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思慕
該說的都說了,琴姬沒想到她還會跑來噁心自己。
暮色四合,晚風掠過蓮花池掀起輕暖的香,少女橫琴在前,指尖輕勾,冷淡地沒給蓮殊一個眼神。
蓮殊知她傲性,說過的話絕不悔改,愁得坐在庭院內的小石凳,低頭醞釀感人肺腑的說辭。琴姬面冷心熱,她是知道的,這個節骨眼需得完全的和她服軟,事情才有轉機。
琴弦被散漫地撥弄,發出回蕩盤旋的一聲響,琴姬說了不再是朋友,就沒義務陪她在這傻愣着喂蚊子,她餓了,想喝碗蓮子羹,喝完了沐浴一番再去床榻入夢找恩人調.情,思及此,精緻的面容洋溢了淡淡春風。
蓮殊抬眸的一瞬看得心驚膽戰:怎麼會?琴姬這是在思慕誰?!
她如臨大敵止不住戰戰兢兢。
別看她當著外人的面各種指摘少女的不是,面對面和琴姬傾訴心事她還是慌的。
不過琴姬沒閑情聽她將迷戀瘋狂的心事掰開了揉碎了做成一碗膈應人的紅豆粥,她懶洋洋起身,抱着價值百金的琴打算回房。
“琴姬!”蓮殊張開手臂擋在她面前:“你等等,聽我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呢?她有眼,會看,有心,會抽絲剝繭地體會一個人是否真心待她好。
回顧這些年捫心自問其實她待蓮殊算不上特別好,充其量就是無所虧欠。
蓮殊為色所迷,不顧她的意願意.淫那些男子做夢都想對她做的事,這沒什麼,覬覦她的人多了,琴姬沒怎麼把這事太放在心上。
真沒解釋的必要。蓮殊覬覦她,這覬覦使得她噁心作嘔,尤其是在琴姬還拿她當朋友的時候。
這種冒犯過於不尊重人,是以現下連朋友都沒得做。蓮殊一個沒忍住暴露了真實的內心,琴姬總算慧眼識人,亡羊補牢猶未晚。
情情愛愛是你情我願的事,她只想在夢裏和恩人抵死纏綿。
連朋友都不是的蓮殊此刻在她心裏就是可有可無的陌路人,被陌路人擋了路,她好險沒吐出那句“好狗不擋道”。
一般說這話的多是存了一半厭惡、一半挑釁的心。琴姬很忙,沒功夫挑釁別人,她忙着進食沐浴做夢,話到嘴邊自然而然咽回去。
“好。你解釋罷。”
她直來直去絕不拖泥帶水,蓮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幾番變幻趕在少女耐心耗盡前開口:“琴姬,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你還記得嗎?十五歲那年我害了一場急病,館裏的姐妹怕被傳染躲得我遠遠的,前來伺候的下人也不盡心,是你藉著館主的威勢冷臉敲打他們,為我延醫、熬藥,坐在房裏陪我解悶。
從那天起,我就喜歡你了。我思來想去,除了娶你,沒其他好法子了。
不瞞你說,這幾年我攢了很多銀錢,即便你不做琴師我也能養活很多個你,你總要有個人來伴你一生,我覺得我很好,夠忠誠,也有和你談婚論嫁的膽魄。
你想想,你我青梅多年還有誰比得過咱們之間的親近?”
越說越離譜。不聽還好,聽了,琴姬真想去洗洗耳朵,她寒了眸,手無意識地撫着橫琴:“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昔年之事你無需感激我,救你,是秉承為友的本分,我盡了我的本分,你呢?你都做了什麼?又肖想了我多少回。你輕賤了我們之間最後那點情分,說你狼心狗肺自大自負一點都不為過。蓮殊,別再來找我了,我見你一次噁心一次,晚飯都吃不下去了。”
蓮殊白了臉:“你……”
少女面無表情走開,不忘吩咐左右侍婢以後不准她再踏足小院。
她說得光明正大,蓮殊一顆心碎了又碎,失魂落魄地被驅逐出去,不敢想少女哪來的底氣和她一刀兩斷——沒了她,往後孤孤單單誰還敢和她做朋友?
耳根子恢復清凈,礙眼的人不在眼前,琴姬嘆了兩聲,多年付出盡餵了狗,倒也真被膈應地沒了食慾。
服侍她的侍婢垂首低眉地守在兩側,花紅小覷了兩眼,擔心她作踐身子,柔聲道:“后廚的銀耳蓮子羹熬好了,主子好歹吃兩口罷。”
“不想吃。”
她說一不二,花紅和柳綠面面相覷不敢再勸。
琴姬回房繼續作畫,落筆好整以暇瞧着畫紙之上含笑的美人,她心情頓好。想着沒必要因着無關緊要的人糟蹋己身,她莞爾:“蓮子羹呢,端過來。”
她肯進食,花紅開心地往後廚跑,柳綠上前來為她整理筆墨。
“站在那,別動。”
柳綠身子一僵,老老實實當一根木樁子。看不見桌上的畫,只看得見主子曼麗纖薄的背影。她早對畫上那人產生濃厚興趣,料想是主子藏在心底不與人道的意中人。
在她看來,主子馬上年滿十八,若真有看得上的俏郎君總不該一直藏着掖着。
她也委實想不明白主子和哪家兒郎有了交集,一年到頭出不了三回門,看她的模樣已是一頭栽進情網無從掙脫也不願掙脫。
她在這冥思苦想,背對她的少女笑着將畫裝裱好,她做慣了此事,便不覺費事,小心翼翼將嶄新的捲軸放進楠木箱,滿滿的情意比金子還閃耀。
箱子鎖好,花紅端着蓮子羹獻上,琴姬坐在梨花木椅,捏着白瓷勺,音色冷清:“備水,稍後我要沐浴。”
“是。”
流煙館琴棋書畫四才女,最不好接近的是她家主子,最好相處的也是她家主子。從不打罵人,性情淡薄如水,給的月銀最多,最好伺候。
沐浴不要人服侍,更不喜她們守夜,穿衣梳妝想都別想,平素要她們做的多是打雜跑腿的事,省心得兩人拿着銀子都覺燙手。
“熱騰騰的白糖糕不再吃兩口嗎?”花紅可憐兮兮地問。
琴姬看了眼空了的小瓷碗,又看向碟子裏擺放齊整新鮮出爐的糕點,給面子地拿了塊,斯文秀氣咀嚼入肚。
“主子,喝茶潤潤喉。”柳綠眼睛亮晶晶地將茶盞捧到她手邊。
她二人年紀比都琴姬大了三四歲,琴姬看起來冷冰冰的,實則心比軟乎乎的白糖糕還軟。待她好的人她從不虧待,面冷心熱,又有一張絕美的面容,花紅柳綠都喜歡往她身邊湊,噓寒問暖,唯恐有一絲不周到的地方。
她們心是好的,琴姬從善如流地接過茶盞慢飲兩口,她食量小,長不大的小貓似的,填飽了肚子就坐在窗前看窗外飛落枝頭的花蝴蝶。
臨近七月,溫度一天比一天高,夏蟬叫聲不絕於耳,內室寂靜,少女眸子半睜半闔慢慢的有了淺淺睡意。還沒沐浴,不適合去見恩人,她陡然清醒過來。
“主子,水備好了。”
她“嗯”了聲,花紅自覺退出去,掩好門坐在門外的石階,和柳綠一左一右打起精神守着,謹防閑雜人等攪擾。
主子今天算是徹底和蓮殊姑娘撕破臉了。
也是。蓮殊姑娘所作所為根本是把主子一顆真心摔在地上踩,踩了還要裝作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別的不說,這人背地裏沒少說主子壞話,心就是髒的,人能幹凈到哪兒?
主子和她斷交再正確不過。只是以蓮殊姑娘的心性手腕,住在流煙館一天,主子想避開她不會那麼容易。
琴姬不會猜到她的兩位侍婢正真情實感地擔憂她日後的處境。
洗漱完畢,絞乾頭髮,少女昏昏欲睡,人倒在床榻,隨手扯過薄被遮在小腹,沉沉睡去。
後半夜,星子在蒼穹忽閃忽閃,明月高懸,晚風順着窗縫悠悠哉飄進少女香甜美夢。
……
喜鵲在枝頭嘰嘰喳喳叫,夢境裏青磚白瓦,小橋流水人家。
行人來來往往疾步匆匆看不見橋上穿着素白衣裙的少女,琴姬低頭看着自己一身襦裙,好心情地笑了笑。
她這次有備而來,不知恩人是否喜歡。
踮着腳尖湊上前,纖纖玉手蒙了白髮女子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在她掌心搔着癢,也在她心尖搔着癢,少女嬌軀貼在心上人挺直的脊背,輕喊:“恩人。”
晝景耍賴地倚靠在她懷,隔着層層衣衫感受她的姑娘綿軟的雪團團,她笑:“還跑嗎?”
琴姬不好意思地將下頜搭在她肩膀,軟軟道:“我沒想跑,是控制不住。”
也就在夢裏和她糾糾纏纏做情人間的親密事,到了外面,饒是浪蕩不堪的紈絝子都要顧忌流煙館的威勢不敢擅自碰她一根手指。
而世家出身的公子,各個恨不能戴着溫厚儒雅的假面企圖騙去她的心,哪像恩人,裝都不肯裝,說要她,抬手就能扯了她衣服。
“別生氣了,好嗎?”少女溫言軟語,哄着哄着她自己先笑起來:“阿景景,我不是故意吊著你的。”
某人神色微囧。
琴姬手放下來依賴地環緊她細瘦腰肢,被抱得半邊身子都酥了,晝景喉嚨微癢,清咳了兩聲這才道:“那就饒了你?”
“必須饒了我。”
橋上橋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一副盛世景象。為轉移注意,她話音一轉:“怎麼想着往夢裏添了這許多人?”
“人多不熱鬧嗎?我想和恩人在夢裏過日子。”少女白嫩的手不安分地描摹她的脊線,指尖緩慢挪至腰窩……
敏感的地方猝然被點了一下,晝景低哼一聲,如玉的臉龐浮起好看的紅暈。
不小心做錯了事,琴姬咬着唇,耳尖紅紅,竟還想再聽恩人多哼一哼,哪知下一刻手腕被握住。
“舟舟……別鬧了。”
她隱忍情.欲的樣子着實好看,啞着嗓子說話的聲音委實好聽,琴姬被她勾得五迷三道:“無妨,他們現下看不到我們。你轉過身來。”
晝景乖順地和她四目相對,瀲灧的眸子既純且妖,裹着要把人溶化的熱。十七歲的少女哪受得起這份坦誠,羞低了頭,沉吟一二柔柔吻住她的唇。
像親吻一朵花。輕得不可思議。
琴姬紅了臉,痴痴地凝望她的眼,撒嬌地搖晃她的手臂:“恩人,帶我去玩可好?”
“玩?”晝景俏臉也跟着紅撲撲的,嘴上下意識調笑:“哪種玩?”
“放風箏、猜燈謎……”她話音一頓,總算想明白了似的,笑意璀璨:“總歸不是你想的那種。”
嘖。
被取笑了,晝景眼波橫流,二話不說壓她在橋欄,壓彎了那截柔韌柳腰,在桃源般的夢境,隔着虛幻縹緲的人潮,深吻她等待太久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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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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