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色
秦家村的村口處站着兩排手持□□的禁軍,村子裏不時可見持刀走動的捕快,整個秦家村的村民挨家挨戶的在接受盤問,捕快手裏持着一張畫像,
“可曾見過此人?”
“何時何地見過,把當時的情況說一遍…”
秦家村是一個很富裕的村子,村裡姓秦的都是一個老祖宗,幾乎家家都會做醬豆子釀醬油,此處離集市近,每逢大集集上賣醬油醬豆的攤子都是他們村的,至於被殺的那三家大戶,其實從他們父親那代就脫穎而出了,他們的父親是個能人,他改進了釀醬油的方法,醬油的成本大幅度降低,直接衝進了京城的市場,開始一家獨大,引的同族對他們也有怨氣。
此時坐在里正家堂屋的主位的是大理寺周少卿,假設此案真由集市起因果,若是為財而來,那就從他們的買賣入手,
“大人,你們看,這是他們家的醬油,這是我們家的。”
秦家同族的一位老者把兩種醬油倒進了白瓷碗當中,這是他們賣醬油特意準備的白瓷碗,能很好的顯示醬油的色澤,在屋裏都能明顯看出一碗深一碗淺,拿到陽光下更是深淺分明,低頭聞之,又嘗之,
“卻是這淺色的更鮮一些。”
那老者臉上就露出了些憤憤不平之色,
“大人,他們靠這醬油賺了老多錢,你說他這不是斷我們財路嗎?”
“三叔,你這話有失偏頗,大青兄弟都把醬油往外拉,這周圍生意不是都讓給兄弟叔伯了嗎?”
里正聽的眼皮直跳,忙出聲勸阻着。
這位老者跪在地上佝僂的腰背騰的直了起來,一雙渾濁的雙眼朝着偏心的里正爆發出了怒火,
“說的好聽!有來他家買的不一樣賣…”
周少卿抬了手,里正忙把這位沒眼色的同族老人拉了出去,再這麼胡說下去,怕要判大青他們兄弟死於同族之手了!
周少卿看着桌子上的兩碗醬油陷入了沉思,雖有族人相忌,可醬油不耐放,這買賣也只是個小富之家罷了,京城近郊比他家有錢的可多了去了,難道是?可還是不對!
“大人,下官回來了!”
在田家莊吃過午飯的三位大人趕到了。
“大人是懷疑賊人衝著醬油的方子而來,可他們族人卻說男丁都死了,這個猜測又不通?”
若那賊人真是為方子而來,那大郎…坐在下首的杜明輝只感覺後背的冷汗濕了衣衫,經過反覆思量,他起身對着上位的紅袍少卿大人拱手回道,
“回大人,下官猜測,也許這醬油方子的關鍵不在男人手上呢?”
周少卿正右手支着頭閉目思考,聞言眼睛瞬間睜開,眼中精光閃現,
“你的意思是?”
“說來慚愧,我是從我自家的事分析而來,”
杜明輝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把自家的陳年舊事娓娓道來,
“我的父親祖上有染紙的手藝,祖籍魯東一帶,他年少時家裏遭了飢荒,全家只剩了他逃荒逃到了杜家村,在杜家村安家落戶之後,按祖訓他要把方子傳給我,可我自幼愛讀書,對染紙毫無興趣,反倒是我姐對染紙一點就通,喜歡非常,父親問過我的意見,就把這門手藝傳給了我姐…”
秦家失蹤的婦人中,確實有三兄弟的老母親,現年五十多歲的李氏,娘家是五里之外的李家莊…
***
本來以為只是碰到了一夥騙子,可現實的勞師動眾卻讓田桂芝明白這怕是一件大案,但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她只是一個小農女而已,所思所慮都是該怎麼讓自己肚子裏多吃點油水,荷包早點鼓起來!
什麼樣的草帽才招人眼球呢?能引起大多數女人的興趣和孩子的喜歡!田桂芝腦海里想到了擺地攤時旁邊那五顏六色的草帽,夏天時,那帽子實在是好賣,這才是真正的防晒利器啊!
鮮亮的紅色染到秸稈上變淡了很多,秸稈太難上色了,即便是蒸煮過的,不過這樣也不錯,大紅看久了會視覺疲勞,淡紅看起來柔和些。
手裏的秸稈一根接一根,一條長長的紅色的秸稈辮子垂在了籮筐里,田樹滿伸手撈了出來,
“你想用這個編草帽?不划算啊!”
紅花餅價格可不便宜,還要浸染、晾曬,這草帽的價格已經定死了,價錢高了可沒人買賬。
“爹,我只想用這彩色做個點綴,比如這帽檐,用上兩圈是不是好看些?再比如編個孩子戴的,這正面用這紅色編個圖案…”
“吃飯啦!”
程氏推開灶房門朝外喊了一嗓子,那邊父女倆就快速起身,靠牆的盆架上有現成的半盆水,田桂芝洗了把手后,
“爹,給我沖沖。”
田樹滿從缸里舀了一瓢水,給女兒的小手沖乾淨,
“爹,水瓢給我吧,我也給你沖沖!”
程氏看閨女那矯情勁,背過了身子眼不見為凈,今天的早飯特簡單,一鍋白麵糊糊,蒸了昨日剩下的鍋貼,都沒往堂屋端,直接坐在灶前吃了,
“洗碗、餵雞、喂狗都交給你們,我去幫着做豆腐了!”
放下碗筷囑咐了幾句,程氏拿着自己的圍裙快步走了,今天公公又要兌色(shai),還是老樣子,順便做篩子豆腐。
田桂芝在心裏估算着時間,豆子磨好了,煮好豆漿了,那邊爺爺開始兌色了,嗯,差不多好了!
“爹,我去趟爺爺家!”
“去吧,等下回來吃飯。”
田樹滿看了眼日頭的位置,也放下了手中的秸稈,中午吃啥好呢?
“知道!”
留在那裏吃飯看白眼嗎?那還不如回家吃水煮青菜呢!田桂芝可不去討這個嫌!
田桂芝背上自己的小背簍,裏面裝了兩個洗刷乾淨的小陶罐,又塞了些稻草在空隙里,以防這陶罐倒了,她要去爺爺那裏要點兌好的色(shai),不想讓娘替她要,不想讓她看奶奶那黑沉沉的臉色,還是自己去吧,反正自己臉皮厚,拍拍自己的臉頰,桂芝嘿嘿笑着出了門。
田桂芝到老宅時,程氏和王氏已經在大鍋上開始壓豆腐了,她在大門口先探頭看了看院子,這大太陽曬的,奶奶果然沒在,透過窗戶也沒看到人影,估計躺床上呢!
她掂着腳尖一溜小跑到了刷紙的院子裏,程氏正在灶房裏往包豆漿的包袱上壓石頭,從窗外跑過的身影好像是自家閨女,這丫頭來幹啥?
夏季是刷紙的好季節,田兆升一大早涼快的時候帶着幾個兒子去地里鋤過草后,白天安排了兩個案子在刷紙,桂芝一進院子就看到了涇渭分明的兩個顏色的紙飄滿了院子。
一邊是純色的白紙,這是田兆升為了省錢買的便宜紙,要想刷成紅紙需要再打底,不然吃色嚴重既浪費染料那顏色也發暗賣不上價,京城附近可不止自己一家刷紅紙的。
白紙打底就是把白礬放到水裏化開,一張張白紙先刷上一層白礬水,晾乾后壓起來,第二遍再刷色(shai),
‘雖然費點力吧,可誰讓人力不值錢呢!怎麼著也比出去費苦力賺的多。’
田桂芝上手摸了一把這刷過白礬的白紙,有點硬,但是這樣處理過後,再刷紅色就會非常亮。
“真是高手在民間啊!”
另一邊則是紫色的紙,傳統的五色紙,多用於祭祀,現在是紅紙的淡季,他年前壓的貨就夠賣半年了,所以夏天他就刷黃藍青紫四個顏色,有那賣祭祀所用物品的鋪子會進貨,讓他的本錢不至於真的壓一年。
此時刷紙的房間門窗都大開着,幾個叔在屋裏有刷紙的有挑紙的都忙的很,田兆升坐在門口在兌青色(shai),三叔拿着一根長木棍在缸里攪拌,田桂芝湊了過去,笑出了兩顆豁牙,
“爺爺,這青色兌好了嗎?”
田兆升對這個孫女是真的很喜歡,看着她那樣就知道來幹啥的,笑着道,
“差不多了!你要嗎?”
田桂芝點頭,坦誠道,
“紫色還有嗎?我也要點。”
“你二叔刷的盆底還有點,正好倒給你吧。”
說完他彎腰從旁邊盆里拿了個瓢過來,
“這個青色我給你裝!你罐子拿過來!”
他把那青色舀了一瓢,對着陽光緩緩倒進缸里,透過陽光根據經驗這青色已經成了。
田桂芝靠牆放下自己的小背簍,把兩個小陶罐捧了出來。
屋裏田樹叢正在艱難的刷着盆底,盆底的染料既干又澀,很不好刷,倒了還覺得可惜,刷到紙上那顏色也不清爽,這幾張紙也賣不上錢,此時聽了爹的話就把排筆一收,把盆子端到了外面的水井邊,對着侄女招手,
“桂芝,把罐子拿過來!”
兩個小陶罐裝滿了色,桂芝的度把握的很好,這陶罐不大不小,正好給的心裏舒坦,拿着也能用上,田兆升親自把裝滿色的小陶罐給孫女裝到小背簍里,
“好了,等下走路別跑,到家讓你爹幫你拿下來!”
“謝謝爺爺,等我做出好東西來給你看!”
“爺爺等着呢!”
小七在襁褓里睡的正香,周氏也躺在兒子旁邊小憩,外面兩個兒媳婦做的豆腐應該快好了,是時候讓大郎家的回去了。
田桂芝還想偷溜回去,不讓那奶奶看見自己,卻不妨剛走到大門口就碰到了剛剛去放牛回來的小六叔和毛毛,毛毛看見她就大聲抱怨道,
“大姐,你去哪了,我剛才去找你沒在家!”
“我這不是來找你們玩了嘛!你們把牛送回家來我家吧。”
“好的,我們吃過飯就來!”
毛毛本來想跟着桂芝就一塊跑的,可又覺得肚子餓了。
周氏在屋裏聽的心裏犯了嘀咕,這丫頭啥時候過來的,忙起身出來,哪裏還有人影?
“大郎家的,豆腐做好了你就回去吧!”
“好咧!”
程氏絲毫不在意的摘下圍裙就走,王氏在屋裏氣的摔了鍋鏟,努力壓了壓心頭的火,過了半晌來到院子裏喊道,
“娘,豆腐好了,你來和我抬一下吧!”
屋裏小七已經醒了,周氏抱着小兒子出來,尖聲道,
“抬什麼抬!拿刀切了裝到盆子裏,給你二叔三叔家和左鄰右舍各送兩塊過去!這麼熱的天不快分分吃就壞了!”
王氏氣的拍了拍悶悶的胸口,她是真的無法理解婆婆的想法,難道大哥一家還趕不上個鄰居嗎?更何況大嫂還在這忙活了半天,對於一個在親爹娘手裏長大的她來說,她真的看不上婆婆的這些小算計,雖然自己是佔便宜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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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新章節貼到上一章了,真是昏了頭,^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