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動員
第二天，沈小霞與文主任等便召開了村民代表大會，第三天，就召集全村人開了動員大會。
這是老支書給的建議。
老支書讓她用不着多此一舉先去拜訪什麼什麼人家。
沈小霞覺得自己的打算沒有什麼不對，便虛心請教解惑。
老支書算是看出來了，這丫頭心正、心寬、還認真，她既然請教了，他教她一個乖也無妨。
“動員大會上有事說事也就行了，你的目的就是要把這鄉村旅遊辦起來，對不對？拜訪他們對這個沒有用處，那麼就用不着多此一舉。你當各種謠言、流言是怎麼起來的？這一句話傳來傳去，不是那麼個理解，很容易就傳的不是那麼回事了。你拜訪各家，萬一說了什麼叫人理解錯了，回頭滿村子裏亂傳起來，亂得亂糟糟的，你是解釋、還是不解釋啊？”
“嘿，你別高估了三姑六婆，她們未必有意的，她們是就那個水平！有的話啊，你說的明明白白，她們聽的可未必跟你一個意思，傳起來，有添的，有減的，有歪的，更不靠譜。別管你最後解釋的清解釋不清，多影響你第一書記的那個那個——威信，對吧？”
“順便說一句，往後啊，私下裏說話，也要注意點，說的越直白、簡單越好，不要用‘應該’、‘或許’、‘可能’這樣的詞兒，傳起來大伙兒可是都會很主動把這些詞給去掉的。”
“還有啊，你去這家不去那家，雖說你有你的選擇標準，可有多少人能理解？你叫別的人家心裏邊怎麼想？心大的也就算了，但也總會有些人心裏邊不痛快，覺得你這個第一書記瞧得起誰、瞧不起誰，這以後可就不見得肯配合你的工作，逮着機會便給你添點兒亂，你說你是不是自找麻煩？”
沈小霞忽然想起四年前姑媽家的一件事兒。
那時候表哥剛畢業，簽了不錯的工作，月薪八千。
過年親戚們聚會拉家常，有人問起，姑媽順口便說了。
誰知沒多久就有親戚借錢，姑媽一說沒有對方就急了，說她兒子一個月兩萬八的工資，借四萬塊救急怎麼也不樂意？
姑媽急的否認，對方卻一口咬定這話是姑媽自己親口說的，問她是聽誰說的，卻是死活不說......
總之後來這事兒是弄得一地雞毛。
沈小霞暗暗驚出一身冷汗，連連點頭。
是了、是了，這一點很重要，一定要在小本本上認認真真的記下來！
也是聽了老支書的建議，這動員大會很快就召開了。
村子中部有一片大地坪，沈小霞坐車進村的時候，就是在此下車的。
大地坪東面有三棵大樟樹，兩棵各要五六個人才能環抱住，另一棵略小，也得三個人才能環抱。
三棵大樹成三角方位，枝幹粗大遒勁，相互交集，濃密茂盛的枝葉如巨大的傘蓋，幾乎遮住了半個地坪。
每次開村民大會都是在這大地坪上。村民大會很少開，三兩年也不見得開一次。
一般都是開村民代表大會。
因此，大家都覺得挺新鮮。
大喇叭一響，紛紛的就都來了。
大樟樹下臨時搬來了三張簡陋的書桌拼湊排在一起，沈小霞、文主任等四個人坐在後邊。
村民們帶着小板凳見縫插針隨意坐下，烏泱泱鬧哄哄七嘴八舌的說笑議論着。
沈小霞有意聽着，大家議論的都是關於鄉村旅遊的事兒。
顯然，都知道今天這個會，就是為了這件事。
村裡哪有什麼秘密，關於要開發鄉村旅遊的事兒早就傳到別的村子去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靜一靜！都安靜！人差不多都到了，現在我們開會！”文主任揮着手大聲喊道。
反覆喊了幾遍，現場終於安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的朝村幹部們看過去。
文主任咳了咳，揚聲又道：“安靜點，我們長話短說！這位是我們村的第一書記沈書記，大家都認識吧？”
底下一片善意的笑聲，七嘴八舌的答：“認識！”、“認識認識！”
文主任：“關於我們村要發展鄉村旅遊的事兒，大家應該也都知道了！但是這個事，它具體怎麼回事，大家肯定都不懂！沈書記呢，也是為這個事來，她是來帶領我們大家發展鄉村旅遊、發家致富的！下面我們請沈書記給我們講講！都不要吵啊，都仔細聽，這個事跟我們村家家戶戶都有關係！大家鼓掌歡迎沈書記！”
嘩—嘩的掌聲響起，村民們七嘴八舌議論着。
文主任又吆喝着嗓子喊了好幾回，這才壓下了片片嗡嗡聲。
沈小霞站了起來，沖村民們揮揮手：“各位大爺大娘、叔伯嬸娘、兄弟姐妹們大家好！我是小沈書記，我是來帶領大家致富的！大家現在或許還不相信我，但是不要緊，我會用事實證明給你們看，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好！”不知是誰帶頭叫起好來，大家笑起來，都跟着熱烈鼓掌，忍不住議論紛紛：“沈書記年紀輕輕，好會講話咧！”、“說的真好，一套一套的，不愧是那個啥——研究生！”、“哎，這個事靠譜嗎？”、“呵，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沈小霞拿出文件念了一遍，詳細解釋，描繪了一番美好的前景和大致的規劃，激勵大家一起為著這個目標而努力。
這番話她認真的寫了稿，刪刪改改，又拿去念給老支書聽，最後定稿。
既清楚明朗又簡單直白，哪怕沒有上過一天學的老大爺、老大娘們，都能夠聽得懂是什麼意思。
聽完這些，尤其是沈小霞告訴大家，全市六縣只有四個村被選中作為市裡鄉村旅遊發展試行示範基地，而樟灣樹村就是其中之一時，大家情不自禁的都有些振奮激動起來，人人眼睛裏放着光，與有榮焉。
原來、原來自家村子這麼厲害的哦！
再想想沈小霞描繪的美好畫卷，更是喜笑顏開、心花怒放，越想越心動，恨不得立刻實現。
文三叔忽然大聲道：“沈書記，我有話說。”
文主任、唐會計等無不微微皺眉，劉姐小聲向沈小霞道：“這是文老三，咱村裡唯一的商店就是他開的，這個人是個刺頭，一會沈書記回答他的話要小心點。”
沈小霞點點頭，微笑道：“你是文三叔對吧？咱們今天開這個會，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商量怎麼做，要做什麼，有什麼困難要解決，文三叔有話請說。等會大家有什麼話都可以說！”
文三叔嘿嘿一笑，“沈書記客氣了哦，商量不敢當，咱就一鄉下人，讀書少，也沒見過世面，啥都不懂。咱啊，就懂有句老話，叫做天上不會掉餡餅！”
“沈書記要搞這個鄉村旅遊，是不是要咱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這總不會——好處總不會無緣無故從天上掉下來吧，是吧？”
“轟！”的一下，會場炸開了。
“是咧，聽起來好聽，光顧聽了，可是要出錢的咧！我們家沒錢呀！”
“要說出力氣那我可以，就當浪費幾天人工罷了，要拿錢，我也沒有。”
“哎，說的那麼好聽有什麼用？咱這小村子除了樹就是山，有啥好看的？城裏人真的會來？”
“是啊是啊，萬一沒人來呢？那咋辦？不都白做了？”
“......”
沈小霞：“大家安靜，文三叔說的沒有錯，天上不會掉餡餅，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咱們樟樹灣村想要致富，想要把鄉村旅遊發展起來，把名氣打出去，讓縣裏、市裡、甚至別的縣、市、甚至外省都知道咱們，都來咱們這兒遊玩，來咱們這花錢，除了有政府的支持，更要靠我們自己的努力！”
“為了這個事，縣裏和鄉里會給我們撥款，但也要我們自己配合，把事做起來。大家想想，全市六縣，只有四個名額，四個啊！我們是其中之一啊，多難得！要是錯過了，以後想起來，後悔不後悔？”
大家又一陣嗡嗡嗡：那還真是會後悔啊！
有人道：“沈書記，不知道這個撥款撥多少啊？不如給我們一家家分了唄。”
很多人點頭：“對對，落到口袋裏才是錢嘛！”、“這才是真實惠！”
文主任沒好氣：“想什麼好事呢你們！這個撥款是專項款，專項，懂嗎？就是說只能用來發展鄉村旅遊！不能用在別的地方！不然，那是犯法，要坐牢的！”
有人脖子一縮，嘀咕：“這——沒這麼嚴重吧......”
唐會計指節在桌面上扣了扣，抑揚頓挫：“這個叫做——侵佔國家財產，當然嚴重。不是開玩笑的！”
大家又嗡嗡嗡一陣，都覺得這個錢不要白不要啊，既然這樣，那這個鄉村旅遊，就搞一搞吧。這錢落不到自家口袋裏，落到村裡也好啊，多少也能見着點好處吧！
沈小霞暗鬆了口氣，還好大家事先演練過，這樣也算通過了，算全村統一了戰線......
文三叔又道：“沈書記，既然國家撥款，那就不用我們自己掏錢了對吧？”
大家很關心這個，齊刷刷的無數雙眼睛朝沈小霞看去。
沈小霞有些招架不住。誰都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她不能把話說死，但是，必須要把大家的信心樹立起來。
沒有人不希望能夠走上致富的道路，而是，大家家底太薄，在這條道路上可能會遭遇的風險大家承受不起。
不敢輕易嘗試。
這是人之常情，換誰都一樣。
“國家撥款，是用來改善村裡環境、做基礎設施的，比如修路、修建公共廁所、安放垃圾桶、栽花種樹、修理河岸等等，只有把我們的環境搞好了、乾淨整齊了，把我們村子裏變得更好看，城裏人才會來旅遊啊！”
“如果誰家要開農家樂、開小旅館、養土雞、種果樹等等，那肯定是要自己掏錢。當然，要是想做錢又不夠，縣裏、鄉里對我們也有貸款的優惠政策，一分錢利息不用。”
文三叔還想挑點兒刺，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沒啥可挑了。
文主任鬆了口氣，大聲道：“都聽清楚了吧？大家都同意干這個鄉村旅遊呢，國家給撥款，改善咱的環境，不同意呢，這個錢就沒有了！到時候有遊客來了，大家想要做點小生意賺錢什麼的，就要自己掏本錢。本錢不夠的，可以貸款，不用還利息，還有誰不明白嗎？”
大家紛紛點頭：“明白明白，這聽得懂！”
這一點大家也沒有意見。本來嘛，自己做生意就該自己掏錢，掙了賠了都是自己的。
沒有讓別人掏錢的理。
絕大多數人都覺得反正自己不會拿錢胡亂折騰，這一點跟自己也就沒有關係，並不上心。
這樣算起來，發展鄉村旅遊，總歸沒有壞處。
之後還有幾個村民提了些不痛不癢的小問題，得到解答之後，都沒了意見。
村裡要開發鄉村旅遊的事，就這樣在村民們的認同下，正式的開始了。
當大家知道沈小霞已經跟縣裏提了要修路、並且很快就開始修時，無不又驚又喜，沸騰了！
由衷的，大家感覺到了這位年紀輕輕的、從外地來的沈書記的一片心意，心裏暖融融的。
就沖她這份心意，她的工作，大家也會儘力的配合、支持！
多年沒有在村民大會上說過話的老支書，破天荒的今天也開了口。
大家全都傻了眼！
全場鴉雀無聲，人人睜大眼睛，微張着嘴，看着老支書，聽他冷冷淡淡的說道：“我把話撂這，沈書記的心意和誠意，大家都看到了。人家又不是咱村裡人，這麼掏心掏肺的對咱們，咱們得記着！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為村子裏好的事，該干就干，怕什麼？既然都同意了搞這個鄉村旅遊，那就拿出態度來，沈書記有什麼要大傢伙配合的，別給我推三阻四，都積極點！誰要是搞事情，搞破壞，別怪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