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笆牆

籬笆牆

數九寒天,一夜冷冽的寒風呼嘯吹過,殘存的雪水混合著泥土,地面變的冷硬如鐵。

京城往西是一片群山,一條白練從大山奔流而出,流過京城郊外,直奔北海而去,大河兩岸村莊農田交錯,本朝在此建都以來,京郊外的土地都陸續落入了貴人手裏,各個村子上的村民大部分靠佃租土地生存。

天剛蒙蒙亮,陽光透過窗欞撒入房間內,田兆升家各個房門就咯吱咯吱的門響不斷,當家男主人推開正房大門,五個兒子陸陸續續打着呵欠伸着懶腰從各個房門走了出來。

父親母親陸續起了床,再如何輕手輕腳,睡在里側的田桂芝還是醒了,盯着床邊的黃泥牆,感受着牆體透過來的涼意,她又不覺想起了那個沒被格式化的前世記憶:

她前世大學畢業后就進城當了幼教,清閑是清閑就是工資不高,她想掙錢在城裏買房,就只能靠自己,於是她每天下班後到街上擺地攤,一來二去的賺的比上班還高,在房價還未大漲之前房子就買到了手,又攢了錢盤了個小店,計劃白天請人看店,晚上和周末就自己繼續賺外快,小日子計劃的很美好,誰想激動過了頭竟轉生到了古代呢!

古代也就罷了,還是個在後奶奶手下討生活的,這日子真是一言難盡!

當家男主人田兆升是田家莊數一數二的能幹人,這能幹不是說種地,而是他有一門時下很稀罕的染紙手藝,靠着這個獨特的手藝,他養活了一家十二口人。

此時田兆升拿着一串鑰匙依次開門,這個院子就熱鬧了起來,老房子的大門推開,一屋子掛在竹竿架上的紅紙被開門的微風吹的發出了‘嘩嘩嘩’的聲響,幾個兒子從父親身後繞過,有收紙的有打紙的,有準備染料的,有準備挑紙的小竹竿的,田兆升則升起了小火爐,這麼冷的天,那染料不熱一下可不好刷紙。

“吱呀吱呀”

老院子裏的水井上的井繩一圈一圈的繞起,大郎田樹滿深一腳淺一腳的一桶接一桶把井邊水缸打滿,他們家每天的用水量可不少,看這井邊的三口大缸就知道,染紙用水量大,不光是兌色(shai),還有清洗,沒有口井可不方便。

剛滿四十歲的的當家女主人挺着大肚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踏實,她這個年齡肚子又揣了個娃純屬意外,但是有什麼辦法,懷了你就得生,想像着肚子裏可能是個女嬌娃,她的焦慮減少了很多,此時聽着外面來來回回的腳步聲,有點不放心兩個兒媳婦,索性也起了床。

院子裏被凍的冷硬的地面,讓周氏的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娘,你慢點。”

大兒媳婦程氏剛出灶房門就看到婆婆跨出了門檻,忙迎上去想攙扶一把。

周氏卻微微側身躲過了長媳的好心,很冷淡的道,

“我腿腳好好的哪用的着攙扶?”

她的聲音略顯尖銳,話裏有話的嘲諷着。

程氏眼神一暗收回了手,被婆婆說自己兩句無所謂,可說自己的丈夫,她這心裏還是不好受!

東廂房裏間,田桂芝氣的捶了被子,這暗含惡意的話音她聽的刺耳無比,想像着母親正承受的難堪,心裏氣憤不已,偏偏自己這小胳膊小腿一點用都沒有!

周氏進了廚房門,先掀開米缸上的蓋子,半人高的粟米缸里已經見了底,跟在婆婆後面進門的程氏上前彎腰挖出一瓢黃澄澄的粟米給婆婆掌眼,周氏伸手把上面的尖尖抹平,又看了眼缸里吩咐道,

“今天天氣好,你和老二家的把舂米臼收拾收拾,把這米缸裝滿,估摸着能吃到正月,年底事情多,能早做的先做了。”

婆婆說話的語氣帶着硬邦邦的支使,程氏卻心緒無波,爽利的應了一聲,

“好的,娘!”

她端着淘米盆出了灶房門,她剛把水缸刷乾淨,正準備去擔水就碰到了婆婆出門,現在正好到井邊把米給順便淘了。

周氏則來到靠牆的碗櫃前,打開后裏面是滿滿的一筐豆面窩頭,這是昨天傍晚才蒸的,大冷的天不好發麵,每次都多蒸一鍋,一家人能吃兩天,沒辦法,能吃的都是自己生的,唯一一個肚子小的還不是自己生的!

又想起了不愉快的事,周氏那張本來就黑的臉更陰沉沉的,二兒媳婦王氏在後面看婆婆那精細樣直撇嘴,又看她那臉黑的要起風,馬上把手裏的柴火一扔,上前接過小笸籮,強笑道,

“娘,你快坐,要做什麼你只管吩咐!”

說著說著眼神掃過婆婆的大肚子,心裏起了怨念,‘這當嫂子的還要看小叔子,真是讓人笑話啊!’心裏又升起那個天天都要想的盼頭,啥時候才能分家啊!

周氏對親兒媳婦的乖覺很滿意,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又彎腰在竹籃子裏摸了三個雞蛋出來,這大冷的天母雞不愛下蛋,眼看着自己要生了,這雞蛋可是被她當寶貝看着的!就指着兩筐雞蛋坐月子呢!

相較於二兒媳的身材小巧面貌姣好,長媳長的高高壯壯,很快大步流星的挑回來一擔水,長子跟在後面深一腳淺一腳的端着淘米盆,進門就看到周氏那張常年不帶笑模樣的臉,

“娘!”

周氏眼皮都不抬,只是冷淡的‘嗯’了一聲!

夫妻倆把兩桶水合力倒進水缸,田樹滿挑着兩個空桶出門,他腿腳不便,早起乾的活就是掃掃院子打打水,水井在隔壁老院裏,一擔水挑過來能灑一半,這大冷的天媳婦擔心他濕了鞋,總是一早過來幫着挑的。

隨着灶膛的火升起,灶房裏暖和起來,灶台上的三口鍋很快就冒出了熱氣,程氏手腳麻利的把淘好的粟米倒進大鍋里,又添上昨晚泡好的爬豆,拐鍋里添上幾瓢涼水,待水一熱,就被舀到盆里,一大顆菘菜剝洗乾淨,切成大塊扔到前面的小鍋里煮上。

王氏架上柴火后,把靠牆的飯桌拉到中間,他們家人口多,現在又是冬天,除非來客人,一家人吃飯都是在灶房擠一擠。

柴火漸漸熄滅,灶房裏飯菜的香味飄滿了小院子,三個女人都回房喊各自屋裏的孩子起床吃飯。

田桂芝早就在爹娘起床時就醒了,這大冷的天,實在是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反正她還小,有小六叔在前,說懶也輪不到她。

“吱呀”一聲,門被從外面推開,‘呼’的吹進來一陣冷風,床上的小腦袋‘嗖’的縮進了被窩裏,這風可真雞賊啊!

程氏一進裏間門就看着床上那個小鼓包笑了,這丫頭混不像人家那淘氣的孩子,知冷知熱的,可會貓冬了,彎下腰輕輕拍了拍被子,柔聲喚道,

“桂芝,快起來吃飯了,吃完飯你要是想睡再回屋繼續睡好不好?”

田桂芝一掀被子坐了起來,她早就在被窩裏把衣服穿好了。

“娘,外面還結冰嗎?”

“嗯,凍的地都是硬邦邦的,不過今天太陽好,等會就化了!”

程氏伸開手臂,

“地面滑,要不要讓娘抱過去!”

“不要抱,我要自己走!”

又不真是小孩子,田桂芝可不舍的累着每天從早忙到晚的娘親,坐在床邊套上兩雙襪子穿上棉鞋就往灶房跑。

灶房裏因燒過早飯,屋裏明顯暖和很多,一張四方大桌子,圍坐的滿滿的,只是一個普通的三代同堂,就有十二口人,這是田桂芝不敢再賴床的主因,因為晚了一步,就等着餓肚子吧,他們家可沒有留飯一說!

灶台上一圈熱氣騰騰,清可見底的粟米粥,豆味很重的豆面窩頭,一大盆腌蘿蔔條,一盆水煮白菜,就是今天的早飯了!

腦門上只扎了一個小揪揪的田桂芝是全家唯一的丫頭,洗臉漱口后在長凳上居中而坐,和左手邊的小六叔右邊的小堂弟是同等待遇,小木碗裏是稀薄的粟米粥,三人面前單獨一小碗水煮菘菜葉子,此時三人卻都是眼巴巴的看着當家主母,還是小六叔沒忍住,

“娘,我的蒸蛋!”

“急啥,哪天少了你的蒸蛋了?”

周氏瞪了沉不住氣的小兒子一眼,從大盆後端出來一個小碗,順帶掃視了桂芝和大孫子一眼,要不是這倆娃,這碗雞蛋羹可就是小兒子獨享了!

嫩嫩的雞蛋羹散發出一股香味,另一張凳子上的幾個半大小子都沒忍住吞了口口水,可他們早已經沒這待遇了!

六郎眼睛一亮迫不及待伸出小木勺,他比侄女大幾個月,長得又壯實,論搶的那肯定是頭一份!

“停!”

田桂芝早有預防,直接把碗給抽到了自己跟前,

“我來分!”

只見她用筷子在蛋羹上畫了三條線,雞蛋羹被均勻的分成了三份,把碗先往最小的堂弟面前一推,

“毛毛先來選。”

旁邊比她小兩歲的毛毛還不會比大小,選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塊,二娘站在兒子身後,笑眯眯的幫兒子舀到小碗裏,小桂枝這一點可招人稀罕了。

“六叔,你來!”

田家小六勺子在兩塊一樣大小的蛋羹面前猶豫了半天,終於挑了塊自己認為大的,

“這塊!”

周氏早就在盛飯前一個水煮蛋下了肚,此時眼神瞪了那不爭氣的小兒子一眼,比侄女大一歲卻事事還要聽侄女的,真是個笨蛋!又瞥了分蛋羹的孫女一眼,她對這丫頭從心裏不喜,這鬼精靈的丫頭隨那家人,皮相骨相都像,越長越像她那死鬼親祖母。

她自己不會生,一個接一個都是皮小子,好不容易親兒媳婦進了門,頭胎就給他生了個大孫子,外人都說她有福氣,可誰知她盼女兒盼孫女盼的眼睛都紅了!

‘桂芝桂芝’,那是老頭子一直說盼着生個閨女,名字都早想好了,卻被這丫頭得了去,想想自己肚裏的女兒,怕會取個花呀草呀的名字,心裏就暗恨!

田桂芝無視了祖母陰惻惻的眼神,在一朝明白這個家庭的結構后,她就學會了無視這種眼神,現下只管大口呼嚕呼嚕的喝粥,趁小六叔挑選的功夫一碗粟米粥已經喝完了,最後一份蛋羹端過來就着水煮菘菜,自己這頓飯就吃飽了,手心裏攥的緊緊的豆面窩頭她要等會再吃,一天兩頓飯對於正努力長身體的她,真的太不友好了!這窩頭她就等中午餓的時候泡熱水吃!

***

叮叮叮

清脆的鈴鐺聲綿長悠揚,一輛驢車遠遠的朝着田家莊上駛來,幾隻鈴鐺在毛驢的脖頸上碰撞着叮叮作響,在這寒天凍地里傳的很遠很遠。

田兆升家的院子是真的大,現在的三間正房是和老宅連在一起的,隨着長子次子陸續成家又加蓋了東西廂房,父母過世后,老宅就並了過來,從外面看長長的黃泥牆,在這田家莊可真是頭一份。

低矮的茅草屋黃泥巴牆,儘管沒有一間磚瓦房,卻是十里八鄉數的出來的好人家,田兆升家人丁興旺在周圍村子都很有名,這些年家裏幾個兒子陸續到了成婚年齡,家裏的門檻都被媒婆踏破了好幾根!

‘叮叮叮’清脆的鈴聲屋裏吃飯的眾人都是凝神,鈴聲堪堪停在了自家門口,‘汪汪汪’門口的大黑狗焦躁着提醒着主人有陌生人靠近。

坐在門口的田家老三把碗裏的稀飯一口喝下,起身快步去打開門栓,不管是親戚還是來拿貨的,都不能讓人在外久等!

大門打開,果然是位熟人,三郎眼神明顯一亮,熱情道,

“大姨,快請進!”

這可是給自己牽紅線的媒人,他一時心裏有點激動。

鬢間別了一朵大紅花的婦人,看着眼前高高壯壯的小夥子,臉上喜意難掩,

“哎呀,半年沒見,三郎又長高了不少!”

聽到外面兒子喊大姨,周氏從灶房裏迎了出來,面對着熟人面上都沒有幾分歡喜,一貫的冷淡腔調,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婦人則和她相反,對她的冷淡無視之,一揚手裏的帕子,快步上前笑道,

“我這估摸着你該生了,在家坐不住來看看!”

外面來了客人,還在吃飯的人都快速的往嘴裏扒飯,田兆升先放下碗筷來到院子對着突然到來的訪客客氣了一句,

“大冷的天莫在外站着,都到屋裏坐吧!”

說完就背着手往隔壁走去,眼看就到了臘月,正是年底最賺錢的時候,他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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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女桂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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