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么妹！”楊大嫂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從後面趕了上來，喜滋滋的，“我家楊林昨天半夜回來了！”
“真的呀？”蘇么妹吃驚道，“夜路不好走，怎麼不白天回來呀？”
楊大嫂朝四周看了看，悄悄對她說：“我家楊林在部隊裏當上排長啦，說是以後不用打仗了，他們這些當兵的都要專業，可能，只說是可能，我家楊林會被分配到咱們永安縣公安局去，讓我瞧瞧收拾行李呢。”
“這是好事啊，以後楊林大哥就是國家幹部了呀，改天我得上門恭喜一下才是。”
“可別！”楊大嫂趕緊擺手，“就是怕這些，他才半夜裏回來呢，說是要低調，而且事兒現在不是還沒定下來嘛，萬一中間出了岔子就不好了，么妹，你可先別跟其它人說。”
蘇么妹趕緊做了一個縫上嘴巴的動作，“嫂子，你放心，我嘴嚴着呢，肯定不亂說。”
想起上一世楊林大哥也對楊大嫂不離不棄，她很是羨慕，“嫂子，我楊林大哥算是出頭了。”
楊大嫂滿臉甜蜜的笑，偏偏要用嫌棄的語氣說：“出頭啥呀，我琢磨着，就算被分配到公安局，他也就是個普通公安，又不是什麼大官，有啥可低調的？還真把自己當成事兒了，其實也就比咱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強那麼一點……”
這是謙虛話，老百姓哪能跟警察比。
楊大嫂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嫌棄的不行，心裏卻滿是驕傲。
蘇么妹笑說：“嫂子，那你以後就是幹部家屬了，恭喜呀！以後是不是得改口叫……”排長轉業后該是什麼級別，她還真是不清楚。
“叫我李菊香。”
“什麼？”蘇么妹沒聽明白。
楊大嫂笑的很羞澀，十分罕見，還用胳膊輕輕撞了一下蘇么妹的胳膊，紅着臉說：“那啥，以後我也有名字了，這不你楊林哥在部隊裏上了掃盲班，識了字，就張羅着給三個娃取名字，大毛取了個名兒叫全勝、二毛叫國勝、三毛叫永勝，嘿嘿，也順帶着給我也取了個，叫菊香，他說是去年秋天聞着路邊的菊花可香可香了，就想着我了……”
原本端正清秀的容長臉兒這會子看着溫柔又甜蜜。
難怪楊大嫂這麼喜上眉梢，這個年代的農村婦女沒幾個有名字的，很多都是“大丫”“二丫”的叫着，到了婆家，如果媳婦得公婆看重，家裏又有識字的人，才會給取個正經名字，所以，取名對現在的女人來說，是個特別重要的事兒。
丈夫給妻子取名字，算是這個年代夫妻感情很好的一種象徵了。
蘇么妹由衷的說：“嫂子，真替你開心，楊林大哥對你可真好。”
不比從前抗戰和內戰時期，部隊哪兒窮哪兒偏僻就往哪兒鑽，現在南下解放之戰主要是在大城市裏，見識過外面精彩紛呈的世界，楊林大哥心裏惦記的卻還是家中的妻兒，楊大嫂呢，一聽說有丈夫的消息，二話不說就上戰場，冒着炮火找人，無論分離了多少年，這兩個人的心始終在一起。
真讓人羨慕啊！
楊大嫂難得的露出了嬌羞的姿態：“哎呀，我看他就是在部隊學了倆字，故意跟我顯擺呢，部隊裏那麼忙，真要說認字，他不一定就比我在識字班學的多呢。”
看見么妹臉上的神色，楊大嫂誤以為么妹是羨慕自己有名字，就安慰道：“么妹，你別著急，你家大強說不定正想着給你起個名字呢。”
蘇大強給她取名字？
呵呵，他跟“泥腿子”楊林大哥可不一樣，他之前就識字了，不還是沒想過給她取名嗎？現在更指望不上了，說不定他正惦記着怎麼甩掉她這個封建落後的包辦媳婦呢！
蘇么妹不走心的笑了笑。
“聽我家楊林說，你家大強也是排長，哦，是副排長，你家大強好像在哪個地方受了次傷，要不，肯定能多立次功，可惜了，要不，他至少該是正排長了呢，不過，這也沒什麼，轉業后，跟我家楊林差不多……”
蘇么妹甚至可以想像到蘇大強鬱悶的嘴臉，他一向心高氣傲，這回卻被大字不識一個的楊林給比了下去，心裏肯定不服氣。
她故意表現的很驚喜，蹦了起來：“真的嗎？那這麼說我家大強哥以後也是幹部了？哎喲，這可太好了，我公公婆婆要是知道肯定得高興壞了，嫂子，我得趕緊回去告訴他們去。”
楊大嫂就笑：“嫂子還能蒙你不成？當然是真的，對了，剛才我來的時候楊林往你家去了，我問他幹啥，他說是幫大強帶了一封信，要給你家送去，我估摸着應該就是這事兒，你快回去看看吧。”
蘇么妹簡直想蹦起來，終於等來這一天了！！！
“那，楊大嫂，哦，不，以後我就叫你菊香姐了，菊香姐，我先回去看看去啦。”
楊大嫂很能理解她迫切的心情，樂呵呵的道：“行了，知道你着急，趕緊回去吧。”
“急”已經不能來形容她的心情，在蘇家的每一天，都像活在監獄裏，令她窒息，她迫切的想要離開，開始新生活。
蘇么妹急不可耐，滿臉欣喜的往家跑，不過，路上遇到的人，不管熟不熟悉，她都特意停下來，主動跟人家搭話：“仗打完了，我家大強哥寄信回來了，說是當了副排長呢。”
“難怪你高興成這樣呢，快回去看看吧，”大家都很理解的笑了笑，“大強當了大官，你們可別忘了咱們這些老街坊啊！”
“那哪兒能呢。”蘇么妹爽快的答應，反正以後跟她也沒關係，“有事需要幫忙儘管上門啊。”
底層的老百姓一聽帶“長”字就覺得是大官，這麼一傳二、二傳四，傳的人多了話就變了樣，沒多會兒的工夫，半個東嶺鎮的人都知道蘇家的大兒子蘇大強在部隊裏當了大官回來了！
上一回來蘇家拉家常的嬸子大娘們得了消息立馬放下手中的活，成群結伴的往蘇家跑，等蘇么妹三步一停、五步一回頭的走到蘇家所在的巷子口，正好跟她們碰上，一個個的都爭着搶着要幫蘇么妹端洗衣盆。
蘇么妹一個不注意，手裏的盆子就被奪了過去，這也太熱情了吧。
“哎，嬸子們，這盆子重着呢，還是我自己來吧。”
沒一個人聽她的，“我來。”“我來！”“還是我來吧。”
最後，還是川省嬸子眼疾手快，把洗衣盆搶到了手，她臉上高興的像中了彩票，“重啥？，一點都不重？我覺得輕飄飄的呢，是你太瘦了，聽說大強當了大官了，以後你可得好好補補，走，嬸子給你送進院子裏去。”
說著，就沖前面圍着的一群人喊：“讓讓，都讓讓，么妹兒回來咯。”
沒搶到盆子的人也都笑着，全都簇擁着蘇么妹往裏走。
短短几百米的路，只用了兩分鐘就到了蘇家大門口，她卻彷彿看見了上一輩子的那一天如墜冰窟、孤立無援的自己。
蘇么妹清楚的記得，那天她跟平常一樣老老實實的在屋子裏做針線，蘇成運突然怒氣沖沖的回來了，還把她趕到了院子裏，他跟蔡小娥兩個在屋子裏嘰里咕嚕的低聲吵了半天，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是蘇大強寄信回來說要跟她離婚，讓蘇家二老來勸她同意……
那種整個世界轟然崩塌的感覺她記了整整一輩子！
這個時候，想必蘇成運和蔡小娥兩個該吵上了吧。
***
堂屋裏，蘇成運把桌子拍的震天響，沖蔡小娥大發脾氣，暴跳如雷：“看看，看看，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
桌上的信紙都被震的掉到了地上，蔡小娥擰眉，發生什麼事了發這麼大的脾氣？
她彎腰撿了起來，瞅了半天，就看懂了一個‘人’字，還忘記該怎麼讀了。
“大強在信里說啥了？”
“說啥？”蘇成運大大的鼻孔里能噴出火來，“那兔崽子說他要跟么妹離婚！”
“你說啥？”蔡小娥先愣住了，“離婚？那是啥意思？”
“就是不想跟么妹在一起過了，想要再找一個媳婦。”
蔡小娥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要休了么妹嗎？天哪，這是為啥呀？”
蘇成運強壓着火氣，三言兩語把信里的內容給她說了一遍，罵道：“忘恩負義的東西！”
誰知，蔡小娥聽完了不但不生氣，反而很愜意的在圈椅上坐下了，“你罵兒子幹啥，他又沒有對不起么妹，咋就忘恩負義了？”
“你還護着他是吧？”蘇成運氣的在屋子裏打轉，“無緣無故拋棄糟糠之妻，這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這鎮上誰干過這種事？就等着人戳老蘇家的脊梁骨吧。”
蔡小娥撇嘴，這讀過書的人有時頑固的很。
“咋沒有緣故，大強不是說了嘛，他參加革命的時間太短，現在轉業沒有好前途，他想繼續留在部隊裏，只能想這樣的辦法，這就叫事出有因。”
“再說了，那個女孩子人漂亮也有文化，家裏還能幫咱們大強，這是門打着燈籠也找不來的好親事，幹啥不接受？要不是咱大強出息了，就憑蘇家現在窮成這樣，能找到什麼好媳婦？”
是，蘇家沒落了，原本賣了祖產之後，還有些浮財，可這些年，被這種那種的軍隊徵用了不少，再加上，前幾年東西緊缺，物價飛上天，不得不當掉一些東西維持生活，家底幾乎全被掏空了。
哪怕在小小的東嶺鎮，蘇家也不再是什麼大戶人家了，要不然，不會把撿來的么妹給大強當媳婦兒，也不會給小強聘了個山民的閨女。
可，蘇成運還是氣不打一處來，“那他就能騙人？他明明跟么妹在家裏辦過婚事了，怎麼能跟人家說他從沒結過婚？這不是騙是什麼？先生是這麼教他的？以前讀的書讀到狗肚子裏了。”
蘇成運也是讀過四書五經的人，多少有那麼點所謂的讀書人的迂腐。
蔡小娥“哼”了一聲，“你別說的這麼難聽，他跟么妹只是拜堂，沒圓房，也沒領結婚證，怎麼就騙人了？他不想轉業，有本事，你給兒子想個能繼續呆在部隊裏的法子，這可是你們老蘇家翻身唯一的機會了。”
蘇成運能有什麼法子？蘇家要是真有本事，當初也不會躲到這個小破鎮子上來，祖上那些老關係早就不中用了。
蔡小娥知道他有點妥協了，就再接再厲的說：“你別老想着你那張臉，多替咱大強的前途想想，臉面能有前途重要？”
蘇成運無奈的坐下，長長的嘆了聲氣，“就算他沒跟么妹圓房，可他倆的名分早在六年前就定下了，之前也寫了婚書，這事兒在鎮上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你覺得能糊弄的過去？就怕到時候那邊發現了，會給大強惹來更大的麻煩，那邊可不是那麼好惹的。”
蔡小娥並不擔心，“大強說了，他以後不帶那姑娘回東嶺鎮上來，只要咱們這邊不說出去，那邊的人就不會知道。”
她眼珠子轉了轉，小聲道：“不過，我覺得，保險起見，咱們還是把么妹給……”
蘇成運立刻打斷她：“住嘴！”
※※※※※※※※※※※※※※※※※※※※
作者君：么妹，我都覺得你太太太能忍了，給，送你一把屠狗刀，爽快點，看官們都快不爽了。
么妹沒接，淡淡的說：“姐們，這可是50年了，我才不會為了幾個狗頭就把自己折進去呢。”
作者君撓頭：“那你想咋辦？”
么妹：“我更喜歡軟刀子扎人，等着看吧。”感謝在2021-01-2904:45:07~2021-01-3021:13: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muzixi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zixi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