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有趣
昭昭很快就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她昨日只瞧見了這人面容的一角,便誤以為對方有可能是她要尋的夢中人,得見全貌時,感嘆對方容顏的同時,卻也知道這人必定不是她所尋之人。
她微微頷首,回道:“世子有禮。”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位顧世子看向她的目光,着實讓人有幾分不自在。
不過下一刻,她便想清楚,這位顧世子大抵看這事件萬物都是如此含情脈脈,或許是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或許是懶洋洋躺在街邊房檐下翻肚皮曬太陽的小狗。
她是一旦想通了某件事,便不會執著於此的人,是而她也變得極其坦然。
只是將眼前人與那翻着肚皮曬太陽的小狗聯繫在一起,未免有些荒唐的好笑。
她的嘴角不由得彎了彎,卻又很快收拾好心情,免得讓對方瞧出她此刻想法。
幸而對方也已經收回了目光。
太后笑着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再和藹可親的同眼前的年輕人說著話,“阿晏,你今日既然是替陳家前來求情,哀家卻不能立刻答應你。”
原想安靜坐在一旁的昭昭,這才明白太后同這人說的事與她有關。
不過她聽太后這話的意思,想來這人前來求情,太后也已經消了氣,願意原諒陳家,只是昨日才下了懿旨,今日便收回,着實有些不體面,也需要有人給台階才行。
只是她還有些意外,不免多看了對方兩眼,這人竟然連太后都能哄得回心轉意。
對方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微微一笑,真切地作揖道:“臣,懇請郡主能原諒陳家這回失禮之處。”
下一刻,太后便回過頭來問她,“昭昭,你可願意原諒陳家昨日的過錯?”
她便順着話茬接下去,“此事因昭昭而起,讓外祖母操心本就是昭昭的不對。昨日之事,昭昭也有過錯,昭昭也想請您免了對陳家的責罰。”
太后笑着點點頭,“罷了,你既然也求情了,來人,去陳家傳哀家的旨意……”
長壽宮外,有人着急的走來走去,終於見着長壽宮門開,有人走出來,他忙迎了上去,“阿晏,如何了?”
來人徐徐走近,像是知道兩旁宮人都在偷看他,便朝着那些人笑了笑,笑容晃花了兩旁宮人的眼。
他站定,朝着眼前人笑道:“殿下所託,臣自是會儘力而為。”
三殿下鬆了一口氣,感激道:“阿晏,這回多虧了你。”他是養尊處優的皇子,此刻卻對一個朝臣之子如此,卻無人覺着有何不妥。
“走,去我宮中,我前些日子尋了些好酒,你這些日子在家養病,可無人陪我喝……”
*
陪着太後用過午膳,昭昭剛回房坐下,還不曾說什麼,便聽的自家小婢女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在她面前絮絮叨叨。
“婢子方才同紫玉姐姐她們待在一處時,她們一直都在談論世子爺,平日裏婢子和紫玉姐姐她們待在一處,她們可從來不會輕易在婢子面前開口議論旁人,紫玉姐姐頭一日教婢子規矩時便說宮規森嚴,頭一條規矩便是要管住口,不能議論各宮主子,不能議論朝中大臣……”
“紫玉姐姐還說,每回世子爺入宮時,各宮主子都會對宮人擅離職守偷跑去看世子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會讓宮人將世子爺當日的穿着裝扮都給細細的說上一回……”
“紫玉姐姐還說,世子爺……”
子桑采學旁人的話可謂是興高采烈,昭昭嗤笑了一聲,打斷她的話,“你難不成也同那些宮人一般,對這位顧世子芳心暗許了?”
子桑采見她神色淡淡,便壓住了小心思,心虛道:“婢子這不是見大家都是這麼說,所以想告訴主子。”
昭昭便問她,“那你說說看,僅僅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所以旁人才這樣喜歡他?”雖然顧世子着實是只靠一張臉也能俘獲了姑娘芳心之人。
子桑采滿臉都是‘不然呢’。
昭昭笑着搖了搖頭,“世人心悅美人固然沒錯,可美人若只有皮相,卻也不夠。”
顧世子連太后的心思也能輕易改變,那可不是簡簡單單靠着一張臉就能辦到的。
陳家是三皇子的外家,而顧世子又是貴妃的外侄,貴妃有親生兒子四皇子,而三皇子同四皇子前些日子才因為朝堂政見不同而起了爭執……
昭昭忍不住用手指輕叩在桌子。
這世上哪有完美無缺之人呢?
這位顧世子倒是個妙人。
子桑采像是還憋了許多話,昭昭無奈,此刻她也無事可做,“行了,你還想說什麼,就說吧。”
子桑採獲得了恩准,便迫不及待道:“主子,你可知顧世子其實是雙生子,他本來還有一個同胞兄長……”
*
長安富饒,又是皇城,鐘鳴鼎食之家自是世代累積的富貴,府邸只是無一處不佈置的精緻,處處都能體現房主的性格。
某處府邸院落中,佈置的極其講究,處處都收拾的一塵不染,唯獨臨窗前的棋台,尚有一盤還未下完的棋,棋子仍舊散落在棋盤之上,彷彿下一刻,房間的主人便會執棋落下一子。
這還是白日裏,
青羊香爐燃着清新淡雅的安神香,重重青紗帳后的床榻上傳來一陣咳嗽聲。
很快,便有侍衛模樣的少年郎叩了房門,“少爺,您歇了嗎?”
床榻上那人停止了咳嗽,聲音還有些沙啞,“何事?”
門外之人忙道:“您該用藥了。”
屋中人靜默了片刻,伸出了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撩開床帳,披上了外衣,方道:“進來。”
奴僕推開了門,屋中方才有了一絲光亮。露出了房間主人那張蒼白不帶血色的一張臉,他的唇泛着一絲不自然的血紅,讓他蒼白的臉突然就多了一抹艷色。
少年郎將葯放在桌上,擔憂的看着他,“少爺,可要讓人去請太醫來,屬下見您這病怎麼又加重了,早知道這樣,昨日您就不該答應三殿下入宮去替陳家求情。”
明明自個兒還在病重,病了快半月有餘,好不容易病情漸好了,結果出了一趟門,吹了風受了寒氣,這風寒就又加重了,這風寒又該什麼時候才能好呢?
少年郎尚且還帶着稚氣的臉上,寫滿了毫不掩蓋的擔憂。
顧淮端着葯,葯太苦,苦的連空氣里都全是苦味。
他皺了眉頭,卻又因為少年郎的話而忍俊不禁,“行了,我無事,再用幾日葯,想來這場風寒也就好了。”
雖說到了用藥的時辰,顧淮卻又順手將葯碗放在了桌上,半點兒沒有想要喝它的打算。
少年郎還是略有不滿,“少爺何苦趟這一趟渾水。”
“三皇子所託,如何能說是趟渾水,飛廉,慎言。”
他用手指抵住淺薄的唇,將快要湧上喉間的咳嗽壓了回去。
他想起了什麼一般,嘴邊露出些許愉悅的笑意,“有趣。”
昨日入宮見了那位遠道而來的阿羅郡主,倒是個有趣的人。
旁人看他,眼中藏着猜忌、愛慕、懷疑、可憐、甚至還有殺意。
唯獨她的眼睛,看向他時分明帶着笑意,卻什麼都沒有。
飛廉聽不懂他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少爺,您說什麼呢。”
顧淮沒回答他,過了片刻,他方揮了揮手,“飛廉,你先出去,我累了。”
叫做飛廉的少年郎飛快地叮囑了一句,“少爺記得用了葯再歇。”
這間寢居,又重新回到了昏暗之中。
顧淮看着桌上那碗黑的不見底的湯藥良久,久到它再也沒了熱氣,方才嫌棄的用勺子攪動了兩下。
※※※※※※※※※※※※※※※※※※※※
有沒有想看的作話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