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敲山
自從龍山國滅，龍山就是魏王的土地。
魏王統治此間十六年，又將其賜給郡公主魏知魚。
郡公主在入城后，做了三件事。
第一，昭示於民，她來了。
第二，立下龍山騎和龍山軍。
第三，招募士卒。
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
對於官員換了一批的事，很難讓龍山人注意。
因為換來換去，都是魏人。
如今，封地的主人是郡公主，她才是這片土地的擁有者。
可這片土地上的氏族們，沒有一個前來朝見。
這不是一件尋常的事。
展現出的，是龍山人對大魏國的蔑視。
居於這種情況，封地的主人，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就只做了這三件事。
龍山宮中。
李錚坐於上首，安安靜靜的聽完了城中官吏的彙報。
這件事情，他每日都要做，而且要親力親為。
等到官吏們退走，就只餘下李信和小葉。
“公子，那溫元德連續四日，都沒有任何的動靜，就只是在府中，收拾他的細軟金銀，至於其餘幾人，有三人踏上了回大梁的路，還有四人，也沒有動靜。”
說話的是小葉。
小花和小葉負責暗中盯梢。
現在是小葉騰出手來，前來向李錚說明情況。
“走的那三人，就不需要再盯着呢，重點是留下來的那四人。”
“是，公子。”
返程大梁，那就能證明他們是魏王的臣子，忠心魏王。
“我覺得我們該去看一看溫元德了？”
這話是對着李信。
“不錯，所有人中，溫元德的問題最大，他是龍山御史，掌管府庫的人是他，現在賬目不對，他難辭其咎，公子是想來個敲山震虎？”
“對的，既然他不想動，那我們就嚇唬一下他，看他會不會動，只要有所動，就必有線索！”
李信點頭。
“那公子什麼時候去？”
“不能再等了，現在就去。”
備好了車馬，李錚出了龍山宮，徑直去了溫元德府邸。
溫元德，乃魏國大梁人，十六年前是軍中將軍，在魏王與四董達成協議后，便調任龍山御史。
他一面替魏王掌管龍山府庫，一面替魏王收取龍山貢稅，這一做就是十六年。
不升不降，無功無過，未曾有丁點變化。
溫元德的府邸，靠着龍山宮。
這是一條老街，走在路上的行人不多。
李錚站在門口，望着大門有些出神。
府邸不大。
十六年前，溫元德就居住在這裏，十六年後，他依舊居住在這裏。
“公子，這府邸大門如新，連門口的鎮宅獸，也像是剛剛雕刻的一般，溫元德看似寒酸，實則闊氣，我聽人說，他每年都要花費不少錢財，將整座府邸重新修繕，不管是溫氏的積累，還是大魏俸祿，他都不該有這般財力，要說他是一個貪官，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想李錚卻是搖了搖頭。
“不，我覺得他不像是個張揚的人，不張揚，何必年年修繕大門，一切等看完了，再做結論吧。”
尚德君的車駕，有二十人隨行，早就驚動了看門人。
沒一會兒功夫，白髮蒼蒼的溫元德，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今日，李錚忽然對他多了幾分興趣，不由得多觀察了片刻。
溫元德的穿着，其實也算不上寒酸，只是簡單而又樸素罷了。
這應該是一種個人喜好，和錢財的多少並無關係。
“老朽見過尚德君！”
被除去了職務，那也就不是魏國的官吏了。
“老先生多禮，我給老先生送來了金銀，也希望能在老先生府中坐一坐，許多事情，要請教一番！”
隨行之人，遞上了大通錢莊的銀票，足有三千兩。
溫元德沒有理由拒絕李錚，很快將他請入。
進到了裏面，並沒有想像中的富貴，反而還透着幾分樸素、清幽。
大樹參天。
斑駁的牆壁上，脫落了不少白灰，牆角根上，也長滿了綠苔。
門框和窗戶，無一例外，有着歲月的痕迹。
與大門迥然不同，裏面幾乎沒有翻新的痕迹。
“這座宅子，在龍山城算不得大，我聽說是當年魏王，因戰功賞賜給先生的，對吧？”
“是，到如今已有十六年了。”
“是座清幽的老宅子，到處都有時間的痕迹，能賞賜宅子，那老先生當年必定是立下大功？”
溫元德想了一想。
“正是，老朽大功談不上，只是苦勞罷了。”
李錚和李信對視了一眼，同時都發覺出異常。
溫元德承認這裏有時間的痕迹，也是在承認這裏的陳舊。
那喜歡翻新宅子，就是無稽之談，不過這門的翻新，是看得到的。
難道他喜歡裝闊氣？
李錚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今日所來，是有事情要問一問先生，關於府庫的？”
溫元德神色變了變。
“府庫之事，我都交由徵收大人，難道是出了問題？”
李錚一笑。
“沒有問題，來之前我就知道，以龍山城的稅賦，府庫是留不下錢財的。”
很明顯，溫元德有個舒氣的動作。
“尚德君請言？”
“韓烈來此不過一年，諸多事情他都不清楚，我想知道些關於四董的事，就只好來問老先生了，我聽說夷滅龍山三族后，龍山人開始了整整一年的刺殺，那最後又是如何與魏王談判收場的，你也知道，我初來此地，舉步維艱，知道這些，對我很重要！”
溫元德喝了一口茶，整理了一下思路。
“刺殺一年後，有四位董氏之人，找上了魏王，一個是董平，一個是董開山，一個是董四海，一個是董憲，這四人，也就是如今的四董。
是他們主動提出，若是魏王不在行郡縣之治，他們願意出面，去平息這一場刺殺，更願意做魏王的臣子，每年上交稅賦的三成，最為貢稅給魏王，魏王沒有他法，只得答應，局面就一直持續到了現在，四董也成了龍山最大的氏族。”
李錚想了一想。
所有的事情脈絡，可以理清了。
“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先是魏王出兵，一戰而滅了龍山國，龍山王族，答應向文王稱臣，故此，魏王派來了大魏官吏一百三十多人，但在這一百三十多人赴任后，被龍山亂民斬殺殆盡。
魏王大怒，發兵二次征伐龍山，對龍山王族，來了一場夷滅三族的屠殺，之後持續一年的刺殺行動就開始了。
在這場刺殺行動后，四董出面，刺殺平息，因此也形成了今日這樣的四董局面，不知我說的，對也不對？”
“尚德君所言不錯。”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認定為，刺殺行動，就是四董掀起來的，他們才是龍山實質上的無冕之王，縱然這十六年裏，魏王一直在收着貢稅，縱然這十六年裏，魏國官吏駐紮龍山城，對也不對？”
溫元德神色又變了變。
“尚德君可以這樣認為。”
他沒有否認。
“現在郡公主都來幾日了，龍山的氏族們，沒有半點兒的反應，你說，這會不會也是四董的所作所為？”
緊接着，李錚又問。
“四董勢力着實不小，他們和原先的龍山王族，有着或多或少的聯繫，應該是他們了。”
溫元德再一次承認。
“我總以為，龍山城大魏官吏中，就有他們的人，老先生對魏王的忠心，我是看得到的，老先生以為，會是誰呢？”
李錚又問道。
溫元德的神色，倒是冷靜了下來。
“這老朽就說不好了。”
“所有人中，我就只能信老先生了，老先生出自大梁，身世最清白，又做過魏王將軍，請老先生告知我，四董當中，誰的實力最弱？”
“難不成尚德君要用兵？”
溫元德又一次不鎮定。
李錚大笑。
“哈哈，老先生可真是聰明，這幾日我招募大軍，就是為了此事，魏王的鐵甲軍，也會支援於我，我要準備立威了，老先生要回大梁，就早點回去吧，免得到時候兵荒馬亂的，路不好走！”
“多謝尚德君提醒。”
李錚和李信出了府邸，走在大街上。
“公子，聽溫元德的話，似乎也沒什麼問題，但他的所作所為，就有些奇怪了。”
李信說道。
“是很奇怪，府邸大門冠冕堂皇，讓人一看，就是富貴之人，裏面卻冷冷清清，全然沒有富貴樣，若你是貪官，貪了錢財，會怎麼樣？”
李錚問道。
“要麼囂張跋扈，要麼藏得嚴嚴實實，像這種要裝作跋扈，實則嚴嚴實實的，我真不好說。”
李信的回答到了點子上。
“哈哈，這隻能說明，溫元德想讓我們看起來，他非常富有，可實際上，他根本沒多少錢財，他這麼辛苦，做出貪污的樣子，是想讓查府庫的人以為，缺失的錢財，被他貪污了，可實際上，這些錢根本不在他的手中，你難道沒看到，提起府庫時，他的表情嗎，他是心裏是清楚的。”
李錚這樣一提醒，李信好好想了想。
“是有道理，溫元德的大門，就是故布迷陣，他自己又不花，那這些錢財送給誰呢，難道是四董？”
李信忽然反應過來。
“很簡單，他是為了活命，要想在這種地方過個十六年，是很難的，何況還是掌管錢財，四董們不僅偷走了貢稅，還將龍山城也偷光了，溫元德就是他們的代理人。
魏王和他們相比，就像是個要飯，龍山所有的一切，幾乎原封不動的，都還在他們手中，這是一種非常高明的抵抗手段。”
魏王大軍雄武，正面對抗，他們一定不是對手。
但通過這樣的法子，龍山人依舊統治着龍山。
“李信啊，魏王在將封地給我之前，就想到了要利用我，去給他解決這個麻煩，這麼多封地，偏偏給我個龍山，這可不是巧合。”
對於魏王，李錚的感慨不少。
這是除妖后外，另一個讓他刮目相看的人。
“公子，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計劃不變，我剛才故意說有攻伐四董之心，那溫元德該有所動才是，盯緊就行了，走，我們繼續去其他四位的府中看看！”
換掉的龍山官吏中，八個人最重要。
三個已經走了，一個是溫元德，還剩下四個。
“也好，都去見一見，摸一摸他們的底。”
“就是這個意思。”
事情比李錚想的要棘手，但也並非沒有着手點。
主動跳出來的溫元德，就是最重要的着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