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女王
龍山城，西大門。
數百匹上好的渥翰名駒，正依次進入。
它們最終會被趕往城中校場，成為龍山騎的戰馬。
這些馬兒生的高大，約有九尺，形體健美，四肢壯碩。
渥翰名駒聞名於世的耐力，光看外表，就可知一二。
耐力，才是一支騎兵最強的戰力。
尤其是對一支重甲騎兵來說，更是如此。
“公子，此次帶回來的戰馬，共有四百二十匹，比原先預想多了不少，其中有一百匹，乃是渥翰赫連部落所贈。”
眼前的四百二十匹，四董送來的兩百匹，再算上龍山城原本有的戰馬，接近一千之數了，要是再湊一湊，就能湊出一支千人重甲騎兵來。
城樓上，關代向李錚說道。
“此行你辛苦了，等諸葛子弟和大梁其餘世家子弟過來，我就能給你湊齊一支千人的重甲騎兵，所需要的甲胄和武器，也都在準備之中，預計今年年末，千人建制的龍山騎即可完備！”
鎮龍門的一千兩百萬兩銀子，讓李錚有了大用。
“是，公子，我必竭盡全力，不負公子所望！”
李信為大驪龍驤騎統領時，關代就時常跟隨左右，他是除李信外，龍山騎統領的最好人選。
“你方才說一百匹戰馬，是赫連部落所贈，那現在渥翰草原，是個什麼情況？”
“公子，草原上的氏族都在說，天上飛來一隻雄鷹，就是赫連部落的赫連蒙傾。”
李錚遠在中央，長久得不到渥翰草原的消息，可他也聽過黃金家族赫連氏的名聲。
百多年前，赫連氏在草原部落的戰爭中，力壓群雄，成為了當之無愧的草原之王。
大驪皇族還是草原部落時，曾經臣服於黃金家族。
後來大驪高祖離開草原，爭霸天下，成就皇帝之尊，這讓當年的黃金家族頗為羨慕，甚至一度有稱帝之舉，與大驪叫板。
可普天之下，就只能有一個皇帝。
黃金家族的舉動，讓當年雄心勃勃的大驪成帝惱羞成怒，開始了對其十年的征戰。
那一戰，成帝聖旨下。
天下方國有百，少則出兵幾十，多則出兵上萬，無不響應，無不從之。
當時，大驪五十萬西征大軍，一路從大梁起，打到龍山，再從龍山而過，直擊草原王庭。
那一戰，大魏興王展現出了過人的手段，他不僅藉助百國之師，滅了龍山這個勁敵，更是諫言成帝，採取分化之策。
大驪在擊敗黃金家族后，成功的讓草原回到了部落征伐的時代，自此，草原再無王庭。
這場紛爭，長達百年。
大驪成帝之威，始於西征之戰。
這也是在用實力宣告，普天之下，盡皆皇土，皇土之下，無不皇臣。
“草原上的雄鷹有意思，這麼說來，黃金家族的赫連蒙傾，又統一了渥翰草原？”
李錚問道。
“正是，在三十年前，赫連山河異軍突起，在決定性的戰局中，大勝對手，實力一躍而上，不少小部落，紛紛效忠。
八年前，赫連山河死後，其少子赫連蒙傾即位，他展現出的實力，更在其父之上，他向北擊敗了鐵倉，向南擊敗了忽木托，一路東進，又剛剛擊敗了絨里，以勢如破竹之勢，席捲整個草原，赫連蒙傾雖沒有統一渥翰，但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好厲害的人物！
真是沒想到，這百多年過去，渥翰又有統一之勢。
今日之大驪，方國心中無皇，軍鎮心中無國，面對雄心勃勃的黃金家族，連一爭之力都沒有了。
“這麼說來，那一百匹戰馬，就是赫連蒙傾送的？”
“正是，他還讓我帶話給公子，說這兩三年之內，他就能完成大一統，到時候一定前來龍山拜訪公子。
他還說赫連祖先的榮耀，是被大驪打沒的，他要從大驪找回來，他和公子有着同樣的目標。”
聽聞此，李錚搖了搖頭。
“不，我和他的目標不一樣。首先，天下大亂，是對我們有利，但並非是我讓天下大亂的。
其次，真若是讓草原氏族南下，那安居樂業百年之久的中央皇土，將會生靈塗炭，這也非我想要見到的。
最後，我本以為草原不會統一，想借用一下他們的力量，現在看來，此事得作罷，赫連蒙傾的戰馬，我可以盡皆收下，但一定要讓李信派人，給為魏王和趙王送信，讓他們知道此事。”
“是，公子。”
關代不作遲疑，盡皆應承。
果然亂世來臨，這個天下，沒有一處是太平的。
西風凌烈。
遠處的山脈，蓋上了一層白。
道路兩邊落下的雪，一直要等到明年開春，才能融化。
在龍山，你可以真正地體會到，什麼是四季分明。
冬天，就該是白色的，秋天就該是金紅的，春天就該是翠綠的，夏天就該是五彩繽紛的。
大地之上。
二十幾位黑衣黑甲的龍山騎掠過
李錚就在這群騎士當中。
三川城主董開山，就在十里之外。
李錚到時，百多人護衛着幾輛馬車，停靠在路邊。
車簾揭開，一個年約三旬的美婦人從中而出。
這就是三川城的城主董開山。
婦人身體豐滿，但卻體形嬌小，眉目似水，神態憐人。
李錚很難想到，這樣一幅嬌軀之下，會有那般巨大的能量。
說起這位城主，可是充滿傳奇故事。
三川城主本為董開山，六年前，此人突然暴斃，當時董開山之子，才不過三歲，三川城群龍無首，嫡親兄弟們無不寵寵欲動。
這種情境下，作為城主夫人的張氏，接過了亡夫的重擔，成為了三川城主，她更是在祖宗廟中，改名以明志。
從此之後，三川城主還是董開山，不過是從丈夫換成了妻子。
李錚知道，這個女人很能幹，很有志向。
在這裏，一個女子，出身就比男子低了一等，她能做成男子都做不成的事，這足夠證明她的能力了。
雪地上，鋪着上好的毯子。
長案上，除了香茗糕點，還有一個精緻的小火爐。
董開山時不時伸出手，放在火爐上，在她身旁，還跟着一個俊秀的小男孩，約莫十歲左右。
“這是我與先夫唯一的孩子，他是將來三川城的城主。”
小男孩正襟危坐，雙手合在腿上。
縱然冷風吹得他的兩手青紅，小臉青紅，他也還是靜坐不動。
這讓李錚不由得想到十歲的自己。
那時候的他，也是這樣的倔強。
“比起權力和鮮血的可怕，狂風暴雨，的確算不得什麼，有些人的命運，從出生就決定了，所以你只能去接受！”
讓人意外的，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多謝尚德君指教。”
董開山使了眼色，小男孩躬身行禮。
“尚德君的話非常對，我們孤兒寡母，比常人更加清楚，權勢的可怕，和一旦失去權勢的可怕，所以我們沒得選，就只能委屈自己！”
“那你們就更應該知道，有些危機，既然要來，就一定會來的，你想要躲避，是躲不過去的，只有想辦法去面對，想辦法去戰勝，才是唯一生存下去的辦法！”
“尚德君這是在說董憲？”
董開山遲疑一陣問道。
李錚點頭。
“董憲的威脅，連安陽邑和河陰城都能感受得到，作為緊挨着臨丘城的三川城，豈能察覺不出，難道董憲還不是你們的敵人嗎？”
“這麼說來，尚德君的提議，其餘兩家答應呢？”
李錚話外的意思，董開山清清楚楚。
“對的，答應了。”
“那我若是答應了，尚德君就能對付得了董憲？”
李錚再一次點頭。
“能，我不能保證徹底滅了他，但我能保證，讓你們四家平衡，都有生存的空間，局勢現在很清楚了，董憲一心要想四董聯合，而處於劣勢你們三家，並不想這樣做。
可又因為魏王給你們的壓力，讓你們不得不表面聯合起來，以防備魏王，所以由我出面來對付董憲，你們只需要暗中配合，這不僅不會讓你們真的分裂，而且還可以達成平衡，我相信是百利而無一害！”
他的用詞很委婉，他充分考慮到了，魏王在四董心目中的威脅程度。
這套說辭能說服另外兩個人，那對於第三人，也就是有把握的。
卻不想，董開山在這個時候，搖了搖頭。
“尚德君說的這些，我都清楚，也都能接受，如今我是有另外一個疑問？”
還有疑問。
出乎李錚預料。
“城主請說？”
“我聽尚德君對其餘三位城主，都說過同樣的話，今日我這第四位城主也見到了，那尚德君以為，我們四人中，誰最有可能，成為龍山的王呢？”
的確很讓人意味！
迄今為止，董憲是不屑，董四海是無膽，董平是謹慎，唯有董開山，表達出了意願。
李錚看了一眼那男孩。
“要我來看，董平最合適，能力最強，素有仁義之名，四城之中，他也最有雄主之風，至於董憲，則不合適，因為他太過殘暴！”
沒有任何的謊言，李錚實話實說。
“那董平對你態度如何？”
“態度不明，不好說。”
“那尚德君以為，龍山需要一位女王嗎？”
董開山認真的說道。
她眉眼中的那股堅定，那股自信，讓李錚很確認，她就是在說自己。
真是沒想到，龍山四位城主中，第一個對李錚謀划有興趣的，居然是董開山。
女王！
男人可以做王，女人一樣也可以。
“是否男女，我無所謂，不過要做女王，有很多困難，不知城主是否有這樣的決心和毅力？”
婦人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孩。
眼神當中，儘是疼愛。
既然沒辦法後退，那就直接前進吧。
“有，而且決心很大，我說一段故事，尚德君就知道！”
“那就請城主直言。”
“先夫走的時候，才弱冠出頭，正是血氣方剛、大展宏圖之時，臨丘城主來信，說願與三川結盟，讓其女為先夫之妾，先夫信了此話，在去臨丘城的路上，不加以防備，讓人暗殺。”
說到這裏，李錚瞧了一眼董開山的護衛。
他能夠理解，為什麼這麼大的陣勢了。
“先夫一死，旁系兄長董安，迎娶了董憲之女，又以我兒年少為由，自代為城主，在這危難時刻，還是我家老夫人出面，才穩住了形勢，請尚德君想一想，一個女人，從絕處逢生，她對做女王的志向，有多大呢？”
真是了解得越多，四董之間的縫隙，也就越大。
毫無疑問，這背後指使就是董憲，董安就是董憲一黨。
“我很贊同你的志向，不過，顯然董平比你想得更遠，他明知道四董有分裂趨勢，也不信我，是因為他擔心我身後的魏王，那我問你，你能相信我嗎？”
交易最重要的就是坦誠。
“我是四城之中，唯一一個會全力支援尚德君的人，我不僅能承認尚德君的領主地位，我更是能幫助尚德君，做成真正的龍山主人，我將會是尚德君打開局面之人，我很相信尚德君，只是相信的前提，是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李錚一笑。
權力之爭，承諾就是一句無用的空話。
董開山又非第一次經歷這些，她肯定知道，光靠承諾是不保險的。
“你這樣說，我倒是放心，城主有什麼條件？”
“再有一月，便是年關，到那時候，我等三城，可相約朝拜於尚德君，龍山會有不少氏族前往，我們承認了尚德君的地位，那這龍山主人的名號，可就算是坐實了。
我的條件就是在這一日，所有龍山氏族的見證下，尚德君要舉行大典，祭祀先祖，收我兒董云為義子。”
義子！
李錚看了一眼十歲男孩。
這個婦人很聰明，這無疑是個保險之舉。
不管如何，董雲都是他的義子，李錚就只能對他好，除非想背上不義之名。
“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董開山很堅定。
“孤兒寡母，為了活命，無奈之舉，尚德君必須答應。”
李錚略微做了思付。
“那就成交。”
他才二十，就有一個十歲的義子。
沒辦法，他需要董開山這樣一個人。
沒有這樣一個人，他無法打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