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鶴北霓虹街,是一個十分老舊的街區,鱗次櫛比的矮平房,跟附近的開發區形成了鮮明的對此。
街尾一幢的房子裏,傳出一陣高亢嘹亮的笛聲,還沒吹出一句完整的調子,就被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打斷了。
“吹什麼吹!給我出去吹!”
“整天吹着你這把破東西,是想提前給我送走嗎!”
另一把中氣十足的聲音插了進去,好心規勸:“華嬸,孩子練曲子呢,幹嘛動那麼大的火氣。”
身影微胖的中年女人指着台階上坐着的男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三大爺,你是不知道這孩子有多叛逆!都快上高二了,突然轉去了音樂班,這不是要氣死我嗎!”
“你說以他的成績,將來考個一本也不算難事,偏偏說要考什麼音樂學院,天天吹那把破玩意兒能有什麼前途,難不成將來天天去人家葬禮上吹小曲兒啊?”
台階上的男孩擦了一下手裏的竹笛,不滿地反駁道:“媽!是你的思想太狹隘,很多民樂大師都是吹嗩吶的。”
“你給我閉嘴!一邊去!”
“人家能成為大師你能嗎?你從小吹到大也不見吹出個什麼名堂來,凈會吹牛逼!”
顧誓就是這時候走進來的,男孩像等到了救星一樣,連忙湊了過去:“小誓哥,你終於回來了,我媽也忒煩了,我要到你家練去。”
“咦?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顧誓雖然蓋上了衛衣的帽子,能勉強擋住側臉的傷,但嘴角的淤青還是挺明顯的。
華嬸把架子上的衣服收下,也看到了顧誓的模樣:“小誓,你該不會又去打架了吧,你也不小了,少讓你爺爺操點心。”
一個兩鬢泛白,但身體看着很硬朗的大爺從屋子裏沖了出來:“小誓,你又去打架了?”
顧誓神色不明地掃了一眼華嬸:“沒,騎車的時候摔了一跤。”
華嬸被他看得心虛,不好多說什麼,拿着衣服回屋去了,不知道怎麼著,這孩子越長大越琢磨不透了。
顧大爺知道孫子的脾性,不再追問:“走了,回家吃飯去了,小秋也一起吧。”
“好嘞,我暫時不想跟我媽呆一屋,蹭吃去咯。”
這頓晚餐很家常,一盤西紅柿炒蛋,一盤青菜,還有一些沒賣完的煎餅果子,都是顧大爺親自做的。時秋抓着一個煎餅果子吃得津津有味,嘴角都沾滿了餅碎。
顧大爺樂呵呵笑道:“慢點吃,又少不了你的。”
時秋抹了抹嘴角的油,接著說:“以後不一定能天天吃了,我這學期轉音樂班,每天要去音樂室加緊練習,忙得很。”
顧大爺樂了:“在家不能練?”
“在家裏煩,我媽太吵了,影響我練習。”
顧大爺看了看身旁的孫子:“要不小誓也別去做兼職了,你下學期就高三了,學業重,爺爺能賺錢供你讀大學。”
顧誓夾了塊雞蛋到顧大爺碗裏,言簡意賅:“你別操心。”
顧大爺只是嘆了口氣,不再說這個問題,他這個孫子跟別的孩子不一樣,沒有父母可以依靠,什麼都只能自己扛,而且脾氣執拗得很,半點也不聽勸。
吃過飯後,顧誓像尋常一樣收拾碗筷,時秋以幫忙的理由跟進了廚房,悄悄追問。
“你碰到南牧了?是他乾的對吧。”
顧誓把沾着泡沫的碗筷放到了清水上,偏頭瞥了他一眼:“你以後少惹他。”
“我哪敢惹他,我現在看到他就跑好嗎?”時秋縮了縮腦袋,始終有點心虛。
顧誓跟南牧都是七中的一霸,他們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不過這種平衡在時秋升高一的時候打破了。
有一回,時秋在放學路上碰到南牧因為干架被帶上了警車,他當時剛好學了首哀樂,很應景地用嗩吶吹了起來。
然後被南牧盯上了,第二天就帶着人找到他班上算賬,顧誓為了替他出頭,也帶着人去硬剛,從那以後就成了南牧的死對頭了。
南牧是個硬茬,不好惹,得罪他的人基本沒什麼好下場,時秋只能在顧誓庇佑下,苟且偷生了。
“你們倆別每次見面都拼得你死我活好嗎?要不我找他道個歉算了,都過了那麼久了他不會還那麼小心眼吧。”時秋幫忙把洗乾淨的碗筷放進碗櫃裏,嘀咕了幾句。
顧誓把洗碗布扔了過去:“回去吹你的喇叭。”
“是嗩吶!”
……
周一,南昭早早就起了床,打算今天跟哥哥去新學校報道,但並沒有什麼好心情,反而有點悶悶不樂。
去學校的路上,南牧很快就察覺了,關心地問道:“怎麼了?以後可以跟哥一個學校了,不開心嗎?”
南昭搖了搖頭:“沒有不開心,只是捨不得原來的同學。”
他原來讀的是藝術中學,各方面都挺好的,但後來學校要重建教學樓,校園裏的空氣質素變差了,南昭的鼻子受不了,才產生了轉學的想法。
南牧揉了揉他的頭髮說:“會交到新朋友的,以後哥罩着你。”
鶴北七中是重點中學,但每年招收的藝術生有限,每個年級只開設了兩個音樂班,一個是民樂班,一個是西樂班,而南昭要轉去的班級就是高一的民樂班。
南牧把弟弟送到教室門口,叮囑他有事情要給他打電話,得到南昭的再三點頭后,才放心地離開了。
上課時間沒到,班主任也還沒過來,教室里沸沸揚揚的,說話聲夾雜着各種樂器發出的聲音,像一首噪音混合的交響曲。
或許是南昭長得太顯眼了,一走進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本吵吵鬧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了。
後排的幾個男生吹了聲口哨,調笑道:“喲?哪來的漂亮弟弟,走錯教室了吧。”
“這裏是高中部,初中部在後面。”
南昭的臉小,長得又稚嫩,看着確實比同齡人小一些。
全班盯着他哄堂大笑,南昭不喜歡這種感覺,攥緊了二胡的袋子,幾秒鐘后,又跑了出去。
“喂,哥,你快過來。”
五分鐘后,南牧拉着南昭的胳膊,一臉陰鷙地走進了音樂班。
音樂班的人看到他后,瞬間覺得背脊發涼,在七中讀書的,沒有誰不認識南牧這號人物。哪怕沒親眼見過,也會在學校廣播裏聽到過他的事迹。
七中二霸,南牧就是其中一霸。
南昭跟着南牧後面,很淡定地指了指後排那幾個男生說:“他們剛才笑話我。”
南牧暴躁地走過去,一腳踹在他們的桌子上,眼神凶得像要吃人似的。
那幾個男生嚇得渾身一顫,慌忙解釋道:“牧…牧哥,我們不是故意的,開…開玩笑而已。”
南牧眼神凜冽地掃了全班一眼,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南昭說:“這是我弟弟,以後誰敢讓他不痛快試試!”
音樂班的人不敢迎上那道壓迫的目光,紛紛低下了頭。
南昭走到那群男生的面前,笑眯眯地問:“怎麼不笑了?”
那群男生嚇得一哆嗦,縮着腦袋不吭聲了。
南昭心裏舒坦了,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就讓他哥回去了。
南昭的同桌有點奇怪,從剛剛開始就低着頭,一直用書本擋住自己的臉。南昭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打招呼了:“你好,我叫南昭。”
“我……我叫時秋。”,時秋確定那凶神走遠了以後,才放下了書本,露出了笑臉。
南昭從書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遞過去,展顏一笑:“以後我們就是同桌了,這是給你的禮物。”
“謝謝。”時秋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巧克力,想再次確認一下:“那個……南牧真是你哥哥嗎?”
“嗯,親生的。”
其實兄弟倆細看的話,五官還是挺像的,不過整體氣質相差太多,別人會下意識忽略這塊。
時秋的心情有點複雜,不過在看到南昭身後的二胡后,那邊情緒瞬間被衝散了。
“天啊,你學的是二胡嗎?我學的是嗩吶,咱倆真有緣。”
南昭點頭:“嗯,我從小就開始學了。”
“你以前哪個學校的?”
“宏城藝術中學。”
時秋驀染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那為什麼要轉過來,那可是國際學校,比我們這種三流音樂班強多了。”
南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那裏空氣不好,我有過敏性鼻炎。”
時秋瞭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兩個小酒窩:“沒事,只要肯努力,在這裏也能考上好大學。”
“你拉二胡,我吹嗩吶,咱倆稱霸天下。”
南昭彎了彎眼睛,覺得他的同桌很有意思。
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南牧擔心南昭在新的班級不適應,早早就過來接人了。時秋躲在後門的角落裏,伸出腦袋看着他們走遠。
這時,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時秋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看到顧誓的臉后才鬆了一口氣。
“我今晚兼職,幫我拿回去。”顧誓把書塞到時秋懷裏,還是那副冷淡的模樣。
時秋瞅了校門口一眼,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看什麼?”顧誓順着他的視線瞥了一眼,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時秋看着那兩個身影消失在校門口,才鬆了一口氣:“南牧的弟弟轉學過來了,還成了我的同桌。”
顧誓眉心一蹙:“弟弟?”
“嗯,長得可好看了,像個小王子一樣,想不到南牧還有個這樣的弟弟。”
顧誓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遠處,很快就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