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噩夢城堡05
“小棠哥!”
宮紫郡大吼一聲,整個人從沙發上彈起,只有這麼一點距離而已,他完全可以救下——
“轟”地一聲,無數黑色觸手捅破地板,就在他離開沙發的那一瞬間將他整個人緊緊纏住!
“怎麼……”
聽到宮紫郡的聲音,傅祈棠慢半拍地回頭,然而不等他看清眼前的場景,那條猩紅色的長舌就已經帶着破風之聲,死死地纏上他的脖子。
收緊、再收緊!
“啊——!”
短促的驚叫被徹底堵在喉嚨里,肺部的空氣飛速流失,一雙慘白的手臂從身後伸過來,極盡纏綿地擁抱住傅祈棠的身體。
“哈、哈……”
布偶的頭湊了過來,幾乎和傅祈棠貼在一起,因為嘴巴張着,大量腥臭黏稠的口水滴在他的肩膀上。
“宮紫郡……”
傅祈棠的表情痛苦而扭曲,嘴唇艱難地蠕動,徒勞地喊着宮紫郡的名字。
宮紫郡想衝過去!
他明明有無數種方法衝過去,可在這一刻,他無比驚恐地發現他竟然什麼都做不了。
存在於意識空間中的道具無法拿出來,這具經過無數次生死打磨,滿含力量的身體也無法掙脫這些該死的觸手,原本他的頭腦在任何絕境下都能保持理智冷靜,可在這一刻卻完全陷入停滯。
他想把阻攔在身前的一切都撕碎,哪怕用手去扯、用牙齒去咬。
“小棠哥!!”
但他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只能爆發出一聲憤怒而絕望的哀嚎。
那聲音里滿含痛苦,如同熱油滾沸,澆在一顆跳動的心上。
“咔——咔咔——”
又是牆壁碎裂的聲音,一雙雙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伸了出來,它們在半空中瘋狂地摸索着,終於有幾隻抓到了傅祈棠,接着所有的手臂齊齊一震,而後慢慢地將他拉進黑暗裏。
“不行,我不允許!給我回來!”
宮紫郡嘶吼着,雙目血紅。
他明明已經成長了,不再是以前那副沒用的模樣,他在生死關頭摸爬滾打過無數次,殺過的人和鬼不知凡幾,他應該有辦法的,他必須有辦法!
他已經失去過他一次,在之後的數千個日日夜夜被痛苦所折磨,所以絕不允許類似的事情再次降臨。
然而他幾乎絕望地發現,沒有辦法。
他被困住了,身體甚至也縮水變小,回到最初那種孱弱無力,什麼都做不了的樣子。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傅祈棠被無數只手抓住、被一點點拽進黑暗裏,眼睜睜地看着他的神情由希望轉為放棄。
傅祈棠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可宮紫郡卻看懂了他說的是什麼。
他曾經也說過一樣的話,在往後無數個夜裏,句子裏的每個字都將自己的心反覆剖開、翻攪,最終化為一灘毫無生氣的碎塊。
“我可能回不去了。”
……
“啪——”
膝蓋上的書掉在地上,宮紫郡猛然從沙發里坐了起來。
眼前的傅祈棠拿着一卷厚厚的羊皮紙,一臉興奮地說,“太不容易了,終於找到了!”隨即他又愣了一下,神情變得錯愕而無措,“宮紫郡,你做噩夢了?”
是夢嗎。
宮紫郡抿着嘴,唇角綳成一條直線,少時才點了點頭,聲音冷淡地說:“夢到了以前的事。”
“不開心?”傅祈棠小心翼翼地問,伸手試探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感覺手掌下的肌肉如同石頭般緊繃著。
宮紫郡沒說話,只是抬起眼睛靜靜地看着他,似乎要把這一刻他平安無事的樣子刻在最深的眼底,以此來慰藉什麼。
見他這樣,傅祈棠略有些不安。
“我不該問嗎?”
宮紫郡搖頭否認了,忽地又道:“我剛上車的時候很沒用,只能被動接受一切,即便有開心的事也留不住。”
說到一半,他似乎想起什麼,把剩餘的字句全都咽了下去,轉而道,“這次的鬼有干擾思緒的能力,晚上休息時要小心。”
傅祈棠連忙點頭。
他覺得自己好像觸及到了宮紫郡隱藏在最深處的一面,明知道這樣不妥,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走近看看。
但今天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對了,布偶找到了這個,”他揚了揚手裏拿着的羊皮紙,“應該是霍莫爾家族的家譜,我發現有些事很有趣,一起看看?”
按照族譜,霍莫爾家族是五個世紀前發跡,前後有兩個輝煌鼎盛的階段。
其中一個是三百三十年前,家族裏出了一位以美貌和手段著稱的王后。這位名叫梅麗莎的王后將家族帶向第一個頂峰,一直持續了近百年。
這座城堡也是在那時修建。
然而當梅麗莎去世,家族迅速衰敗,一度淪落到連僕人也請不起的程度。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了兩代人,直到一百年前,家族在新族長亞歷山大·霍莫爾的帶領下又重新復興,並迎來了第二個巔峰。
“這個亞歷山大是老霍莫爾的爺爺,從其他資料來看,一開始這個人的能力十分平庸,直到有一天他從城堡的地下室里找到一箱黃金,以此為本金進行大規模的投資,很快就賺得盆滿缽滿。”傅祈棠道。
他的手指在亞歷山大·霍莫爾的名字上點了一下,“更厲害的地方在於他投資的生意從來不會虧錢,哪怕是風險極高的遠洋航行,別人的船都沉了,他的船卻總能平安無事。”
“在地下室里找到一箱黃金?編寫資料的後人是不是太看不起別人的智商了。”宮紫郡笑了笑,“這個家族已經窮困了一百年,要是地下室里真的有一箱黃金,還能等到亞歷山大·霍莫爾去發現?”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這裏,”傅祈棠示意他往下看,“自從亞歷山大‘點石成金’之後,霍莫爾家族在財運方面確實是蒸蒸日上,但是家族人口卻在顯著減少啊。”
亞歷山大一共有五個孩子,三男兩女,其中小女兒剛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二兒子八歲時死於溺水,剩下三個人雖活到了成年,但大兒子和大女兒也在年紀輕輕時相繼患病去世。
但不論如何,這三個成年的孩子又為霍莫爾家族陸續生下八個成員,可最後僅一人活到了五十歲,就是海曼·霍莫爾。而他的那些兄弟姐們都患病去世。
下一代的死亡率則更可怕。
加上私生子在內,海曼·霍莫爾一共有四個女兒和兩個兒子,但無一例外地全部先於他去世。且這些人里只有大兒子吉恩娶妻生子,留下了霍莫爾家族最後一名成員,凡妮莎·霍莫爾。
“就算時代倒回去二百年,對於一個家族而言這個死亡率也太高了。”傅祈棠道,“再加上家族復興和成員驟減幾乎開始於同一個時間段里,與其說是家族遺傳病導致的人口凋零,還不如說是……”
“祭獻。將家族成員獻給魔鬼,以此換取大量的財富,這故事雖然俗套,但確實很常見。”宮紫郡淡淡道。
“所以霍莫爾家族的凋敝是必然的,家族成員也會一個個死去,和卡米爾無關。在她嫁進來的一百年前,事情已經註定好了。”傅祈棠搖搖頭,嘆息道。
搞清了這件事後,兩人原本想繼續深挖亞歷山大·霍莫爾,根據他留下的各種資料找出當年和他做交易的魔鬼,但無奈藏書室里的書籍資料實在太多,哪怕布偶已經很勤快地在舔了,一下午也沒有找到新的。
七點。
管家出現在藏書室門口,他先是敲了敲門,引起傅祈棠和宮紫郡的注意,隨後便彬彬有禮地道:“先生們,開飯了。”
“已經這麼晚了啊。”透過窗戶,傅祈棠看到外面的天已經暗了,夕陽在遠處只剩下一絲紅色的邊,很快會消失不見。
“工作得還順利嗎?”管家問。
“還行,只是這裏的資料有些太多了,找起來十分困難,這無疑會影響我們的工作進度。”傅祈棠道,他看了管家一眼,試探性地暗示說,“您知道,如果不能徹底地了解人物的生平,是不可能寫出一本優秀的傳記的。”
“我很抱歉。我恐怕幫不上忙,還請您二位多多努力。”管家絲毫不為所動,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下樓去餐廳的時候,傅祈棠餘光瞥見樓梯轉角的黑暗裏有一具佩戴寶劍的盔甲,腳步略略頓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道,“咱們上來的時候,這裏有盔甲嗎?”
“沒有。”宮紫郡看了一眼,隨手將一塊黃豆大小的橡皮泥拍在盔甲身上,“好了,如果它移動了,我會收到提示的。”
“這也是道具?”
宮紫郡一臉淡定地點頭,彷彿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好像沒在商店端口裏見過。”
“劇情道具。”宮紫郡抬手揉了一下他的頭,“只要你去的副本夠多,什麼奇怪的道具都能碰到。”
“那也得有命拿到才行啊。”傅祈棠不由得感嘆,再次堅定了自己要做一個優秀的腿部掛件的決心。
*
走進餐廳,身份為畫家的林昉和何之洲已經在奢華的餐桌前就坐,見傅祈棠進來,何之洲連忙朝他揮了揮手。
“看來你們沒事,太好了。”何之洲道,目光和宮紫郡接觸,隨即又有几絲尷尬,“哈哈,我都忘了你和瘋狼一組,這怎麼可能會出事。”
他笑了笑,接着壓低聲音繼續說,“我和林昉下午在畫室里看到了很多霍莫爾家族成員的畫像,那些畫像底下都標註着生卒年月,我們發現……”
“從一百年前開始,這個家族的成員以一個絕對不正常的速度飛快死亡?”傅祈棠接道。
他一邊說一邊拉開椅子,沒想到這把椅子出奇地沉,他拉第一下時竟然紋絲不動。
一旁的宮紫郡笑了一下,不由分說地幫他拉開,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彈幕又滾動起來。
[60:哇哦,瘋狼原來這麼紳士體貼的嗎?]
[05:這已經是按頭讓我吃糖了,我吃,我吃還不行嗎]
[18:默默打出一個?]
[58:別問,問就是好甜好真快結婚!!!]
[39:每當我被甜死一次,沒有一個瘋狼和棠棠是無辜的]
[10:真的有被甜到……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能馴化瘋狼,小傅了不起,加推了]
……
“喂。”
若無其事地坐下,傅祈棠伸手在何之洲眼前揮了揮。
從剛才開始,這人就專心地看着彈幕,連原本要說的話都不說了。
“原來觀眾喜歡這種嗎,要不我也找個CP?”何之洲小聲自言自語,看了傅祈棠一眼,又轉回頭看另一邊的林昉,最後搖頭道,“不行,不合適。果然我還是喜歡女人。”
“……”
“你跟彈幕較什麼真啊。”傅祈棠無奈。
“嘖,這怎麼能說是較真呢,我這不是想爭取做個人氣主播嗎?”何之洲道,他撓了撓頭,“既然長相不加分,實力也不出眾,那就得在別的方面下功夫啊!”
不管他這番話是真情流露還是故意在觀眾面前作秀,但最後的效果是顯著的。
彈幕瞬間多了許多何之洲粉絲的發言,高度表揚他的同時不忘拉踩旁邊的林昉,批評他消極遊戲,一下午把工作全都丟給何之洲做,增加隊友的負擔。
傅祈棠看了林昉一眼,心想這人大概真的已經放棄了。
“說正事吧。”他提醒何之洲道。
“哦對。總之這確實是不正常的死亡率,一代人里只有一兩個活下來,其餘人全部患病離世,什麼家族病這麼可怕?”何之洲搖頭道,“而且我發現這些人死的時候都很年輕,這太不對勁了。”
和傅祈棠一樣,何之洲也得出了關於“用家族成員的生命向魔鬼祭獻,以此換取財富和權力”的猜測。
而且他的理由也十分充分。
“時間越往前,畫像就越精美,而且一個家族成員往往有許多幅畫像,從幼年到老年都有,說明那個時候霍莫爾家族是極其富裕的。而中間大概有一個半世紀的時間,除了族長以外,其他家族成員都沒有留下畫像,就算是族長的畫像從尺寸和精美程度來說,也遠遠比不上之前。說明這一個半世紀霍莫爾家族一直處於低谷。
“但到了上個世紀,畫像突然又多了起來,而且我留意了一下,有相當一部分的畫像都是同一年畫的。畫框較之以往也完全稱得上是奢華了,所以我猜測霍莫爾家族再次復興了。
“再結合家族成員的死亡規律,我只能想到是有人和邪靈做交易了。”
不得不說,何之洲的推理和猜測都有理有據,傅祈棠不由對他另眼相看。接着便將亞歷山大·霍莫爾的事情告訴他。
“這麼說的話,這個亞歷山大絕對是關鍵,咱們得把和他做交易的那個邪靈找出來。”何之洲道,因為有了明確的目標,整個人都顯得更加堅定了。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中年女人和女學生也走了進來。
她們的設定是園藝師,一個下午都頂着太陽在花園裏除草。再加上兩人都是新人,一邊幹活還要一邊擔心鬼會不會突然冒出來,着實是身心俱疲。
“我這裏沒什麼發現,光顧着幹活了。”中年女人說道。
“我也是。”女學生怯懦地應聲,只是她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似有猶豫,片刻后又補充,“不過中間我休息的時候,看到花園後面有一條小路,通向一個上了鎖的房子。”
“什麼樣的房子?”傅祈棠追問。
“就是普通的房子,用紅色的磚壘起來的,房頂上鋪着稻草。我只是覺得它的門上掛着一把大鎖有點奇怪。”女學生不確定地說。
“等會兒去看看。”傅祈棠說,看了宮紫郡一眼。
後者靠在椅子裏,一隻手放在桌上,手指似有規律地敲擊着桌面,幾秒后才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又過了一會兒,走廊里傳來腳步聲,身為“建築師”的西裝男和健身教練總算回來了。
“媽的,你不是說你是搞裝修的嗎,怎麼連個扶手也修不好。”健身教練罵罵咧咧地坐下,瞪着西裝男道。
西裝男一臉無奈,“大哥,我說我是賣裝修材料的啊,這和會不會修扶手有什麼關係?”他一邊說一邊攤着手,顯然很是無奈。
“一通百通啊,你對這行的了解總比我多吧,結果呢,真動起手來還不如我。要你有什麼用。”
“是是是,您辛苦了。”西裝男不得不做小伏低道。
和中年女人那邊一樣,他們這一組也沒什麼收穫。
因為之前被管家顯露出的實力所震懾,兩人都不敢再莽了,只得老老實實幹活。
可他們一個是賣建材的,一個是在健身房裏揮灑汗水的,誰也不會修補房頂。
糊裏糊塗地混了一下午,直到管家去叫他們吃飯,兩人正準備來餐廳,結果冷不防管家又問起了那截被掰斷的樓梯扶手。
扶手自然是沒修,兩人甚至都沒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然而被管家盯着,兩人不得不戰戰兢兢地立刻去修,很是一通抓耳撓腮。
最後還是西裝男找到了一根鐵絲,勉強將斷掉的部分重新固定住。
“說來說去都怪你,你說你走路不好好走,非要手賤去掰那個扶手幹嘛?是不是有病?!”健身教練越想越生氣,轉頭將火撒到女學生的身上。
“對、對不起!”
“對不起有個屁用啊,你知道老子被那個死人臉一直盯着,還要想辦法修那破玩意兒的時候有多緊張嗎,要不是你,老子至於遭這個罪?說吧,你準備怎麼補償我?”健身教練說著,目露淫*邪地上下打量着女學生。
“我看你長得也不咋地,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吃進嘴裏都嫌硌牙。嘖,你跟男人睡過嗎?”
女學生既羞又氣,又露出一副快哭的模樣。
“你!我不是……”
“什麼,不是處了?媽的,那老子還虧了!”
健身教練怒從心頭起,揚起巴掌狠狠朝桌上猛地一拍。
也許是因為餐桌的時間久了,表面上看着無比奢華,但內里早已腐朽,被一拍之下竟然裂開了一道細細的口子。
“艹,這什麼質量!”健身教練瞪眼驚愕。
中年女人將害怕不已的女學生護在身後,這時道,“你就不能小心點嗎,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再說,把桌子拍壞了最後還不是你來修。”
“嘿你這老傢伙怎麼說話呢?!”
“我說錯了?你不修難道還指望着作家、畫家還是園藝師來修?”中年女人和他針鋒相對。
這時,又是一串腳步聲傳來。
管家帶着三名女僕出現在餐廳門口。
晚餐的菜色頗為豐盛。有烤小牛裏脊配芝麻菜、奶油燉蘑菇、乾酪小土豆、焗蘆筍和炸玉米片,另外還有青蘆筍濃湯配麵包丁和一些清甜爽口的沙拉。
女僕動作輕快地將精美的餐盤擺滿桌子后,又和來時一樣面無表情地退了出去。
“都是一些簡單菜肴,希望能打消各位今天辛勤工作的疲憊。”管家微微躬身行禮,語氣卻意味深長。
“已經很豐盛了,多謝款待。”傅祈棠道,“對了,凡妮莎小姐不下來用餐嗎?”
“女主人已經在自己的卧室吃過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也許各位會在明天上午見到她。”管家道,“那我就不打擾各位用餐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搖一下這個鈴就行了。”
等管家離開,餐廳里總算有了點用餐的氣氛。
“唔!”咬了一口烤得正好的小牛裏脊,西裝男瞪大眼睛,含含糊糊地道,“你們快嘗嘗,這也太好吃了!”說著又往嘴裏塞了一塊。
中年女人卻是猶豫了一下,拿不準這種副本里的東西可以吃嗎?萬一像她以前看的小說里一樣,名為烤牛肉實則烤人肉怎麼辦?因此面露遲疑地看着傅祈棠等人。
列車雖然每次都會置玩家於死地,但除了特殊副本以外,不會在食物飲水方面動手腳,也許是出於“可看性”的考慮,畢竟這是一場直播。
因此何之洲便說:“放心吃吧。”說著拿起湯勺舀了一口湯送進嘴裏,眼睛一亮,“味道確實不錯。”
旁邊的傅祈棠默默點頭,吃得十分滿意。
趁着這個時間,宮紫郡將鬼可能會引導和操控玩家精神的這件事說了,作為提醒,只是略過自己做噩夢的那一節。
“這個技能倒是比較常見,但不太好對付。”何之洲道。
身處無限的恐怖輪迴之中,每個人心中都難免積蓄着大量的負面情緒,尤其是那些資深者。
鬼通過引導、放大繼而操控這些陰暗的情緒,藉由它們腐蝕瓦解玩家的精神和意志,甚至是控制玩家的身體,確實是副本世界中的常見手法了。
吃飯總歸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吃了一會兒,餐桌上的氣氛也明顯放鬆起來,迎來了極為短暫的溫馨和熱絡,彷彿此時眾人身處的是某家裝修講究、食物精美的餐廳,而不是隨時都有可能會死的副本世界。
“……不得不說,這肉烤得恰到好處,入口的感覺是油脂豐富卻絲毫不油膩,非常入味。醬料的味道不重,不會遮蓋住肉原本的香味……”
何之洲乾脆即興做起了吃播,挖空心思地向觀眾描述着食物的口感和味道,引得彈幕一片哀嚎。
“要不是會死人,衝著這菜我都想多待幾天。”西裝男咂着嘴道,“上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菜,還是我女朋友過生日,整整花了我一個月工資!老子對她可太好了!”
“那她應該會等你下車吧?”
“誰知道呢?”西裝男搖搖頭,進入副本以來臉上一直掛着的討好性笑容變得苦澀,“我連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以後也管不了她了。”
他正說著,餘光忽然瞥見旁邊的健身教練緩慢地轉過頭,臉龐漲得通紅,額頭青筋直跳,兩隻眼球幾乎要眼眶裏脫出來,正死死地瞪着自己。
“我沒說什麼吧,王哥你怎麼這麼看……?”
話還沒說完,西裝男驟然間反應過來——
健身教練這副模樣不像是在怒視自己,而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將他的整個頭向後掰去!
“嗬嗬——!”
健身教練艱難地從喉嚨伸出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他渾身肌肉緊繃,整張臉憋得青紫,脖子上鼓起的一條條青筋都快炸了。
“王哥!”西裝男驚叫,手裏的勺子掉在湯碗裏。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他渾身發冷,一種極端的恐怖湧上心頭,將他的大腦完全侵佔,他甚至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只能渾身發抖地坐在座位上。
幾秒鐘后,他的耳邊終於傳來清脆的一聲。
“咔——”
這是頸骨折斷的聲音。
健身教練的身體仍舊正坐在餐桌前,手裏還拿着刀叉,但脖子卻被生生擰了一百八十度,臉朝着身後,死不瞑目地怒視着餐廳牆上的壁畫。
“……他死了嗎?”何之洲獃獃地問。
這一切都太快了,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嗯,死了。”林昉淡淡道。
話音剛落,餐廳里的座鐘響了起來。
九點了。
噩夢城堡死亡2人,現存活玩家:7人。
[36:怎怎怎麼就這麼死了?!]
[50:鬼呢鬼呢鬼呢!我瞎了嗎!還是說這次的鬼能隔空殺人?防不勝防,這還怎麼玩啊!]
[19:艹艹艹真的嚇死我了!太突然了吧,到底怎麼回事啊!]
彈幕一片嘩然。
“怎麼回事?!”何之洲問,他的臉上仍有未消散的震驚和恐慌。
他之前經歷過八個副本,但是卻第一次感覺到這隻鬼和以往不一樣。
它在沒有現身的情況下連殺兩個玩家,而且看起來毫無規律可言。
“我不知道……”西裝男嚇得兩條腿都在發抖,戰戰兢兢地說,“我剛才正說著話突然發現王哥轉頭瞪着我,我就也轉頭看他,這才發現他好像被什麼東西掐着脖子,還把他的頭使勁往後擰……”
“確實是頸骨折斷。”傅祈棠走過去看了一下,發現健身教練脖頸處的皮肉都擰成麻花狀了,不禁皺了皺眉頭,“誰留意到他之前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就是正常地吃飯。”中年女人搖頭道,又指了指西裝男,“他在說女朋友的事,那個人轉頭,我以為是要跟他說話,沒想到……”
出於謹慎考慮,就餐的時候她和女學生沒有跟男人們坐在一邊,而是選擇坐在對面,正好將健身教練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正常吃飯,然後轉了一下頭就死了,這死法簡直莫名其妙。
找誰說理去?
這次的鬼未免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傅祈棠一頭霧水。
反倒是坐在他旁邊的宮紫郡絲毫不受影響地把餐盤裏最後一口食物吃掉,拿起餐巾動作優雅地擦了擦嘴,接着走向健身教練身後,順着他直勾勾的目光朝餐廳的牆壁上望去。
那裏有一塊浮雕。
因為餐廳里光線偏暗,只有餐桌正中擺着一排銀質雕花的燭台照明,再加上餐桌的位置又在房間正中,距離兩面的牆壁都比較遠,所以玩家一開始竟無人發現這塊浮雕的存在。
不過就算髮現也多半會以為是餐廳的裝飾。
畢竟這種古堡建築的牆面上有浮雕不是很正常的嗎?
傅祈棠取了一盞燭台過來,隨着搖晃的燭火靠近,浮雕的全貌頓時浮現在眾人面前。
聖潔而充滿光輝的聖母一臉慈愛地低頭看着懷裏的孩子,幼小的孩子頑皮活潑,正試圖從母親的懷裏逃走,還不忘回頭觀察母親的反應。
然而隨着燭光向下挪動,玩家卻驚悚地發現聖母的一隻手突兀地出現在孩子的脖子上,五指呈爪狀,手背上的筋脈鼓起,顯然是用了極大的力氣。
她正在謀殺自己的孩子!
這竟然是一副聖母殺子圖!
“有點嚇人啊。”
和宮紫郡交換了一個眼神,傅祈棠說道,接着便舉着燭台繼續往旁邊照去,但是那裏什麼都沒有。
“這麼說浮雕的內容是提示?聖母掐死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一旦有人坐到這幅浮雕前面,就會死於相同的手法。”何之洲咽了口唾沫,暗暗心驚。
下午自己在畫室里看到的那些畫,除了霍莫爾家族成員的畫像以外,還有一些便是與這幅浮雕風格和內容相似的作品。
如果鬼真的是按照這種規律殺人,那自己豈不是在死亡邊緣反覆橫跳?
而且這樣的話,這次副本的難度頓時上升到了一個堪稱恐怖的程度。
畢竟在這種古堡里,必然充斥着大量帶有表現內容的裝飾品,玩家也必然會耗費巨大的心神一一分辨它們,接着再確保自己不會一不小心就出現在某個奪命作品面前。
“那咱們得避開這座城堡裏帶有‘死亡意味’的任何裝飾品。”中年女人面露難色地說,顯然她也意識到了這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我可沒這麼說。”宮紫郡一隻手插在口袋裏,懶洋洋地道。
除了傅祈棠外,其他人皆是一愣。
“哦,他的意思是你們不覺得整面牆上就只有這麼一塊浮雕很奇怪嗎?”
傅祈棠舉着燭台回來了,趁着大家說話的功夫,他已經快速地將餐廳兩側的牆面都檢查了一遍,確定只有健身教練背對着的位置有浮雕。
“一般來說,這種浮雕應該是一組的吧?”把燭台放回餐桌上,傅祈棠甩了甩手道。
剛才他走得太急了,幾滴蠟油不小心滴在手背上,燒得有些痛。
眾人:“……”
不僅聽不懂瘋狼的意思,現在連傅祈棠的意思也聽不懂了。
傅祈棠見狀便笑了一下,解釋道:“我猜我們最開始進來的時候,這裏並沒有浮雕,是人死了以後浮雕才出現的。”
宮紫郡眯着眼睛略一點頭,聲線愉悅輕快:“沒錯。”
“所以說,不是浮雕的內容在暗示鬼會如何殺人,而是鬼先殺人,之後再生出內容類似的浮雕?”何之洲越發糊塗了,“這都是什麼跟什麼?那鬼殺人的規律是什麼?”
傅祈棠聳了聳肩,表示這個問題自己暫時也不清楚。
眾人的目光便一致落在宮紫郡身上。
然而就在這時,餐廳的門發出長長的“吱呀”一聲,管家再次出現在門口。
“各位用餐結束了嗎?食物還算令人滿意吧?”他帶着一臉模式化的假笑冰冷地問道。
“承蒙款待,非常豐盛。”傅祈棠便用不怎麼精湛的演技虛與委蛇,以作回應。
“我在門口聽到裏面似乎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所以進來看看——哦,可憐的建築師。”管家微微搖頭,似乎真的心有不忍,可他的嘴角卻明晃晃地上揚着,表情快意,“看來是他的工作沒能讓祖先的英靈感到滿意,我早就說了,懶惰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11:我明白了!鬼是以工作態度和工作效率作為殺人依據的!我下午follow的是這一組,說是修補房頂,結果這個健身教練光顧着摸魚了,連塊磚都沒撿]
[30:西裝男跟他不是一組的嗎,難道西裝男很努力?為什麼不殺西裝男?]
[51:因為他們的身份設定是‘建築師’和‘徒弟’啊!當然是先殺老師啦]
[49:那最開始死掉的黃毛怎麼說?]
[16:emmmm也許是他的遊戲態度自由散漫?]
[31:那林昉……]
[28:雖然但是,這次的鬼也太可怕了吧,不努力工作就得死,那我上班摸魚豈不是……]
[34:要砍頭的喲,嘻嘻]
[05:我去,那慘了。瘋狼和小傅還好點,作家的話隨便寫寫也能寫出來點東西吧,剩下的人豈不是要完蛋?那個學生妹應該不會搞園藝吧?]
……
看到彈幕的討論,西裝男、何之洲和中年女人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如果真如彈幕所說,那他們的處境確實非常危險。
西裝男不會修補重建房屋、何之洲也不會補畫,中年女人更不懂什麼園藝。
反倒是女學生小聲地說:“我學的專業是園林設計。”
彈幕頓了一下,接着紛紛表示沒想到啊,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恭喜學生妹續命成功。
接着,管家搖鈴叫來女僕,像早上給黃毛收屍的時候一樣,女僕面無表情地將健身教練的屍體抬走了。
“那麼就請大家儘早回房休息吧,畢竟明天還要精神飽滿地工作呢。”管家意味深長地說道。
*
玩家們的房間在城堡二層,按照身份設定兩人一間。
傅祈棠作為跟隨作家的學生,自然而然的跟宮紫郡分到了同一間房。
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把木質的窗戶推開,外面的星光驟然落入,蒼白而清冽。
獨自欣賞了一會兒,轉頭看到宮紫郡已經大大咧咧地撩開床幃,坐在床上翻看着一本書,傅祈棠故作不在意地走過去,輕咳一聲,“在看什麼?”
“從那邊隨便拿的。”宮紫郡翻了兩頁給他看,全是馬賽克,“沒什麼額外的線索——列車都懶得翻譯這些。”
“那你還看得津津有味?”
“沒辦法,怕你不好意思,”宮紫郡輕聲笑了一下,把書扔到一旁,接着抬起眼睛看傅祈棠,聲音很輕,像一根羽毛,“跟粉絲一起過夜,壓力很大?”
“……”
確實大,但傅祈棠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他還故作輕鬆地說:“只要你表現得像一個正常的粉絲就行了。”
“但我不是啊,”宮紫郡故意道,拿他以前說過的話逗他,“我是私生啊。”
“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嗎,你還理直氣壯?”
“不可以嗎?”
“可以,你是大佬你說了算。”傅祈棠哭笑不得。
出於安全考慮,玩家在副本世界裏往往會將自己的各項需求降到最低,比如盡量少上廁所,能不洗澡就盡量不洗。
畢竟乾淨是一時的事,但萬一在洗澡時被鬼逮個正着,為此丟了小命,那可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感覺我身上都有味兒了。”傅祈棠一邊拿着毛巾擦臉,一邊頗為無奈地小聲說。
“嗯?”
“早上從半山腰爬上來就出了一身的汗。而且剛才餐廳里也很悶,你不覺得嗎?”傅祈棠道,完全沒注意到宮紫郡目光玩味,在自己說話的時候兩步靠了過來。
“沒有,”宮紫郡搖頭,接着竟自然而然地低頭伏在他肩頸處,“我聞聞。”
“?!”
萬萬沒想到這次進入副本以來,自己沒被鬼嚇到,倒是被宮紫郡這突如其來的騷話嚇得腦袋都宕機了。
“聞什麼聞,你是狗嗎?!”推開自己頸側的那顆大毛腦袋,傅祈棠半是好笑半是無奈。
“我是不是狗你不知道?”宮紫郡也笑,抬起頭來幽幽地看着傅祈棠,“需不需要我再給你一次重新措辭的機會?”
“你正常點!”傅祈棠捂臉,“這次的鬼是色鬼嗎,趁我不注意偷偷附你身上了?還是說你有兼職,一到晚上就變成色*情主播,一個人打兩份工,這麼敬業?”
宮紫郡卻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說:“色*情主播的話,這點尺度可不夠。”
“夠了,真的夠了,再說下去就是該打碼的內容了。”傅祈棠道,心累地退到床前想坐着休息一會兒,結果不知怎麼踩到了垂到地上的床幔,腳下打滑,接着整個人摔進柔軟的床鋪里。
“我不是故意的!”傅祈棠立刻爬起來替自己辯解,就差舉起三根手指發誓了:“絕對不是欲擒故縱,是真的腳滑!”
宮紫郡不置可否,只是挑了挑眉,聲音里滿含笑意,“是嗎,我還以為真的該打碼了呢。”
“……”
傅祈棠還要開口,兩人便同時聽見門口傳來一串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如同雨滴,輕而短促,絕對不是一個人正常走路能發出的聲音,反而像是——
有人踮着腳,只有腳尖踩在地板上所發出的聲音!
門口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大家支持,明後天也是0點更新。
讓我搗騰一下抽獎,沒搞過有點好奇2333
*開預收啦!掛在文案上了,還是無限流題材,請大家看一眼吧~啵唧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