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南昭轉學到七中已經一個多星期了,除了那天晚上的小插曲之外,校園生活還算平靜。班上的同學大多都挺好相處,只是跟隔壁西樂班那群人,偶爾會產生點小摩擦。
南昭跟他的同桌時秋意外合得來,兩人都特別鍾愛民樂,有很多共同語言,遇到合適的曲子還能一起合奏,算是遇上知音了。
早上有樂理課,樂理老師把兩個音樂班都帶進了音樂室,說是要互相切磋學習,嘗試用新奇的方式碰撞出別樣的火花。
高一的西樂班跟民樂班,本就有點互相看不上,現在碰到一塊,空氣中都染上了一層火.藥味。
視唱結束后,樂理老師選了一首大家都熟悉的曲子,打算挑兩位同學出來合奏。
西樂班那邊走出來一個長相端正的男生,拿着一把小提琴,目光有意低掠過來,帶着幾分傲氣。
時秋湊近南昭的耳邊,小聲介紹道:“這人叫張濤,小提琴拉得很好,自視清高,經常瞧不起我們民樂。”
瞧不起民樂?
這話引起了南昭的不快了,他瞅了眼那個張濤,哼唧一聲說:“讓我來教他做人。”
說著,他就拿起二胡站了出去,絲毫不膽怯地對上了張濤的視線,目光里充滿挑釁。
兩個班級的人都在為各自派出的人喝彩,張濤似乎很享受這種時刻,自信地架起自己的小提琴,很快進入了狀態,
南昭不緊不慢地架起琴弓,還悄悄朝時秋比了個手勢,臉色很淡定。
這是一首前奏很輕緩,後面逐漸高昂的曲子,樂理老師起了調后,兩人才架起各自的樂器進行合奏。
前半段的時候,南昭有意放緩了調子,襯托出小提琴流暢的琴聲,張濤以為他跟不上,還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南昭無視他的目光,保持平穩的心態,又拉低了一個音階,二胡聲略顯低沉,差點被小提琴蓋過,時秋看得着急,以為南昭太緊張了,沒發揮出真正的水平。
不料在中間變調的時候,南昭突然琴風一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旋律高低起伏,觸摸不透,很快就脫離了小提琴聲的壓制,在合奏中佔了主導的位置。
張濤的臉色隨着旋律逐漸低沉,額頭上也出了冷汗,二胡的調子轉得太快了,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像是有意引導他一樣。
南昭卻顯得遊刃有餘地,彷彿有音符在琴弦上跳躍,讓一首曲風尋常的曲子拉出了花樣。
最後,被帶坑裏的張濤明顯有些跟不上了,不經意間淪為了伴奏,南昭又換回了原來的調子,以一個顫音結束了收了尾。
“漂亮!”
這場演出太精彩了,圍觀的人都看得瞠目結舌,現場寂靜了幾秒之後,才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樂理老師沒想到新來的同學這麼有天賦,對此倍感驚喜。
南昭算是為民樂班爭了口氣,班上的同學都歡喜地圍了過來,對他讚不絕口。
“南昭,你太厲害了,我果然沒看錯你。”時秋興奮拍着手,臉上樂開了花。
張濤灰敗地收起了琴弓,掃了眼那個被眾星捧月的人,臉色很不好看。
下課鈴響起時,南昭笑眯眯走到張濤面前,指了指時秋拿着的嗩吶,一臉純良地給了他一個忠告。
“別瞧不起民樂哦,你將來還指望它送走呢。”
張濤滿臉憤恨,咬牙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悄然握起了拳頭。
下午的美術課堂上,美術老師沒有給主題,讓大家自由發揮,需要在下課前交一幅作品。南昭畫了一隻水彩小花貓,弄了一手的顏料,連臉上都沾到了。
時秋只畫了素描,身上乾乾淨淨,看到南昭那樣子,噗嗤一笑道:“你怎麼把自己也變成花貓了,趕緊去清洗一下吧。”
南昭皺起了小臉,等下課鈴聲響起時,才磨磨蹭蹭去找洗手間。
因為七中教學樓里的男女廁都分開的,他在教學樓里晃了一圈,又爬了兩層樓才找到了男廁。
剛走到廁所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一陣嘈雜的對話聲,南昭無意間聽到了他哥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小子太橫了,我只是教訓他一下。”
“能耐啊你,你他媽自己惹事,還賴到誓哥頭上。”
“這下好了,南牧又把鍋扣下來了,認定是我們動了體育班的人,這事都沒完了!”
“誓哥,我下次不敢了,饒了我吧。”
南昭放輕了腳步,小心地湊過去,透過門縫往裏面瞄了幾眼。
看到角落裏蹲着一個染着黃毛的傢伙,好像正在求饒,旁邊圍着幾個高大的男生,嘴裏罵罵咧咧的,氣勢有些凌人。
最裏面的牆上靠着一個人,他嘴裏叼着根煙,神情被煙霧朦朧了,不一會兒,彷彿感覺到了南昭的視線,極黑的瞳仁掃過來,目光裏帶着幾分凌厲。
“出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南昭懵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叫的是自己,於是慢吞吞地推開門,伸出一個小腦袋問:“你在叫我嗎?”
在場的人聽到了動靜,紛紛轉過頭來看他。顧誓透過縹緲的煙霧看過去,目光變得更深邃了。
少年像誤闖入禁地的小動物,無辜地眨着眼睛,神情青澀又懵懂,臉上沾着幾點顏料,讓白皙的皮膚添了幾分艷麗的美感。
一個男生掃了他一眼,不悅地皺起了眉,“你誰啊!沒看到門口的牌子嗎?”
南昭還沒開口,就感覺到有煙味飄過來,連打了幾個噴嚏。
顧誓眼神微沉,不動聲色地掐滅了手裏的煙。
“我要洗臉。”南昭揉了揉鼻子,不小心又抹開了一點顏料,臉上變得更花了。
幾個男生笑了起來,“小朋友,回家洗吧。”
“再看連你也一起揍,趕緊——”滾字還沒說出口,那人就被踹了一下,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顧誓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腿,目光低掠過門口處,似乎在留意南昭的反應。
南昭無辜地眨了眨眼,有點害怕地說:“那我先走了。”
然後,他順手把門給帶上了,再順手拿起門口的拖把,卡在兩個門把手中間,哼着小調去樓下找下一個廁所了。
十幾分鐘過後,有人隱約聽到某個男廁里傳來了罵街的聲音。
“卧槽!怎麼回事,門怎麼打不開!”
“有人從外面鎖上了。”
“他姥姥的,誰那麼大的膽子,老子出去要弄死他。”
“救命啊!誰特么來開一下門!”
顧誓不為所動,半點也不着急,彷彿被鎖住的不是自己一樣。他一臉淡然地靠在牆上,視線移到天窗處,發現有陽光透過斑駁的玻璃照射進來,有點刺眼。
……
放學的鈴聲清脆又響亮,激起了學生們雀躍的心情,老師拖了幾分鐘的堂后,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後排的男生也拎起書包沖了出去。
南昭慢吞吞地收拾完東西,打算去藝術中心找原來的老師給他做課後輔導,他拒絕了司機的接送,告別了時秋後,自己背着二胡就走出了校門。
途中經過一條商業街時,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味,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往裏面一看,發現不遠處停着一輛賣小吃的小攤車。
南昭的味蕾受到了刺激,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去了。
“這是什麼?”
以前家裏管得嚴,從來不讓他吃路邊攤的東西,所以他對這些小吃完全不了解。
攤主是個慈眉善目的大爺,他瞧着這孩子白白凈凈的,衣着也講究,看着就像有錢人家的孩子,猜他沒吃過這些玩意兒,就熱情介紹道:“這是煎餅果子,小伙以前沒吃過吧?要不來一個嘗嘗?”
“不了,謝謝。”南昭還是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扭頭就走。
心想:我爸媽不讓我吃路邊攤。
不過走沒幾步,他又退了回來,遲疑着說:“我還是要一個吧。”
沒辦法,未成年經不起誘惑。
“你放心,我這東西是很衛生的。”大爺大概看出了他的心思,也知道有錢人家孩子的嬌生慣養,笑着保證道:“大爺我在這一帶做了二十多年生意了,從一個生手變成了現在的煎餅一霸,就沒人吃出過什麼毛病。”
南昭彎起了眼睛,毫無心理負擔地應下了。
大爺勺起一勺麵糊熟練地攤開來,看到他背着的二胡后,眼神有點發亮。
“小伙學二胡的?在哪上的學?”
南昭說:“鶴北七中。”
“七中?我孫子就在那裏上學。”大爺眼神一亮,將火腿、青菜等配料加上,還沒來得及捲起,就聽到了後面傳來一聲驚呼。
“城管來了!”
大爺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攤一半的煎餅都顧不上了,利落地推起車子,拔腿就跑。
“小伙,不好意思,下回再給你做。”
南昭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到嘴的煎餅飛走了,雖然還沒來得及給錢,但心情還是十分鬱悶。
就在他要轉身的時候,又一輛賣花的攤車疾沖而過,一陣馥郁的花香撲面而來,他鼻子一癢,重重地打了幾個噴嚏,眼淚都流出來了。
南昭難受得緊,低着手抹眼淚,這時候,有人將一份新鮮煎餅呈到了面前。
“別哭了。”
南昭淚眼朦朧地回過頭,看清楚身後的人後,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煎餅。
嗚~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