“知道了爹。”

田樹滿如何不知道那好繼母讓自己的親兒子拓自己的剪紙,但是能怎麼辦呢?不是他拓,那掌柜的也會讓別人拓,所以他都嚴格控制出新花樣,果然,沒過多久那掌柜的還要用自己的剪紙,只是自家那個樣冊又有了幾個新樣子,怕是用不了多久又就給別人學去了!

田樹滿一回家就被女兒拉到了堂屋,眼睛瞪的溜圓,興奮的問道,

“爹,舅爺爺升啥官了?”

“大理寺評事,八品!”

幸好剛才去老宅的路上,大表哥給他講了講事情的始末,此次抓賊人獻計獻策,很得大理寺少卿賞識,案子結了後周少卿上摺子把人給要到大理寺了。

竟然有品?程氏合掌念了聲佛,喜盈盈的道,

“快跟娘上柱香告訴她一聲。”

不覺間,田樹滿的小家東西越來越齊全了,在母親的牌位前點上一炷香,田樹滿跪坐在地上念叨了很久…

夜裏,田桂芝又開始考歷史,

“爹,當今聖上姓啥啊?”

“皇族姓柴…”

‘柴’這個姓可少見啊!最熟悉的是宋朝出現的多些,田桂芝在心裏默念歷史朝代表,

“爹,現今國號是‘周’嗎?”

“嗯,前面亂了五十多年,如今世宗一統天下。”

‘周世宗?不是英年早逝嗎?歷史出現了偏差?’

田桂芝心裏泛起了嘀咕,

“不是說北方雜胡沒有歸順嗎?”

“是啊!北方幽雲十六州一直是皇上的心患,所以這個案子聖上很重視,由吏陞官,你舅爺爺這次功勞可不小。”

田樹滿出了會神感嘆道。

田桂芝就星星眼,父親竟然還懂這個?彷彿看懂了女兒眼裏的疑惑,田樹滿背地裏說起了自己舅舅的八卦,

“你舅爺爺是個官迷,我們小的時候他經常給我們講那官場的故事,常說自己要是當官如何如何!我聽的多了也知道了一些門道。”

“噗!”

田桂芝沒忍住笑了出來,面前浮現出了一個中二青年在一幫小迷弟面前吹噓着自己的抱負!這有點損壞舅爺爺在自己心中的高大形象,可莫名的就很真實啊!

田桂芝低頭繼續寫字,不時抬頭瞄一眼父親,他正在剪紙上畫圖案,爺爺說京里有人要貨,不是好事嗎?

“爹,我咋見你不高興?”

“莫瞎說,我今兒個高興着呢!”

“你看你眉頭都皺了起來,你自己不知道?每當你發愁時候就這樣,這裏都有褶子了。”

田桂芝指了指父親的眉心。

“啊?”

田樹滿忙用食指摁了摁額頭,

“我剛才在想着給你舅爺爺送啥禮呢!你爺爺說都由他來準備,可我也不能空着手吧。”

“爹,別人要說愁還能理解,對於你來說這有啥愁的啊!”

田桂芝很稀罕的說道,從沒有聽說擅畫之人愁着送禮的,

“我可聽說那些貴人之間送畫是很流行的…”

誰知田樹滿聽了女兒建議的什麼柿柿如意、馬上封侯直搖頭,

“我不會畫那些,我就會畫那些門神、娃娃、鯉魚、荷花啥的。”

這還真是,你總不能畫個財神送去吧,田桂芝也皺起了眉頭,她倒是有個好禮物,那樣東西她準備過兩年再拿出來的,現在…算了算了,反正不管何時拿出來都是馬上被人學走的樣子貨。

“爹,這禮物讓我幫你準備吧,不過我要去我姑奶奶家一趟,不知姑爺爺在不在家。”

“他一般都在家,京里有活也是去量了尺寸回家做,你要是想去明早搭你二爺爺的牛車。”

去自己姑姑家,田樹滿沒啥不樂意的,當下就點頭答應了,說來自己搬家以後也好久沒見姑姑了,要不明天一起去走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田兆林還沒出門就看到了拎着籃子雞蛋的田樹滿父女倆,

“你要去哪?”

“去趟姑姑家,桂芝想曉紅了,我順便去坐坐,也好久沒見姑姑了!”

田桂芝在姑奶奶家住了一晚,和小表姑幾乎徹夜未眠,明明差了四歲,卻有說不完的話,第二日起來眼睛都紅紅的,同樣紅眼的還有孫木匠,手裏拿着打磨好的扇骨,

“桂芝,來看這個如何?”

聽說是送給杜明輝的賀禮,孫木匠找了自己收藏的檀木出來,此時

插在竹筒里的檀木扇骨沒了昨天的粗糙,根根光滑纖細,薄厚均勻,姑爺爺這手藝真不賴。

九寸扇骨,十六檔,是桂芝最喜歡的尺寸。

扇骨已成,就是打眼和扇釘做軸這個關鍵點,這對一個木工來講都是很輕鬆的活,扇釘選來選去最後還是用同色的檀木,田桂芝用紙先糊了一個扇面裝了上去,展開140°,手感最是舒適,這扇釘的長度也定好了。

打了兩把扇骨,耗去了孫木匠兩天的時間,不過他乾的很興奮,他聰明的腦袋瓜已經從這扇骨中嗅到了商機,桂芝讓他幫着做的書桌抽屜和那座椅馬桶那些貴人都很喜歡,這扇骨恐怕也不簡單,所以桂芝說讓他有空就做扇骨他就答應了,左右這東西是真的不費木料,就是費功夫。

田樹滿從小摸紙,對紙的感覺和喜愛已經深入靈魂,扇子上女兒糊的那個粗糙的樣品取了下來,一個漂亮的弧形扇面很快被他裁好了,刷過礬水的大白紙清清亮亮的,田樹滿拿竹尺比着畫出一道道痕,然後折起,牢牢的粘到了扇骨上,直做了三個他才滿意,不覺間夜已經很深了。

第二日一早,田桂芝就看見了桌子上擺好的兩把空白摺扇,‘刷’這手感,好順滑!

“爹,你在這一面畫幅鯉魚圖,這邊寫一句你喜歡的詩句,再簽上你的名字就好了!”

空白的扇面作畫,這禮物就成啦!

“我先在這幾張上畫畫看。”

田樹滿拿出來幾張昨天粘歪的扇面,決定先練手!

魚戲蓮葉圖,田樹滿的魚畫的很肥美!很有收穫的味道!

“爹,你這詩乾脆寫‘桃花流水鱖魚肥’吧!”

“可!”

田樹滿沒啥猶豫的,在另一面就寫下了這句詩!

只是田樹滿的字和他的畫比起來差距有點大!

“爹,他不太搭吧?”

田桂芝有點不滿意了!

“那你能想出哪句詩搭嗎?”

田桂芝搖頭,她可沒有這腦細胞!不過她靈機一動,

“要不你把這面空着,讓舅爺爺自己寫?”

舅舅的字確是很好的!田樹滿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那這面我就畫魚戲蓮葉圖了!”

有了前面的練手,田樹滿坐在桌前,手裏的毛筆蘸了色一揮而就,最後題上了‘亦謙’二字,隨後拿出石刻的印章,蘸滿印泥穩穩的蓋在了左下角。

‘嘖嘖’這行雲流水的架勢,田桂芝還真沒見父親如此認真過,仔細端詳了落款,

“爹,你的字真好聽!是舅爺爺給你取的嗎?”

“是啊!”

田樹滿隨口解釋道,

“我出生那日正逢小滿,父親給我取了滿字做名,可舅舅卻說這名字取的不好,謙受益滿招損,在我及冠之時,給我取字亦謙。”

“舅爺爺真好!”

唉,看舅爺爺這心思…田桂芝晃晃腦袋拒絕深想,指着旁邊另一把扇骨,

“爹,咱要不再來一個?”

“那個留着我慢慢做,我發現這扇子還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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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女桂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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