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平
龍山屬西北。
冬季長而夏季短。
五月耕種，十月秋收。
幾日來，李錚忙着將所有的土地分下去，到今年秋收之時，必有收穫。
山巔的大雪未曾融化，可平川大地之上，再也見不到一絲白色，處處都有新綠滲出。
一年多了。
李錚想到，他離開大驪城，已經過了一個整年。
龍山城以東五里處，劃出了一片土地，一座軍營正在修建當中。
將來龍山城會有五千常備軍，他們會在這裏訓練，會在這裏耕種。
爭霸天下的步伐，就從此間開啟。
出了軍營的李錚，並沒有回城，而是一路策馬北上。
在行了半個多時辰后，見到了道路之側、等候許久的董平。
他來的目的，李錚很清楚。
三家之中，董四海董彥父子二人，有心眼可主意少，董開山在這些事情上，完全都是聽命於他，唯獨一個董平，心思縝密，野心不小。
肯定是監稅司的提議，讓他來的。
“董城主有沒有發覺，你想見我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李錚笑着說道。
“哈哈，昨日的尚德君，於龍山是外人，現在有了城主會，尚德君對我龍山來說，就是局內之人，我多見幾次尚德君，有何過錯？”
董平親手為李錚遞上茶水。
局內之人。
李錚喜歡這個稱呼。
“真是好茶，不知從何處來？”
“尚德君難道品不出？”
李錚搖頭。
“這是魏茶，這一罐茶葉，就出自滄海之旁的山中。”
董平這是話裏有話。
“我對魏茶，不感興趣，我只喜歡南方楚國進貢的紫荊茶，城主有什麼話，就直說吧，自從這監稅司的提議一出，你和董憲之間的來往，也突然緊密起來？”
董平驚訝。
他就沒有想到，李錚是如何得知的。
“你要知道，我畢竟做了十年的大驪太子，知道這些消息，不稀奇吧！”
董平頓了頓，浮現出了笑意。
“不稀奇，我一點都不稀奇，尚德君門下多能人，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聚集了三千精銳，縱然再多上幾個探子，我也不應該感到驚訝。
不錯，董憲是給我來信，說了這監稅司的厲害之處，監稅司一出，我們整個龍山的稅收，可就都在尚德君的監察之下，我是怕這樣下去，尚德君會成為龍山唯一的主人，我們成為奴隸！”
李錚笑着搖搖頭。
“唯一的主人不至於，我也沒多少興趣，我所做的這些，只是為了完成答應你們的事罷了！”
“請尚德君明示？”
“好，那我就和你說個明白，四董之中，臨丘城及其麾下城池，足有四十萬人，而你們三家加起來，才與董憲相當，我若不用點手段，如何能制衡他，讓他變弱。
這四十萬人中，臨丘城也才不到二十萬，至於其他的，都是董憲麾下的氏族和城主們，這些人很少是真心效忠董憲的，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懼於董憲的淫威之下，他們的賦稅，也都交給董憲，讓董憲一家獨大。
而這監稅司，則可以將龍山所有城池的兩成稅收，集中起來，由你們四成聯合分配，如此一來，董憲出的多，得到的少，而你們出的少，得到的多，到底誰佔便宜，不是一目了然。
更重要的，你也應該明白，形成統一的規矩后，那些小城主們，再也不會懼怕董憲的淫威，再也不會只效忠於董憲，因為有城主會給他們撐腰，那董憲的實力，不是更加大打折扣嗎？”
監稅司的提議，只要三家願意，董憲就不會反抗。
他若是反抗，那李錚就以城主會的名義，拉起大軍，去征伐董憲。
最終的目標，一定是通過戰爭手段達到。
三對一，李錚很有信心。
“不錯，是這樣的，城主會的錢財，由我們四家掌管，那我們四家，也要出兩成的稅收嗎，這尚德君可沒說明白？”
董平又問。
“你要記住，錢永遠都是你們在管，為了證明我的志向不在龍山，對你們的稅賦，我可是沒有分毫染指之心，你們三家願意出，那董憲就必須得出，你們三家不願意出，那董憲也就不用出，這個你們自己去做打算，不必要問我。”
李錚輕飄飄的一句話，倒是讓董平沉默了。
他心裏很清楚，董平肯定是受了董憲的鼓動，才找上他的。
現在給董平這樣一個態度，或許能打消他的疑慮吧。
“如此，就多謝尚德君解惑，我從草原上得來一匹烈馬，全身赤紅，鬃如龍鬃，齒如龍齒，蹄如龍蹄，一日之間，可行千里，明日就將其送到龍山城，獻給尚德君！”
董平是個樂善好施的人。
第一次見到李錚，就送上了禮物。
因為他的舉動，其餘三家，無奈也送上了禮物。
這樣一個不喜歡寶物，不喜歡錢財的人，會喜歡什麼呢？
“那我也多謝董城主了，說到這裏，我還給董城主提一個醒，你看着我的時候，別人也在看着你，你想着我的時候，別人也在想着你，董憲可是親口告訴我，四董聯合，就可以復活神龍，你想想，他為何要對我說這樣的話？”
董平儒雅的神色一陣陰晴，這在他的面上，是很少見的。
“哼，真是沒想到，董憲居然連這都說！”
他又意外，又憤怒。
這才是他們曾經的豢龍氏、今日的飼龍一族，最大的秘密。
“哈哈，面對傳言中的真龍，是沒有人能拒絕的，可在此種情景下，你們三家顯然不想聯合，因為聯合就是董憲的附庸，也請你能明辨是非，知其對錯！”
四董分裂對抗得越厲害，李錚就越有機會。
董憲想利用真龍影響他和三家的關係，那他就將計就計，讓董平不再相信董憲。
對方沉默了一陣。
這一次很久。
“既然都說到這裏了，那就請尚德君再為我接一個疑惑吧？”
“請說？”
“尚德君心中的龍山王，還有沒有人選嗎？”
原來是這。
“我猜是董憲告訴你，一定會是董開山，又或者是其子董雲吧？”
“難道不是嗎？”
李錚搖搖頭。
這一次，他要撒謊了。
“在董憲的眼中，就只能是三川城了，因為董四海年紀大，董彥勇氣少，都不堪重任，我能選擇的，一是你，二是董開山。
誰都知道，歲末大典，我以董開山之子為義子，董開山對我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這的確很讓人懷疑就是她。”
“對的，我心知不是我，那當然就是董開山了。”
李錚繼續搖頭。
“我剛才也說，這只是董憲的角度，但依我的角度，我不能這樣選，將來我爭霸天下，龍山將會是我的後方，董開山一介婦人，董雲年少，都無法替我鎮守后，所以到底誰會是龍山王，我還不知道呢。
不過，說來也奇怪，以前是我主動找城主說此事，現在反倒是城主來問我了，難道城主想做龍山王？”
猶記得李錚上一次這樣問他時，董平是直接避而不答。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今日之尚德君，非昨日之尚德君，我豈能目光不變，至於誰做龍山王，照尚德君的意思，是董憲除外，我們三家之中，誰強誰就是呢？”
李錚點頭。
“當然，你也可以說，誰剩下來，誰就是，唯一不能是董憲。”
董平的面上，又是一陣陰晴。
一道奇異的光彩，在他眸子中閃現。
誰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思索些什麼。
李錚也不着急，就這樣靜靜地等着。
“那這監稅司的提議，我安陽邑答應了。”
半晌，他才說道。
李錚點頭。
“那城主不再和我說說真龍之事？”
“不了，該知道時，尚德君自然會知曉。”
三家之中，唯一對提議有疑問的，就是董平。
董平沒有了疑問，可以說三家全部通過。
春風又起。
樹杈呼呼作響。
“公子，你說會董平這麼容易，就相信了你的話？”
回去的路上，李信有所懷疑。
“那你覺得呢？”
“這幾日，通過情報的搜集，我發覺四董之中，董平最懂得隱忍，董憲信奉強者為尊，董四海胸無大志，只想偏安一偶，董開山雖一介女流，可卻是這四董當中，最具有男子氣概的一人，相比於他相信公子的話，我更覺得董平是在隱忍，是在找尋屬於他的機會，這種人和蛇蠍一樣，又准又很！”
李錚好好的想了一想。
很多時候，李信對他的建議，都起了大作用。
“他想成為龍山的王，這是肯定的，他要對付董憲，這也是肯定的，他甚至還有更大的野心，獨自擁有真龍。
要對付董憲，我是他的夥伴，要擁有真龍，我不一定會成為他的敵人，因為我對真龍並沒有表現出明確的興趣，至於成為龍山的王，他不僅要依靠我，還要防備河陰和三川！”
聽到李錚的猜測，李信點頭。
“正是，龍山的王，只能是一個，所以其餘三董，都可以成為他的敵人，在這當中，董開山的嫌疑肯定最大。”
李錚忽然想到。
他方才對董平說過，誰剩下來，誰就是龍山的王。
這句話像是給董平提醒。
“那他很有可能，會對付董開山，你速速派人過去，務必要盯着三川城的動靜，全力保護董開山母女，對了，讓小花也過去，她們是頂尖刺客，小心總歸是沒有錯的！”
“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