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 奪魂冉閔
離了易水,幽冥香車走走停停,不急不緩,在北方四處遊走。
白天日頭高的時候,山伯就選擇風景秀美的山野,放出幽冥鬼殿,讓公孫起和鬼衛門在殿中休息。他和英台就身披蝶衣,在空中自由自在的飛掠,不時落在草叢間,摘下罕見的野花。
每當陰雨連綿,或者日暮黃昏,幽冥香車就開始上路。
從燕趙到長安,到洛陽,再到鄴城,到處都是慘不忍睹的景象,沿途樹上掛滿上吊自殺的漢民,城牆上掛滿漢人的人頭,荒野之中則有數萬的屍骨。
山伯看得心痛,卻只能默默的收取鬼魂。
一路之上,他將無數的孤魂野鬼收入幽明巡察使的大印中,同時也用攝魂帛再加上羊脂玉凈瓶,將成千上萬的惡鬼轉化為陰魂丸。所過之處,人間荒野為之清平,再沒有那麼多的鬼魂遊盪。
這一日傍晚,太陽落下未久,日暮餘暉染紅了天際。
山伯收起鬼殿,坐在香車裏。
香車十分寬敞,擺着一張方桌和幾張軟椅,旁邊還有短暫休息的軟榻。車廂的一角放着個尺許高的香爐,爐中點燃着百年松木,再加上一丁點兒“九薇木”,就讓爐火紅中帶青,散發出好聞的香味,正適合鬼魂的修鍊,所以才只是半月時光,就讓鬼婢小梅得到莫大的益處,原本淡淡的形體也變得凝實了許多。非止如此,就連車外的四個鬼衛也覺得受益不淺。
九微火不禁對鬼修而言是難得的聖品,對於山伯和英台來說也有寧神定志的功效,能夠促進煉神還虛的修鍊。
英台盤膝坐在軟榻上,一手豎於胸前,一手平托各樣的花卉,雙目似睜似閉,按照化蝶大法的指引,靜靜吸收花中的神氣,轉化為自己的元神。
山伯則坐在桌前,提起春秋筆,不緊不慢的寫着,時而是“中庸”二字,時而是收鬼的日記,時而畫出一張又一張的陰符。
他將路上的見聞寫成文章,準備交給楚江王,讓其發表在幽冥邸報上。
春秋筆妙筆生花,只要有一點兒實例,就能寫得花團錦簇,更何況沿途所見駭人聽聞,不愁發表不了。
婢女小梅在旁邊幫着研墨,或者看護爐火,煮水烹茶。
幽冥香車不緊不慢的在山野間掠過,夜幕間降臨,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喊殺聲,人喊馬嘶,其中夾雜着刺耳的尖叫和凄厲的哀鳴。
不待山伯催促,公孫起已然抖動韁繩,將車頭一轉,駛了過去。
香車掠過樹梢,翻過兩道山巒,停在了高高的山頂上。
放眼望去,就見前方廣闊的平原上正進行着一場激烈的廝殺。
廝殺的雙方人數懸殊,一方約有萬餘,看衣着似乎是留在北方的漢人,為首之人騎着朱龍馬,左手使雙刃長矛,兩邊施刃,鋒利無比,右手持連鉤戟,勇猛異常,手下的兵將也是個個驍勇,人人爭先,只殺得另一方節節敗退。
失敗的一方人數眾多,看起來密密麻麻,差不多有五六萬,深目藍眼,鼻樑高聳,儘是白種人,不知為何,在對方的追殺下,幾乎成了驚弓之鳥,簡直是望風披靡。
雙方都騎在馬上,漢家軍有人扛着一桿血色大旗,上書一個斗大的“魏”字。
廝殺慘烈,兵刃不停的揮舞,落下!
“啊!哎呦……”
馬嘶人喊,生命不停的消失,化成一個個鬼魂。到最後逃出去的胡人不足一萬。
山伯站在山頂,看着成千上萬的生命化成了鬼魂,感嘆生命如草芥。對於這樣的廝殺,他無力阻止,只能作為局外人靜靜的瞧着。
這一次,他總算看見了引路入幽冥的黑白無常。一個瘦高,穿着黑色的袍子;一個矮胖,吐着紅紅的舌頭。手裏各拿着一桿招魂幡,還有長長的鎖鏈,在戰場的空間裏不停的穿梭,身後跟着數不清的鬼魂。
停了一會兒,白無常似乎感受到什麼,抬起頭來望向山頂的幽冥香車,當即吃了一驚,也不收鬼了,將招魂幡交給黑無常,然後縱身飛了過來。
來到近前,看清香車前方懸挂的旌節,白無常收回嚇人的長舌頭,單膝跪地,道:“小的‘謝必安’,稽詢司五百校尉之一,叩見巡察右使,不知大人到來,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山伯心裏一動,沒想到黑白無常也是自己的屬下,於是笑了笑,將手一抬,道:“起來吧。請問謝校尉,你可知道,這交戰的雙方都是什麼人?”
謝必安站起身,恭謹答道:“啟稟大人,人多的一方乃是鮮卑胡人。人少的一方是‘冉閔’的軍隊。冉閔本是後趙石勒的部下,不知何故,從兩年前開始,性情大變,變得勇猛睿智,就像換了一個人。他手下的兵將也一夕之間變強了,個個以一當十,所以殺得胡人大敗。”
山伯聽得驚訝:“喔,竟然有這種事?”
謝必安躬身道:“這不是他第一次獲勝。自兩年前,冉閔首戰以漢騎三千夜破匈奴營,殺敵將數名,逐百里,斬首三萬;再戰以五千漢騎大破胡騎七萬;三戰以漢軍七萬加四萬乞活義軍破眾胡聯軍三十餘萬;今日是他的第四戰,以萬人斬胡首四萬。”
山伯聽得乍舌:“這麼說,冉閔這人很厲害?這應該是自小練成的,怎麼會在兩年之內突然崛起呢?”
謝必安搖頭:“小的不知,只是聽說他以前幫着胡人欺負漢人。有一天忽然喝醉了酒,醒來之後性情大變,看不得胡人的惡行,所以建立漢家軍,號召天下:‘諸胡亂我中國,也已數十年,今我與諸君盡誅天下胡族,共雪我中原百姓血海深仇。’這就是有名殺胡令。”
山伯心道:“這裏面或許有古怪。當今天下大亂,無數的孤魂野鬼四處亂竄,難保沒有強悍的鬼魅寄付在人身上,以至於奪了冉閔的肉身,否則人的性情哪裏會那麼容易改變?”
轉念一想:“我雖然監察天下的鬼魂,卻不見得要管這等閑事。畢竟漢人在北方被殺戮太慘了,也需要有人領頭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