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生產
這一次無音終於沒有在惜字如金了,截了琰華的話頭便道:“……有我們在這裏,你只管安安心心的生孩子,沒有人可以傷到你和孩子。”
尋常他忙於應對衙門和文華殿的差事,小心着旁人給他腳下挖坑,是以家中事都交由了她來計較,但外頭查探到的所有消息、動靜他都是明白的,所以,京里京外即將發生什麼,如今確實是他比自己更清楚。
何況無音的身手她是知道,若是連她都抵擋不了,自己就是再擔心也是白搭了。
既然幫不上什麼忙,繁漪便也不去想了,省的反倒是添亂了。
也是越發沒有精力去想,腦子裏除了痛就只剩了越來越痛。
除了“好”,她也說不出別的了。
待到夕陽西下的時候陣痛已經十分規律,但熬人的是,穩婆檢查后告訴她,頻率還不夠密集,羊水未破,產道也只是剛開了一點點而已。
意思就是:還有的慢慢熬了!
穩婆見多了這樣初產的小婦人了,也聽說過她的母親是難產而死的,便以謹慎而放鬆的姿態安撫她緊張的情緒,笑盈盈道:“頭一胎就是這個樣子的,開始的時候就是艱難的,不過沒關係,只要產開的稍許大一點的時候,後半程就快多了。”
“您現在胎位好、孩子大小也正好,自然是順順利利的。您再熬一熬,大約明兒一早您就能見着嫡親的孩兒了!”
繁漪激動又害怕,更有點無助,畢竟沒經歷過。
若是傷痛,大不了喝點酒或者直接一陣扎暈了倒也罷了。
可這生孩子的痛還不能躲,只能硬生生的熬。
但穩婆那樣輕鬆的姿態確實安撫了她不少,起碼如今她生產的條件很好。
晚飯準時上了桌,時蔬清新,葷菜也做的十分軟糯晶瑩,絲絲縷縷的燕窩與蓮子、雪梨搭配着,湯色雪白而透明,讓人頓生清涼之感。
可這時候的繁漪出汗出得皮膚都有些發皺了,精神被鈍刀子磋磨着,難受的有點想大叫,偏又攢不出那股勁兒,看着飯菜便只覺得嘴裏發苦,心口發悶,沒有胃口,真的是一口都吃不下去,只想咬緊牙關誰都不搭理。
但是穩婆、太夫人和所有有過生產經驗的女眷都直勾勾以關心的眼神盯着她:“吃,一定要吃!我們都是過來人,產程最後拼的就是力氣,只要吃飽了,力氣攢夠了,一下子就能把孩子生出來了!否則拖拖拉拉,對你自己,對孩子都不是好事情。”
閔氏懂得的看着她,掩唇一笑,以輕快的口吻道:“你那日也瞧見了,我也一樣是這麼過來,吃飽了攢夠了力氣便是攢夠了運氣。熬一熬,這段時間肯定是難過的,但熬過去了你就贏了。看我,兩個都生了,是不是!”
沒辦法,值得逼着自己吃下了一盞燕窩和一塊點心。
大約是姜柔放心不下,就怕起了亂子她這裏要請大夫請不着,在家用了晚飯又過來了。
繁漪看到她心裏自然是安定不少,可心中也不免擔憂道:“鳳梧晚些時候一定是要有任務的,周大人也不在京中,你也出來了,阿母和二哥怎麼辦?”
姜柔抬手拍了她腦門兒一記:“滿府里都是身手好的,你急什麼,沈家多我一個沒多大用,你這兒多我一個抵千軍萬馬。再說了,母親和二哥經歷的可比你們多多了,還會怕那些。就是母親讓我來的,怕你沒個大夫在身邊不安心。”
皇帝不在京中,可不就是那些人動手創造自己王朝的最好時機么?
是以,即便動亂不在今日也會在明日。
修長的指一挑垂落的一縷青絲,“瞧我們多貼心。”
繁漪聽她這樣說自是安心了不少。
忍下一波並不十分尖銳的陣痛,抿了一抹蒼白的笑色:“那可不!”
姜柔瞧她那樣子心裏也緊張,索性一個人多去小書房裏獃著了:“我怕我一直看着你會不敢自己懷孩子了,沒事別叫我哈!”
琰華很用力地點頭道:“一定用不上你!”
繁漪:“……”
大約亥時的時候,就聽着街道上急切而轟隆的腳步聲響起,透過窗紗望出去,隱隱約約可見天空一片火光微紅,定是點燃了無數的火把了!
琰華讓人去太夫人那裏傳話,讓大家都在這裏,省的分散了人力不利於護衛保護。
然後便是一家子腳步匆匆進來行雲館的聲音。
大約也是怕驚着她,太夫人穩穩噹噹的坐在明間,女眷們也沒多說話,只是安安靜靜的坐着。而郎君們不方便靠近產房,便都去了西廂待着。
但那股緊張的氣氛哪怕是在產房的繁漪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姜柔出來冒了個頭,過來給她把了個脈,道了一聲“挺好的”便又躲回去了。
繁漪曉得,琅琊山註定不太平,京中的熱鬧今夜也要起了!
撫了撫肚子,這孩子長大后可別是個愛往熱鬧里扎的才好啊!
琰華就坐在她的身後,替她揉着腰肢,安定地慢慢道:“不要去聽,不會有任何不好的事發生。岳父大人和舅父那裏早有提醒,鳳梧也會支了身手好的郎君過去照應。懷熙和亦舒她們你就更不用擔心了,那些武將門庭應對這些都是有經驗的。”
“咱們這兒的護衛身手也不會差,長公主臨走前悄悄撥了身邊倚樓和聽風兩位過來,已經暗中盯着了,還有無音和南蒼,府里也有弓箭手,輕易闖不進來。都是要在京中長久待下去的,這些事未必以後就沒有了,你也不好時時替別人擔心。”
鬢角有汗水自繁漪蒼白的頰慢慢滑落,吃力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們都部署好了的,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差不多已經一日一夜,疲累讓繁漪的神色顯得格外柔軟無助,傾身倚在他健碩有力的臂彎里,只有那樣溫熱的支撐才能讓她不至太過心亂。
也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起在那天閔氏生產,清瑤居大門口聽到的幾近撕裂的喊聲,心底就生出一股軟弱來,癟了癟唇,“就是好痛,雲奴,我害怕……”
不聽她“痛”說出口,只瞧着她那不斷深皺的眉心,琰華已經無措地不知如何是好了,之恨不能分擔了她的痛,乍一看她委屈無助的樣子,真是整顆心就擰在了一起。
他低頭去親吻她,卻又被繁漪給推開,眼淚汪汪的,語調還一噎一噎的:“我現在還臭臭的,都是汗味……”
穩婆非常識趣的望向了角落裏。
她這樣有兒有女、高堂健在,有經驗還帶着福氣的穩婆不知道接生過多少高門大戶里的夫人奶奶,便也比別人看多了歡喜與悲痛時各式各樣的嘴臉。
也見多了那種聽到產婦生下的是姑娘之後,做丈夫的頭也不回就走掉的。
更甚者同是女人的婆母、太婆在產房門口刻薄譏諷產婦生出個賠錢貨,回頭就要休掉她云云,而做丈夫的這時候卻是聲都不敢吭一下的。
而很諷刺的是,那些往往都是外頭看着格外恩愛的夫妻。
倒也未必非得丈夫在產房裏陪着,終究女人生產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但大多數男人聽聞妻子生產,都只是在下衙了、得空了之後來產房外等一會兒、瞧一眼便繼續去忙碌的,彷彿裏頭痛的要死要活的女人跟他並無太大關係。
她有時候也會感慨,有錢有勢又怎麼樣,嫁進豪門又怎麼樣,遇上了涼薄的男人,還不是只能自己扛着。
所以才有那麼多女人說,平日裏什麼好不好的都只是表面功夫,在妻子遊走在鬼門關的時候,丈夫的態度便昭示他對妻子的重視程度。
聽着產婦不着邊際的委屈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這回伺候的這位產婦瞧着倒是挺有福氣的,丈夫全程陪着,也不嫌棄產房污穢,好言好語的哄着,家裏的暫時看着也都不錯。
若是生下個男孩,自然是地位穩固了。
只不知若是生下個姑娘,是不是也能這樣得了笑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