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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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無菌室里的琴姐看起來格外的腫。

原本單薄的紙片人,如今卻像只被吹起來的氣球。

身上覆蓋著薄紗,需要不斷的抽取體內積液,皮膚上佈滿了針管和監測用的探棒。

當心率迅速上升的時候,推針泵就會推入幾毫克的鎮痛藥劑,緩解身體的痛苦,讓自身的免疫細胞有足夠的時間進行修復工作。

至於最終能夠修復到什麼程度,醫院的燒傷科主任醫師都不敢輕易下判斷。

“若是想恢復的話,以後採取大面積的美容植皮。但這不是現在首先需要考慮的。……長期的鎮痛葯攝入會影響心臟等內臟器官的負荷。尤其怕會產生依賴。所以首先必須讓身體能夠恢復過來,好給我們機會一點點的撤掉麻醉等鎮痛藥物。”

西哲和早晨特地趕來送鯽魚湯的林小姑對視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是:這說的難道不是廢話么?誰不想讓身體儘快恢復過來,恢復自主免疫工作。

“樓下那個呼吸科的病人白子冠也是你們朋友吧。她分了幾瓶白蛋白上來,這個挺好的,你們高蛋白的湯水,還有補充免疫系統的葯別停,我看她年紀挺輕的,應該還是有希望的。”一聽到有希望,西哲嚴峻的表情終於鬆緩了幾分。

……

食物一入喉后就開始不停的乾嘔,直到胃裏翻江倒海,忍不住吐了起來。

濃煙吸入后肺腔里的灼燒感依然揮之不去,就像一天之間抽了八百包煙,箇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曉。

白子冠猛的推開了面前的餐桌,肢體不勤的把自己從病床上撈起來,臂彎上插滿的滯留針管讓她心情暴躁。

眼角瞥見站在病房門口要進不進的西哲,臉色就耷拉下來,沒好氣道,“是不是來看我的?”

西哲只好走了過去,白子冠瞻前不顧后的嘩啦站了起來,頭上的吊瓶被拉扯得晃來晃去。

西哲嚇得按住她,“別動了,要去哪兒?”

“上廁所!”

隔壁床位的阿姨大概也領略過白子冠不怎麼友善的壞脾氣,悄悄的眼神示意了西哲一下——床底下有便桶。

白子冠人已經往前走了,西哲只好取下吊瓶,一路跟着往廁所走去。

白子冠先走了進去,扯了幾下,“你倒是進來啊?”

病人的洗手間裏是有掛吊瓶的地方,西哲猶豫了幾次還是沒敢掛上去,白子冠動作幅度大,怕把針頭給扯出來。

“沒讓家裏人過來啊?”

“過來幹嘛?指着我鼻子罵?一把年紀的人了自己在外面喝酒,還把自己喝到醫院裏去了,幹得漂亮呢!”

“琴姐那邊,店裏的保險好像出了點問題。”西哲故意引開了話題,她是有些畏懼跟白師姐抱怨家長里短的,抱怨着抱怨着就罵起來了。

果然半天沒有聲響了,不一會兒輸液軟管晃動了幾下,開始洗手了。

“人還沒醒啊?”

“還沒有。鎮痛葯還掛着。”

“昨天華叔讓人送來了一盒白蛋白,我數了下六支。我留了一支,其餘的讓人轉樓上給琴姐了。”

“收到了。現在隔三天一瓶,應該夠用幾天了。”

“好,夠用就行。”頓了頓,“用完了和我說,我想辦法。”

“師姐啊,琴姐的保險那裏……我想接下來。”

“你愛接就接。你西哲脾氣大着呢,什麼時候需要向我來彙報了?”軟管又晃動了幾下,“唉,唉,你往旁邊挪一挪,我開個窗。”

西哲一回頭,就看到白子冠從病號服裏面的小馬甲口袋掏出了一包揉得皺巴巴的煙,煙盒裏藏了一根迷你打火機。

“不是,師姐,別在病房裏啊!”

“這是廁所。”

“去樓上吧,我看到樓上有平台。”

白子冠橫了一眼西哲舉着的吊瓶。

……

西哲的兩隻手緊張的扶穩着吊瓶移動桿,上電梯的時候還是被絆了一下。

白子冠自己倒沒什麼,西哲卻被嚇出一身冷汗。

隔壁剛換完班的小醫生笑了出來,主動上前教西哲,“你扶着下面就行,這裏有個提手,台階的時候提起來走……”還示範了一遍。

西哲倒吸了幾口氣,“謝謝、謝謝!懂了。”

走上平台,白子冠肆無忌憚的點煙,才抽了兩口,被嗆到了。

一直咳到眼淚落下來。

“何必呢。本來就肺部灼傷……”

“之前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活的有多麼失敗過。你知道吧,我一直就是自己,是自己眼中的白子冠。無論身邊多少人都在說,你爸爸白神怎麼樣怎麼樣的,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幹嘛去跟個老頭子比。但是現在吧,我又想了想,我是不是因為不敢比啊?可能我就是比不過啊。我比不過老頭子,也比不過老宋,就是誰也比不過所以一直在逃避。”

西哲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個“之前”是以宋品去世為分水嶺的。

“以前的白子冠,絕對不會阻止你的吧。非但不會阻止你,反而還能替你出謀劃策。”

“我懂的,別往心裏去。知道是為了我好……”

“以前才不會怕什麼麻煩,可是現在好怕呀!西哲,現在真的好怕!晚上的時候,睡不着,就走到樓上想去看一看,可是一走上去,就聽到那些哭喊聲啊,□□啊,看到一些沒關上的房門裏露出來灼燒的一塌糊塗的皮膚,身體,我一步都不敢向前走……”

“放心。琴姐很強的,能熬過來。”

“你剛才說,她店裏的保險怎麼了?”

“事故評估表上好像說存在什麼危險品儲放,懷疑人為故意引發的火災。”

“什麼!胡說八道簡直!誰故意引發意外,騙保啊難道?”

西哲凝眉細思,“我問過小十,他說燒起來之前確實有聽到隱約的炸裂聲。你在店裏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什麼?”

白子冠臉色尷尬了一瞬,“喝多了,沒心情去注意。”

“……好吧。”

“你再去問問!”

“我覺得,如果能讓琴姐醒過來,她可能比較清楚。”

白子冠盯住她,“會不會很痛?”

“一定會。”

///

秦溫馨醒過來的那天,眼前矇著紗布,是看不見的。

作為跟琴姐一個樂隊走出來的鐵子,寶尼和西哲兩人穿上了白色隔離服,默默的走到了隔離室的床邊。

隔壁床上是個年輕的消防隊員,全身也是大面積燒傷,已經恢復了清醒,日夜痛苦的哼唧着。

剛清醒的時候隊裏的領導們隔三差五的趕來探望,到了目前只有他的父母和偶爾的戰友了。

寶尼叔看了一眼西哲,西哲俯身,在琴姐耳邊的地方,輕輕喊了一聲,“琴姐?”

琴姐的肩膀慢慢的抽動起來,西哲緊張的叫來了護士,值班護士瞥了一眼,漠然的說,“哭了。說點開心的事,別讓她一直哭,哭多了累。”

寶尼叔一聽,眼眶驀的就紅了,扭頭走向了更衣區。

出去后,寶尼叔才忍不住道,“琴姐性子那麼硬朗一個人,比男生性格都悍的。那個時候我們走商演,演出完了主辦方不肯給錢,說我們咖小就是個暖場的,給機會露臉就不錯了,哪裏還有格去要錢。我們幾個人氣極了,可是不敢說話,還是琴姐作為主唱沖了上去,她還讓我們別動手,說她自己一個女孩子,對方不敢怎麼樣的……她那麼悍的一個人!”

西哲在琴姐的床邊輕輕的跪下,雙手趴在床邊上,小心的避開纏繞的針管和電線,慢聲細語,“琴姐,我是西哲呀。我們都在這裏,你別緊張。我,寶尼叔,還有法沐的姑姑,還有我師姐小白,歡姐也回來了,她有點急事回老家去了,這兩天都趕回來了。小十也在,小十人沒事,就嚇到了。這兩天我也讓他回去了。店裏的事情有我和寶尼叔,你別擔心,什麼都別想,好好的休息,儘早康復,知道吧。”

琴姐被固定帶綁住的右手動了動,似乎想伸向西哲,西哲忙握上去,就聽到身後一句冰冷的,“家屬!不要碰病人!”西哲又顫顫的縮回了手指。

“琴姐,你先別說話,你現在不能說話。你搖搖頭、點點頭就行了。”

琴姐努力的點了點頭。

“店裏有沒有放過什麼易燃物品?”

琴姐掙扎着,搖了搖頭。

“火燒起來之前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琴姐沒動,過了有一會兒,才輕微的點了點頭。

“那會不會有什麼是易燃物品,但是你不知道的?”

一開始琴姐略激烈的搖了搖頭。她是店主,又是自己一手置辦起來的,連裝修時候的每一顆釘子,她都有檢查過。

但就在西哲準備提下個問題的時候,被綁住的手又開始搖晃起來。

“是前一個問題?你在猶豫?”

琴姐點頭。

監測儀上橙色的燈光開始閃爍。

雖然警報聲已經被護士關閉了,但是護士台依然時刻監督着屏幕的指示燈。

護士台一臉冷漠的護士極不滿意的走了過來,拍了拍西哲的肩膀,把她拉到了窗戶邊沒人的病床前,“你到底是病人的什麼人?”

“是朋友。”

“跟病人說點開心的事會不會!?不會就換一個家屬來。她打了葯,正常不會心跳快起來的,你到底在說點什麼東西?”

西哲被一通質問得汗顏……連連道歉,保證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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