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配
趙媽媽手裏的團扇撲着,墜在下頭的流蘇映着燭火蘊了一抹暗紅色在慕文渝的臉頰,郁色沉沉,“報應我是不怕的,只能怪自己無能被報復了。可即便報應,若是能為宣兒好好打算了前程,也值了。沒了慕繁漪總還有別的商戶之女,不過是給個妾室的位置。咱們伯府的門第,有的是低賤女子肯貼上來。”
趙媽媽“恩”了一聲,賠笑道:“這樣也好,當初定國公的貴妾也是商戶趙家的女兒。大不了多納幾個便是了。”
繁漪的生母帶了百萬兩銀子進的慕家門,為慕孤松打點仕途用去不少,卻也留下一筆十分可觀的銀子給她。
慕文渝作為她的親姑母,自然曉得。
為了銀子,她殺了大姐姐。
拿捏着她與大姐姐之間的情意,拿捏着姚氏不肯旁的女人來做外孫的繼母,怕他們無聲無息的死在繼母的手裏。
順利促成了她的陰毒算計!
如今會殺她,必定是因為大姐姐身邊的女使兩日前曾來尋過她,說起過大姐姐難產的蹊蹺之處,希望她進了晉元伯府之後能幫着查明真相。
而慕文渝,知道了!
姚氏那裏有她收買的人,看來她的桐疏閣里也是少不了的了。
還真是小看了這個姑母了,出嫁了這麼多年還能對府中人的一舉一動都瞭若指掌,打聽的這麼細緻,這是要拿整個慕家做他們一家子的踏腳石了!
她就說了,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喜好都與她那麼相合,說什麼緣分,原是設了陷阱等着她跳呢!
繁漪看着那張往日裏笑語溫和面孔,在燭火的昏黃之下只剩了一片尖刻的陰毒。
她想起了生母臨終時的樣子,蒼白而痛苦的顫抖着,拉着她的手,因為失血過多,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看着她,然後瞳孔漸漸渙散……
正室厭惡妾室與其孩子,刻薄着、為難着都是尋常,繁漪從未聽說過誰家的主母會因為嫉妒而殺死妾室庶子。
原來不是沒有,只是這樣的府邸、門太高了,只是那些妾室庶出、太微賤了,只是她們從來不曾來到這座以富貴鮮血堆起起來的都城,所以不知,原來妾室與庶出的命從來如草芥!
姚氏!
姚氏,堂堂閣老府的嫡女啊!出了門去,誰不誇她姚家女端莊雍容,有大家風範?
誰曾想,這樣的世家嫡女,骨子裏也是髒的黑的!
阿娘活着的時候處處謹慎,在姚氏面前從來都是溫柔而尊重的。
阿娘死了,她在後院伏低做小,處處隱忍。
到最後,還是逃不開如螻蟻般被輕易碾死的命運!
而這些人,卻還能端着“好人”“賢妻”的名聲快活的活在世上。
憑什麼?
即便琰華查到了真相又如何?
慕家不過小氏族,在京中尚未站穩腳跟,家裏自來是誰有靠山誰說話。
她們,一個是閣老府的嫡出孫女,一個成了伯爵府的世子夫人,家裏誰會為了她們幾個已經死了的人去處置殺人兇手?
琰華本就寄居慕家,又如何能把事情捅破了去?
若真如此做了,旁人看着不也只會說他忘恩負義,那他的前程和官聲便也要蒙上塵埃了。
繁漪希望兇手受到懲罰,卻也不想連累了他。
難道,她們就這樣白死了么!
鬼眼裏是怒火燃燒后的絕望灰燼,又被一湃凌冽的海水沖刷,刺骨的生疼,好似鈍刀子生生拉着她的心頭肉,疼痛之下便又恨意焚燒,反覆磋磨,使人瘋狂。
繁漪身上有黑色氤氳幽幽浮起,死前所穿的衣裳上的鳳凰花綉紋此刻竟有了彼岸花的模樣,恰似地獄來者,在這寂寂深夜裏,人魔難分。
“碰”的一聲,窗戶被勁風撞開,拍在牆壁上彈了起來,晃蕩了聲聲吱呀,宛若惡鬼叫囂!
慕文渝和趙媽媽嚇了一跳。
轉首看向窗外,卻發現外頭一片安靜的風和月朗,頓時面無人色。
發覺自己怒起時便會有“法力”,繁漪恨意難消之下,在慕文渝這裏狠狠折騰了一番之後,轉身便去了姚氏的觀慶院撒氣。
何媽媽一張瘦長臉兒,眼角和嘴角有着深深的紋路,想是常笑着的。
拿象牙篦子沾了沾花水給姚氏篦了頭,輕聲道:“今兒鬧了一天,奴婢拿篦子給您篦一篦,舒緩一下緊繃的神經,待會再喝一盞安神茶,好好歇一覺,否則明日怕是要沒精神了。”
姚氏閉着眼靠在何媽媽的身上,打磨的光華的銅鏡里映着一張白皙的容長臉,三十七的年歲保養得宜,眼角眉梢依然平整光華,眉心處的一點米粒紅痣給她平凡的五官添了幾分嫵媚。
她幽幽一嘆道:“怎麼就死了,她一死,宣哥兒的繼室就得重選。”
何媽媽手下力道適中,語調沉緩道:“四姑娘是個聰明人,她也曉得旁的婚事必然是比不得這伯爵府的門第,自然是肯嫁的。大姑娘在閨閣時與她親厚,兩位小公子倒也能有個依靠。”
“只是如今她一死,適齡的姑娘倒也有,只是二姑娘小家子氣登不上枱面,五姑娘自私,嘴巴也刻薄,三姑娘心思太深,不好琢磨,若是她們嫁過去,難保會對兩位小公子起了腌臢心思。”
“四姑娘、可惜了。”
姚氏卸去了精緻妝容的嘴角抽搐了一抹細紋:“當初就是看着四丫頭和漣漪的感情好些,這才定的她。否則,就她也配給我的外孫做繼母。”
“那是自然,咱們公子乃是伯爵府的嫡出公子,豈是誰都陪給他們做母親的。”何媽媽沉沉道:“這些年她吃下的虧不少,卻也總能全身而退,左不過損失些銀子物件兒罷了。倒也知道伏低做小。”
胸口用力起伏了數回,緊捏着發梢的手驟然暴起青筋,“可每回見到她,我便想起那幾年裏我過的有多屈辱。”
“就因為老爺的仕途需要楚家的銀子打點,我還要處處與那商戶女子稱姐姐道妹妹!若只是記在我名下便罷了,低賤的庶出女,吃穿用度卻樣樣要壓着我的漣漪!娘家的姐姐妹妹譏諷我要靠着妾室的銀子才能成了大員的夫人,母親也罵我壓不住妾室。”
“全都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