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苦海無涯
樹榦高處,第一擂台。
劍十七面無表情的施展出靈劍決,四式劍式壓得天罡觀觀主叫苦不迭。
最年輕的劍閣長老,也是靈劍宗實力頂尖的一位,金丹巔峰的修為加上精湛的劍道造詣,劍十七勝出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是青果會的時間與其他擂台的時間不同,至關重要。
如果慢了一步,青冥果就被人摘走了。
一個駝背的身影已經越過劍十七所在的樹葉擂台,朝着樹頂急掠而去,成為了攀登路上的第一人,距離樹頂只隔着百多片樹葉。
見有人超過,劍十七的臉色頓時一沉,他整個人突然間變得凌厲起來,猶如一把出鞘的劍。
一個寂字出口,樹葉擂台靜如死域。
只見劍光如大日照耀,不見其上交戰的兩道身影。
當刺眼的劍光散去,天罡觀觀主拖着四處冒血的軀體主動跳出了擂台。
他不得不跳。
再晚那麼一瞬就不是跳不跳的事了,而是生與死的區別。
直至此時,天罡觀的觀主才知道靈劍宗出了一位可怕的劍道奇才,他根本不是對手。
劍十七帶着一身鋒利的劍氣,縱身躍向高處,就像一把跳躍在樹葉間的利刃,很快追上了第一位的駝背怪人。
沒有絲毫的廢話,劍十七再度出劍,對方則施展出禁錮空間的奇異術法,整片樹葉剎那間變成一片血海汪洋。
唯有劍十七腳下所在之地的一抹綠色。
血海中沉浮着無數屍骨,惡鬼一樣紛紛朝着劍十七撲去,駝背怪人藏在兜帽里的臉上彷彿正浮現着詭異的冷笑。
“血煞,魔道。”
劍十七長眉一挑,現出厭惡之態,手中長劍接連翻轉,斬出兩道驚人的劍光。
劍光猶如實質般切割來血海,帶着刺耳的嘯聲。
這兩道劍光竟能盤旋,去而復歸,切開血海后化作兩把古樸的劍體,斬向駝背怪人。
怪人從長袍里伸展開兩隻血淋淋的手掌,硬生生抓住了兩道劍氣化形。
縱然是劍十七的劍氣竟也一時間掙扎不出。
目光一沉,第三劍有若狂龍。
劍十七看得出怪人是個魔道高手,用的是血煞秘法,死在其手的活人是個天文數字,否則也煉不出這麼濃郁的血海。
第三劍迎面而來,劍氣割裂了怪人的兜帽,現出一張女子的面孔,黑眼圈瓜子臉,死氣沉沉。
嘭一聲。
兩隻手從女人背後揚起,雙掌間正好接住了劍氣。
“四隻手?”
劍十七冷哼一聲劍訣變幻。
寂劍施展開來。
整片血海凝固,起伏的屍骨則如同一個個雕塑,時間彷彿靜止。
無聲的靜怡中,璨若朝陽的一劍既緩慢又鋒利。
劍氣割裂了空間。
所過之處血海沸騰蒸發,嗤嗤作響。
血海深處的女人仰着頭,默默等待着劍光的來臨。
她的瞳孔變成血色,頭髮變成赤紅,手腳的指甲狂長,僅僅瞬間,女人的形態大變,成了一個來自血域的修羅!
尤其女人背後探出的兩隻手,竟融化成兩隻巨大的血爪,好似在女人背後伸展來的骨翅,透着邪異血腥。
女人的駝背處,衣襟晃蕩間隱約有詭譎的目光閃爍。
她背後還藏着個人。
劍道與血爪相接。
平地炸起衝天的氣浪,巨大的葉片四分五裂,徹底粉碎開來。
兩道身影落在下方的葉片上,各自穩穩的站定。
劍十七凝目望去。
修羅的血爪被斬斷了一隻,不過那斷裂的五指正在血海里攝取力量重新凝聚。
有些棘手,殺掉不難,只需動用全力即可。
這是劍十七的判斷。
他對青冥果其實並不看重,他只是不想錯過青果會這次揚名天下的機會。
他要用青果會的魁首資格來向三洲修行界證明,靈劍宗的劍十七,才是天下金丹中的第一高手。
深吸一口氣,劍指血海,劍十七準備動用全力。
他對面的血修羅也開始俯下身體,做出即將爆發的準備。
咔嚓。
一道驚雷在樹葉的邊緣炸起,仿若號令。
劍十七差點在驚雷中出手,他硬生生停住了差點斬出的長劍。
因為那道驚雷很古怪。
不是從天而降,竟從下方而來。
一道從地面朝天而去的閃電!
劍十七不愧為頂尖的高手,驚鴻一瞥間,他看到了閃電中包裹的人影。
閃電竟是一個人。
一個沒走樹葉,直接沿着樹葉邊緣飛向樹頂的人!
劍十七一時錯愕。
千年來,青果會的規矩沒人敢破壞,無論正道巨擘還是邪道強人,都得遵守兩個規則。
逐級攀登與單打獨鬥。
膽敢破壞這份規矩,將被視為與所有修行者為敵,即便奪得青冥果也將被群起而攻之。
從來沒人敢破壞的規矩,誰人如此大膽?
“那人是商無極,靈劍宗通緝的重犯,十七長老速速阻攔,不能讓他奪了青冥果。”
劍十七聽聞一側有人說話,甩頭看去,是個年輕的和尚,不知來歷。
儘管修為強橫,劍十七畢竟年紀不大,有人超過去,又是靈劍宗通緝的大商皇帝,他立刻心中發急。
顧不得對面的血修羅,劍十七朝着和尚一點頭,腳下劍光繚繞整個人化作劍芒騰空而起,穿過頭頂的葉片追了上去。
多快的刀啊……
徐衍仰着頭一臉感慨。
他早就留意着商無極的動靜,那傢伙絕對不會循規蹈矩。
果不其然,即將登頂的時候,商無極當先撕裂了偽裝,化身雷電直取樹頂。
虱子多了不怕咬,商無極已經成了靈劍宗追殺的目標,又怎會還講規矩,自然是來硬的,打算強搶青冥果。
以他的修為,搶走青冥果也有把握全身而退,至於追殺,商無極又何懼之有。
他的目的是變得更強!
只要修為通天,什麼靈劍宗什麼修真聯盟,都將是他商無極的口中餐。
其實徐衍也想過去攔截。
但又一轉念,對比了一下商無極的可怕,徐衍對自己這身能耐信心不太足。
決定退而求其次,找把快刀上去先與商無極對陣,至少削弱一番商無極的實力,徐衍才有機會。
而劍十七就是最好最快的一把刀。
成功將劍十七引向商無極,徐衍這才將目光轉向血海中的身影。
對面的血修羅模樣猙獰恐怖,凶神惡煞一般,看不出有何理智,完全是一種異界的怪物。
徐衍微微皺眉。
血河的主人徐衍十分清楚,除了楚綠娥就沒別人了。
然而如今的血修羅則讓徐衍想到了一個人。
楚紅蓮。
火焰山一別的半年時間,楚綠娥的修為再次暴增,已經到了能與劍十七這種金丹境界的頂尖高手過招的地步,其實徐衍挺意外的。
不過更意外的是,楚紅蓮居然以血修羅這種形態出現。
如此一來,只能說明一點。
楚綠娥不僅控制了楚紅蓮,還將她自己的姐姐改造成殺伐的怪物,成為她的最強武器。
“苦海無涯,施主不打算回頭么。”
徐衍說這話的時候沒打問訊,就那麼隨意的站在原地,隨意的談吐不似質問,更像朋友間的閑談。
語氣中不夾帶任何怪罪或者惋惜,如字面的意思,單純的一個詢問而已。
結果,其實不重要。
或者說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徐衍就已經知道了結果。
“不想死就滾開,禿驢。”
沙啞的聲音從血修羅身口中傳出,不過聲音卻不是血修羅的,而是其背後第二個頭顱所發。
徐衍點了點頭,果然往後退了幾步,大有滾開的架勢。
這一舉動出乎了楚綠娥的預料。
她正憋着勁兒打算一舉弄死眼前這擋路的和尚,然後追上劍十七與商無極,看看有沒有機會趁亂奪走青冥果。
青冥果的奇效,對楚綠娥一樣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只是沒想到對面的年輕和尚居然不出手,反而退後。
正猶豫着甩開和尚朝上追,還是先了結了和尚的功夫,楚綠娥的腦海中傳來一聲門扉開啟的悶響,眼前一花,自己出現在亡者殿。
主位上,亡者正如往常般顯得悠哉又無聊,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楚綠娥暗罵一聲倒霉。
她所增強的實力是不假,由殺掉的無數生命轉化而來,尤其控制了楚紅蓮之後,她能在血河中將自己的姐姐轉化為血修羅的戰鬥狀態,威力極其可怕。
然而實力增強,並不代表元神一樣強大。
楚綠娥修鍊的血河秘法完全以掠奪生機為基礎,可以快速提升自身實力,但是本體的元神依舊是那個可憐的半身女孩,儘管不弱,但也談不上多強。
於是亡者殿一旦召喚她的元神,她的本體立刻會失去聯繫。
楚綠娥可沒修鍊過煉神術,元神遠遠沒有徐衍那麼強大。
眼中閃過焦慮,楚綠娥故作鎮定,當先道:“亡者大人召見,不知有何貴幹。”
“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最近心情不大好,打算找個人聊聊天。”
楚綠娥差點當場罵街。
那麼多亡者,你不會找別人,非得找我?
咱們熟嗎!
可話還不能這麼說,只要壓着火氣道:“小女子不會聊天,亡者大人不妨另找個善談的。”
“無需善談的,我需要的是聆聽者,一個不善言談的聆聽者。”
徐衍百無聊賴的敲着桌面,沉吟良久,幽幽嘆道:“從何處說起呢,哦,就從我三歲的時候,剛剛會走路說起吧,人家一歲的娃兒都會走了,為何我三歲才會呢,因為我娘疼我,整天把我背在身上,腳不落地,哪能會走哇……”
楚綠娥低着頭,用手捂着自己的臉,幾乎絕望。
你幾歲會走關我屁事啊,老娘現在正拚命呢,沒工夫聽故事好嗎……
青冥樹,綠葉上。
怪物般的血修羅變得茫然起來。
她緩緩抬起兩隻血爪般的大手,低下頭,仔細分辨着什麼。
遍佈血色的瞳孔里現出迷茫詫異,而後是悔恨與痛苦。
聳動的肩頭預示着血修羅欲哭無淚,她豁然昂首,朝天嘶吼。
徐衍的眉峰舒展開來。
醒來的血修羅不是楚綠娥,而是在一體的狀態下得知了前因後果的楚紅蓮。
“苦海無涯,施主打算回頭么。”
仍舊是之前的問句。
只是少了個‘不’字。
多一字少一字看似無關緊要,其實意思差了很多。
“回頭,還有岸嗎。”
楚紅蓮的聲音幽幽響起,她在遲疑,在猶豫,不知如何面對如今的妹妹。
但她知道。
她那可憐的妹妹,如今成了殺人如麻的凶魔,成了世間的一份浩劫。
“回頭,未必有岸,至少離着深淵遠上一步也是好的。”
說罷,徐衍躍上了高處。
楚紅蓮的選擇,徐衍不想過多干涉。
是繼續為禍世間,還是就此魂飛魄散,就讓那對姐妹自行選擇,自行解決好了。
徐衍的腳下剛剛站穩,身後一道黑影閃過,對面出現一人。
正是來自北州那穿着皮襖,眼窩深陷的中年漢子。
這人的皮襖上沾着血跡,本身則毫髮無損。
徐衍面帶微笑,朝着頭頂的樹葉揚了揚頭,道:“施主不妨先行一步,咱們樹頂再斗,如何。”
“哈!”
皮襖漢子怪笑一聲,聲音如金鐵摩擦般難聽,顯然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他一拳轟出,隔着老遠,卻有一團烈焰隨着拳風暴起,形成一隻虎頭輪廓迅猛而至。
這一計烈焰拳威力驚人,最可怕的是,人家也不掐訣更不念咒,就那麼直挺挺的一拳即可打出烈焰,可見對火焰法術的掌控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
真正的言出法隨!
徐衍祭出三屍神劍中的銀蟒,盤繞周身,對面的烈焰虎拳直勾勾轟在蟒身上。
氣浪將巨蟒推得后移了一丈多遠,差點掉出樹葉。
火花兒在蟒身上四濺,有不少透過蛇身的縫隙灑向徐衍。
烈焰虎拳的大部分威能被三屍神劍抵擋了下來,透過的火花兒對徐衍來說構不成威脅。
當徐衍伸手接下火花兒之際,神態忽然變了。
變得凝重而疑惑。
原因無他,手裏的火花兒竟帶給徐衍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古怪感覺。
那感覺就像遇到了從未謀面的鄉音,一句話一個舉動即可分辨出對方與自己是同類。
來自火魃的火焰!
透過蛇陣的縫隙,徐衍看向對面的皮襖漢子,終於從其眼珠里看到一縷燃燒的火苗。
果然是火魃。
可是,本該在無盡之森的火魃,為何會扮作北州散修。
莫非冰天雪地的北州,出現了屍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