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毒酒賜死
盛和十二年春,葉貴妃生辰。按照往年的規矩,這一日必定張燈結綵,紅氈鋪地,一派興盛奢華,任由誰看到那般場景,都會不由得感慨一句榮寵在身。
只是今年情況格外不同。
原本應該熱鬧的安慶宮中四面寂靜無聲,荒草叢生,牆角處的蜘蛛網沾着些灰塵,處處看得出讓人窒息的冰涼殘頹。
葉琳琅躺在精雕細琢的紫檀木床上,身上蓋的被子卻與這張床顯得格格不入,粗糙的針線和從縫隙露出來的棉花可以見得這分明是內務府今年分不出去的劣等貨。
她整個人骨瘦如柴,形同枯槁,倘若不是尚有呼吸,簡直同死人沒有什麼區別。
誰能想得到,眼前這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子,就是坊間傳聞中最令世人艷羨的葉琳琅?
“聖旨到——葉貴妃接旨——”荒涼的清冷之中,驟然被突如其來的聲響驚擾,葉琳琅猛然間被驚醒,眼見着一宦官闖進來,趾高氣揚的高喝道。
對方身着一襲華服,富麗非常,頤指氣使的捧着一封聖旨掐着嗓子指着葉琳琅。
葉琳琅已經三天未進水米,掙扎了許久才勉強起身,許是太監嫌她動作太慢,嫌惡的看了她一眼,說道“貴妃娘娘就跪在床上接旨吧。”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葉將軍以權謀私,勾結敵國,致使邊疆大亂,民不聊生,謀逆大罪證據確鑿,滿門抄斬,然葉貴妃入宮侍奉多年,朕念舊情特賜毒酒一杯,以儆效尤,欽此!”
葉琳琅聽着聽着,猛地瞪大了雙眼,她在這一刻彷彿置身冰窖之中,只覺得由內而外的發冷,讓她禁不住顫抖起來,她不敢置信的抬眼怒道:“不可能,皇上怎麼會這樣對我?!”
前些日子突然有大臣上奏稱自己父親勾結外軍企圖謀逆,皇上是為了給眾人作出一個樣子,才不得已將自己打入冷宮準備徹查。
那個時候皇上滿眼溫柔的告訴自己一定會儘快查明真相,把自己放出來。
自己分明也寫信問過父親,知曉父親絕對沒有反心,那為何……
宦官神色複雜的看了葉琳琅一眼,有點兒嘲諷地說道:“真不知道應不應該同情貴妃娘娘,都死到臨頭了,還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什麼而死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說什麼,是不是你假傳聖旨,是不是後宮有人要害我?”
宦官不回答,有些嘲諷地走過去,準備直接把毒酒給葉琳琅灌下去,哪知他這剛走到床邊,葉琳琅猛得直起身,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宦官疼的嗷一嗓子,一巴掌將葉琳琅打了出去,再摸耳朵的時候,只覺得一手粘膩。
被打的起不來的葉琳琅躺在床上喘着粗氣,她的聲音森然,宛如鬼魅,“我與皇上年少之時一見鍾情,這些年恩愛兩不疑,他才不會殺我,你們這些閹人膽敢假傳聖旨,怕不是活膩了。”
她正說著,屋內光線一暗,陸雲商一身明黃色龍袍走進來,他一臉冷漠,看向葉琳琅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葉琳琅心頭一喜,正想要說話,就見陸雲商接過宦官手中的酒杯,將毒酒遞到了自己的唇邊。
“葉琳琅,喝了它。”
一句話讓葉琳琅眼底的光剎那間消失殆盡,她剛剛揚起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皇上……為什麼?”
“你的父親已經在牢中認罪伏誅,朕念在你入宮多年,對你網開一面。”
葉琳琅聽這話猛地掙紮起來,“不可能,不可能,我父親他分明沒有……”
“葉琳琅你非要我將話說明白?”
葉琳琅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深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眼淚倏然落下,“我父親絕對不可能謀反,他年紀已經大了,前些日子還跟我寫家書說準備告老還鄉,他沒有謀反……”
“葉將軍領兵多年,手下將士早已成為他的死忠,只聽命於他,絕非虎符能夠調動。”
陸雲商把話說的這麼明白,葉琳琅還有什麼聽不懂的,她看着陸雲商居高臨下目光冰涼的模樣,只覺得痛徹心扉,她一把奪過陸雲商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皇上覺得葉家威脅到了皇位,準備斬草除根罷了。”葉琳琅嘲諷一笑,眼中滿是悲涼和不甘,自己被甜言蜜語沖昏了頭腦,竟然真的將自己和整個葉家,全心全意託付於掌管整個天下的冷情帝王手中。
落得這種下場,當真是一句話該。
毒酒的藥效很快發作,葉琳琅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開始熊熊燃燒,她眼前一陣一陣發黑,鑽心的疼痛讓恍惚間想起自己豆蔻年歲初遇陸雲商,當時年幼,不知道天高地厚,總覺得和陸雲商是兩情相悅。哪裏想過,宮中數年,鬧市青燈,華容白骨。
最後才懂的,在這帝王家,再強的人心都抵不過命若飛蓬。
都是假的,真是可笑。
……
混沌中,葉琳琅消失了剎那的意識忽然再次清明,臨死前的疼痛卻清晰仍在。
外面似乎鬧哄哄的吵得很,葉琳琅頭疼的快要炸開,想要用枕頭捂住耳朵還是抵不住外面的嘈雜聲。她有些煩躁的睜開了眼睛,想要喊她們小些聲音,莫要擾了自己的清凈。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那端着水盆的小丫鬟,像是見了鬼一樣,把水盆往桌上一放,尖聲叫着跑了出去。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葉琳琅頭疼的渾渾噩噩,好半天才記憶回籠。醒過來之前,她最後的記憶明明是吞服了毒藥,五臟六腑像是被火焰燒了一般,然後她在劇痛當中昏了過去。
現如今……這是什麼情況?
難不成自己沒死?
不對,葉琳琅仔細觀察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大小和身上的衣着。她掙扎着翻身下床,走到了銅鏡前。
看清鏡子裏人的模樣,葉琳琅愣住了。銅鏡中的模樣美則美矣,但仍然帶着點兒還沒有長開的稚氣,而且……這容貌,分明是十五歲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