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莫非與古怪地盯着他的動作,然後用兩根手指勾着、伸長手臂把紙袋遞過來,“我不管你又想幹嘛,這次來只想告訴你一件事,音動天下的錄製人選已經擬定,以後你別往我那裏送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微微一頓,輕蔑道,“本來我助理來一趟就夠了,但我怕你……不當面說清楚你聽不懂。”
“音動天下”是企鵝上播放量最高的音樂類綜藝節目,在原作里,主角應行舟就是靠這檔節目加持,事業更上一層樓,拿下一個音樂手機的代言,在各種開屏廣告和地鐵廣告裏瘋狂刷了一波臉,國民度大漲。
原主聽說新一季“音動天下”啟動,躍躍欲試,也想藉此成名,便天天給莫非與發消息,還送了不少禮物過去,求一個錄製名額。
結果可想而知,莫非與非但沒被他的殷勤感動,反而認定他模仿應行舟另有所圖,讓助理當眾奚落了他一番,還轉手給了與他關係不好的隊友一個名額。
這件事直接導致原主與隊友打架,被粉絲罵,以及隨後一系列事情的發生。
現在皮下換成季舒白,他當然不可能卑躬屈膝地求一個名額。
他只是冷淡地掃完分數,什麼話都沒說。
季舒白這種淡漠的反應,倒是讓莫非與有些訝異。
他原以為季舒白又要不知羞恥地糾纏一場……
不過這種訝異一閃即逝,在看到季舒白的打扮后,莫非與哂笑一聲,“以為帶上帽子、模仿行舟的樣子,就能成為他嗎?別白日做夢了,你連給他演替身都不配。”
莫非與拎着紙袋的手懸在空中,好像急於把一袋垃圾扔掉。
季舒白看也沒看,徑直從他身邊路過,“東西不要就扔垃圾桶,但話別說太滿。”
他腳步一頓,眉峰輕輕一挑,“至於你說的節目,放心,我半點興趣也沒有。”
莫非與又是鄙薄一笑,“哦?是嗎,你沒有興趣最好,可別再求着要來參加……”
話到一半,莫非與瞥見鴨舌帽下季舒白冷冷清清的側顏,忽然一愣。
季舒白什麼表情也沒有,劉海遮住了眼睛,面容在下午斜斜的日光里半明半暗,臉還是那張臉,但說不出哪裏變了,彷彿沾滿污泥的花朵從水裏滌盪過一遍,從軀體到靈魂都帶着冰冷透澈的意味。
季舒白長得像應行舟,但不是全然相似,只是臉型、鼻子、眉眼大致的輪廓略有相仿。嚴格來說,季舒白的眉眼比應行舟更添明艷,美得更具攻擊性。
而他此時,便夾雜着艷麗與孤傲兩融截然相反的氣質,那個味道一下子變得特別勾人。
莫非與像驟然被什麼東西電了一下,怔忪片刻,連手上那袋垃圾都忘了扔。
待他從驚訝里回過神來,季舒白已經走遠,只留下一個高瘦筆挺的背影。
莫非與狐疑,又轉頭看一眼,望着空蕩的走廊,以為自己眼花,隨即閃過一絲懊惱,他瘋了嗎,竟然覺得季舒白勾人?!
****
季舒白從醫院縫好針、吊完水出來,已是下午五點半。
申城二月冷,天黑得早,醫院門口一條單行道堵滿了車,紅色的車燈連綿成一條河。中間擁擠着送外賣的摩托車和緩步移動的行人。
沿街兩側則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吃攤,在初春的寒夜裏升騰起煙霧裊裊。
雖然是書里的世界,但是真實的人間煙火。
季舒白插兜站在醫院門口,望着傍晚時分匆亂繁忙的街頭,略略思考了一下自己接下來去哪,然後看到眼前車窗上映着的人影,決定先去剪個頭髮,再買件新衣服,然後去吃晚飯。
原主的造型不算丑。
誠如莫非與所說,他的造型有些像應行舟——頭髮染成淺栗色,鬢角和劉海都長,燙出些小波浪。
季舒白不在乎是不是模仿別人,他純粹不喜歡這種風格,奶得膩味。
尤其是原主最近心灰意冷不收拾,劉海長得可以做門帘,頭頂還長出了一截黑髮,和下面那截棕黃頭髮界限分明,猶如涇河渭河的分界線。
季舒白把口罩拉到鼻樑上,隨便拐進了一家街頭小店。
雖說明星應該注意造型和私隱,但他身上沒錢,去不了高端理髮店。
原主醫保卡里餘額0,剛剛縫針吊水自費575,微信零錢還剩1000不到,等身體恢復之後,他得想辦法賺錢了。
聽說季舒白想理寸頭,染着三種發色、胸牌上寫着tony的理髮師一連問三遍,“確定剃寸頭?確定?剃完你可不要後悔,寸頭一般人很難駕馭得了。”
在觸及到季舒白的目光后,理髮師才停下嘮叨,自言自語道,“好吧,那就寸頭。”
季舒白戴着口罩、低垂眼眸,邊聽從指揮上上下下移動腦袋,邊就着破碎的屏幕刷微博。
小說里“季舒白”只是個炮灰,做過哪些蠢事、受到了怎樣的懲罰描述得很多,關於這個人物的細節則少之又少,他得對自己的處境有個更全面的了解。
他先看了原主的微博賬號,331萬粉絲,不算太少,但置頂微博只有1350轉發,568評論,一大半還是罵他模仿碰瓷應行舟的。
這裏面去去水分,估計330萬是公司買的殭屍粉。
季舒白瀏覽着自己的數據,順手把那些無病呻吟或者稀奇八怪的內容全刪了。
清理乾淨微博內容后,他在搜索框裏輸入自己的名字,跳出來的第一條微博,是某營銷號發的,他在公司走廊里和隊友打架的視頻,帶的話題是——#季舒白毆打隊友方可年#。
順着頁面往下拉,大部分都是罵他的微博,有些是方可年的粉絲指責他拖累團隊,有些是應行舟的粉絲罵他碰瓷。
“季舒白在隊內就是個廢物,到底什麼時候能等到他退團?本來就糊,被他越拖越糊。”
“出門兩百邁送給他。”
“就他這樣還想去音動天下?做什麼夢?”
“艷俗、噁心,這糊逼什麼時候能放過舟舟?”
“姐妹別理,理這種人就是在扶貧。”
季舒白慢悠悠看過去,他穿書這些年,什麼場面沒見過,這些在他心裏根本掀不起半點波瀾。
等到自己的內容看得差不多,那邊頭髮還沒弄好,理髮師正在用吹風機把脖子上的碎發吹掉,“呼呼”的轟鳴聲吹得人耳鳴。
季舒白隨意劃了划屏幕,把他的名字三個字刪掉,換成了——應行舟。
和剛才幾次的搜索結果截然不同,一大波美圖撲面而來,每一條文案都竭盡讚美之詞。
“你的眼中有星辰大海,給我最愛的男孩。”
“如至美畫卷,如遣倦情詩,你是我的終極夢境。”
“這個造型絕了,明明是長發,卻有那麼A!”
“長發舟舟太可了!又美又颯!這部戲拍完后還能見到舟舟長發造型嗎?”
……
看圖,是應行舟在荷里活拍戲的路透圖,圖中人一身精靈造型,白色長發飄飄,眉眼在日光下暈出淡淡的光,美得超凡脫俗。
按照原文劇情,應行舟拍完這部戲歸國,名聲再上一個台階,拿下幾座國際性獎盃,成為頂級影帝……
“小哥,好了,你快看看,別說你還挺適合寸頭,挺像某個明星。”
吹風機的聲音驟停,空間瞬間安靜下來,理髮師的話打斷季舒白瀏覽微博的進度。
季舒白的視線從手機上抬起來,黃色的那截頭髮傾數被剪去,只餘一茬淺淺的黑色,清爽許多。
他晃晃腦袋,將碎發抖下去。
眼前沒有頭髮遮擋讓季舒白感到輕鬆很多,他從理髮店出來又隨便拐進路邊一家服裝店買了件黑色羽絨服和運動褲套上。
然後去路邊小店吃了一碗青菜肉絲麵,返回宿舍。
****
次日清晨,手機鈴聲響起。
季舒白的經紀人孟香來電,語氣嚴肅地通知他九點到辦公室,有事找他。
季舒白吃過早飯,做完五組深蹲,九點鐘,一分不差到辦公室門口。
“你先等會兒,我打好電話再說你的事。”季舒白敲門進來時,孟香正在專心打電話。
等孟香打完電話,抬頭一看,座機的話筒還沒放穩,先是一愣,
“你……你怎麼把頭髮剪了?”
孟香身為經紀人,本來要責問季舒白擅自改變造型,但仔細一看,又不能說這造型不好,甚至可以說讓人眼前一亮,非常有辨識度。
寸頭很考驗人的顏值,下巴要尖、五官要立體、髮際線要適中,頭型還不能太扁,季舒白這些條件剛好都符合。
而且季舒白睫毛長,連下睫毛都根根分明,右邊臉頰邊還有一顆細細的痣,剃完寸頭后,這些優點都被無限放大。
乾淨、清爽、丟在人海里一眼就能拎出來的帥氣。
季舒白已緩步走進來。
近了看,剃成寸頭的臉好看得更具衝擊性,哪怕是一個點頭的動作,都帶着致命的吸引力。
饒是孟香天天見到,此時也在心裏暗暗驚了一把,這張臉哪裏比不上應行舟?
放在娛樂圈也是顏值天花板的水平。
可惜啊可惜……
公司本來看他外形條件好,想按照應行舟的路子打造他,可惜季舒白各方面的實力都不行,又心比天高,大節目不要他,小節目他不肯上,還天天發微博拉踩應行舟,這一年下來,除了招來一堆黑粉,什麼長進都沒有。
最近又鬧出隊內打架這種負面新聞,得罪高層,給她也惹了不少麻煩。
孟香想到這些,以及剛才的電話,表情冷淡下來,示意季舒白在她對面坐下,“隨你折騰吧。先說正事。今天找你來說說你之後的工作安排。”
她瞟了季舒白一眼,“音動天下定了可年,你別想了。你現在能接到的工作就一個直播賣貨。”
說著,把一張通告表格扔過來,一副你愛去不去,不去就在宿舍喝西北風的表情。
季舒白用食指和拇指夾着表格看——某品牌情人節直播,通告費8000。
季舒白並不介意從小事做起,相反,從小事起步基礎更牢靠,而且一步步走到頂峰,更有完成任務的成就感。
他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態度誠懇,“行,謝謝孟姐,我會好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